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是否知道我孩子气的妻子就要离我而去了呢?他们已经这样告诉我了;他们告诉我的事,我早已想到,并不新鲜;不过我决不敢说,我已把这一实情当回事放在心上。我一直没能领悟这一事实。
“我要跟你谈一谈,多迪。我想要把最近想到的一些话,跟你说一说。你不会介意吧?”她神情温柔地说。
“怎么会介意呢,我的宝贝?”“因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或者说有时候你会怎么想。也许你也常常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多迪,亲爱的,我怕我当年太年轻了。”
我把脸挨近她靠在枕头上,她看着我的眼睛,柔声地说着,当她继续说下去时,我渐渐地感到心如刀割,她这是在谈她过去的自己啊!
“亲爱的,我怕我当年太年轻了。我指的不仅是年纪,还有经验、思想,以及一切方面。我当时是个那么傻的大傻瓜啊!我想,要是我们俩只是像少男少女那样,两下相爱,又两下相忘,那就更好了。我已经开始想到,我不配做妻子。”
我竭力忍住眼泪,回答说:“哦,朵拉,宝贝,你跟我做丈夫一样,配做妻子啊!”
“我不知道,”她像往日那样摇着鬈发说,“也许吧!不过,要是我更配结婚,那我也许能使你也更配做丈夫了。再说,你很聪明机灵,我可从来没有聪明机灵过。”
“我们一直都非常幸福呀,我亲爱的朵拉!”“我们是非常幸福,非常非常幸福。可是,日子一久,我亲爱的小伙子就会厌倦他孩子气的妻子,她就越来越不配做他的伴侣了。他会越来越觉得家里缺了什么。他的这个妻子是不会有进步的,所以像现在这样倒也好。”
“哦,朵拉,最亲爱的,最亲爱的!千万别对我说这样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在责备我啊!”
“不是的,半个字都不是!”她吻了吻我,回答说,“哦,我亲爱的,你决不应该受责备,而且我也太爱你了,永远不会真的对你说一句责备的话,除了我长得漂亮外,或者说,除了你认为我长得漂亮外,不会对你说一句责备的话,是我唯一的长处了。”
“听着,现在答应我一件事。我要跟艾妮斯谈谈。你下楼去,就这样告诉她,叫她上楼到我这儿来;我得单独跟艾妮斯谈一谈。”
我答应说,她马上就能跟艾妮斯单独谈。只是我当时非常伤心,真舍不得离开她啊!
我走进小客厅时,艾妮斯正在楼下;于是我把朵拉的话转告给了她。她就离去了,留下了我独自一人和吉卜。
我坐在壁炉旁,怀着一种模糊的悔恨,想起我自从结婚以来,内心深处所滋长的那些隐秘感情。想起我和朵拉之间的每一件小事,觉得小事构成人生的全部这句话确是真理。
时光是怎么逝去的,我不知道;直到听到我孩子气妻子的老伙伴叫我的声音。吉卜显得比往常更加烦躁不安,它从窝里爬了出来,朝我看看,又走到门口,呜呜哀叫着要上楼。
“今天晚上别上去,吉卜!今天晚上别上去啦!”它慢慢地又回到我跟前,舔舔我的手,抬起那无神的眼睛,朝我脸上望着。
“哦,吉卜!也许再也不能上去了!”它在我的脚下躺了下来,身子一伸,像要睡觉的样子,接着哀叫了一声,死了。“哦,艾妮斯!你来看,你来看!”
——那满带怜悯、满含悲伤的脸啊!那势如雨下的泪啊!那严肃可畏、对我的无声呼唤啊!那举向天空的庄重的手啊!
