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管闲事?自己明明是替他解了围好吗?微浓看到他别扭的神色,心里也明白几分,只觉好笑:“公子不必客气,我……路见不平而已。”
“如今还有这么好的人?”孔雀少年蹙眉,摸了摸下巴,“一般而言,给老子帮忙的,都是有所图。你图什么?”
他身后的棺材脸也趁机煽风点火:“公子,此女子动机可疑。”
动机可疑?微浓简直哭笑不得,连忙摆手解释:“绝没有的事!我连你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你一个女子,孤身上路的确很可疑。”孔雀少年也意识到了什么,面上狐疑之色越来越重,看向微浓的目光也带上几分审视。
微浓大感头痛,忍不住抚额,正色回道:“好吧,实话告诉公子,我出手相救是因为……我十分仰慕云大人,见不得别人说他坏话。”
在孔雀少年愕然的目光中,微浓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初到演州的第一晚,就在这场滑稽的闹剧之中落下帷幕。微浓其实并不害怕那只孔雀,反而对他很有好感,也许是因为他年纪尚小,也许是因为他曾帮云辰说话。
她忌惮的,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棺材脸侍卫。虽只短短一面,她却能看出来,他是侍卫中的领头人,而且孔雀少年对他很是信任。微浓唯恐他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于是决定加快行程。尤其,在她发现棺材脸就住在自己楼上时,这个念头更加坚定!
翌日一大早,她便向客栈结了房资,牵上祥瑞再次上了路。此后一连几日赶路、住店,她每天都过得既乏味又平顺,日子无风无浪。直至半个月后,她出了演州地界,顺利地来到了富州境内。
说来也巧,微浓抵达的当日,正赶上富州一年一度的春灯会。说是春灯会,不过是在春意盎然的时候,借着赏灯之机给适龄男女制造一些私会的机会。
微浓吃过晚饭,寻思着出来凑个热闹,却发现自己低估了春灯会的喧闹程度,因为一整条街都是人潮涌动,摩肩接踵,被堵得水泄不通。她被迫挤在人潮之中,后悔莫及,好不容易脱了身,下意识地一摸腰间,又是大惊失色——荷包不见了!
那荷包里是她的全部家当!她去姜国解毒时,聂星痕给她的银票都在里头!微浓望了一眼人头攒动的春灯会,心已经凉了半截,深知想要追回银票无异于大海捞针。毫无疑问,那是一笔巨资,买宅、置地绰绰有余,足够寻常人家花上两三辈子,所有的银票都是大通钱庄所印,而这家钱庄遍布九州……
等等!遍布九州!就是在富州也能兑现了!
这么多的银票,想必窃贼也是意想不到,他会不会赶紧跑路?若是同伙作案,会不会立刻坐地分赃,跑去钱庄兑现了?把守住城门,也许就能搜到窃贼的踪迹!
还有,她隐约记得那些银票是连号的,其中有几张的制号她扫过一眼,大约还能背得出来。若能通知各地的大通钱庄,注意来兑银票的制号,是否也能找到蛛丝马迹?
报官!这个念头霎时出现在微浓的脑海之中。只要她能说动官兵守住城门,再通知富州各地的大通钱庄,也许就能及时抓获窃贼!可世风日下,自己又是孤身女子,即便报了官,州吏会及时处置吗?会大动干戈地调动兵马搜人吗?
只有一种可能能打动州吏——找回银票之后,她承诺拿出巨额的辛苦费。微浓默默在心中盘算着,最终一咬牙,决定拿出一半银票当辛苦费,这总比血本无归要好!
可这种事不能在报官时公开说出来,只能找到管事的官吏,先私下给出承诺,等谈好了条件,再走个报官的流程。这般一想,微浓便等不及了,眼看着春灯会还没宵禁,她决定立刻前往地方官的府邸,想办法见上对方一面。
既已决定便不再迟疑,微浓当即向路人问清了刺史府邸所在,摸黑赶了过去。幸好刺史府并不太远,她一路小跑到了地方,却远远瞧见府门前重兵把守,许多人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正朝自己这个方向遥遥望过来。
刺史府门前灯火通明,微浓一眼就看到那台阶之上,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腆着肚子,身穿一袭宽大的官服。想来他正是富州最大的官吏,张刺史。
眼前这情形,应是刺史府上上下下都出来了,莫非是有什么贵客即将登门,他们站在此处迎接?若真如此,今晚刺史府必定有宴请,自己想要私下拜见岂不是更难了?
