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凰途-柳暗花明,疑是故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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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指认云辰之事,你怎么看?”宁王问出他心中疑惑。

    “孙儿想不明白。”祁湛如实回答。

    “所以我才说她聪明,”宁王微眯着双目,看向殿外,“你降不住她,以后不要再跟她联络了。”

    祁湛只得苦笑:“是,但孙儿愚昧,想不通她为何要指认云辰?”

    “她想让孤杀了云辰。”

    宁王走回御座之上,分析道:“按照她与楚太子的旧谊,倘若云辰真是楚太子,她必会想法子隐瞒下去。孤追问她时,她也大可不回答,让孤自行猜测。”

    “但她没有。”这正是祁湛的疑惑之处。

    “因为云辰不是楚太子,却在用这个身份谋取便利,她心有不忿。”宁王看向祁湛,笑道,“她指认云辰,但凡孤多一分疑心,云辰将性命不保。”

    是啊!试想亡国太子死而复生,改头换面潜藏宁国,这难道不是别有居心?保险起见,自然是杀之以绝后患。

    “种种迹象表明,云辰的确与楚王室无关,否则淳于宰相也不会如此执着。但他这张脸,总是不能让孙儿安心。”祁湛说出心中所想。

    “怕什么,他既然敢顶着那张脸,必定有所图谋,孤拭目以待。”

    “难道您不怕他……”

    “不怕他有所图,就怕他无所图。”

    微浓见过宁王之后,便被安置到了驿馆。此后一连两天,她去云府都没有见到云辰。云府又搬回了原址,奴仆们均是埋头拾掇行装,噤声不言,就连云潇也对她避而不见。

    微浓等了两天,接连吃了闭门羹,直至第三日晚,她才找到云辰的去处,还是祁湛给的消息。

    原来是因为搬迁之故,云府里乱糟糟的,云辰懒得回去,便一直窝在妓院晚香楼里,过着温香软玉的日子。

    微浓明日即将离开,也晓得今晚是最后的机会,当即便换了男装,直奔晚香楼而去。因她出手阔绰,还言明是找云辰,老鸨便也没敢怠慢,问过云辰之意后,将她引进一间香闺之中。

    微浓推开屋门的一刹那,便见云辰一袭白衣斜斜卧在靠榻上,而一名风尘女子酥胸半裸地躺在他腿上,正往他口中喂食葡萄。云辰吃得不亦乐乎,面上还带着风流的笑意,看似好不快活。

    微浓只是平静地道:“云大人,我想与你谈谈。”

    云辰懒懒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清润的面庞似笑非笑:“谈什么?”言罢一挥手,那风尘女子便退出门外。

    云辰也不再说话,右臂支着额头,静静地望着她。

    彼此目光交会的一刹那,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微浓知道,他一直拒绝与她相认,必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她知道他安好无恙,便已足够欣慰了。

    她慢慢走了过去,温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这几年的经历?”

    云辰揉了揉眉心:“自我认识姑娘开始,你便一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还是不肯承认。微浓心中黯然,立即问道:“你若不认识我,又为何要夺走我的剑?”

    云辰轻笑:“你持剑袭击我,若不夺剑,难道我要束手就擒?”

    他就这般笑着看向微浓,那笑中有戏谑,有嘲讽,还有一丝莫名的深沉,微浓看不明白。

    她想了想,故作愤怒地问:“云辰,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话音落下,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左臂。

    云辰不防她口中一套,手上一套,一时未及反应,竟真的被她捉住了左手。

    微浓根本没给他反抗的机会,迅速撸起他的衣袖。在浅浅的灯光下,但见他手腕内侧赫然有一抹深刻的疤痕,隐隐呈现一个圆形,根本不像刀剑所伤,反而像是蛇虫咬噬!

    难怪他不再使用左手,原来他受伤了!

    微浓霎时泪盈于睫,也不知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只牢牢地拉着云辰的手,哽咽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她的泪水,云辰的目光有些迷离,他的左手僵了片刻,反而将她拉近身侧,附耳问道:“你真的惦记楚璃?”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仿如情人间的絮语,带着一丝淡淡的酒气,令人迷醉。微浓刹那间乱了心神,双手捧上他的脸,喃喃地问:“告诉我,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他的声音低沉缠绵,还带着几分戏谑。

    不,他不是楚璃,楚璃不会这样待她!微浓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渊,一颗心猛然摔得粉碎。可那泪水却再也忍不回去了,唯有任它们流淌出来,顺着她的脸颊,滑过她的下颌,滴在云辰的衣襟上。

    他们离得这样近,又那样远。

    她握住他的右手,喑哑泣道:“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辰唇畔噙着一缕莫名的笑,没有答话。

    微浓又仓皇地去摸他的左手,可触到的掌心竟是光滑的。楚璃惯于用左手拈弓搭箭,可云辰的左手竟丝毫没有薄茧的痕迹。是的,云辰不是楚璃,楚璃分明擅用左手。即便他受了伤,但那手指的触感骗不过她。

    微浓的心很乱,一时认定他就是楚璃,一时又觉得他在伪装,一滴滴泪水从脸颊滑过,是她完全无法掩盖的真心。

    许是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云辰抬起完好的右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地,很怜惜。然后那手滑至她的脖颈,一把卡住她的咽喉。

    “不要再回来。”云辰突然说了狠话。

    他的语气明明是狠戾的,她也快要窒息了,可透过依稀的泪光,她好像看到了他目中的痛楚。只一瞬,又消失无踪。

    她唯有睁大双眸,盯着他的面庞垂泪,不反抗,也不说话。

    云辰的双眸眯起,杀意已现。须臾,他又渐渐松了手劲,改为抚触。他摩挲着她的脖颈,久久不肯离去,那双潋滟的眸子逐渐变得深寒,变得沉敛,最后变得涣散。

    突然间,“咣当”一声响起,屋门猛地被人踹开。两名训练有素的侍卫跑了进来,对云辰阻止道:“离侯,她是王上的贵客,您不可动手。”

    云辰倏然放开微浓,蹙眉反问:“你们在偷听?”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颇为尴尬地回道:“这位姑娘明日即将返回燕国,王上怕她出了意外,才……”

    原来有人在门外偷听!云辰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才不肯与她相认?微浓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之处,狠狠地指向他们,失态大喊:“滚!滚出去!”

