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原澈今夜一直派人跟着她,那人见她要闯祸,忙将她带了回来。
“这女人三更半夜要干吗?魏侯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原澈还没见到人就开始大发雷霆,他怒气冲冲地赶到前厅,打算质问微浓。谁料对方竟是双眼红肿,形容狼狈,脖颈、手腕处都有明显的伤痕。
原澈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喝问:“这是谁干的?敢动魏侯府的人?谁不要命啦?”
微浓像是一个字也没听见,失魂落魄,流泪不止,原澈只好先找大夫替她疗伤。
跟踪微浓的人则悄悄回道:“世子,属下今晚一路跟着璎珞姑娘,但在晚香楼被人拦下了。只知道她见了一个名为流苏的妓女,等她出来时就成这样了。”
“以你的身手,还能被人拦下?”原澈有些狐疑。
手下人面有难色:“妓院里都养着打手,您又叮嘱不能打草惊蛇,属下只好在外等着。”
原澈一听这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不会装成嫖客吗?璎珞点妓女,你不会也点吗?你不会包下她隔壁吗?”
原澈抬手戳在那人额头上,毫不留情地道:“就你这水平,还想把王拓挤下来?你怎么不把我挤下来?”
手下人立即跪地请罪,心里却道原澈想得太过简单,以晚香楼刀枪不入的架势,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妓院。可原澈正在气头上,他竟是一句都没敢再提,生怕原澈以为他在狡辩。
原澈自是越想越生气,又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滚滚滚,滚回娘胎去!”
手下人连连称是,捂着膝盖一瘸一拐就要退下。
“回来!”原澈又反悔了,“没眼色的东西!老子话还没问完呢!”
手下人心里叫苦,只得赔笑。
原澈气得手抖,连茶都端不起来,平复半晌,又道:“再问你一句,你若还答不出来,老子把你调去洗茅厕!”
言罢,原澈“咣当”一声放下茶盏:“你跟着我的日子不短了,也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今晚有哪些人出入过晚香楼?”
手下人顿时无言以对,结结巴巴地道:“太多了,属下……属下实在记不得……”
原澈怒其不争,顺手将一杯热茶泼在他身上:“王太孙、云辰,这两人有没有露过面?”
“有……云大人好像进去过……”
原澈听到想要的答案,脸色总算好一些,俊目一眯,不耐烦地摆手:“行了,去洗一个月茅厕吧!”
若不是今天他把王拓踹伤了,也不至于找了这么个笨蛋去跟踪璎珞!原澈回想着她脖颈上的累累伤痕,烦躁地在内院里来回踱步,直熬到快天明时,大夫才跑来回话:“禀世子,姑娘颈上的勒痕严重,是人为的,小人已为她上了药。姑娘左手手腕脱臼,小人也为她接上了。除此之外,她的背上、膝盖都有些擦伤,并不严重。”
原澈听到“人为”这两个字眼,脸色阴沉得吓人。
大夫见状有些害怕,说话也磕磕巴巴:“姑娘最近五天只能进……流食,最好不要……开口说话……”
“这几日就劳烦大夫在我府里歇息,以便随时诊治!”原澈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直接转头走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打算去看看微浓,又想起男女有别,便站在她院门外敲了敲门:“璎珞?”敲完门又想起她颈上有伤,大概说不出话来。
他只得推开院门往微浓屋子里走,这还是他头一次进侍卫的屋子,不由打量了一眼。屋子是一室一堂的格局,空间逼仄,但被人收拾得干净整洁,就是看不到什么私人物品。
原澈想了想,自璎珞住进来之后,除了当差就是往外跑。这屋子就是用来遮风挡雨睡个觉,的确没什么机会待着,自然会是冷清简洁。他边看边走到卧房门前,索性也没敲门,直接走了进去:“璎珞?”
话音刚落,原澈已是吓了一跳。只见微浓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左手露在被子外头,手腕已被两块板子固定住。这原本也不算什么重伤,但最重要的是她双目无神,呆滞地望着虚空之处,毫无生气。
乍一看,她就像死了一样。原澈自知此刻绝对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得关门离开。他让管家找了个侍女服侍微浓,然后倒头便睡,这一睡就到了晌午,待到午饭时分才起身,管家又来禀报说:“世子,云府的侍卫竹风求见。”
原澈一听是云辰的人,立刻来了精神,却不立即宣见,直至慢条斯理地用完午膳,又回房换了一身更加鲜亮的衣袍,才道:“把竹风带进来。”
等他“打扮”完毕来到前厅时,竹风已前前后后等了一个时辰。
“竹侍卫啊,真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在身,让你久等了啊!”原澈若无其事地笑。
“世子折杀小人了。”
“哦,你家大人有事吗?”