微浓不免有些垂头丧气,决定先回客栈。她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马车的辘辘声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应该是刺史府的贵客到了,微浓自觉地靠边站。不一会儿,几匹好马当先开路,一辆车辇随后驶了过来,从她面前经过。
微浓心里惦记着银票,便有些心不在焉,眼看车辇已经驶过去了,便重新迈开步子。然而她没想到,车辇后头还有几名侍卫殿后,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
眼看她就要和迎面而来的马匹相撞,千钧一发之际,马上之人死死拉住了缰绳,硬生生让马扬了蹄。可微浓离马实在太近了,眼看马蹄就要踹到她的胸口之上!
电光石火间,微浓下意识地后仰身子,敏捷地做了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避开了马蹄。她这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姿态优美、落地无声,饶是那马上之人非常震怒,见了这番动作,也不禁暗道了一声好。再定睛一看微浓的面容,更觉意外:“是你?”
这声音有点耳熟。微浓循声抬头,迎着街上的灯火,她清楚地看到了马上之人——浓眉微蹙、面色紧绷,正是她七八日前见过的那张棺材脸!
微浓心中大喜:“原来是你?!”
棺材脸却是心生警惕:“你怎么在这里?”他说话的同时,其他几名侍卫已从马上一跃而下,纷纷抽刀对准微浓。
微浓见状大感无奈,只好将自己丢荷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也隐晦地道明了来刺史府的目的。
棺材脸听后,面无表情地讽了一句:“你倒是挺有主意。”
好汉不吃眼前亏,微浓默默地低下头去。
而棺材脸显然余怒未消,又对她斥道:“你没长眼睛吗?竟往我这马上撞。”
“一时大意了。”微浓低声解释。
她话音刚落,前方忽然有人掉转马头疾驰过来,想必是发现后头出了事。来人尚未开口询问,棺材脸便将撞上微浓的事说了一遍,还特意交代道:“是前几天咱们刚在演州遇见过的、自称仰慕离侯的那位姑娘,你去请公子爷拿个主意。”
来人看了微浓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又掉转马头回去,看样子是去向那只孔雀回禀了。
既然能让刺史亲自在门外迎接,想来孔雀少年的身份不低。微浓回想起在演州初遇孔雀时的情形,当时他言谈之间处处维护云辰,身边还有棺材脸这样的侍卫随护,可见是位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也许还与云辰有过交往。
这样年纪的世家子弟太多,微浓不熟悉,根本猜不出对方是何方神圣。不过,这不妨碍自己有求于他。
于是,微浓立即询问棺材脸:“阁下是去刺史府赴宴吗?能不能把我也带进去?让我见刺史一面?”
棺材脸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一口回绝:“不能。”
微浓早已预料到这个回答,但还是不死心:“我毕竟救过贵上,不能通融下吗?”
棺材脸瞥了她一眼,冷冷回道:“谁知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微浓不惯于纠缠他人,眼见对方拒绝得很彻底,又急着赴宴,她只好回道:“既然阁下不方便,那我先告辞了。”
“慢着,”棺材脸却并没打算放她走,一只胳膊弯肘抵着马背,俯身看她,“公子爷没有示下,你暂时不能离开。”
微浓抿着唇没再说话,心里却是后悔不迭,渐感焦虑。
双方就这般对峙着,谁都没再说话。夜色里只有马蹄踢踏的声响,清脆而毫无规律,听得越发令人心焦。
不多时,前方的人再次传话:“公子爷下令把人带过去。”
听闻此言,微浓大感不妙,忙解释道:“这真是个巧合!我没有任何不轨之心!也不知道你们是谁!”
棺材脸充耳不闻,跳下马背,一把反剪住微浓的双手。
微浓吃痛大喊:“你做什么?”
“得罪了。”棺材脸不再说话,亲自将微浓押送到孔雀少年的车辇旁。
一个陌生的侍卫撩起车帘,对微浓请道:“我们公子爷请姑娘上车。”
这又是哪一出?微浓警惕地看了一眼棺材脸。后者不屑地笑了笑:“我们公子若想杀你,方才我就动手了。”
这话虽难听,但好歹是一颗定心丸,微浓定了定神,正要迈步踏上车辕,又被棺材脸拦了下来:“先要搜身。”
微浓大感羞辱,心头无名火起:“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棺材脸像是没听见一般,右手反剪住她的双臂,左手在她身上搜了一遍,很轻松地将她藏于两只袖子中的峨眉刺搜了出来。
由于这对峨眉刺太过精致耀眼,为防贼人觊觎,微浓已事先用绛色棉帛把手柄缠住了。两只栩栩如生的青鸾、火凤被掩盖在了棉帛之下,只露出了两端的尖刺。
为了防止手掌出汗打滑,有些练峨眉刺的人,会把峨眉刺的手柄缠起来。因此,当看到这对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峨眉刺时,棺材脸倒没怀疑什么,只有些意外:“原来你还会这个。”
微浓干笑一声:“这算夸奖吗?”