“艾妮斯?”完了,我眼前一片黑暗;一时之间,一切的一切,都从我的记忆中抹去了。
现在来叙述我那在悲哀重压之下的心境,还不是时候。我逐渐觉得“将来”在我前面被堵住了,我一生的精力与活动像是完结了,除了坟墓以外我已无处躲避。
我要到外国去了。这在我们几个人中间似乎一开头就决定了,黄土已掩盖好了所有随我亡妻而消失的一切。
移民船启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那好心的老奶妈就上伦敦来了。我们一见面,她的心都快碎了。我一直陪着她和她哥哥;但是艾米丽,我却一直没见着。
我和姨奶奶当时正在腾海格特那两所房子,我打算到国外去,她准备回多佛,去住自己的房子,所以我们在科文特加登找了个地方暂时住一住。我回想起上次去亚茅斯的时候,我跟哈姆的一段交谈。我想改变原来的计划,我原来打算等到上船向艾米丽的舅舅告别的时候,托他转一封信给艾米丽,这会儿我觉得最好还是现在就给她写封信。我想,她收到我的信之后,也许愿意写几句告别的话,托我转给她那不幸的情人。我应当给她这个机会。
于是我在睡觉之前就在屋里坐下给她写信。我告诉她,我见到了哈姆,他要求我转告她一些话。我把信放在外头,让他们清早送出去,我还给裴果提先生写了一行,请他把信交给她。我睡觉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那么弱;太阳出来了,我才睡着,第二天很晚才起来,还觉得不解乏。姨奶奶来到我的床边,虽然没出声,却把我弄醒了。
我睁开眼,姨奶奶说,“特洛,亲爱的,我刚才下不了决心叫醒你。裴果提先生来了。让他上来吗?”
我说好吧。他一会儿就上来了。“大卫少爷,”我们握了手之后,他说,“我把你的信交给了艾米丽,少爷,这是她的回信,她让我请你先看一看,你要是认为没有不妥之处,就请你转交。”
“你看过了吗?”我说。他点了点头,显出难过的样子。我拆开一看,信是这么写的:
你的口信儿收到了。哦,我能写些什么,来感谢你对我的善意和良好祝愿呢!
你的话,我已记在心间。一直到死,我也不会忘记。那是些尖刺,但也给人极大的宽慰。我已经用那些话来祈祷过了,哦,我祈祷过多少次了!我看得出你是什么样子,舅舅是什么样子,就想得出上帝是什么样子,就能向上帝哭泣了。
永别了。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啊,今生永别了。假如来世我得到宽恕,我会托生一个孩子,再来找你的。对你感激不尽,不断为你祝福。别了,永别了。
信里就是这些话,还有点点泪痕。“大卫少爷,我能不能告诉她,你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而且愿意转交?”等我看完了信,裴果提先生说道。“毫无疑问,”我说道,“不过我在考虑……”“考虑什么,大卫少爷?”
“我在考虑,”我说道,“我得再到亚茅斯去一趟。开船之前,我还有足够的时间赶一个来回。他孤零零的,我老惦记着他。这时候,把她这封亲笔信交到他手里,你也好在启程的时候告诉她,他已经收到信了,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我郑重地接受了他的嘱托,亲爱的好伙伴,我无论多么认真去办,都不为过。去一趟,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现在心烦意乱,活动活动更好。我今天晚上就去。”
当天晚上我就坐着驿车上了路,我一生起起落落,曾多次走过这条路。
“你不觉得这天空显得非常怪吗?”出了伦敦头一站,我就问车把式。“我不记得见过这样的天空啊!”
“我也没见过——没见过这样的,”他答道。“起风啦,先生。我估摸着海上一会儿就该出事啦!”
