帝业凰途-狭路相逢,兵不厌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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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而有个杀手略通奇门遁甲之术,就地推演了三次,但每次推演出的方位都不一样,如此艰难地算来算去,也不敢确定哪一条才是真正的出路。

    祁湛自知今夜的行动必败无疑,心中不禁有些愧疚,看了看地上画下的三个方位,对众人道:“今夜之事怪我太冲动,没有打听清楚便贸然将你们卷进来。既然这三条路都有可能,你们自行选择吧,此后各凭本事,谁都不必再顾及我。”

    这是真心话,众人眼看离日出的时辰越来越近,便各自选了一条路接连离开。祁湛选择的是中间一条路,小跑几步之后,才发现还有十余人跟在他身后,也不知是同他选了一样的路,还是选择相信他。

    此时此刻,祁湛已经没有动容的时间了,他立刻施展轻功飞奔起来,这十余人也随他一起飞奔,在最后的夜色里寻找走出迷阵的出口。

    然而事与愿违,当他们竭力想寻找主帐之时,毫无头绪;这时想寻找出口了,却误打误撞走出了迷阵,来到主帐之外。

    帐外燕军虽少,却也不是瞎子,眼见这十几人闯出迷阵,不禁质问:“轮值的时辰还没到,你们是哪一营的?”

    祁湛心头懊恼,二话不说给了问话之人一记飞刀,正中咽喉。

    守卫们见状大惊,纷纷拔刀大喊:“有刺客!有刺客!保护摄政王!”

    这般一喊,四周值守的士兵立即向主帐涌来,不消片刻便将祁湛等人团团包围。

    “慢着!”就在双方即将动手之时,一个身穿朴素灰袍的老者从帐内走了出来,正是冀凤致。

    自从给微浓送来医书之后,他便留在了苍山,直至幽州府一战燕军大获全胜,又随明尘远移师过来。这些日子,他放心不下微浓的安危,一直在利用江湖上的人脉打探爱徒的消息。

    但他不得不承认,云辰藏得很隐蔽,即便他有墨门的追踪能力,又在江湖上交游广阔,也未能打探出云辰的藏身之地,追踪到了演州便彻底失去他们的消息。

    如今微浓失踪,明尘远又奉命前往楚地平乱,而聂星痕的身体每况愈下,于公于私,他都没法子离开,便留在了燕军大营。

    今夜,洗马兵们的走动异常频繁,甚至还在茅厕里杀了人……这些事情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已传到聂星痕的耳朵中,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竟然是祁湛亲自前来。

    “冀师叔。”祁湛见是冀凤致现身,也很讶异,因他一直不知冀师叔人在何处。但转念一想,冀师叔就微浓这一个徒弟,人在燕军大营也不奇怪。

    在场的这些杀手,资历深的几人都认识冀凤致,有些资历浅的,也都听过冀凤致大名。墨门最看重师门传承,何况能活着退出的人屈指可数,故而此刻见祁湛开口喊人,杀手们也都肃然唤道:“冀师叔。”

    冀凤致颔首致意,缓缓走近祁湛,叹道:“你们太鲁莽了。”

    祁湛根本不知今夜另有一队人马也混了进来,只得自嘲一笑:“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让您发现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在迷阵里耽搁了太久,被发现了行踪,便将错误尽数揽在自己身上:“是我低估了聂星痕,没想到他竟会布下迷阵,如今多说无益,随他处置吧。”

    冀凤致无奈摇头:“既有我在,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今夜你们也杀了不少人,到此为止吧!”

    杀人?杀什么人?难道是接应他的那队人马杀的?祁湛没想太多,只是冷笑:“听师叔这话的意思,是决定帮燕军了?”

    冀凤致无意与他争下去,只想让他安然离开,也保下聂星痕的秘密不被发现,遂道:“湛儿,你若还当我是师叔,就听我一次劝,赶紧走吧。你若想赢,就去战场上与他分个胜负。”

    祁湛沉默片刻,想起了宁王说过的那些秘事,遂道:“来都来了,我也不能无功而返,还请师叔通传,我想见见燕国摄政王。”

    “这……”冀凤致蹙眉,下意识地拒绝,“两军正是交战之时,不便相见。”

    他话音刚落,主帐内忽然有光影闪动,依稀可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正朝外走来,似乎就是聂星痕。

    帘帐被掀开的一瞬间,男子已经含笑开口:“既是王太孙殿下亲自驾临,刀剑相向岂非无礼怠慢?”

