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凰途-天下之势,分久必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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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脸颊和额头有伤疤,视觉、听觉都不受影响,但他的嗓子被熏哑了。”云辰紧紧地盯着微浓,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这就是他不肯来的原因,他还说……”

    “他说什么?”

    “说他是罪有应得,让你无须愧疚。”

    微浓瞬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阵心酸。

    云辰也没再继续往下说,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好像说什么都是在彼此伤害。

    两人就这般相对而立,默默地站着,又过了许久,微浓才开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三王之中没有你,和谈的条件也没有一条关于楚王室,宁王另许诺了你什么好处?”微浓直视云辰。

    “和谈条款上没有我,是因为我无心再走仕途。新朝建立,无论谁当皇帝,我都不可能与之交心,只能引其猜疑。我太累了,争权夺利的事情,以前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后不想再做了。”

    云辰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倦色,也没隐瞒:“至于宁王许诺的好处,是我用真金白银买下了新朝的漕运权。”

    买下漕运权?微浓下意识地问:“你买了多久?”

    “永久。”

    云辰虽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用真金白银买的漕运权,可微浓太了解他了,若是别人,买下的也许只是漕运权;但若是云辰出钱,买的就不仅仅是漕运权了。他一定看准了其他隐藏的利益,只不过这利益尚没让宁王发现罢了。

    微浓没有细问,也对这桩生意不感兴趣,只是好奇:“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一万万两黄金。”

    一万万两黄金?微浓旋即明白过来,这钱是从宝藏中找来的!相当于云辰一分一毫都没出!她对这个数字其实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是很大一笔钱,便道:“一万万两黄金,是宝藏的全部吗?”

    “大约四五成吧。”云辰坦然道,“不过剩下那些钱,我不会挪用太多,一是目标太大,不方便;二是想要留下一些,以备新朝不时之需。我只会取个做生意的本金。”

    “你和盘托出,就不怕我去告诉别人?”微浓有意诈他。

    “你若想说,早就说了。”云辰很是笃定,“再者燕宁停战,局面刚刚稳定,此时你若说出来,只会掀起新一轮的争夺,这种事你不会做的。”

    微浓一时语塞,因为他说得很对。

    两人一旦不说话,屋内便显得气氛压抑。云辰今日心头揣着事,原本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来找她,可见到她本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他唯有委婉地问:“关于统一之事,杜将军和定义侯都告诉你了吗?”

    “告诉了,我没有意见。”

    云辰自问很了解微浓,盯着她的表情看了许久,见她始终没什么反应,才叹道:“看来你还不知道。”

    微浓抬眸:“什么意思?”

    “原氏为帝,聂氏为后,此事你知道吗?”

    微浓点点头:“我知道。”

    “但聂氏没有合适的女儿可嫁。”云辰欲言又止。

    “的确没有,”微浓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宁王原清政年事已高,怕是不可能再立后了,否则只有和离过的长公主才符合条件。”

    话虽如此,但微浓也知道,宁王登基之后一定是独身,不可能找长公主做皇后,否则两个六七十岁的人就会沦为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什么威信都没了。

    “宁王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他甘愿退位,不做这个开国皇帝,只做太上皇。”云辰解惑。

    微浓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他为何不做?除了他,还有谁能压得住这乱象?”

    “他身体不好,自知时日无多,担心自己刚坐上龙椅就会死,到时候还要再乱一次,不利于新朝稳定。”云辰说出宁王的意思,“所以,他想让位于子孙,如此一来,原氏为帝、聂氏为后的诺言便可尽快兑现。”

    “他选好继承人了?是谁?”微浓更关心此事,不过方才云辰说了那么多,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是原澈。”云辰印证了她的猜测。

    微浓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早就表态过,原澈不应该当宁王的继承人,否则宁王室子子孙孙都会效仿他弑杀兄弟、手足相残,以此来达到争夺储位的目的。立原澈为储君,就是对这个行为变相的默许和纵容,可想而知其子孙心里会怎么想,这并不是一个明君的行为。

    就算撇开此事不谈,原澈真有能力做一国之君吗?尤其是新朝的开国皇帝。据她了解,原澈性情易怒、心胸也不开阔、治国治军的能力更是欠缺。这样一个开国皇帝,除非有一帮可靠的大臣忠于他、扶持他,否则他根本无法服众。

    很显然,以目前的情形看,即将受封的三王——聂星逸、明尘远、姜王都不可能服他。

    往好的方面想,就算经过行刺之事,原澈成熟了、悔改了、能压制自己的脾气了,但是为君之道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他才二十四岁,连一个诸侯国的国君都没做过,怎么能做开国皇帝?新朝初立这样一个大局势,方方面面、千头万绪,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他能掌控得住吗?

