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浓?”那人站定在牢门前,亟亟喊了一声。
是祁湛!微浓立刻站了起来。
“吱呀”一声牢门开启,祁湛从侍卫手中接过烛台,独自迈入牢房之中。他先是查探了璎珞的伤势,才顾得上询问今夜之事:“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微浓却没回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们被捕了?云辰告诉你的?”
“他没直说,只派人送话过来,让我到大理寺提审要犯。”
听闻此言,微浓心头又燃起一丝希望,云辰是在救她!
祁湛见她一直不回话,连忙追问:“你为何夜探云府?查出什么了?”
微浓想起云辰的反应,谨慎地摇了摇头。
“你竟如此冲动!”祁湛大为着急,“你知不知道,云辰一口咬定你是细作,明日一早要禀报王上!”
微浓仍不接话,看向睡在角落的璎珞,道:“有些事不能让璎珞听见,你先把她放了吧!”
“此事太过严重,我也无权放人。”祁湛解释完,径直走到璎珞身边,点了她的睡穴。
“说吧!”祁湛催促她,“告诉我前因后果,我才能救你们!”
微浓望着他的焦急神色,语气淡淡:“祁湛,你曾两次问过我,是否把你当成朋友,你还记得吗?”
祁湛眉头微蹙,没有接话。
“如今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微浓幽幽地笑,明眸里映着摇曳的烛火,似两颗晶莹的宝石,无比透彻。
“自从在落叶城遇见你,我就像迈进了一个局。”微浓看着他,叙述近日的经历,“你故意接近我,邀我来宁国,替我赶走简风,让我遇见了云辰。
“告诉我。为何让我来黎都?”微浓眼神通透,带着执着与质问,让祁湛无地自容。
“我想让你来验证云辰的身份。”祁湛面露一丝愧色。
果然如此!微浓哂笑:“所以来黎都那天,你是故意在我面前提起云辰的?即便我和他没有偶遇,你也会制造机会让我见到他,对吗?你赶走简风,也是怕他破坏你的计划?”
祁湛垂着双目,算是默认。
“你早就见过云辰了,对不对?你在落叶城说过,杀手是魏侯派来的,而魏侯和云辰走得极近。”微浓犀利地戳破他,“七年前,你曾在楚王宫盗剑,也和楚璃交过手。你比任何人都怀疑云辰的身份,又碰巧遇上我,便将计就计把我骗来宁国,一则利用我逃避追杀,二则利用我查证云辰是谁。”
祁湛仍旧抿唇不语,冷峻的面容在烛火下显得异常深沉。
“所以,云府失火搬到我们隔壁,也是你一手操纵的?”微浓已然笃定。
“是,一切都是我安排的。”祁湛痛快认下。
“祁湛啊祁湛,”微浓长叹一声,难掩失望之色,“看来你从没把我当成朋友。”
翌日早朝之上,云辰当众叙说了昨夜发生之事,将微浓如何夜探云府,如何在书房内搜查,最终如何被捕的细节,一一向宁王禀报。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好似笃定了微浓和璎珞就是细作,潜伏黎都图谋不轨。
宁王询问他该如何处置,他只说了两个字:“严惩。”
祁湛的身份尚未昭告天下,故而没有资格上早朝,但他的存在已是公开的秘密,也已搬进宁太子生前居住的东宫。早朝散后,他硬着头皮去谒见宁王,想要替微浓和璎珞说情。
每日早朝过后,宁王都会约见三五个大臣议事,今日却一连见了七人,议的事也尤其多。待众人散去,已是午膳时分,祁湛恐耽误宁王用饭,惹他不快,只好又等了下去。这一等,索性连午憩也过了,直至未时末才见到圣驾。
“昨夜那两个女细作,你认识?”宁王不等他开口,径直问道。
“认识。”祁湛半真半假地解释,“她两人与离侯有些误会,才挑了昨夜寻个晦气,绝对不是什么细作。”
“哦?”宁王鹤发松姿,精神矍铄,一脸的精明之相。他并没有深究事实真相,反而问道,“建章坊的宅子,是你安排的?”
祁湛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但听宁王叹道:“怎么就这么巧,云辰住到了隔壁?”
祁湛刚说过,两个姑娘与云辰有些嫌隙,若是眼下承认宅子是自己置办的,就说明微浓和璎珞是他派去的,怎么听都像是他在故意挑衅云辰。
难道这就是云辰的意图?污蔑微浓和璎珞是细作,借故闹到宁王面前,让宁王发现自己是幕后黑手?
祁湛心头忧虑,唯有否认到底:“这只是个巧合,孙儿安排宅子时,离侯府上并未失火,孙儿也不知离侯会搬到她们隔壁。”
宁王闻言没再追问,负手笑着,在丹墀上慢慢踱步:“她们两人是你的红颜知己?”
“不是。”祁湛否认,“她们都是孙儿的朋友,对孙儿有恩。”
“是朋友啊!”宁王意味深长地慨叹一声,“单凭你一面之词,孤不好妄下判断。若将人放了,未免有徇私之嫌,难以堵住悠悠之口!”
“孙儿并非徇私,只不过不想让两个姑娘平白沾上污名,若是误判,更有损您的威名!”祁湛亟亟回道。
“威名?”宁王隐晦一笑,又在丹墀上踱了几步,才叹,“咱们祖孙缘分太浅,二十多年才得相认,孤亏欠你太多,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
听到此处,祁湛大喜过望,正要开口谢恩,却听宁王徐徐接道:“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特赦一人,你想救谁?”
