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放学回家必须经过六指胡同,那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垃圾遍地,臭气熏天,路灯从来没见亮过,每晚小慧打那过,心里就直哆嗦。
这也叫:越是怕鬼,鬼就偏偏找上门来。这天,小慧放学回家,刚拐进胡同,就听有人低声喝道:“站住!”一个男子突然从黑暗里蹿了出来,挡住了小慧的去路。
小慧当时就吓傻了:“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别叫唤!乖乖拿出钱来!免得老子动手!”男子挥挥手,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好半天小慧才回过神来,假装镇定地说:“六指胡同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哪有钱啊!”
“少说废话!”男子上前一步夺过小慧手里的坤包,又伸手去扯她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尽管那项链是假的,但本能还是使小慧惊恐地大叫起来。男子赶紧去捂小慧的嘴,不料用力过猛脚下一绊,“扑通”摔了一跤,小慧趁着这个机会,一路哭叫着朝家里奔去。
丈夫阿明听到妻子走了调的哭喊声,知道出大事了,忙从家里冲了出来。
哭喊声也惊动了邻居们,大家手持棍棒,一同追出胡同,撵到偏街口,哪还见得到歹徒的人影?
一会儿民警来了,作了笔录,众人才渐渐散去。
阿明扶小慧上床,百般安慰,使她入睡。可是,小慧在梦中还是不停地抽泣,不停地磨牙,一次次地被噩梦惊醒。
为了排遣小慧心中的阴影,接下来的几天,阿明陪她去郊游,回娘家,听戏、看电影。可是忙了半个多月,效果并不明显,小慧每次经过六指胡同的时候,总是脸色骤变、浑身颤栗,即使在白天也是如此。一位同学提醒说,要彻底解决问题,除非让小慧亲眼看见劫匪被绳之以法,可这样的小案大多不了了之,这办法看来行不通。
这一天,阿明在晚报上看到一则报道,介绍本市一家心理诊所,阿明赶紧拿去给小慧看,劝她去试试。可小慧不相信:“什么心理诊所?还不是牛皮公司,咱不花那冤枉钱。”
阿明在旁边劝道:“还是去试试吧,我觉得心病还得心药治。”尽管有些不乐意,小慧还是在阿明的陪同下去了那家心理诊所。
诊所的主治大夫叫叶刚,是一位心理学博士,高高大大的,像个拳击手,他一边仔细询问小慧的情况,一边在电脑上作着记录。做完这一切,叶博士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下。
又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护士过来对小慧说:“叶博士请你进去。”
小慧走进治疗室,叶博士叫小慧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根据你刚才讲述的情况,我在电脑里为你做了一个动画片,你愿意看一下吗?”
小慧惊奇地点点头。
随即音乐响起,幕布上投射出这样的画面:风高月黑,一位年轻女子吹着口哨,走进幽深的小巷,突然黑暗中跳出一个蒙面大盗,飞舞着明晃晃的钢刀,向女子直扑过去。女子惊叫着狂奔起来,突然,她的裙子被路旁的树枝挂住了,只听得一声脆脆的响,裙子挂破了,可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仍然飞奔着,动作极为夸张滑稽,连蒙面大盗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小慧开头还有些紧张,后来也被逗笑了。
看完片子,接下来就是很随意的聊天,从法国时装谈到流行歌曲,从模特大赛谈到美国大片。末了,叶博士给小慧一本侦探小说,一本擒拿格斗教程,又送给她一根折叠式的短棒,叫她照着教程练习,短棒要放在随身的包中,片刻不离。叶博士还建议小慧最好去参加女子防身术培训,并定时来诊所复诊。
回家的路上,小慧问阿明:“那晚我的裙子被撕破了吗?”
阿明摇摇头说:“没有啊!”
可小慧还是不放心,回到家里就忙着翻看,果然没有。
小慧把就诊的事跟邻居们一说,大家一阵笑骂,有人说:“这博士真逗。”有人说:“这算什么医生,他能治病吗?怕是没什么本事,哄人的吧?”
