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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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洛,”有一天晚上,当十五子棋棋盘像往常那样为她和狄克先生摆好时,我的姨婆说,“我们可不能忘记你念书的事。”

    这正是我唯一焦心的事,所以她一提到这事,我心里就非常高兴。

    “你喜欢进坎特伯雷的学校吗?”我的姨婆问道。

    我回答说,我很喜欢,因为那儿离她家近。

    “好,”我的姨婆说,“你喜欢明天就去吗?”

    对我姨婆的这种说干就干的脾气,我已经不再陌生,所以对她的这一突然提议,我并不感到吃惊,就回答说:“喜欢。”

    第二天早上,我们出发了。

    “那个学校大吗,姨婆?”我问道。

    “哟,我也说不上来,”我的姨婆说,“我们得先去威克菲尔先生家。”

    “他是办学校的吗?”我问道。

    “不,特洛,”我的姨婆说,“他办了个事务所。”

    我们终于在路旁一座很古老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当马车停在门口,我正聚精会神地打量着这座房子时,只见一张惨白的脸在一楼的一个小窗口(在形成房子一侧的小圆塔上)出现了一下,很快就不见了。接着那低矮的拱门开了,那个人走了出来。他的脸仍像我从窗口看到的一样惨白,不过皮肤上有着细小的红点,这在红头发的人皮肤上有时可以见到。他果然是个红头发的人——照我现在推测,这是个十五岁的小伙子,不过看上去要比这大得多——头发剪得短短的,只留着紧贴头皮的发茬。他几乎没有眉毛,睫毛根本没有,一双红褐色的眼睛,竟这样无遮无挡。

    “威克菲尔先生在家吗,乌利亚·希普?”我的姨婆问道。

    “威克菲尔先生在家,小姐。”乌利亚·希普说,“请往那边走。”他用那瘦长的手朝他所说的屋子指着。

    我们下了马车,把马留给他去照料,走进一间临街的、又长又矮的客厅。

    “贝特西·特洛伍德小姐,”进来的一位先生说,“请进,请进。刚才我有一会儿因为有点事,脱不了身,实在是因为忙,我想你会原谅我的。”

    “哦,特洛伍德小姐,”威克菲尔先生说——我不久就发现,这一位就是威克菲尔先生,还发现他是一位律师,替我们郡里一位有钱的先生经管产业——“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

    我希望不是不吉利的风吧?”

    “不是,”我的姨婆回答说,“我不是为打什么官司来的。”

    “这就好了,小姐,”威克菲尔先生说,“你最好为别的事情来,不管是什么事情。”

    “这是我的侄孙子。”我的姨婆说。

    “我从没听说你还有个侄孙子,特洛伍德小姐。”威克菲尔先生说。

    “严格地说,得说是我的外孙。”我的姨婆解释说。

    “说实话,我也从没听说你还有个外孙。”威克菲尔先生说。

    “他是我收养的,”我的姨婆挥一挥手说,意思是你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对她来说反正都一样,“我把他带到这儿来,为的是要给他找一所学校,好让他受到真正良好的教育和良好待遇。现在请你告诉我,这样的学校在哪里,是什么学校,以及有关这所学校的一切情况。”

    “在我们这儿最好的学校里,”威克菲尔先生考虑了一下后说,“你的侄孙眼下还不能寄宿。”

    “不过,我想他可以在校外找个寄宿的地方。”我的姨婆提议说。

    威克菲尔先生认为可以这样做。他们讨论了一下后,他建议先带我的姨婆去那所学校看一看,然后由她自己作出决定。同时,为了同样的目的,再带她到两三家他认为可以安排我寄宿的人家看一看。我的姨婆欣然同意这一建议。

    最后,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的姨婆跟威克菲尔先生终于回来了,这使我如释重负。他们的这次行动,并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成功,因为学校的优点虽然无可否认,可是为我介绍的几处寄宿公寓,没有一处令我的姨婆满意。

    “非常不幸,”我的姨婆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特洛。”

    “确实很不幸,”威克菲尔先生说,“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可以考虑,特洛伍德小姐。”

    “什么办法?”我的姨婆问。

    “让你的侄孙暂时住在我这儿再说。我看这孩子挺文静的,决不会打扰我。我这儿是个读书的好地方,清静得像座修道院,而且几乎也像修道院一样宽敞。你最好还是让他在这儿住下吧!”

    我的姨婆对这个提议显然很喜欢。

    “这样的话,”我的姨婆说,“那我就很高兴让他先住下了。”

    “那你们就来见一见我的小管家吧!”威克菲尔先生说。

    于是我们便上了一座很精致的老式楼梯,楼梯的栏杆很宽阔,踩在它上面几乎也可以轻易地走上楼。然后我们走进一间房。

    威克菲尔先生在装有护墙板的墙壁拐角处一个小门上轻轻敲了敲,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很快跑出来,吻了吻他。她的面孔非常开朗和幸福,身上有一种宁静、娴淑和端庄的气质——这是我从来不曾忘记的,也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这就是他的小管家,他的女儿爱格妮斯,威克菲尔先生说。听到他说这话的表情,看到他握她手的样子,我就猜出,什么是他生平唯一的动机了。

    她的腰间挂着一个小篓子,里面放着钥匙。她的神态是那么庄重、审慎,这座古老的宅子正应该有这样的管家。当她的父亲对她说到我的情况时,她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他说完后,就对我姨婆提议,我们应该上楼去看看我的房间。于是我们便一起上楼,她在前面引路。那是一间非常雅致的老式房间,有更多的橡木梁和菱形窗玻璃,还有栏杆宽阔的楼梯,一直通到那儿。

    我的姨婆跟我一样,对于给我所作的安排,感到非常满意。我们又满心高兴地下楼来到客厅。我的姨婆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吃晚饭,她怕那匹小灰马不能在天黑以前赶回家。

    “无论在什么时候,”我的姨婆嘱咐我说,“决不可卑鄙自私,决不可弄虚作假,决不可残酷无情。抛弃这些缺点,特洛,那我就能对你永远抱有希望了。”

    她说完这几句话,匆匆地搂抱了我一下,便走出房外,并随手带上了房门。一开始,我不禁为这样突然的分别吃了一惊,几乎害怕起来,是不是自己得罪了姨婆,不过待我往街上一看,发现她上车时神色沮丧,头也不朝上看一看便驾车离去了,这时我才对她的心情有了更好的了解,不再无端地误以为她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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