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下令缉拿梁主朱友贞。有梁臣提着朱友贞的头颅前来进献。李存勖审视了一番,怃然叹道:“古人有言,敌惠敌怨,不在后嗣。朕与梁主十年对垒,恨不能活着见他一面。现在他已经死了,遗骸应命人收葬。只是他的首级要函献太庙,可涂漆收藏。”左右依言办理。李存勖派李从珂等人出师封邱,招降段凝。段凝还未得到国亡君死的消息,正率兵前去支援大梁,派了部将杜晏球为先锋。在途中接到唐主诏敕,段凝即写信给李从珂,情愿投降。五万兵马一起随段凝投降,段凝请罪,李存勖好言抚慰。
段凝扬扬自得,毫无愧疚。梁室旧臣见了他都恨得咬牙切齿。段凝暗地里进谗,极力排挤他们。于是李存勖贬梁相郑珏为莱州司户,萧倾为登州司户,翰林学士刘岳为均州司马,任赞为房州司马,封翘为唐州司马,李怿为怀州司马,窦梦征为沂州司马,崇政院学士刘光素为密州司户,陆崇为安州司户,御史中丞王权为随州司户,共计十一人,同一天罢黜。段凝还不罢休,再次与杜晏球联名上疏,说赵岩、张汉杰、朱珪等人作威作福,残害百姓,不可不杀。李存勖再次传下诏令,治罪敬翔、李振,说他们党同朱氏,共倾唐祚,应该一并诛杀;朱珪助纣为虐,张氏族属涂毒生灵,也应该诛杀。赵岩在逃,李存勖下令严密搜捕,最终将他归案正法。
这诏一下,除敬翔已死外,李振、朱珪、张汉杰、张汉伦等人均被捆到汴桥下,全部处斩。赵岩逃到许州,被匡国军节度使温韬杀死,赵岩被满门抄斩。李存勖赐段凝姓名为李绍钦,赐杜晏球姓名为李绍虔。并追废朱温、朱友贞为庶人。毁去梁室宗庙,并想掘开朱温的墓,毁棺焚尸。河南尹张宗奭已恢复姓名张全义,归顺了李存勖。李存勖对他说起掘墓的事,张全义说:“朱温虽然是陛下的世仇,但死了多年了。陛下就不要掘他的坟了!”李存勖于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只命人铲除阙室,削去封树,便算了事。李存勖颁诏大赦,凡梁室文武旧臣,概不问罪。李存勖命枢密使郭崇韬掌管中书事,随后又晋封他为太原郡侯,兼成德军节度使。郭崇韬职兼内外,尽心尽力。李存勖也把他视为心腹。豆卢革、卢程等人本没有什么才能,因是唐室的旧臣,得到相位,只是坐受成命罢了。
李存勖下令肃清宫室,捕杀朱氏族人。梁主的妃嫔多半怕死,统统跪在地上,哭着请求免死。唯独贺王朱友雍的妃子石氏站立不拜,面色凛然。李存勖见她体态端庄,不禁爱慕起来,便令她入内侍奉自己。石氏怒目而视:“我乃堂堂王妃,怎么可能侍奉你这个强盗?头可斩,身不可辱!”李存勖大怒,即令将她斩首。李存勖又见梁末帝的妃子郭氏缟裳素袂,泪眼愁眉,仿佛带雨梨花,娇姿欲滴,和和气气地问了她几句话,便放她回宫去了。其他妃妾有的留下,有的遣回,多半免死。那天晚上李存勖召郭氏侍寝。郭氏贪生怕死,不得已解带宽衣,听任唐主戏弄。
李存勖的妃妾刘氏及皇子李继岌自兴唐府来到汴州,由李存勖迎入,家人相见,格外欢愉。刘氏祖籍成安,家世贫寒。她的父亲刘黄须,略通医术,自号刘山人。李存勖攻打魏州,裨将袁建丰抢来刘黄须的女儿,那时她不过六七岁,生得聪明伶俐,娇小可爱。李存勖非常喜欢她,便带回了晋阳,令她侍奉太夫人曹氏。太夫人教她歌舞,她一学便会。转瞬间已经成年,刘氏更是美丽动人,居然成了一代尤物。
李存勖不时地看望母亲,与母亲一起饮酒赏舞。曹氏命刘黄须的女儿吹笙助兴。她吹得悠扬婉转,十分动人,尤其妙在不疾不徐,正与歌舞相合。李存勖深通音律,听她按声度曲,没有一点差错,已是惊喜不已,又见她千娇百媚,温文尔雅,越发觉得她可怜可爱。李存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被她深深吸引。曹太夫人对此有所察觉,便把刘女赐给李存勖做妾。李存勖大喜过望,便拜谢慈恩,带她回去了。当时李存勖的正室是卫国夫人韩氏,次为燕国夫人伊氏。刘女得幸,便是第三个妻房,被封为魏国夫人。刘氏生了个儿子叫李继岌,长得很像李存勖,很受李存勖的喜爱。刘氏因此更加受宠。
