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凰途-自此一别,与君决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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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燕宁同时宣布停战。

    当日夜里,消息便传到了云辰手中。他看后心中滋味陈杂,彻夜未眠,几经迟疑,还是来到微浓屋外,想着该如何将这消息告诉她。

    他正欲敲门,便见小猫儿从里头推门而出,手中还端着药碗,轻声对他说:“大人有事吗?小姐她睡了。”

    微浓自从受伤以来便总是失眠。云辰闻到屋内丝丝缕缕的香气,放轻声音问道:“你点了安神香?”

    “小姐点的,她说这两日有些头痛。”小猫儿如实回话。

    头痛?云辰上了心:“严重吗?可曾诊过脉?”

    “诊过,应是思虑过多,郁结于心。”

    这个症状,云辰也无能为力了。若是什么实实在在的病症,他自当竭尽全力为她医治,但郁结之症在心,唯有靠微浓自己纾解。

    这些日子,他与微浓虽同处一个屋檐之下,但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除了微浓两次试图逃跑时碰过面,其余时候,微浓都拒绝见他。有时他会刻意经过她的窗前,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只可惜她无甚反应。尤其明尘远到了楚地之后,他的精力也转移到了楚地的起义、燕宁的战事之上,便对她有所忽略。

    微浓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燕宁停战的内情,还要告诉她吗?云辰沉吟须臾,叮嘱小猫儿:“我来过的事情,不要对她提起。”

    小猫儿乖巧点头,没有多问一句。

    云辰正要离开,却听一阵脚步声匆匆响起,竹青的叫喊声传进了小院之内:“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话音落下,他人才出现,果然是满脸的焦急之色。

    云辰料到是有大事发生,遂快步迎上去,压低声音:“去书房再说!”

    可竹青没等到两人走进书房,便亟亟说道:“楚地传来消息,三爷他……他……”

    “三爷”指的是楚国三王子楚琮,为了掩藏身份,一众死士都如此称呼他。

    “琮弟怎么了?”云辰脚步骤停,清冷的面容旋即变色。

    “三爷他……他受了重伤……”

    云辰一颗心骤然沉到谷底,忙问:“不是说燕军没有动武吗?”

    明尘远抵达楚地之后,延续了聂星逸“和谈”的原则,对楚地起义没有用武力镇压。双方只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摩擦,楚人虽有百余人受伤,但都得到了燕军的及时救治,并无大碍。此后,明尘远亲自去看望受伤的楚人,施医赠药,还与起义的“首领”谈判过两次。

    自然,那“首领”是被楚琮和竹风控制的人。

    当初云辰听到这消息时,便判断出燕军是在用“怀柔”之策,企图收拢人心。为此,他也曾多次向楚琮去信,叮嘱他们不要与燕军硬碰,尽量拉长时间战线,拖住明尘远的人马。

    既然如此,琮弟为何还会身受重伤?

    “燕军的确没有动武……三爷是被……被义军打伤的。”话到此处,竹青已然哽咽不止,“燕军无耻,用和谈与金银拉拢人心……起义两个月以来,咱们的人马不断被策反、煽动,不少人想要投靠燕军……”

    “大伙儿都受了影响,日渐消极,三爷因此大发雷霆,和大伙儿起了冲突,说他们忘恩负义。他们就说……说……”

    “说什么?!”云辰沉声喝问。

    “说……说咱们是苟延残喘,还说复国是痴人说梦……”话到此处,竹青终于痛哭失声,“三爷生气,便与他们起了冲突,结果被……被打成重伤,已经昏迷三天了!”

    昏迷三天!云辰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三天!你为何不早说?”

    “属下也是刚刚得知……三爷和竹风的信里,从来没提过此事。”竹青亦是委屈。

    云辰气闷,却也心知肚明,这的确是楚琮的行事风格。他这个幺弟脾气太倔,人又好强冲动,他本想借楚地起义之事磨砺他的意志,可没想到……

    云辰顿时感到心头慌乱,原本因燕宁停战所带来的一时喜悦,皆被这个消息所取代。他立即追问:“琮弟人呢?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三爷……在明尘远手里。”竹青抹着泪,压低声音,“大伙儿和三爷起了冲突之后,有些人投靠了燕军。明尘远听说三爷受伤,便派军医过去替他诊治,后来便将三爷……接到了燕军军营内‘养伤’。”

    云辰自然清楚明尘远的用意,径直伸出手来:“明尘远可有书信给我?”

    “有。”竹青伸手入怀,摸出一张叠放整齐的纸,交到云辰手中。

    信纸已经皱皱巴巴,显然是被竹风拆开看过,他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将这信送了过来。就着廊下灯火,云辰迅速展信细读:

    离侯敬启:

    楚地起义两月,其间利益之争,内斗不止,以致楚人怨声载道。吾大燕摄政王不计前嫌,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派遣远赶赴楚地与义军和谈,交代务必善待楚人、慎动兵戈。

    远不敢有违,幸也不负所托,未在楚地起一兵一事,已将义军半数归拢,太平在望。奈何百密一疏,未察义军之苦闷,以致令弟被义军所伤,远援手不及,心头深感愧尔。

    万幸令弟经医调治,暂无性命之忧。听闻离侯存有月落花一朵,可起死人而肉白骨,恰逢吾摄政王身体抱恙,其利在社稷、功在千秋,远为人臣属,为家国九州之计,今擅作主张,愿以令弟交换月落花。

    盼即赐复,静候佳音。

    臣远

    正顺六十五年,九月十九日书

    阅后,云辰冷笑一声,将信纸狠狠攒成一团。明尘远根本没有掩饰他的目的,琮弟在他手中名为养伤,实为人质!更过分的是,他竟还用了宁国的年号落款,讽刺自己如今已是宁臣!