竹风恭恭敬敬地行礼,故作愧色:“禀世子,我家大人说,昨夜他与您府上的护卫生了些误会。他本想今日登门解释,但王上安排了紧急公务,需出城大半个月,只好等回来再向您请罪。”
竹风言罢,老老实实地送上一封云辰的亲笔书信:“这是我家大人的书信,请您过目。”
原澈面上看不出一丝生气的样子,目光落在竹风的右臂上:“竹侍卫的手伤还没好吗?”
竹风故作受宠若惊:“陈年旧伤,这次复发得有些厉害,已经控制住了。多谢世子关心。”
原澈点了点头,状若无意地叹气:“你要保重自己啊!你看,原来子离到哪儿都带着你,如今你手不方便,他都不带你出城办差了。”
竹风身子一震,勉强笑回:“是小人没有福分。”
“唉!找个合心意的侍卫真不容易!”原澈又是一叹,“子离少了你,是缺了左膀右臂。我少了璎珞,又何尝不是?”
竹风听出些埋怨的意思,却装作没听懂,转移话题道:“我家大人还命小人带了些药品和补品,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怎么不方便!”原澈大大咧咧地笑着,“你想当面交给璎珞是吧?我让管家带你过去。”
竹风立刻道谢,跟着管家去了后院。不多时,他又回来向原澈告辞:“东西已经送到,您若没别的吩咐,小人就此告退。”
“去吧!一场误会而已,让你家大人别放在心上。”原澈翻脸比翻书还快,方才的不满好像已经消失,竹风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匆告辞。
他前脚一走,原澈便问管家:“情况如何?”
“竹风道了个歉,没说什么。”
“他怎么道歉的?”
“他说:‘我家大人出城办事,临行前特意吩咐,让我来探望姑娘,送上当归等药材给姑娘补身子。昨夜大人喝了些酒,略显冲动,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喝了些酒略显冲动,就能把人搞成这个样子?原澈不大高兴:“这算哪门子的道歉?璎珞有什么反应?”
“呃,璎珞姑娘很冷漠,没什么反应。”管家如实回道。
“嘿!还算有点儿骨气!”原澈的面色总算好了一点。
管家又小心翼翼地问:“云府送来的补品、药材,您看怎么处置?”
“让璎珞自己看着办吧!”原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直接踱回内院,对着烛火展开了云辰的书信:
世子台鉴:
王上急诏,出城半月即回。贵府女护卫大有蹊跷,容后面议。
云辰拜笔
这的确是云辰的字迹不假,但字数寥寥,写得也很潦草,可见是匆忙写就。原澈读了这封信,心里总算舒服了些。无论如何,云辰还算知道分寸,到底是给了他一个交代。
不过看到那句“贵府女护卫大有蹊跷”,原澈心里又开始焦虑,生怕璎珞真是燕国派来的女探子,再从他手里窃走了什么重要消息。
还有,她怎么会和云辰扯上关系的?原澈越想越觉得不安,当即召来王拓:“你差人给璎珞画个像,送给咱们在燕国的探子瞧瞧。”
王拓心里一惊,却不敢不从:“是。”
“微浓受伤了?”燕王宫里,聂星痕听到王拓的奏报,声音陡然一颤。
明尘远见他毫不掩饰关心之意,不由地叹了口气:“您别急,公主的伤势并无大碍。”
聂星痕却等不及了,直接从他手中拿过奏报,越看脸色越沉。
明尘远连忙提醒:“您少安毋躁,眼下当务之急是原澈已经怀疑了公主的身份,要找探子查证。咱们到底要不要放出消息?”
聂星痕攥着手中奏报,沉吟片刻才道:“让王拓告诉原澈,就说微浓是废后暮氏,其他的都不要说。”
“可若是说出真相,原澈会不会觉得公主奇货可居,将她软禁?”明尘远有所顾忌。
“所以只能说她是废后,要让原澈认为,微浓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那索性继续瞒下去好了。”
“不能再瞒了,”聂星痕合上奏报,“原澈已经起了疑心,不查出点什么绝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他全盘查出,不如让王拓主动送上线索。”
“可是,公主一直在魏侯府也不是个办法,万一被人发现她和您的关系……”明尘远显得忧心忡忡,“要不咱们想想办法,将公主接回来好了。”
聂星痕寂寥一笑:“接回来有什么用?她的心还在宁国。”
“那您真要等下去?”
“谁说我要等了?”聂星痕指腹掠过案上的奏报,面色暗沉,没再往下说。
明尘远根本不相信:“难道您能看着公主置身险境?”
“不能。”聂星痕动作一顿,“不等她,不代表不管她。”
“怎么管?”明尘远关切地问。
聂星痕眸色微动,如同幽深寒潭浮起一丝涟漪:“云辰连伤她两次,我绝不可能再坐视不理。”
明尘远立刻眼前一亮!
