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艾米丽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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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就在这时候,我发现姨奶奶那座小房子的门还开着,一道微光从门内射到门外的路上,这使我颇感意外。

    我以为,也许姨奶奶的旧病又发作了,犯了虚惊,正在那儿观望她想象中远处的大火烧得怎么样了,于是我就朝她跑过去想跟她说上几句。但是我发现有个男人站在她的小花园中,这使我大吃一惊。

    他不但在喝,还在吃,看上去像是饿极了。他一副鬼鬼祟祟、极不耐烦的模样,好像急于想赶快离去似的。

    过道里的灯光挡住了一会,接着姨奶奶从屋内出来了。她显得激动不安,把一些钱放进那人的手中。我听到了钱的叮当声。

    “这么一点够什么用啊?”那人不满地说。“我能给你的,全在这儿了,”我姨奶奶说,“你知道,我遭到亏损了,比以前穷了。这我已经跟你说过。你钱已经到手了,为什么还要叫我受罪,要我多看你两眼,看你弄成现在这副样子呢?”

    “我已经够寒酸了,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那人回答说,“我现在只能过日伏夜出的猫头鹰生活了。”“我原有的那点家当,大部分都让你给弄光了,”我姨奶奶说。“行!”那人答道,“好极了!——得!我想,眼下,我只好尽量将就了。”他虽然那样,可是看到我姨奶奶气愤地淌下眼泪,他也禁不住流露出羞愧的神色,接着便垂头丧气地走出花园。我快走两三步,装出刚到来的样子,在栅栏门那儿和他打了个照面,他出门时,我进了门。在交臂而过时,我们都不怀好意地互相瞪了一眼。

    “姨奶奶,”我急忙说,“这个人又来骚扰你了!让我去跟他谈谈。他是谁呀?”

    “孩子,”我姨奶奶挽着我的胳臂说,“你进来吧,过十分钟再跟我说话。”

    “特洛,”我姨奶奶平静地说,“那人是我的丈夫。”“你丈夫,姨奶奶?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对我来说,早就死了,”我姨奶奶回答说,“其实他还活着。”我惊异得默不作声,呆呆地坐在那儿。

    “跟他分手时,”我姨奶奶像往常那样,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接着说,“我很慷慨。事隔这么多年,特洛,我依旧可以说,跟他分手时我是很慷慨的。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把我给他的钱挥霍光了,变得越来越不可救药。据我所知,他又娶了个女人,后来又靠诓人、赌博、招摇撞骗过日子。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已经看到了。可是当年我跟他结婚时,他可是一表人才,是个美男子。”

    她捏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摇了摇头。“现在我心里已经没有他了,特洛,一点也没有他了。不过,不管他是否会因他的罪过而受到惩罚,每当他过一阵子出现的时候,我总是给他钱,而且数量往往超过我的财力,为的是把他打发走。”

    我姨奶奶用一声长叹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抚平整自己的衣服。“就这么回事,亲爱的!”她说,“现在,这件事的开头、中间、结尾,你全知道了。我们俩,彼此之间再也不要提这件事了。”这一年行将告终时,朵拉的身体日渐衰弱。我曾经希冀有比我的更柔和的手来协助改变她的性格,她怀里的一个婴儿的笑容或许会使我的娃娃媳妇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可是没有如愿以偿。那小精灵在它的囚房门口稍稍翩跹了一会儿,就飞掉了——它不愿受俘。

    “当我像从前那样,又能跑来跑去时,姨奶奶,”朵拉说道,“我要叫吉卜赛跑。它变得又慢又懒了。”

    “据我想,亲爱的,”幽静地坐在她旁边工作的姨奶奶说道,“它的毛病恐怕还不止这一点呢。它老了,朵拉!”

    “你以为它老了吗?”朵拉吃了一惊说,“哦,这想起来多么奇怪啊,吉卜竟也会老的!”