棺材脸没回应,一抬下巴示意她:“上车吧。”
微浓便踏上车辕,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宽大舒适的车辇之内,孔雀少年大马金刀地斜坐着,朝她笑道:“姑娘,又见面了。”
托灯烛的福,微浓再次看到了他的穿着,比上次有过之无不及。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粉红色的长袍,上面绣满了金色的牡丹花……微浓不忍看下去,眼角抽了一抽。
孔雀少年嘿嘿一笑,开门见山道:“听说你遭了贼,家当全部丢了?”
明知故问!微浓装出苦楚之色:“所以才冒昧想请公子帮个忙,引见一下张刺史,好帮我找找家当。”
孔雀少年眉目一挑,笑道:“你太瞧得起自己了,就凭你几句话,张刺史就会大张旗鼓地帮你捉贼?”
微浓只得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孔雀少年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这主意是挺不错!不过你到底丢了多少钱,拿出一半就能打动张刺史?”
既然有求于他,微浓也不隐瞒,便将银票的数额说了个大概。
这次轮到孔雀少年抽了抽眼角,神情微惊:“看不出你竟这么有钱?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微浓呵呵一笑:“公子说笑了,银两若是我偷来的,我又怎么敢大张旗鼓地请刺史帮我找?”
“哦,那倒也是。”孔雀少年蹙眉,开始上下打量起微浓,时而审视,时而喃喃自语,良久也没再说过什么。
微浓不知他是何意,又想起张刺史一家已在门口等候许久,而眼前这少年竟不着急,可见他是个大人物。微浓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得罪他。
“哎!算了算了,虽然你姿色不够,但好歹够伶俐。”孔雀少年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微浓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孔雀少年眼珠子一转,对微浓笑道:“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也不用去找张刺史了,只要你帮我做件事,我就帮你找到窃贼,如何?”
“什么事?”微浓面上浮现出谨慎之色。
孔雀少年倒是语气随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来一趟富州,张刺史邀我赴宴,我不能不去。但是吧,他肯定给我安排了美人……我不想要。”
孔雀少年边说边理了理袍袖,朝微浓眨了眨眼睛:“你的任务就是等在车辇里,待到半个时辰后,去宴席上大闹一场,演一出吃醋的戏,将我解救出来。”
“这么简单?”微浓不相信。
孔雀少年冷哼一声:“要不是见你有几分灵气,这么简单的活儿哪能轮得上你?”
事情倒是不难,但微浓还是不敢轻易答应:“只要将你解救出来就行了?没别的事?”
孔雀少年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还想做什么?”
微浓仍旧踌躇着。
孔雀少年趁机又劝:“你就帮我演这一场戏,你的银子就能找回来,还不用分我一半。这么划算的生意,你还犹豫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个事情很简单,公子为何不找别的女子,比如您的侍女什么的?如您所说,这生意您太不划算,还要耗费精力帮我找窃贼。”微浓说出疑惑之处。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孔雀少年刹那间沉了脸色,但不肯多解释一句。
微浓越想越觉得蹊跷:“我对公子坦诚相待,公子若不说明真相,恕难从命。”
孔雀少年此时的脸色已经奇差无比,嘴角抽了半晌,才勉强回道:“因为我讨厌女人,身边从来没有侍女……你满意了吧?”
“讨厌女人?”微浓对这个回答吃了一惊,但看孔雀少年的脸色,又不像是假话。她不禁回想起两次见到他的场景,好像他身边的确没有侍女。一般若是世家子弟,是绝不可能不带侍女随身伺候的。
微浓忽然想起听说过的一个人,而且还是听祁湛说的。那人在宁国是出了名的讨厌女人,好男风,而且出身显赫,年纪也近弱冠之龄。
难道眼前这只粉红色的孔雀,就是宁国鼎鼎大名的……
倘若当真是他,自己丢失的银子还真不用愁了!而且,也不必担心什么男女之防了!
“公子真能帮我找回银子?”微浓再次确认。
孔雀少年不耐烦地摆手:“你问够了没有?我若找不回来,自掏腰包赔给你行不行?别啰唆了!”
“好!一言为定!”微浓下了决心。
孔雀少年这才缓和了脸色:“那你见机行事吧!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陪酒的女人都给我赶走!”他的脸上再次浮起嫌弃之色,“还有,张刺史要是把女儿啊,妹妹啊塞给我,你就狠狠地羞辱她们!往死里羞辱!明白了吗?”
微浓深感自己肩负重任,郑重其事地回道:“明白。”
孔雀少年终于顺心了,撩开车帘喊道:“王拓。”
“属下在。”车辇外传来棺材脸的声音。
孔雀少年指了指微浓:“半个时辰后,把她带进刺史府。”
“是。”棺材脸回道。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孔雀少年再次看向微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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