    云辰面沉如水,心知义军内斗绝不是巧合,必定是受了明尘远挑拨!自己早该想到的,琮弟在燕国受降多年,与明尘远同朝为官,后者必是将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才设下这离间之计!

    自己当真是百密一疏!

    竹青原本痛哭不止,瞧见云辰这般脸色,反而惊慌得止住了哭声:“主子,月落花不是被微浓姑娘用掉了吗?那竹风还把信送来,他的意思是……”

    云辰没有接话。是的,他一直对外宣称月落花被微浓用掉了,对竹风、竹青也是这般说的,可竹风还是将信送了过来,大约是想暗示他以假代真。

    “其实月落花还在我手里。”云辰说出实话,“微浓用掉的,是王姐留给我的百年灵芝。”

    这一答,令竹青惊讶非常:“那您是……骗……骗……”

    “是我骗了她,”云辰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命道,“你在这里等我。”

    竹青没敢多问,连忙称是,目送云辰朝书房方向走去。

    这间书房的南面,摆着一张供人休憩的金丝楠木软榻,云辰快步走入其内,掀开软榻上的被褥,又在床头按下两处机关。但听“咔嗒”一声响,床板正中陷落一块,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暗格。

    云辰从暗格中取出一只锦盒,掀开看了一眼,又将机关恢复原样,匆匆返回。

    竹青仍在原地站着没动,云辰便将锦盒交给对方,命道:“里面是月落花,还有连庸亲笔写下的用法,你立刻去楚地走一趟,将月落花交给竹风,让他想办法给琮弟服用。”

    竹青闻言先是惊喜,接过锦盒之后又是疑惑:“既然这是月落花,那明尘远会不会暗中……”

    “不会,”云辰笃定地道,“他写信之时怕是还没得到停战的消息,此刻必定赶回幽州去了,琮弟的事,他顾不上。”

    “那万一他将三爷也带走了呢?”竹青又问。

    “不可能,”云辰冷静分析,“如今燕军没有主心骨,明尘远一定会快马加鞭往回赶,不会带着个重伤之人耽误行程。”

    主子既然如此断言,就一定没错!竹青大为振奋:“好!属下这就出发!”

    事到如今,竹青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抱着锦盒便往门外走。可刚走了两步,只听“嗖”的一声,他左臂肩头忽然被什么东西打中,继而手臂一麻,手劲一松,锦盒“啪”地掉落在地。

    主仆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垂花拱门的阴影下,款步走来一个窈窕女子,仅着白色中衣,长发披垂,显然是睡醒之后便跑了出来。此女子正是微浓。

    此刻她神色冷冽如冰,目光在灯火下显得无比淡漠,她的眼神遥遥扫过云辰和竹青,最终落在地上的锦盒上:“那是什么?”

    竹青二话不说弯腰去捡锦盒,眼见快要拿到了,又听“嗖”的一声响,另一枚暗器正中他右手穴位。这次他看清楚了,暗器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到底是什么?”微浓寒如冰霜的声音再次传来。

    云辰蹙眉不语。竹青此刻也是双手发麻,没有一丝力气。

    微浓冷冷地盯着地上的锦盒,一步一步逼近,口中对着云辰发问:“盒子里是什么?你要救谁?”

    云辰没答,上前拾起锦盒交给竹青:“你先去办事。”

    “不说清楚,谁都不许走!”微浓倏尔拔高声音,左手重重按在那锦盒之上。

    “我弟弟危在旦夕,先让竹青去救人,剩下的事我对你说。”云辰意态坚决。

    “我还能信你吗?”微浓依旧是那般淡漠的眼神,抬眸看他。

    云辰心中一痛,但此刻已来不及解释,作势欲将她打昏。

    微浓早有提防,闪身躲了过去。竹青觑着这空当矮下身子,抱着锦盒撒腿就跑,瞬间便逃脱了微浓的钳制,他边跑边喊:“来人啊!来人!快拦住她!”

    微浓看到他拼命往外跑,心头一恼,提气欲追,却被一片白色衣袖挡了下来。与此同时,门外的侍卫们听到动静,纷纷闯了进来,将微浓团团围住。

    “不必再追,来不及了。”云辰低声阻止。

    微浓并无惧意,冷眸微眯,一把挥开他的手臂。

    云辰恐她真会追出去,无奈之下只好故技重施,再次朝她砍下手刀。微浓这次没能逃脱,只觉后颈一痛,神志立即混沌。她晕倒的一瞬间,云辰顺势将她搂在怀中,也看到了她的眼神,愤怒、痛恨……

    演州地处北方,不比楚地或燕国四季如春,如今虽是九月底,已经风如刀刮,寒气凛凛。云辰抱着微浓仅着中衣的身躯,已能感受到她的肌肤冰冷而僵硬。

    “退下吧!”他紧紧地抱着她,径直将她抱回房中。

    小猫儿烧了热水替微浓擦身驱寒,而云辰则走到门外,任由夜风扑面,吹着他空荡荡的心。唯有竹青那句话不停在他耳边盘旋回响,像是一句魔咒——义军就说……说咱们是苟延残喘,还说复国是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

    云辰缓缓合上双目,想着明尘远那纸书信——

    楚地起义两月,其间利益之争,内斗不止,以致楚人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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