夜渐渐深了,厚厚的云彩聚集起来,布满了整个天空。当时天很黑,风越刮越猛,风势还在加剧,我们的马几乎不可能顶着风往前走。天亮了,风越刮越大。我以前上亚茅斯来的时候,听水手们说这里刮起风来像打炮。但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风暴,连类似的也没经历过。
我们奋力前进,离海越来越近,这大风就是从海上拼命往岸边吹的,那风力越来越可怕。我们离能看见海的地方还很远,那水汽已经落在我们嘴唇上,带咸味儿的雨下在我们身上。洪水泛滥,淹没了亚茅斯附近多少英里的平地,每一个池塘和水面都拍打着岸边,那小小的浪头使劲儿向我们涌来。等我们看见海的时候,天边的巨浪断断续续地出现在翻滚的浪潮的低谷之上,看上去就像一段一段的另一条海岸,那里有楼阁,有房舍。最后我们终于来到镇上,人们跑到大门口,斜着身子,头发让风吹得乱飘,他们纳闷在那样的夜晚,怎么还会有驿车到来。
我在老客店住下之后,就出去看海上的情况。那茫茫大海,等我有时间停下来看一看它的时候,加上那使人睁不开眼的风,那飞沙走石,那可怕的声音,叫我心烦意乱,弄得我不知所措。
我又回到旅店;我洗了洗,换了衣服,想睡一会儿,可是睡不着,这时候,已是下午5时了。我在咖啡厅的炉火旁坐了不到5分钟,堂倌过来捅炉子,借机跟我说话,告诉我几英里外有两条运煤船已经沉没,全体船员都在上面,还说有人看见停泊处还有几条船在危难之中奋力拼搏,以免冲上海滩。他说,要是今天晚上还像昨天晚上那样,就得乞求上帝保佑他们,保佑所有那些可怜的水手了!
我匆匆订了饭,就又到船厂去了。我来得可不算早,因为那厂主手里提着灯笼,正在锁船厂的大门。我一问他,他就大笑起来,他说不用担心;有头脑的人,或者没有头脑的人,都不会顶着这样的大风出海,哈姆?裴果提从小就出海,尤其不会干这样的事。
我事先也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跑去问了,实在感到不好意思,便又回到旅店。假如那样的风还能加剧,我觉得那风的确是加剧了。那狂风怒吼,那门窗碰撞,那烟囱呼呼地响,我在里面躲风避雨的这所房子摇摇晃晃,那海面上波浪翻腾,都比早上更加可怕了。不过除此之外,现在到处一片漆黑,这就使得这场暴风雨愈加恐怖,这恐怖有真实的一面,也有虚幻的一面。
我的晚饭几乎没吃就端走了。我喝一两杯酒,想振作一下。一点儿作用也没有。我就决心去睡觉了。我在床上躺了好几个钟头,一边听着风声雨声,一边想,一会儿觉得听见海上有人喊叫,一会儿觉得清清楚楚地听见信号枪声,一会儿又听见镇上房屋倒塌的声音。我爬起来好几次,往外看,但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窗玻璃上映出来的我未熄灭的昏暗烛光,和我自己那张无精打采的脸,从黑洞洞的外边往里看着我。最后我烦躁极了,就匆匆穿上衣服,到楼下去了。我待在那里,我敢说,待了两个钟头。有一次,我打开院子的大门,往街上看了看,空荡荡的。狂风卷着沙子、海草和一团团泡沫从地面上掠过,我不得不叫人帮忙,才把大门关上,并且关紧,免得叫风吹开。
后来我又回到自己屋里,屋里冷清而阴郁,但我这时感到困倦,就又上了床,从一座高塔上坠落下来,贴着一片悬崖,坠入了梦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虽然我梦见我是在别处,而且是在不同的地方,我的印象是到处都是风。到后来,和现实之间这一点微小的联系也失去了,我梦见在隆隆的炮声中跟两个很要好的朋友一起攻打一座小镇去了。
炮声连续不断,而且声音很大,弄得我非常想听的东西,怎么也听不见,于是我一使劲儿,就醒了。这时天已大亮——有八九点钟了。呼啸的风声代替了大炮声,我门口有人一边敲门,一边喊。
“有什么事儿?”我问道。“沉船啦!就在附近!”我从床上跳起来,问他沉的是什么船。
“一条帆船,从西班牙也许是葡萄牙开来的,装的全是水果和酒。你要是想看,先生,就快去吧!海边的人说,那船随时都会变成碎片儿。”
我听着那激动的声音顺着楼梯渐渐远去,连忙穿上衣服,跑到街上去了。
在我前头,已经有许多人,都往一个方向跑——海滩。我也往这个方向跑去,超过了不少人,一会儿的工夫,眼前就是汹涌的大海了。
这时候,风势可能减轻了一点儿,但不大容易觉察,正如我梦见的炮声,几百门炮,停放几门,声音也小不了多少。但是那海面,经过一整夜的翻腾,比我前一天看到的情况又可怕得多了。从各方面来看,都给人一种上涨的印象。那浪头那么高,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压过一个,连续不断,滚滚而来,真可怕极了。
除了风浪的吼声,很难听见别的声音。我在人群中间,不知如何是好,屏着呼吸,奋力迎风站着,迷惘之中,我往海面上看去,想找到那条出事的船,但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巨浪尖儿上的白沫。当时有一个水手,光着膀子,站在我身旁,他抬起胳膊,指着左边,他的胳膊上文了一个箭头,也指着那个方向。这时候,我的天哪,我就看见了,就在我们附近呀!