    两名侍卫没想到她的情绪突然崩溃,一时竟都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微浓不管不顾,一把抓过手边的茶盏,朝着两人头上砸去:“滚!滚!”

    她这副模样终是震慑了两人,云辰则慢慢站起来,朝着两人挥手:“下去吧,我知道了。”

    两名侍卫这才退出门外。

    云辰又缓缓坐回绣榻之上,意味不明地笑道:“你若知情识趣,就不要再来宁国了。”

    他口中虽如此说,右手却迅速蘸了酒水,在桌案上写下三个字:去姜国。

    微浓赶紧擦干眼泪去看,可惜那字迹不过一瞬,便被云辰擦掉了。她微微瞥了一眼,倒像是眼前生出幻觉一般,分不清真假。

    再想问什么,云辰竟已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看情形是不会再开口了。微浓深知他有苦衷,也不再强求,默默下定决心去姜国一探究竟。

    她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往门外走。打开屋门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顿足回首,不舍地望了他一眼。

    而他,也正在定定地望着她,像是望了很久,还要继续望下去,仿似一种沧海桑田的誓言,要将自己伫立成永恒。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微浓狠狠地闭上双眸,迈步而出。“吱呀”的关门声传来,低沉又刺耳,似是年华在呜咽控诉,这物是人非的无情。

    翌日一早,微浓无奈启程返回燕国。宁王说是“派人护送”,实则也是押送之意,拨了数十名护卫与两名侍女随行,声称“路上供她差遣”。

    祁湛来送行了,璎珞则被瞒着,没有前来。

    祁湛默默地将她送到十里长亭外,数次欲言又止。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彼此的关系已经回不到从前,祁湛心里不大好受。

    两人各自沉默,终究是微浓先起了头:“在大理寺监牢里,是我说话不中听,你别见怪。”

    这话听起来生分,但好歹是消气了,祁湛总算好受一些:“微浓,我真的当你是朋友。”

    “我知道。”微浓笑着点头。

    其实祁湛很想开口问问,她对云辰究竟是什么态度,可想起彼此如今的关系,又恐她再怀疑自己别有居心。于是他按捺下心头疑惑,艰涩地道:“我实在亏欠你太多,日后你但有驱使,我祁湛必定赴汤蹈火。”

    闻言,微浓想起昨晚云辰写下的三个字,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便直白开口:“我在找我师父,你若有他的消息,便请他去燕国京州的千霞山找我,就是我曾经修道的地方。”

    祁湛一听此言,立刻应道:“这事好办。你师父是谁?我替你打听。”

    “他老人家名声很大,号称江湖第一游侠,”微浓说道,“冀凤致,你听说过吗?”

    “你师父是冀凤致?”祁湛吃了一惊。

    微浓自嘲地笑笑:“怎么?他认了我做弟子,你不敢相信?”

    “冀凤致是我的师叔!”祁湛惊叹一声,又道,“不过我舅舅做了门主之后,冀师叔与他理念相悖,已脱离墨门了。”

    师父竟出自墨门?!微浓很是震惊,转念又想起一件事来,便迟疑地问:“墨门有没有一个名叫良夜的人?”

    “没听说过。”祁湛边回忆边道,“舅舅师兄弟四人,他最大,二师叔名为夜凉晨,冀师叔行三,璎珞的师父最小。早在二十几年前,二师叔和三师叔就离开墨门了。”

    夜凉晨,良夜……应该就是他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原来他们是师兄弟!难怪师父如此盛名,当年会挑中自己做徒弟,想来是受了她亲生父亲良夜的嘱托。

    “你那两位师叔,为何脱离墨门?”微浓忍不住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祁湛表情隐晦,“总而言之,是二位师叔看不惯我舅舅的处世之道。”

    也是,祁湛的舅舅何等冷酷,能逼迫自己怀孕的妹子生下祁湛,藏在墨门二十余年。这等心机,师父定然是看不惯的,微浓大约能猜到父亲和师父脱离墨门的缘由了。

    “原来我们竟是同门。”她感叹不已。

    祁湛心中亦是滋味难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咽了下去,只道:“你放心吧,我如今是宁国王孙,行事便利,一旦有冀师叔的消息,我立刻想法子告诉你。”

    “记得把消息送去京州千霞山的璇玑宫。”微浓客气一笑,抬眸望了望天色,“我该走了,你保重。”

    “保重。”

    微浓踩上车辕,朝祁湛颔首微笑,慢慢坐入车辇之中。离开燕国一年多,她又要回去了,如此之快,如此之仓促,令她猝不及防。

    车辇行驶起来,向着燕国的方向,一切好似命中注定一般。聚散离合,兜兜转转,因果循环,周而复始,她又将回到宿命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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