李存勖攻打河北,每次出征都令刘氏母子相随。刘老汉听说女儿在李存勖面前很受宠,便进宫去找她,说自己是刘氏的父亲。李存勖命袁建丰来相认。袁建丰说当时遇到刘氏时,曾见过这个黄须老人牵着刘氏的手。偏偏刘氏不肯承认,并且生气地说:“妾离乡时,还能记住一些事情。我的父亲已死在乱兵中,曾由妾痛哭告别,哪里来的这么个种田的老头,敢冒称我的父亲?”说完,便下令鞭打刘老汉一百下。可怜这刘老头年事已高,哪里禁受得住,晕过去好几次。醒来后,便痛哭着回去了。
刘氏来到汴宫,听说李存勖召幸梁妃,自然心生醋意,便搬出一些大道理,与李存勖争论了一番。李存勖自己也觉得理亏,便令梁妃出家为尼。梁妃郭氏侍奉了李存勖好几个晚上,仍然不能享受荣华富贵,只好洒泪离去。李存勖赠送她许多金帛,并赐名誓正,作为最后的恩典。刘氏怕李存勖藕断丝连,一定要李存勖把郭氏送到远方。李存勖命人把郭氏送往洛阳,令她终身为尼。
此事一传,内外都知道了刘氏是个厉害的角色,便争先恐后地巴结她。宋州节度使袁象先入朝,带来珍宝无数,先去贿赂了刘氏。不久,他便在李存勖面前十分受宠。李存勖赐他姓名李绍安。此外,像梁将霍彦威、戴思远等人也都纳贿宫中,阴结内援,得到李存勖的许多恩赐。段凝改姓名为李绍钦后,仍做滑州留后。后来他献宝入宫,大肆贿赂刘氏。刘氏在李存勖面前替他说了一堆好话,最后段凝竟升任泰宁节度使。还有河中节度使朱友谦和博州刺史康延孝相继入朝,也去打通内线,并因此厚沐恩施。朱友谦得赐姓名李继麟,康延孝得赐姓名李绍琛。匡国军节度使温韬从前助梁作恶,挖掘唐国的山陵,此次因献上赵岩的首级,才保住原来的官位。他听说袁象先等人受宠,也带了黄金入都,遍贿宫禁。后来,温韬便得到李存勖的接见,李存勖赐他姓名李绍冲。郭崇韬揭发了温韬的罪状,但是李存勖却不过问。
随后,楚国派使者入贡,吴国派使者入贺,岐国派使者奉表称臣,惹得李存勖志满气盈,不是出外游猎,就是深居宫中吃喝玩乐。刘氏擅长歌舞,李存勖想取悦刘氏,经常自己涂脂抹粉,与优人一起登台唱戏。优人叫他“李天下”,李存勖也以“李天下”自称。一天,李存勖在庭中喊道:“李天下!李天下!”优人敬新磨竟然上前拍了一下李存勖的脸颊。李存勖很不高兴,其余的优人也大吃一惊。敬新磨从容说道:“李天下只有一个人,你刚才喊谁呢?”李存勖立即转怒为喜,厚赏敬新磨。
过了几天,李存勖去中牟打猎,践踏了百姓的庄稼。中牟的县令上前劝道:“陛下是百姓的父母,为什么要践踏百姓的庄稼呢?”李存勖恨他多嘴,把他斥退,想要处死他。敬新磨追回这个县令,带他来到马前,假装责备他说:“你是县令,难道不知道我们天子喜欢打猎吗?为什么纵容百姓种田,阻碍我皇驰骋呢?你罪该万死!”李存勖听了此言,也不禁哑然失笑,赦免了这个县令,仍令他管理中牟县。
伶官人品混杂,能有几个敬新磨这样的?因为刘氏爱看戏剧,李存勖就常常召伶人进来唱戏。那些伶人出入宫廷,侮弄权贵。群臣侧目而视,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有些人还依附于伶人,取媚深宫。最有权势的伶官是景进。他平时搜集民间琐事,回来讲给李存勖听。李存勖也想知道外面的情况,于是把景进视为自己的耳目。景进便有了机会进谗,干预政事,连将相都怕他。
宰相卢程很不称职,被贬为庶子。郭崇韬引荐尚书左丞赵光胤,豆卢革引荐礼部侍郎韦说。李存勖把他们二人封为同平章事。其实赵光胤轻率好夸,韦说也不过谨重守常,都没有相国才略。况且这时妇人当道,朝政昏蒙,单靠这几个凡夫俗子,怎么能改变大局呢?