一根桅杆已经在离甲板约6英尺或8英尺的地方折断了,躺在一边,与帆布和绳索缠绕在一起;船体在风中摇动,一刻也不停,而且其猛烈程度是难以想象的,这一堆乱东西就撞击船帮,仿佛要把它撞碎。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船上仍然有人尽力把这一堆东西砍下来,因为那船侧面对着我们,船体朝我们这边一歪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船上的人在挥动着斧子干活儿。
有一个长着长鬈发的人特别积极,在干活儿的人当中显得格外突出。就在这时候,岸边响起一片叫声,即便在那大风大浪的情况下也能听见。原来海浪从颠簸的破船上掠过,把船上的人、桅杆、酒桶、木板和船舷像一堆堆玩具一样一扫光,通通扔进翻滚的波涛中去了。
第二根桅杆还立着,撕破了的帆和乱七八糟的断了的绳索还在上面飘来飘去。还是刚才那个水手,哑着嗓子凑到我耳边说道,那船已经撞了一次,离开以后,又撞了一次。听他的意思,他还说那船要从中间断裂;我很容易也看出了这一情况,因为颠簸、冲击得太厉害,任何一件人造的东西,时间长了,都承受不了。他正说着,岸边又响起一片表示怜悯的喊叫声:原来有4个人随着破船又浮出了水面,他们紧紧地抓着还没折断的桅杆上的绳索,最高处的就是那个长着鬈发干活儿积极的人。
这条船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被逼到了发疯的地步,一会儿向岸边倾斜,我们可以看见整个甲板,一会儿又猛地歪过去朝着大海,我们就只能看见它的龙骨,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船上有一口钟,船这样颠簸、冲撞,钟就响了起来。那钟声顺着风向我们飘来,这是为那些不幸的人们而敲的丧钟。一会儿我们看不见它了,一会儿它又浮了上来。两个人不见了。岸上的人更加焦虑。男人呻吟,手指交叉紧紧攥在一起,女人尖叫,把脸转向一边。有些人在岸边疯狂地跑来跑去,向无法救助的人呼救。我也跟他们一样,拼命央求我认识的一伙水手,不要眼睁睁看着那两个落水的人送了命。他们也都很激动,对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明白的,因为我即便能听见一点儿,也几乎无法沉住气,听个明白,一个钟头以前,勇敢的人就登上了救生船,但是毫无办法;他们还说,由于没有人肯不顾一切带着绳子涉水过去,使那条船跟岸边建立联系,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忽然注意到岸上的人群中又出现了骚动,接着就看见他们往两边分开,哈姆穿过人群,来到前边。
岸边又是一片喊声。我们朝破船一看,只见那残暴的帆一下一下把两人之中下面的一个打落下来,然后骄傲地往上一卷,向着桅杆上唯一剩下的那个干活儿积极的人飞去。
面对这一情景,面对这个沉着、不怕死的人那样坚定的表情,而且此人能号召一半在场的人跟他走,我向他恳求还不如向风恳求更有希望。
“大卫少爷,”他双手攥着我的手,热情地说道,“要是我的时候到了,那就是到了。要是还没到,我就再等等。愿老天保佑你,保佑所有的人!伙伴们,帮我收拾收拾,我要去了!”