    话毕,男子也走到了主帐之外,抬手一挥,四周士兵们便将兵器都收了起来。

    “是你?”祁湛立即认出他来,“今夜还真是故人相聚,一个接一个。”

    来者正是简风。六年前,他暗中保护微浓去姜国解毒,曾在十万大山里被祁湛利用过一把,后来便与祁湛、微浓结伴前往宁国,彼此朝夕相处了几个月。

    见祁湛还记得自己,简风上前打了个招呼:“六年不见,王孙殿下别来无恙?”

    “甚好,”祁湛看着他,“我知道你是聂星痕的亲信,怎么,他不肯见我?”

    “敝上的确不便相见。”简风慢条斯理地回。

    “我人都到此了,他还怕什么?”祁湛有意激将。

    “不是怕,”简风依旧从容地笑,“是敝上有言交代,数年前您曾有恩于他,故今夜特命燕军不伤您分毫,还请您带着人马速速离去。”

    聂星痕所指的“恩”,自然是七年前,祁湛在燕王宫行刺聂星逸之事。也是因为那件事,聂星痕才能够扳倒兄长,坐上摄政王的位置。

    曾经祁湛想不明白,当年王祖父为何要帮聂星痕夺权?如若有朝一日宁燕终将敌对,聂星痕可比聂星逸难对付多了。以前他一直以为,王祖父是看中聂星痕身上有一半宁国血统,后来才知,事实远非如此。

    想到此处,祁湛更是迫不及待要见聂星痕一面,有些话他必须当面问他,旁人无法转达。

    “他为何不肯见我?”祁湛执着追问。

    简风挑了挑眉:“一则敝上忙于政务;二则两军正值敌对,此时见面难免落人话柄。”

    “落人话柄?”祁湛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落什么话柄?是说我通敌叛国,还是说他卖国求荣?”

    “若是敝上见了您,再放您走,可就不好向将士们交代了。”简风边说边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祁湛此时已打定主意要见聂星痕,遂握紧手中兵刃,神色坚定:“我不与你多说废话,去告诉你家主子,我有要紧事对他说。”

    许是聂星痕提前有过什么交代,简风听了这话之后,与冀凤致相视一眼,转身返回了营帐内。所有人都在外静静等着,四面的燕军越来越多,祁湛看了看情形,突围困难。

    不过好在聂星痕已经承诺过,会放墨门的人平安离去,这也让他再没了后顾之忧,决定继续等下去。

    这一次等了很久,简风才重新走出营帐,神色已变得凝重:“王孙殿下,敝上有请。”他刻意停顿片刻,强调道,“只您一人。”

    “不能去!”其余的杀手集体反对,“那帐子里不知有什么埋伏,不能去!”

    祁湛此时反倒平静了,安抚他们:“放心,他不会杀我。”

    言罢,他又恳求冀凤致:“冀师叔,这些同门也算您的小辈,另有二十余人恐是在阵中迷了路,还请您做主放行。”

    冀凤致点头应诺:“但凡墨门中人,我自会照应。”

    祁湛这才彻底放心,任由简风搜了身,交出身上所有兵器暗器。他长吸一口气,掀开帘帐,缓慢踱步走入主帐之内。

    旭日未升,帐内仍旧昏暗,目力所及之处,唯有一盏烛火明明灭灭,就放在营帐尽头的书案上,勉强够祁湛视物。

    他眯着眼睛继续朝前看去,只见烛火之后,依稀可辨有个人影独坐案前,周身都裹着厚重的狐裘,看不见长相,也看不出身形,唯有一片暗影,比这营帐还暗,令人感到无比压抑,也无比警惕。

    祁湛下意识地去摸袖口,才想起暗器已被简风搜走。他只好慢下脚步,万分谨慎地朝前走,一直走到那张桌案前,帐内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他也终于看清了那裹着狐裘的人,不禁大吃一惊:“你是谁?”

    这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唇色泛青、虚弱无比的人,是谁?简直像是被吸干了血肉的鬼魅!

    “连你都认不得我了。”喑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调侃与自嘲。

    “是你?”祁湛难以置信。眼前这人奄奄一息的模样,哪里会是聂星痕?从前那个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卓绝挺拔、沉稳狠辣的燕国王子哪儿去了?这与他七年前见过的燕国敬侯,简直判若两人!