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听说唐国灭掉了梁国,非常害怕,特意避讳唐祖李国昌之名,改名季兴,并要亲自入朝拜见唐主。司空梁震进谏道:“大王可是梁室的故臣。如今唐已灭梁,必将南下。大王严兵守险,尚且难保,为什么要自投虎口,甘为鱼肉呢?”高季兴不听,让两个儿子留守,只带了卫士三百人,就去了汴都。李存勖果然要拘禁高季兴。郭崇韬婉言相劝,说新得天下,应该收买人心。李存勖这才优礼相待,并赐了盛宴。
席间趁着酒兴,李存勖笑问高季兴说:“朕靠双手夺得天下。现在各镇大部分已经称臣,只有吴、蜀二国不肯归服。我现在想一统天下,应该先取吴呢,还是先取蜀呢?”高季兴心想蜀道艰险,不易进攻,便故意回答说:“吴地贫瘠,不如蜀土富饶。况且蜀主一天比一天荒淫,百姓有很多怨言。你的军队去攻打他,不怕不胜利。待扫平蜀国,顺流东下,攻取吴国也就易如反掌了。”李存勖称妙,尽欢而散。第二天,李存勖便让高季兴回去了。
高季兴得到命令,立即辞了唐主南归。行至襄州,投宿于驿馆。高季兴忽然起了疑心,立即命卫士斩关夜逃。果然,襄州刺史刘训得到李存勖的命令,来抓捕高季兴。哪里知道高季兴早已逃走,追不上了。刘训只好据实复命。原来,高季兴入朝时,伶官阉人多次向高季兴索要贿赂,高季兴虽有所馈赠,但没能满足他们。所以高季兴辞行后,伶人宦官们都劝李存勖去捉拿高季兴。高季兴幸好已经脱身,驰回江陵。他握住梁震的手说:“我不听你的话,差点就没命了。唐主身经百战,才得到河南,现在便居功自傲,得意忘形,怎么能够长久?我们可以不用担心了!”高季兴修城积粮,招纳梁朝散兵,日夜操练,以加强防备。李存勖非常藐视高季兴。高季兴逃跑了,他也没在意。
前时梁主朱友贞到达洛阳,正要行郊天大礼时,被唐军一鼓吓回,留下了许多仪仗法物都没有取回。此时江山易姓,河南尹张全义乐得讨新主欢心,便表请唐主来洛阳行郊天大礼,并说仪仗法物都已经准备齐全了。李存勖大喜,加封张全义为太师尚书令。唐主选择了仲冬吉日,带着家人,由汴州赶赴洛阳。张全义出城迎接,匍伏在道旁。可是,他年纪大了,一经跪下,两只脚就觉得酸痛。李存勖叫他平身,张全义想伸脚起来,偏偏一个脚软,又跌倒了。李存勖急命左右上前扶持。张全义勉强起身,这才领着李存勖进了洛阳。
当下李存勖检验仪物,准备行礼。刘氏别具私心,说仪物不齐,不足以显示尊荣,要再加制造,才可以行礼。李存勖听了她的话,嘱咐张全义增办仪物,改在来年二月初一行郊天大礼。李存勖见洛阳宫阙比汴梁的更为华丽,索性就定都洛阳,不愿意回汴州了。李存勖恢复汴州开封府为宣武军,改前梁永平军大安府为西京,仍设置京兆尹。称晋阳为北京,恢复镇州为成德军。此外,宋州宣武军改名归德军,华州感化军改名镇国军,许州匡国军恢复为忠武军,滑州宣义军恢复为义成军,陕府镇国军恢复为保义军,耀州静胜军恢复为顺义军,潞州匡义军恢复为安义军,郎州武顺军恢复为武贞军,延州设彰武军,邓州设威胜军,晋州设建雄军,安州设安远军。所有官府名号及寺观名称,被梁室改过名的,一律恢复原名。
李继韬以前曾叛唐降梁。梁亡后,他想要逃往契丹。李存勖召李继韬入朝,他心有顾虑,不敢前去。他的生母杨氏平时省吃俭用,存下不少钱。她认为用钱可以疏通关系,不妨入朝,于是带着儿子一起来到洛阳。他们来到洛阳后,遍贿伶人宦官,并且由杨氏引见,厚赠刘氏金银珠宝,请刘氏多多美言几句。刘氏随即去见李存勖,说李嗣昭原是误入歧途,此次诚心归顺,应该好好奖赏他。伶人宦官也替李继韬求情,说他本无邪意,只是被奸人迷惑,才误入歧途。李存勖于是召见李继韬。李继韬叩头谢罪,哭着求情。李存勖赦免了他,而且多次带他一起去打猎。李继韬渐渐地受到了李存勖的宠信。