我被挤到一边儿去了,这倒并不是出自恶意,周围的人把我拦住,我恍惚听见他们劝我,说他不管有没有人帮忙,都非去不可,还说他的安全措施全靠那些人,我若去打搅他们,就会危及他的安全。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也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不过我看见岸边的人忙了起来。有人拿着那里一座绞盘上的绳子奔跑,钻进一圈儿人里去了,由于有这一圈儿人挡着,我看不见他。后来我看见他独自站在那里,穿着水手的上衣和裤子,手里拿着一根绳子,也许是斜搭在手腕上,还有一根绳子系在腰间;有几个最强壮的人在不远的地方拉着系在他腰间的绳子,他就把这绳子松松地放在海滩上他的脚边。
那破船,就连我这没有经验的眼睛也看出来了,断裂了。我看着它从中间断成两截,桅杆上那个孤零零的人,他的性命也是一发千钧。他还在抓着,不松手。他戴着一顶奇怪的红帽子——不像是水手的帽子,颜色更好看;他赖以生存的几块木板翻来滚去,越来越不中用了,丧钟也预先为他响了起来。这时候,大家都看见他在摇动那红帽子。我这时候也看见他在摇动那红帽子,我还觉得自己神经错乱了,因为他这个动作使我回想起一个一度很要好的朋友。哈姆一个人站在那里,注视着海面,前面是风暴,身后是屏住呼吸一声不吭的人群,最后他趁着一个大浪往回退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那些抓着他腰间系着的绳子的人,随着那浪扑到海里,霎时间就跟海水搏斗起来。一会儿跟着山头升起,一会儿随着山谷落下,沉入海底,冲到岸边。他们就连忙把他拽上来。
他受伤了。从我站的地方,我就看见他脸上有血,但是他毫不在意。他好像匆匆地给他们提了些要求,让他能够活动自如,或者说这是我根据他胳膊的动作而作出的判断,接着就又去了。
这一次,他朝着破船冲了过去,一会儿跟着山头升起,一会儿随着山谷落下,一会儿沉到翻滚的白沫下面,一会儿漂向岸边,一会儿又漂向破船;他在英勇不屈地奋力搏斗。距离并不远,但那风浪之大使得这场搏斗九死一生。最后他终于来到破船旁边。他已经离得很近了,只要他再用力划一下就能抓着它了,就在这时候,一个大浪像一座绿色的高山从破船那边朝着岸上压了过来,他好像用力一跳,钻进浪里,那破船也不见了!
我朝着他们往上拽的地方跑去,看见海面上有些碎片在打旋儿,好像只是摔碎了一只酒桶。每一个人都惊呆了。他们把他拽上来,放在我脚边,失去了知觉,死了。大家把他抬到最近的一所房子里,这时候,没有人再阻拦我了,我就在他身边忙活;各种起死回生的办法都用到了,但是他已经让那个大浪给打死了,他那颗火热的心永远不再跳动了。
我坐在床边,不抱希望了,能做的,都做了。这时候,有一个打鱼的,他从我和艾米丽小的时候就认识我,在门口小声叫我的名字。“先生,”他嘴唇发抖,脸色煞白,饱经风霜的脸上流着眼泪,说道,“你能来一下吗?”看样子,我回想起来的那个人,他也回想起来了。我非常害怕,他伸手来扶我,我倚着他的胳膊问道:“有死尸漂到岸上来吗?”他说,“有。”
“我认得吗?”我又问道。他没有回答。
但他领我来到海边。就在我和她小时候一起捡贝壳的地方,就在昨晚吹倒旧船,碎片散落的地方,就在他危害的这个家破败的地方,我看见他枕着胳膊躺在那里,上学的时候,我就常见他这样躺着。
哦,斯蒂福啊!你本来用不着说的,当我们最后一次在一块儿谈心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那是我们永别的时刻。你本来用不着说,“要想到我最好的地方!”我一向都那么做的;现在,我亲眼见到这番情景,我还能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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