    “这是我们继续生活下去时,大家都会遇到的,小乖乖,”我姨奶奶欣喜地说,“我以前不觉得老,现在不同了,我老实告诉你。”

    “不过吉卜,”朵拉怜悯地望着它说,“连小吉卜也!哦,可怜的家伙!”

    “我敢说它还会活得很久,小花儿。”我姨奶奶轻轻地拍着朵拉的面颊说,她正在从病榻上探出身子来望着吉卜,而它则站在它的两条后腿上,屡次喘着气要想用它的头和肩膀爬上去,可是始终不成功。“今年冬天它的窝里必须放一块法兰绒,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它一定还会精神抖擞的。愿主保佑这只小狗!”我姨奶奶喊道,“如果它会比一只猫多活几世,即便将要归天时,我相信它是会用它最后的一口气来对我狂吠的!”

    朵拉哄了半天,才使它躺倒在她身旁;当它安静了以后,她用一只手反复地捋着它的一只长耳朵,若有所思地又说道,“连小吉卜也!哦,可怜的家伙!”

    “它的肺还很好,”我姨奶奶轻快地说,“它的怒气也一点不弱。它还有好多年寿命呢,无疑的。不过如果你要一只狗来跟你赛跑,小花儿,它可不行了,我当另外送你一只。”

    “谢谢你,姨奶奶,”朵拉幽幽地说,“不过,请不要送给我!”“不要?”我姨奶奶除下了她的眼镜说。“除吉卜以外,我什么狗都不养,”朵拉说,“这个对于吉卜是这样的无情!而且,除吉卜以外,我不能跟任何的狗做这样的朋友;因为它们没有认识结婚以前的我,没有对初到我们家里来时的大卫狂吠过。除吉卜以外,我恐怕不能要任何的狗,姨奶奶。”

    “当然喽!”我姨奶奶又抚拍着她的面颊说,“你说得不错。”

    “你没有生气吧,”朵拉说,“是不是?”“啊,你这孩子想到哪儿去了!”我姨奶奶亲爱地俯身在她上面说,“怎么以为我会生气呢!”“不,不,其实我并没有这样想。”朵拉答道,“不过我稍稍有点疲倦了。”吉卜跟它的女主人挨得更紧些,懒懒地舐着她的手。“你还没有老得就要离开你的女主人吧,吉卜,是不是?”朵拉说,“我们还可以彼此稍稍再陪伴几时呢!”我可爱的朵拉啊!过了几天,她的小脚木然不动了。我开始在每天早上抱她下楼,每天晚上抱她上楼。

    自从我们在河边和马莎见面以来,到这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打那以后,我从没见过她,不过她跟裴果提先生曾通过几次信息。她的热心介入还没有见到任何效果,而且从裴果提先生告诉我的情况看,我也无法断定,有关艾米丽的命运,一时能得到什么线索。我得承认,我对于能否找到她,已经开始绝望,渐渐地愈来愈深深相信,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裴果提先生的信心却始终未变。据我所知,我相信,我已把他那颗真诚耿直的心,看得一清二楚,他一直深信他一定能找到她,从来没有动摇过。他的耐心始终不曾失去。

    自从我们结婚以后,朵拉经常见到裴果提先生,而且非常喜欢他。有时候在傍晚,黄昏时分,他来和我谈心,我会劝他在花园里抽一会烟,我们就一块儿慢慢地在花园里来回溜达。

    有一天晚上,就是在这种时候,他告诉我说,头天晚上,他正要出门时,发现马莎在他的寓所附近等他。她请求他,在他每次见到她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伦敦。

    “她可曾告诉你为什么吗?”我问。“我问过她,大卫少爷,”他回答说,“可是她说起话来,总是只有三两句。她听到我答应了,就走了。”“她可曾说过,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她?”我追问道。“没有,大卫少爷,”他回答说,满腹心事地伸手从上到下在脸上抹了一把,“这话我也问了,可是她说她也说不上来。”大约两星期后,有一天傍晚,我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步。我心里正在想着许多事情,眼睛偶尔朝那儿一看,看到了一个披着件素净外衣的人影。那人影急切地转向我这边,同时还对我打着手势。

    “马莎!”我叫了一声,便朝她走去。“你能跟我一起去一下吗?”她激动地轻声问道,“我已去过裴果提先生那儿,他不在家。我写了个要他去的地址,亲手放在他桌上。他们说,他不会出去得很久。我有消息给他,你能马上跟我去一趟吗?”