李存勖的弟弟薛王李存渥排斥李继韬,多次当着众人指责他。李继韬未免不安,便再次贿赂宦官伶人,请求他们为自己说情,让自己回原来的镇地。李存勖不答应。李继韬秘密写信给弟弟李继远,令他让将士纵火闹事,好叫李存勖派他回去安抚将士。谁知道他的诡计泄露,被李存勖知道了。李存勖立刻砍了李继韬的头,李继远也被捕伏诛。
李继韬的哥哥李继俦原先被李继韬囚禁,这时他受命袭职。李继俦出来报仇,拿走了李继韬的全部财产,并将他的妻妾一并夺去,恣意淫污。李继韬的弟弟李继达大怒道:“我哥哥被诛杀,大哥你没有骨肉之情,毫不悲痛,反而劫他货财,淫他妻妾,真是人面兽心,我以后可怎么与你相处?”李继达为李继韬披麻戴孝,并叫私党杀死了李继俦。节度副使李继珂召集将士攻打李继达。李继达自刎而死。李存勖得到消息,立即命李继珂掌管潞州,才算了案。
第二年为同光二年。李存勖派皇弟李存渥及皇子李继岌一同去晋阳,接太后和太妃到洛阳。刘太妃说:“陵庙在此,如果都去了洛阳,谁来奉祀呢?”因此刘太妃留在晋阳,并为曹太后饯行,哭着道别。曹太后来到洛阳,由李存勖安排住进长寿宫。还有唐主的正妃韩氏、次妃伊氏也随同到了洛阳,分居宫中。母子团圆,妻妾欢聚。李存勖大摆酒席,为她们接风,觥筹交错,通宵畅饮。
这位貌美心狠的刘氏表面佯作欢笑,暗中却非常焦灼。她本想被册为皇后,一意蛊惑李存勖,请求唐主遂了她的心愿。李存勖差点就同意了,只因韩、伊两位夫人位次在刘氏之上,终究不便越次册立,所以一拖再拖。刘氏屡次设谋,不见成效。上一次行郊天大礼之事,她在一旁拼命劝阻,是想叫李存勖立她为后,然后再行郊天大礼。李存勖虽然改了行郊天大礼的日子,却始终没有立后。这次韩、伊两位夫人到来,眼看着正宫位置,要被她二人夺去,刘氏当下急中生智,便竭力笼络伶人宦官,勾结相臣。
豆卢革一向世故圆滑,自然答应为刘氏效力。唯独郭崇韬位兼将相,刚正不阿,平常就十分痛恨伶人宦官。伶人宦官不敢直接找他,只让他的故人子弟去劝说。郭崇韬正在考虑伶人宦官干涉朝政,对自己不利,见了故人子弟,谈到了后患。故人子弟便答道:“我为您出一个主意。不如拥立刘氏做皇后。刘氏很受宠,你是知道的。主上早有意册立刘氏,只怕你不同意。现在你先行奏请,上结主欢,内得后助。即使有千百人进谗,也动不了您。”郭崇韬不禁点头称是。随后他与豆卢革等人联名上疏,册请求立刘氏为皇后。
李存勖自然高兴。因行郊天大礼的日子快到了,郭崇韬献上劳军钱十万,以巴结李存勖。二月朔日,李存勖亲自到南郊祭祀,命皇子李继岌为亚献,皇弟李存纪为终献。礼毕之后,宰相以下依次道贺。李存勖回到五凤楼,宣诏大赦。过了几天,李存勖即册封刘氏为皇后,封皇子李继岌为魏王。那时洛都已经建了太庙。皇后刘氏受到册封后,便乘车去太庙行礼。她本是个脂粉美人,再加上珠冠玉佩,象服翚衣,更显出万种妖娆,千般婀娜。洛阳百姓夹道观望,艳羡不已。刘氏回宫后,众人都来道贺。只有韩、伊两位夫人很是不平,不肯去道喜。李存勖不得已封韩氏为淑妃,伊氏为德妃。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