    于公于私,微浓都不看好原澈,更不认可宁王的做法。

    见她半晌不说话,还一直蛾眉紧蹙,云辰也知道她的意思:“你不赞同是吗?”

    “我赞不赞同有用吗?我没有立场表态,更不可能有人听我说话。”微浓看得很透彻。

    “其实宁王也有自己的难处,”云辰浅浅叹息,“一个新的朝代,需要很多人的牺牲,流血流汗是一种,妥协退让也是一种。从某种程度而言,后一种更为难得。”

    “所以宁王这个决定,你也是同意的?”微浓忍不住询问。

    “嗯,”云辰并未回避,“我考虑了很多方面,这个决定最好。新帝年轻且资历浅,燕国和姜国就会更有话语权,在很多事情上能争取的空间也更大。若是宁王做皇帝,恐怕没人能从他手下讨得了便宜。

    “再者,宁王老迈,与其等他死后再立储,不如一步到位,让原澈尽快上手。”云辰理智分析,“不得不说,除他之外,宁王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若是宁王当真大公无私,这个位置就该‘能者居之’,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和明尘远的能力,都在原澈之上。”微浓无奈摇头,“说到底,人人都有私心,再如何标榜‘妥协退让’,也不过是在维护自家利益的前提下。”

    “确实如此。”云辰点头附和,“你比以前成熟多了。”

    成熟吗?但成熟的代价是惨痛的。如若能够选择,她宁愿回到那个不谙世事的年龄。

    直到这一刻,微浓都不太明白云辰的来意,如果他只是来告诉她宁王有意退位,大可不必,反正她也无权置喙。她突然不想再和云辰说下去了:“你还有事吗?我累了。”

    云辰站着没动,踌躇片刻,才道:“我是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什么事?”

    “宁王属意你嫁给原澈,做开国皇后。”

    微浓的脸色霎时变了,先是惊讶,再是冷笑,最后是讽刺:“我一不姓聂,二不属于燕王室,三我还曾嫁过聂星逸,他会属意我?”

    “你不要忘了,燕国长公主和定义侯和离之后,所有子女都随母姓了。”云辰提醒她道。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虚名,我根本不是什么郡主!”微浓神色抗拒。

    “但以眼下燕国的局势来看,你做皇后最好。”云辰客观评判。

    “什么意思?”微浓眸色渐渐变得凌厉。

    “一则,燕王室没有合适的女子,而你是长公主之女,血统上最为亲近,身份也最高;二则,你若做了新朝皇后,长公主就是名义上的皇后之母,得到了名誉和地位,她就会收敛野心;三则,定义侯成了国丈,就能说服聂星逸罢手;四则,你与明尘远关系走得近,你做皇后对他有利;五则,你在燕军之中素有威望,比别的女子都能收拢军心。”

    云辰有条不紊地说出这五个理由,从燕国的利益,到军中的利益,再到长公主、聂星逸、明尘远三方势力的利益,全都顾及了。

    微浓心里也知道,新朝初立,后位之选自是以家国利益为重。是新妇,还是旧人,皆不是三国最为关注之事,帝后的血统以及所代表的势力,才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选择她的这些理由,若是从杜仲或定义侯口中说出来,她会感到气愤,但绝对不会心惊。可是由云辰说出来,她不禁感到背脊发凉——云辰已经把燕国的局势摸透了!

    微浓恍然想起方才的情形,难怪明尘远会欲言又止地出去,难怪定义侯和杜仲会破天荒地在她面前讲起局势,原来他们是存的这个心思!就连明尘远也同意了!

    微浓感到一阵羞愤,心头的无名火起,冷然笑道:“他们可真是厚颜无耻!为了平衡各方势力,竟要牺牲我?”

    “不是牺牲你,而是……”

    “怎么不是?他们甚至都没敢告诉我!”微浓气愤地打断云辰,抬手指着门外,“真是可笑,他们让我嫁,我就得嫁?凭什么!当我是棋子吗?”