    我的回答是立即走出大门。她匆忙地打了个手势,好像求我要有耐心,也别出声,然后就朝伦敦市内走去。从她的衣服可以看出,她是急急忙忙刚从市里赶来的。

    我问她,伦敦是不是我们的目的地。她跟先前一样,又匆忙地打了个手势,表示是的。我拦住了一辆打我们旁边经过的空马车,我们就上了车。我问她,该告诉马车夫上哪儿,她回答说,“不管哪儿,只要靠近黄金广场就行!要快!”说完就缩到一个角落里,用一只颤抖的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打了个先前那样的手势,仿佛任何声音她都受不了。

    到了她说的那个广场的一个入口,我们下了车。我叫车夫就在那儿等着,因为我怕我们也许还有用它的时候。马莎把手搭在我的胳臂上,匆匆地带我走上一条阴暗的街道。这一带有好几条这样的街道,街上的房子一度原本很有气派,全是独门独户的住宅,但是很久以来已经沦为论间出租的贫民公寓了。我们进了其中一座敞开着的门,马莎松开我的胳臂,打手势叫我跟着她上了一道公用楼梯,这楼梯很像一条通向大街的支路。

    我们继续朝这座房子的顶层走去。在中途,有两三次,我觉得在那微弱的光线中,我看到有个女人的长衣下摆,在我们前面往楼上移动。当我们拐弯登上我们和屋顶之间最后一段楼梯时,我们看清了这个女人的整个身影,她在一个门口站了一会,跟着就扭开房门把手,走进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马莎低声说,“她进了我的房间。我不认识她呀!”

    我满心惊异地认出了她,她是达特尔小姐。有一会儿工夫,只是一片寂静。马莎的一只手仍掩在我的嘴上,她举起了另一只手,作出仔细倾听的姿势。

    “她不在家,跟我没有一丁点儿关系,”罗莎?达特尔口气傲慢地说,“我并不认识她。我到这儿来,要见的是你!”

    “见我?”一个轻柔的声音回答说。听到这声音,我突然浑身战栗。因为这是艾米丽的声音!“没错,”达特尔小姐回答说,“我来这儿就为了看看你。怎么?你干了这么多丑事,还有脸出来见人?我到这儿来,”她说,“就是要看看詹姆斯?斯蒂福的宠儿,看看跟他一起私奔的女人,那个她老家当地最粗俗的人街谈巷议的货色,那个跟詹姆斯?斯蒂福那样的人做伴、胆大包天、得意招摇的行家。我要见识见识这么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

    “哦,看在上天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艾米丽喊着说,“不管你是谁,反正你知道我这段可怜的身世,看在上帝的份上,要是你自己也想得到饶恕的话,那就饶了我吧!”

    “这是我应该受的,”艾米丽说,“不过这太可怕了!亲爱的,亲爱的小姐,请你想想我受了多大的罪,落到了什么地步啊!哦,马莎,你快回来吧!哦,家啊!家啊!”

    达特尔小姐在门口看得见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睛朝下面看着,好像艾米丽已趴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因为现在她坐的地方,正在我和亮光之间,所以我能看到她那轻蔑地撇起的嘴唇,她那带着贪婪的得意神情,以及死盯在一个地方的残酷的眼睛。

    “这班卑鄙小人无耻的虚荣心!”她说,这时她控制住了胸中的怒气,相信自己可以说话了,“你的家!你就是你家经营的买卖的一部分,跟你们那班人出卖的别的货物一样,你也是可以买卖的货色。”

