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凰途-自此一别,与君决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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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这一句,便深深灼痛了他的心。他知道楚人是中了怀柔之策,被明尘远的刻意示好所打动,但这恋故之情也实在太过廉价!

    “咣当”一声乍响,小猫儿的惊呼声从屋内传来:“小姐!”

    云辰从悲愤之中惊醒,连忙返回屋内,便瞧见水盆打翻,热水洒了一地,小猫儿手足无措地拦着微浓:“小姐,您别糟蹋自己的身子!”

    “猫儿你退下!”云辰命道,小猫儿略有担忧地看了看两人,才慢吞吞地告退。

    云辰挡在内室门口,看着微浓:“看来是我下手太轻了。”

    微浓立即抚摸自己隐隐发痛的后颈,神色防备:“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云辰唯恐再刺激她,只道:“你伤势未愈,不能着凉,穿好衣裳我们再说。”

    “现在就说清楚!”微浓倔强言道,根本不在乎自己披头散发、衣衫单薄。

    云辰见她执意如此,只得走近几步,解下外衫披在她身上。

    一股独有的桂香徐徐袭来,带着某人的体温,这曾经是她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味道。但此刻,她分外抗拒!微浓垂下眸子,捏紧身上的白色衣袍,狠狠扯下。

    一声轻响传来,是袍角带倒了案上的烛台。刹那间,烈火沿着衣袍燃烧起来,熠熠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也照亮了微浓含着恨意的双眼。

    这一幕终于刺痛了云辰,他眼睁睁看着那件衣袍被烧成灰烬,才上前踩灭最后一丝火星,强硬表态:“穿好衣裳,我在外头等你。”说完这一句,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内室,走到外厅。

    须臾,微浓披着衣裳走了出来:“你说吧。”

    云辰循声看去,门帘处,微浓披了一件白底绿萼梅的披风,头发松松绾着,没有任何装饰,整个人显得清冷无比。

    也令他感到他们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

    可是能怪谁呢?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是他亲手推开了她,把她从一个热情的、执着的、对他无比信赖的微浓,变得如此冷漠。

    他唯有克制着情绪,实话实说:“锦盒里的确是月落花,我要用它救琮弟。”

    微浓其实早已猜到,然此刻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无比愤怒:“那你当初为何骗我?是怕我偷,还是怕我抢?”

    云辰不语,算是默认,他看到微浓缓慢地朝他走来,流着泪,声声控诉:“云辰,我在你心里就如此卑鄙?如此下作?我竟要用偷的抢的?”

    微浓难掩眸中失望之色,双手死死攥着披风,她似乎在笑,可眼眶已然泛红:“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没有脸问你要月落花。就算我想救他,也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拿出来,而不是用无耻的手段去偷去抢!可你就是不信我,你从没相信过我!”

    微浓话到此处,情绪已经万分激动,眸中泪光晶莹剔透,簌簌而落。一颗一颗的泪,都是她曾经对他的感情,现在,消耗殆尽。

    云辰自知没有资格解释,更没有资格替她擦拭泪水,唯有保持沉默。可是她那句控诉,那掺杂着强烈厌憎的几个字,却像是一把煞气非常的锋刀,一刀一刀将他凌迟处死,残忍至极。

    “我扪心自问,从追到黎都开始,我对你毫无隐瞒,但你却一直在骗我!布防图、月落花,你从没相信过我!难道就因为我是燕国人,我就该承受楚国人的憎恨?就该一而再,再而三被你欺骗、被你利用?”

    微浓只觉得备受侮辱,声泪俱下地质问:“云辰!你就这么狭隘,这么不肯相信我?!”

    “不,不是。”云辰艰难地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微浓摇了摇头,眼泪如滚滚的洪水决堤而出:“如今说什么都太晚了。”

    是啊,一切都太晚了。此刻微浓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抬眸只能看到一片白色的人影,那曾经熟悉的轮廓不知何时变得如此陌生,她渐渐地再也看不清他,再也看不清过去。

    “如今你心里只有复国。那你就去吧,和燕国打、和宁国打、和姜国打。使出你浑身的解数,用无数的手段,把九州搅得天翻地覆……”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微浓缓缓抬头,于泪眼蒙眬之中笑了,“云辰,你赢了,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从今往后,你继续复你的国,从前种种我们一笔勾销,下次……下次再见……”

    她顿了一顿,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们就是陌生人。”

    “陌生人……”云辰喃喃自语,听到微浓这话他竟感到难以呼吸。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像他无数次渴盼的那样,彼此再也没有关系!

    陌生人,为了让她说出这三个字,他努力了整整十年。原本只是一场伪装,可时间太久,入戏太深,到如今,他已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唯有继续活在伪装里,走着那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道路,负着那永不可推卸的责任。

    “噼啪”一声,是烛火响了个爆栗。云辰望着微浓,只见她在慢慢后退,一点一点退至门口。她一只脚踩在门槛上,抬手擦掉眼泪,最后对他说:“而我也将如你所愿,去做个卑鄙小人,以后见到我,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情”字出口,微浓已纵身跳出门槛,绿萼梅的披风一闪而过。云辰猛然惊醒,飞奔出去,朝她亟亟喊道:“聂星痕死了!”