只能救一个人!祁湛猛然心慌:“王祖父……”
“不必再劝,”宁王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特赦一人已是孤的底线。”
祁湛虽与宁王相认不久,却也知道他的性子,更知道他是言出必行。如今微浓和璎珞两条性命皆悬于他手上,祁湛也不敢造次,唯恐多言一句,会把两个姑娘都给害了。
为今之计,只好先救出一个再做计较。应该先救谁呢?微浓还是璎珞?一个是他亏欠良多的女子,一个是他青梅竹马的师妹。
祁湛陷入无比煎熬之中。
宁王见他无法抉择,便摆了摆手:“不必着急,你回去想想。”
“不用想了,”祁湛当即脱口而出,“先救孙儿的师妹,璎珞。”
话语出口,他已下定决心。微浓名义上是燕国废后,背后又有聂星痕撑腰,一时半刻不会出事;而璎珞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女杀手,墨门根本不会出面救她。
况且今日一早,他已悄悄向燕国飞鸽传书,料想不出三天,聂星痕定会出面营救微浓。一旦涉及两国邦交,即便微浓背上细作的罪名,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虽然这是下下之策,可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宁王似乎也对他的选择很满意,转身坐回龙椅之上,笑道:“幸好你还不算糊涂,没选那个燕国废后。”
宁王一席话,让祁湛无比庆幸。他唯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请罪:“孙儿并非有意隐瞒,还望王祖父恕罪!但孙儿以性命担保,微浓绝不是燕国的细作!”
“她是不是细作,并不重要。”宁王目露精光,“利用她从燕国得到利益,才是紧要。”
祁湛心头一凛:“孙儿受教。”
“传话下去,孤要见见废后暮氏。”
一个时辰后,微浓入宫面圣。
宁王宫金台碧瓦、简洁明朗,庄重威严之中,又显得大气恢宏,与楚王宫的精致、燕王宫的奢华皆不一样。
窥一处而能知全貌,通过宁王宫的样子可见宁王为人。
随着太监的通禀,微浓缓缓步入永寿宫大殿。她虽不是宁国人,但出于礼数,还是敛衽行礼:“民女夜微浓,见过宁王陛下。”
“王后娘娘客气了。”宁王锐利而低沉的声音从尽头响起,根本不像六十七岁的垂垂老者,反而中气十足,如同壮年。
“来人,给王后娘娘赐座。”宁王命道。
微浓依言入座:“谢王上。”
“王后娘娘不远千里来到黎都,湛儿竟一直瞒着孤,实在不该。”宁王故作斥责。
“王上言重了。”微浓得体一笑,“民女被废之后,一直四处游逛,此次来黎都只是一时兴起,不敢惊动您。”
“湛儿可有怠慢?”
“王孙殿下极为周到,民女不胜感激。”
宁王听闻此言,倒是没再提祁湛一个字,径直再问:“昨夜让王后娘娘受惊了,不知您何故夜探云府?”
微浓没想隐瞒,也知瞒不过去,索性坦诚道:“不瞒您说,离侯与民女的一位故人长得极像,民女牵挂故人,才会夜探云府,想要查探离侯的身份。”
“哦?这么巧?”宁王故意笑问,“娘娘的故人是谁?”
“已故的楚太子璃。”微浓十分坦白。
“云卿竟与楚太子长得相似?真是奇闻!”宁王口中虽如此说,面上却无一丝惊讶之色,更像是一种光明正大的试探。
微浓便配合着他演戏,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宁王又十分关切地追问:“那您查出什么线索了吗?云卿和楚太子是什么关系?”
“云辰就是楚太子!”微浓下了定论。
她此话一出,宁王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如同两道锋利的箭矢直直射在她身上。这一刻微浓发现,宁王和祁湛极像,他们都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能够震慑人心。
此时宁王的锐目渐渐蹙起,起身在丹墀上来回踱步,良久才道:“事关重大,王后娘娘可有证据?”
“没有,”微浓坦言,“民女只凭直觉。”
宁王没有再追问下去,似乎相信了,又似乎不信。
微浓知道,这就是宁王要见她的原因。他和祁湛一样,需要确认云辰的身份。
那么,她就来助他一臂之力。
殿内气氛沉闷,宁王一直思索着,未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不置可否地道:“此事到此为止,三日后,还请娘娘返回燕国。”
“但凭王上安排。”微浓没有拒绝,表情淡然,“民女有一个请求,望能在离开之前再见离侯一面,请您恩准。”
“您可自便。”
“多谢王上。”微浓特意起身,盈盈行礼。
她的去意很明显,宁王也认为她很识时务:“昨夜怠慢娘娘了,这几日请您暂住驿馆,孤会派人送您返程。”
微浓再次言谢,在宫人的带领下前往驿馆。
目送她离开永寿宫,宁王立刻沉下脸色,道:“出来吧。”
殿内响起悄悄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男子从偏殿里缓缓走出,面带思索,沉默不语。他正是宁王唯一的嫡孙,祁湛。
“都听见了?”宁王不紧不慢地问。
“是。”
“如何?此女可比你想象中要聪明?”宁王闲闲负手。
祁湛心头的确疑惑重重,他想不明白,微浓为何要承认云辰就是楚璃?倘若云辰是楚璃,依照微浓对他的感情,她应当替他遮掩才对;倘若云辰不是楚璃,微浓又为何要这么说?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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