“宁王真是老糊涂了,咱们帮他一把吧!”聂星痕语气突然变得冷厉。
往后的半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譬如微浓的伤势渐渐好转;譬如王拓“查出”了微浓就是燕国废后;譬如冀凤致终于抵达黎都;再譬如,原澈感到自己被骗得太惨,大发了一顿脾气,还没等到云辰回城,就去找微浓算账了。
“砰”的一声,他一脚踹开微浓的房门,王拓跟在他身后,拦都不敢拦。原澈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想象着微浓会诚惶诚恐地跑出来,然后他会揭露她的真实身份,指责她的欺骗与作弄。再然后她会泣涕涟涟地跪地解释,最后他会根据当时的心情和对利弊的分析来决定如何处置她。
他设想得很好,觉得微浓如若识时务,他可以考虑对她从轻处罚。
是以,当屋里没有任何反应时,原澈的恼怒可想而知。
他在门口等了半晌,难以置信微浓居然敢如此怠慢自己,气得咬牙切齿。王拓暗自担心微浓的安危,却深知此刻会越帮越乱,索性识趣地闭嘴。
院子里寂静得有些诡异,只能听到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欢快地叫唤,越发令人心烦意乱。终于,原澈忍无可忍了,大步流星地闯进微浓的卧房。
此时微浓刚能说话,嗓子还有些哑,听到外头的动静,她没有出来看一眼的意思——敢在魏侯京邸发这么大的脾气,不作第二人想。
受伤的这几天,她除了喝药之外,几乎不怎么吃饭。魏侯京邸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没人关心她每天吃了多少、喝了多少。故而这般养了半个月,她的伤势是好转了,人却消瘦了许多,就像一个弱不禁风的纸片人,了无生机。
眼见原澈闯了进来,她只是慢悠悠地起身,无精打采地行了个礼。然后摆开两只茶杯,对原澈道:“世子请坐,我去给您沏茶。”
“沏茶?沏个屁!”原澈“啪”的一声将信报拍在桌案上,怒发冲冠,“王后娘娘,你是把我这魏侯京邸当成避暑胜地啦?”
微浓扫了一眼桌案上的信报,便看到醒目的“废后暮氏”几个大字。其实她的年纪要比真正的暮烟岚大了五岁,不过以这只孔雀看女人的眼光而言,她认为他大约是看不出来的。
此时此刻,原澈只是感到意外,因为微浓竟无一丝慌张恐惧或被戳穿的心虚,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认知。
原澈看在眼里,火气更大,连连讽刺:“我真是三生有幸,找了一位王后做女护卫,魏侯府简直蓬荜生辉啊!”
微浓仍旧毫无反应。
原澈有一种被彻底忽视的感觉,咬着牙再笑:“不知道我有没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让王后娘娘受委屈了?若是影响了两国邦交,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啊!”
他兀自说了半晌的话,微浓终于抬眸淡淡看过去,面上仍无笑容:“世子是来嘲笑我的吗?”
原澈愣了一愣:“当然不是!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微浓沉默片刻:“您也没问过我的真实身份。”
原澈心里一堵,颇为不忿:“我的身份都没瞒着你,你却瞒着我。这算什么?”
“您的身份,是我自己猜到的。”微浓纠正他。
原澈勃然大怒,抬手摔了案上的茶杯,大声斥责:“那你冒充女杀手做什么?还骗我说你喜欢祁湛!”
闻言,微浓的眸子里终于流露出一丝茫然,浅浅蹙起蛾眉:“我何时冒充杀手了?我又何时说过我喜欢祁湛?”
“你!你你你!”原澈没想到她会矢口否认,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骂道,“你厚颜无耻!”
微浓面色平静:“我为云辰而来,和祁湛有什么关系?”
“云辰?”原澈俊目大睁,“你是为他才来黎都的?”
微浓“嗯”了一声,回想片刻,恍然大悟:“您把我当成了祁湛的师妹,璎珞?”
原澈的脸色顿时铁青。
微浓右手撑着桌案,饶是她这几天再难过,此刻也觉得啼笑皆非:“我随口说了个名字,倒让您误会了。”
“误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弄个清楚明白,原澈根本无法死心。
微浓自顾自坐了下来,也不管原澈和王拓如何,开口解释道:“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您问我为何对您出手相助,我当时就明确表示过,是因为我仰慕云辰。您怎么还会弄错?”
原澈回想片刻,好像的确如此,而且自己自始至终也没有挑明祁湛的名字。他本以为这样会显得自己高深莫测,没想到弄出来一个大乌龙。
但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错了,反而尖刻地嘲笑:“你仰慕云辰就仰慕了一脖子的伤回来?”
他的一句话,又令微浓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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