    听到这五个字,微浓猝然止住脚步。

    “你说什么?”她转身看他,睁大双眸。

    云辰深深吸了口气:“我说,聂星痕已经死了……五日前,和祁湛一同死在燕军大营。”

    “不可能!”微浓嘶喊出声,难以置信。

    “是真的,”云辰自知挑了最坏的时候告诉她,亦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九月十九,祁湛和原澈同时夜袭燕军大营,聂星痕发现了祁湛,却没发现原澈。最终,他与祁湛谈判时毒性发作,被原澈趁机暗算。”

    云辰从袖中捏出一封密函,走至她面前:“你若不信,自己看。”

    微浓的目光落在那封密函之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你骗我!我不看!”

    云辰将信塞入她手中,正色道:“我骗过你很多次,唯独这件事,你知道我不会骗你。”

    闻言,微浓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既惶恐又无助。她呼吸紧促,握着信的手再次颤抖起来,拆了两次,才将信拆开。

    “原澈用的是龙吟剑,一剑刺穿两人,祁湛在前,当场毙命;聂星痕伤势过重引致毒发,正午去世。”云辰唯恐微浓支撑不住,一边复述信中内容,一边伸手相扶。

    微浓只觉得浑身发软,心头一口气突然外泄,猛地瘫倒在地。她的眼眸逐渐变得茫然,目无焦点地看向云辰:“这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你在骗我对不对?他怎么会死?”

    一连三声追问,云辰皆以沉默应对。他知道,她已不需要任何回答。

    然而微浓的双眸却慢慢恢复了神采,自言自语起来:“他是燕国战神,他怎么会死?原澈杀不死他的,这一定是他的计策,一定是!”

    “微浓……”云辰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痛难当,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他死了,真的死了!就算原澈不杀他,他也只剩一个月的寿命!”

    可微浓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反手拽住云辰的衣襟,颤抖着张开双唇:“对!还有月落花!起死人、肉白骨!花呢?在哪儿?我要去找月落花!”

    微浓说着便转身往外跑,被云辰一把抱住:“你冷静一点!月落花不是仙丹妙药,只有活人才能用!他已经死了六天了!月落花对他没用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微浓拼命想要挣脱云辰的怀抱,奈何云辰将她抱得很紧。挣扎之间,她的披风被扯开一个口子,就像她被撕裂的一颗心,此刻已然鲜血淋漓。

    云辰的声音一直在她耳畔回响,夹裹着他温热的呼吸,残忍地撕扯她的听觉:“你冷静一点!你看过医书,最清楚月落花怎么用!已经太晚了!”

    “滚!你滚开!”微浓似是疯了一般,朝着云辰大声喝道,“你没资格管我!你滚开!”

    “啪”的一声,云辰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扇得她头脑发蒙,耳畔嗡嗡直响,长发散落。

    云辰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他又何尝不心疼,但此刻只想打醒她:“微浓你看清楚!聂星痕已经死了!就算他没死,月落花我也不会给他!绝不可能!”

    他说出这番话时,本以为微浓会恶言相向。但没有,微浓像是突然失去了魂魄,踉踉跄跄地向后退,边退边笑:“不可能,我不相信……我要回去!”

    “好,我让你回去!”云辰痛快应下,却还是不放心,又将小猫儿唤来陪伴微浓。

    “如今天色已晚,城门已关,明日一早,你再出城吧。”云辰言罢,与微浓擦肩而过,前去安排出城事宜。

    翌日刚刚天亮,微浓便换了身利索的装束,站在前厅院中等待云辰。一夜过去,她已彻底冷静下来,眼中是一片清明。

    云辰见状稍感放心,两人默默无语,一路走到大门外,那里早有侍卫牵马等候。

    云辰牵过缰绳递给微浓:“我让连庸随你回去,他就在南城门外等你。”

    “呵呵!没了月落花,连庸去了能做什么?”微浓讽笑。

    “姜族有秘传之术,可保尸身百日不腐,至少能让他安然回到燕国下葬。”

    微浓浑身一震,神色依旧抗拒:“他没死!他不可能死!”

    云辰恐再刺激了她,唯有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好,就算他没死,别人不能治的伤连庸能治,他随你回去有益无害。”

    这一句终于说服了微浓,她不再反驳。上马前,她突然又问道:“楚琮怎么了?”

    云辰瞬间黯然:“楚地起义,他与义军发生冲突,被打成了重伤。”

    “起义不是你做的吗?”微浓反问。

    “并不是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云辰默然一瞬,“好比他的死。”

    微浓没再多言,翻身上马,看到马鞍上挂着两个包裹:小的那个放着干粮,大的里面是衣裳、银票、通关文牒,还有她的伤药。

    微浓心头一阵酸楚,想起昨夜种种言行,终是忍不住道:“做到这一步,我们对彼此都是仁至义尽了……谁也不必对不起谁。”

    云辰只是微微一笑,又从侍卫手中拿过一个布包,递给她:“时间匆忙,我没找到峨眉刺,这里有二十把飞刀,供你防身。”

    微浓道了声谢,接过飞刀放入怀中,这才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这些年你忙着复国,我不知道你回过楚地几次,若有机会,你回去看看吧。”

    微浓话到此处,已经略有哽咽,却没再给云辰说话的机会,握紧缰绳,扬鞭策马。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熹微晨光之中,只留下一个义无反顾的背影。

    自此一别,与君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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