    “哦,别这么说!”艾米丽喊了起来,“你说我什么都行,可是别把我做的丢脸出丑的事,加油添醋地硬栽在跟你一样体面的人身上!你作为一位小姐,即便你对我不愿发慈悲,请你对他们可得有点敬意。”

    “他第一次碰见我时——哦,但愿从来没有那一天,但愿他碰见我时,我正让人抬去下葬!——他第一次碰见我时,我也跟你、跟任何有身份的小姐一样有操守,有教养的,而且还正要嫁给一个跟你、跟世上的任何小姐想要嫁的好男人做妻子。要是你住在他家里,了解他,你也许就知道,他引诱一个软弱、爱虚荣的女孩本领有多大了。我并不是替自己辩护,不过我清楚地知道,他也清楚地知道,要不,他到临死心里后悔难过时也会知道,他怎样使尽全力来欺骗我,骗得我听了他,信了他,爱上他!”

    “你爱他?你?”她嚷道,紧握拳头,颤抖着,仿佛只想有一件武器,用来刺穿她憎恨的对象。

    艾米丽退缩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也没有听到她回话。“你竟敢用你的臭嘴,”她接着说,“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不用鞭子抽这帮东西?要是我能下令这么做,我非把这个贱货抽死不可。”

    “你得躲起来,”她接着说,“要是家里躲不了,就躲到别处去。找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要不,最好是默默无闻地死掉。我觉得奇怪,既然你那颗多情的心不会破碎,你怎么会找不到办法让它静下来呢!我曾听到过这种办法。我相信这种办法是容易找到的。”

    “哦,天哪,天哪!”可怜的艾米丽呼喊道,我原以为她的声音能感动最硬的心肠,可是罗莎?达特尔的笑容里,没有丝毫怜悯,“我可怎么办啊?我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另一个回答说,“在回忆中快活地活下去好了!把你的一生都献给回忆詹姆斯?斯蒂福的柔情蜜意吧!”

    我听到远处有上楼梯的脚步声。我确信,我听出了这是谁的脚步声,谢天谢地,是他的!

    罗莎?达特尔说着这番话时,慢慢地离开了门口,走出了我的视线。“不过你可得记住!”她慢条斯理、恶狠狠地补充说,一面把另一个门打开,准备离开,“除非你躲到我完全够不着的地方,或者撕下你漂亮的假面具,要不,为了我刚才说的理由和我怀有的仇恨,我决心非把你揪出来不可。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我说到做到!”

    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在罗莎?达特尔下楼时,它超过于她的脚步声冲进了房间!“舅舅!”

    随着这声叫唤的是一声吓人的喊叫。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再往门内看去时,只见他怀抱着她那失去知觉的躯体。他朝她脸上打量了几秒钟,然后俯身吻了她一下,哦,多么慈爱啊!接着掏出了一块小手帕,蒙在她的脸上。

    “大卫少爷,”他蒙好她的脸后,颤抖着低声说,“我要感谢我的天父,我的梦想成真了!我诚心诚意感谢他,是他用自己的方法指引我,让我找到了我的宝贝!”

    说完这句话,他用双手抱起她,让她蒙着的脸紧贴在自己的心窝,正对着他自己的脸,把一动不动、失去知觉的她,抱下楼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在园里跟我的姨奶奶一道散步,我得到通报说,裴果提先生要跟我讲几句话。当我向园门口走去时,在半途上就遇见了他;他脱帽对我的姨奶奶行礼——他一向非常尊敬她。我当时正在把上一夜所遇见的事一一告诉她。一看到他,她就带着亲热的脸色一言不发地走上去,跟他握手,又轻轻地拍着他的胳膊。这充分表达了她的意思,所以她不必说一句话。裴果提先生很明白她的意思,犹如她说了千言万语一般。

    最后,我才对裴果提先生说道:“你对于将来已完全打定了主意吧,好朋友?我也许不用问了。”

    “完全打定了,大卫少爷,”他答道,“并且已经告诉了艾米丽。离此很远的地方有广大的天地。我们的前途在海外。”