    祁湛看着聂星痕良久,直至确定他的五官、面容与自己的回忆能够重叠起来,才问出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聂星痕无力地笑了笑,拢紧身上狐裘,像是怕冷至极:“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能见你了?”

    原来他真的受了重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祁湛终于回过神来:“你是中了毒?谁做的?云辰?”

    “算是他,也不是他。”聂星痕不欲详说。

    “难怪最近燕宁交战数次,你都不曾露面。也难怪这周围都是阵法,却不见几个守卫。”祁湛重重叹气。

    聂星痕唯有沉默以对。

    “这毒有解吗?”祁湛又问。

    聂星痕摇了摇头:“太难。”

    祁湛心思一沉:“你还剩多少时间?”

    “一个月。”聂星痕显得很平静。

    祁湛拍案而起:“我去找云辰,他这算什么?胜之不武!”

    聂星痕又笑了:“我以为你更想让我死。”

    祁湛径直否认:“我只想让你输,没想让你死。王祖父也不想。”

    “但战事已开,我没有回头路了,除非一死。”聂星痕轻轻咳嗽两声。

    “宁死也不认输?”

    “难道我认输就不用死了?解药又不在宁国手里。”聂星痕态度坚定。

    “但宁燕可以联手狙击云辰,一定能逼迫他交出解药!”

    不可否认,祁湛这个提议聂星痕也想过,也动心过。但一想起楚王室因他而经历的种种,想起钦天监那句“命定相克,姻缘不能长久”,他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当年的报应。

    真用这法子逼迫云辰交出解药,不是不可能。但解了毒又能怎样?他欠了宁国的情,也违背了对微浓的许诺,燕国势必要归附宁国,他也会让所有臣民失望,包括微浓。

    再做一次这样的卑鄙小人,再失去一次权势与爱情,与死无异。

    “还是算了,”聂星痕淡淡一笑,“从前钦天监说过,我与微浓命中相克,既然我们总得死一个,不如我死好了。”

    “聂星痕!”祁湛不知自己为何会眼眶泛热,“你在说什么?微浓活得好好的,我们只要杀了云辰,这天下就太平了!”

    “杀了云辰,天下也太平不了。”聂星痕冷静分析,“你是王太孙,但原澈未必服气,我也不服气。燕宁还是要争,无论谁争过了谁,都是王室悲剧。”

    是啊,都是王室悲剧,祁湛只觉得心神大乱,今夜来的目的已忘得一干二净。他也曾多次在生死线上徘徊,却无法想象聂星痕拖着如此虚弱的身体指点疆场该是怎样的痛苦。他张了数次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此刻心情之复杂,令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默默感受着心头滋味,良久,又问:“微浓她……知道吗?”

    “知道。”聂星痕方才的从容与平静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瞬间消失,竟破天荒地流露出一丝恳求,“你若真想帮我,就帮我找到她……也许我们还来得及见一面。”

    祁湛不由自主地点头应下,当机立断道:“先停战!我主张停战!这不是小事,我要立刻修书告诉王祖父!”

    “不行!”聂星痕立即否决,脸上有一丝不正常的红,像是在强忍咳意,“别告诉他……下次再见,我若没死,咱们就在战场上分个胜负。”

    说完这一句,聂星痕的精力似乎已经耗尽了,开始捂着嘴低声咳嗽。

    祁湛见他脸色不对劲,连忙上前扶过他,问道:“你有药吗?在哪儿?”

    聂星痕却一把将他推开,艰难地吐出:“不用你管,走吧!”

    祁湛此时哪里肯走,连忙朝帐外喊道:“来人!快来人!”

    话音刚落,他便瞧见一群人挤进了营帐,大家都穿着一样的铠甲,也不知哪些是墨门的兄弟,哪些是真正的燕军。慌乱中,他只看到一名身穿铠甲的士兵腿脚飞快,亟亟朝聂星痕奔来,张开双手似乎想要搀扶对方。

    祁湛正要退让,却见金芒一闪,那人已亮出兵刃欲朝聂星痕下手。祁湛以为那人是墨门的杀手,不禁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对方,大喊一声:“不能动手!”

    话音刚落,天际红日破晓而出,帐内骤然变得明亮起来。祁湛抬眼看向那行刺聂星痕的人,正欲再度劝说,却诧异道:“是你?你给我住手……”

    “咝”的一声,利剑刺入肌肤之中,打断了祁湛未说完的话语。他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倒地的聂星痕,最终,目光盯死在那行刺之人的脸上,用最后一丝力气怒吼出声:“原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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