不过,小慧觉得叶博士的建议挺有道理,于是报名参加了文化宫举办的女子防身训练班。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她的精神似乎一天天好起来了,只是每当经过六指胡同时,还是心有余悸,两腿发软。
小慧知道这病根还在,于是坚持按时去心理诊所。在那里,小慧还看了叶博士制作的其他一些动画,其中一次看的是母子俩在河边散步,一个歹徒抢走了孩子,柔弱的母亲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手把歹徒举过头顶,远远地投向河中心。小慧从中感到了危急时刻母性的巨大潜能,也觉得浑身有了力量。但一离开诊所,走到六指胡同,她又会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疗程已经多次延长,效果却并不明显,小慧有些泄气了。在一次治疗时,小慧对叶博士说,再治几次,如果还不行,就考虑搬家,离开这该死的六指胡同。
叶博士当时没说什么,可第二天就特意来到小慧家,鼓励小慧:“对治疗一定要有信心,因为‘胡同恐惧症’一天不除,你心里的鬼就一天不会消失,搬到哪里你都不会太平。噢,明天白天我有点事,你吃过晚饭来吧,我尽量在那个时候赶回诊所!”
告辞前,叶博士又询问了小慧在防身训练班的情况,还让她表演了一套防身术。叶博士看了很满意,嘱咐说:“做贼心虚,这是贼的心理弱点。对强盗最具有心理震慑力的攻击,莫过于直接击中他的面门,面门受到攻击,心理防线就会彻底崩溃,从而失去攻击力,甚至束手就擒。”
尽管小慧对心理治疗失去了信心,可看到叶博士这样认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决定再去治疗几次。
第二天傍晚,小慧如约来到心理诊所,叶博士却不在,护士小姐非常抱歉地告诉她,叶博士打过电话来,说他实在赶不回来,只能约在明天一大早了。
小慧有些失望,但也只好往回走,穿过滨江大道,拐进向阳小巷,再往前走就到六指胡同了,小慧心中那个鬼又出现了,她下意识地拉开坤包拉链,握紧短棒,还不停地对自己说:“时间还早,歹徒没这么早出来,别怕!别怕!来了就打他面门。”
就在这时,突然从墙角一棵树后面闪出一个蒙面大汉,挡住了她的去路。小慧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想起叶博士的话,一时间反倒镇定下来,她飞快地抽出短棒,“叭”的一声,短棒变长,顺势朝那蒙面大汉面门击去。只听“噗”的一声,那蒙面大汉应声倒地,双手捂着脸,身子痛苦地扭着。小慧还不解恨,想再揍几棒,却见那个蒙面大汉已爬起来,像兔子一样地跑出了胡同口。
小慧追了几步没追上,只好返身回家,再次经过六指胡同时,她突然感到好像丢了什么,想啊,想啊,哈哈,原来那个“鬼”丢掉了,莫名的恐惧消失了!小慧感到无比轻松,她一口气跑回家,告诉阿明这个又惊又喜的消息,然后又打电话给朋友,那种久违了的神采飞扬的神情,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晚上,小慧和阿明商量,决定第二天去诊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叶博士,也向他表示感谢。
第二天一大早,小慧来到诊所,叶博士已经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了,他身穿笔挺的西服,额上却粘着两块创可贴。小慧见他这副滑稽相,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博士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昨天骑车摔了一跤!”
彻底摆脱了心理阴影的小慧显得更加美丽动人,她调皮地说:“叶博士,我的病好了,这回该你去看外科大夫了。”接着,小慧说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叶博士听完,脸上露出既高兴又吃惊的表情,调侃道:“看来以后我可再也赚不到你的钱了!”他边说边伸出手去,“不过,我还是要真诚地祝贺你啊!”
小慧辞别叶博士,轻快地走下大理石台阶,美丽的身影渐渐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而诊所里,叶博士用手轻揉着昨天被小慧棒打的伤口,又开始接待下一个病人了。
(叶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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