    “他们要一道迁移到海外了,姨奶奶。”我说。“是的!”裴果提先生充满希望地微笑着说,“没有一个人会在澳洲责备我的宝贝。我们要在那边开始一种新生活!”我问他有没有拟定出国的时间。“今天早晨我到船埠头去过,先生,”他答道,“去探听那些船的消息。在6个礼拜或两个月之内,会有一条船开。今天早上我看到了它,曾走到船上去,我们要坐这条船去的。”

    “不带别人吗?”我问道。“是的,大卫少爷,”他答道,“我妹妹,你知道,她是很喜欢你和你的家人的,她只会想着她的本地方,所以带她去是不大好的。并且,她还有一个人得照管,大卫少爷,那是不应该忘却的。”“可怜的哈姆!”我说道。“我的好妹妹照料着他的家,你知道,太太,他也很爱她,”裴果提先生对我姨奶奶解释道,“他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跟她谈话,尤其当他碰上不能够对别人开口的时候。可怜的家伙!”裴果提先生摇着头说,“他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仅有的一点儿,不能再失去了!”

    “艾米丽,”他继续说,“要跟我住在一块儿,直到我们出发的时候——可怜的孩子,她真需要安宁和休息呢。她要做那些必要的衣服;我希望她重新在她这个粗鲁的、却很爱她的舅舅身边的时候,她那些烦恼会逐渐淡忘下去。”

    我姨奶奶点点头,表示这个希望是会实现的,使裴果提先生也很欣喜。

    第二天,我见到了哈姆。“大卫少爷,你还要去看她吗,照你想?”“这对她或许是太痛苦了。”我说。“我也想到过这一层的,”他答道,“是的,先生,是的。”“不过呢,哈姆啊!”我温和地说,“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为你写信去告诉她。”“这我相信。谢谢你,先生,多谢你!我觉得有几句话要想说或写信去告诉她。”“那是什么呢?”

    我们又默默地走了几步,他才说道:“那是,我已饶恕了她。其实不是我饶恕她。倒是我要请她饶恕我,因为我迫使她接受了我的爱。我有时候想,假使我没有要她答应嫁给我,先生,她本来是这么信托我的,好像朋友那样,她或许会把她的心事告诉我,跟我商量呢,那样我或许可以劝住她呢!”

    我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没有别的话吗?”“还有一些,”他答道,“如果我说得出来的话,大卫少爷。”我们继续前进,走了比我们以前走的更多的路,他才重新开口。

    “我过去爱她,现在仍旧爱恋着她,爱得太深了,恐怕不能够使她相信我现在是快乐的。我若要快乐,只能忘记她,可是我恐怕受不住去告诉她,我曾这样干过。不过你,这么有学问的你,大卫少爷,如果能想到什么说法来使她相信,我并没有伤心得十分厉害,仍在爱着她,还为她难过。如果能使她相信,我并没有轻生的念头,仍在希望看到她不受责备,在那没有邪恶扰人而疲乏者可以安息的地方,如果能使哀愁的她安心,而又不致使她以为我早晚会结婚,或者有什么人能够代替她对我所占的地位,那么我就想请求你这样说,同时并代我为这么亲爱的她祈祷。”

    我又紧握了一下他那只壮健的手,告诉他我当尽力负责去做这件事。

    “谢谢你,先生,”他答道,“感谢你来这里见我。感谢你陪伴他到这边来。大卫少爷,我很清楚,虽然我姑姑在他们出发之前还要到伦敦去跟他们重聚一次,我是不会再看到他了。我觉得这一层已经确定了。我们并没有这样说,可是将要这样办,而且这样倒好一些。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时——真正要跟他离别时,可否请你替那个他始终待之胜过亲生儿子的孤儿代致最诚挚的敬意和谢意?”

    这个我也诚恳地答应了。“再谢谢你,先生,”他热情地跟我握着手说,“我知道你现在要到哪里去。再会吧!”他轻轻地挥了一挥手,仿佛对我解释他不能够走到那个老地方去似的,就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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