    云辰沉默须臾,没有反驳,只道:“最关键的是,原澈不惜毁容也要帮你逃跑,已经暴露了对你的心意。宁王发现你能左右他,就不可能让你再嫁给别人。”

    “那他杀掉我好了!”微浓眉目渐厉,愤怒地看着云辰,却见他神色淡定自若,情绪也没有丝毫起伏。原来他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件事!

    “难道你也同意这个无耻的想法?”微浓直直地看着云辰。

    后者垂下双目,掩饰眸中黯然之色,低声说道:“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微浓简直惊怒到了极点,双手也跟着发抖起来:“你再说一遍?”

    云辰只觉得话语苦涩,却不得不说:“你总不能孤独一生……至少原澈是真心爱护你,他会……”

    “会什么?难道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了?”微浓气得双唇发抖,半晌才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尤其可笑!”

    云辰强忍心痛,唯有默不作声。没有人知道,他是用尽所有的勇气才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同意这个决定,他比任何人都要煎熬挣扎。

    托君社稷,还君明珠。其实,他两样都没有资格得到。

    “出去!”微浓此刻根本不想再看见他,指向门口,“你给我出去!”

    “微浓……”云辰还想再劝,“这个决定,是为了你好。”

    “当皇后就是为我好?”微浓没再给他回答的机会,冷冷问,“你到底走不走?”

    云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立在原地,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好,你不走,我走!”微浓气得一脚踹开房门,转身便往门外走,这才赫然发现,明尘远、杜仲、定义侯都站在偏厅里齐齐地看着她。

    微浓了然冷笑:“怎么?你们还有话要对我说?”

    明尘远半吞半吐,杜仲面有难言之色,唯独定义侯开口劝道:“郡主,为了九州统一,还请您顾全大局。”

    “什么叫顾全大局?用我的婚事来满足你们的利益?!”微浓话语犀利,一针见血。

    此言说罢,她转身看了云辰一眼,后者就与她隔着一个门槛的距离,正定定地看着她。她满心期望他会改变主意,可是他却什么话都没说。

    微浓转回头来,又去看明尘远:“你也是这么想的?”

    明尘远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情愿微浓一辈子不嫁,一辈子守着聂星痕。可事到如今,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点头:“您做了皇后,燕国百姓才不会吃亏……”

    “哈!”微浓简直想仰天大笑。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些人都是如此道貌岸然,如此面目可憎!说什么为了天下,为了燕国,其实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利,就要牺牲她的一生!

    微浓下颌耸动,牙关打战,极力忍耐着怒意与泪水。她只觉得悲哀,万分悲哀,就连聂星痕都没有强迫过她点头,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擅自决定她的婚事?!他们有什么资格?!

    “你们听着,让我为统一而死,可以!让我为统一而嫁,绝不可能!”

    撂下这句话,微浓径直绕过面前几人往外走,明尘远亟亟在她身后问道:“郡主,您要去哪儿?”

    “下山!”微浓摘下腰上令牌,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令牌是为此次和谈而特别制作的,微浓此刻将它摘下来,意思不言而喻。

    微浓兀自往外走,毫无意外,被戍卫在此的侍卫们拦住。她转过头来,望向屋内的云辰:“怎么?难道离侯打算故技重施,将我困在山上渴死饿死?”

    云辰没有说话,也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深邃而清淡的眸子看着她,却再也没有从前或隐忍、或深沉、或热烈的目光了。

    微浓忽然觉得不认识他,或者说,不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她不知道老天是怎么了,一直在戏弄着她,让十几年前的故事在她身上又一次上演。

    十六岁时,聂星痕自作主张决定了她的婚事;二十九岁时,云辰重复了这个决定。

    为什么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要打着爱的名义,不约而同地做出她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放她走。”终于,在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之前,云辰如是命道。

    微浓立即甩开侍卫,飞奔着往苍山下跑去。

    几个人定定地看着微浓的背影,心中皆是感慨颇多。定义侯忍不住抱怨:“新朝的开国皇后,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这是抬举她,她居然不稀罕!”

    云辰嗤笑出声,没有接话。

    杜仲也对他表达了不满:“离侯私自做主将我燕国的人放下山,这又是何道理?郡主若不回来可怎么办?”

    云辰眼眸悠远、目光绵长,注视着远方那个越发模糊的身影,低声说道:“她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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