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石敬瑭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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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继鹏弑父杀弟,又将仇人一并处死,欢喜得不得了,随后假传太后之命,即日监国。到了晚上,没有一人敢生异议,他便登了帝座,召见群臣。群臣俯伏称贺。王继鹏改名为昶,册封李春燕为贤妃,命李仿掌管六军诸卫之事。李仿是弑君首恶,常常暗自感到害怕,于是养了很多士兵,作为护卫。王继鹏担心他再图异谋,秘密与指挥使林延皓商议,借口犒劳将士,暗中却布着埋伏,专等李仿进来,顺便下手。李仿昂然直入,走到内殿,伏兵突然冲出,将他拿下,立即斩首。当下关上内城,严防外乱,并将李仿的头颅悬挂在启圣门外,揭发李仿弑君弑后,及擅自杀死王继韬等罪状。李仿的部众不服,攻打应天门,没有得手,转而放火去烧启圣门,由于林延皓率兵拒守,也没能得逞。最后,部众只是将李仿的头颅取去,东奔吴越。

    王继鹏听说乱兵已去,心中大悦,命弟弟王继严掌管六军诸卫之事,任命六军判官叶翘为内宣徽使,追号父亲王<;钅粦>;(王延钧)为惠宗皇帝,发丧安葬,改元通文。尊皇太后黄氏为太皇太后,晋封李春燕为皇后。王继鹏本有妻子李氏,自从得了李春燕,将妾做妻,正室反而被贬入冷宫。李春燕好淫善媚,王继鹏非常宠爱她,坐必同席,行必同舆,另造了紫微宫,专供李春燕游幸,繁华奢丽至极。凡是李春燕的要求,王继鹏无不答应。

    内宣徽使叶翘,博学多才,本性正直,原来是福第宾僚,王继鹏拜他为师,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后来叶翘升为宣徽使,王继鹏反而不再采纳他的意见。叶翘多次请求辞职,王继鹏一再挽留他。为了李皇后的事,叶翘上疏切谏,惹怒了王继鹏,随笔批答道:“一叶随风落御沟!”然后放叶翘回水泰原籍,叶翘幸得寿终。

    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抵达晋阳,还是担心被朝廷猜忌,便设计自保,常常称病不理政事。他的两个儿子石重英和石重裔,留在都中做事。石重英任右卫上将军,石重裔为皇城副使,二人都受到石敬瑭的密嘱,时时查探朝廷之事。二人贿赂了太后的左右,让他们每次听到什么消息,立即传报。所以唐主李从珂与李专美、李崧、吕琦、薛文遇、朱廷乂等人的谈话,石敬瑭了如指掌。

    正逢契丹屡寇边境,禁军多屯戍在幽州。石敬瑭与幽州节度使赵德钧联名上表,乞请增粮。李从珂下诏征借河东菽粟,及镇州输绢五万匹,拿来交换了粮米,然后特派了镇、冀二州一千五百辆车,运粮到幽州戍所。石敬瑭亲自率大军,屯守在忻州。

    那时天旱民饥,百姓既没有粮食吃,还得服徭役。石敬瑭督促得很急,百姓未免怨声载道。凑巧唐廷派使者到来,赐给石敬瑭的将士们夏天的衣服,将士大呼万岁。石敬瑭独自担忧,幕僚段希尧进言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将士没有得到将令,预先传呼万岁,是目中已无主帅了,以后还如何指挥他们呢?请查出首倡,明正军法!”石敬瑭令刘知远去调查,查出三十六个人,将他们全部推出去处斩,让各军引以为戒。使者得知这件事情,回去上报了李从珂。李从珂越发起了疑心,立即派武宁军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名义上是防御契丹,实际上是监制石敬瑭。石敬瑭早猜透了李从珂的用意,遇事格外小心。

    清泰三年正月上旬,正值李从珂的诞辰,宫中称为千春节,在内廷置酒,文武百官都来举杯进贺。李从珂喝了许多酒,带着一片醉意回宫。正巧魏国长公主从晋阳来祝寿,随即捧上酒,表达贺意。李从珂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笑问道:“石郎最近都忙些什么啊?”公主答道:“石敬瑭多病,连政务都不能亲自处理,每天只是卧床调养,还得有人去照顾。”李从珂说:“我记得他身体很好啊,为什么突然就病了呢?公主既然已经来了,且在宫中多住几天,由他去吧。”公主着急地说道:“正因为石朗需要人照顾,所以今天来为您祝寿,明天就打算回去呢。”李从珂不等她说完,便醉醺醺地说道:“刚刚回来,便想回去,莫非要与石郎谋反吗?”公主听了,不禁俯首,默然退去。李从珂随后安寝。

    次日醒来,即有人进来找李从珂,责备他酒后失言。此人就是皇后刘氏。李从珂即位后,曾追尊生母鲁国夫人魏氏为太后,册正室沛国夫人刘氏为皇后。刘氏素性强悍,李从珂很怕她。刘氏听说李从珂酒后失言,一时不便进劝,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进来说了这件事。李从珂已经不记得了,听刘皇后谈起此事,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心中也觉得后悔。当下召入魏国长公主,好言抚慰,说昨天晚上醉了,说话不注意,让她不要介意。公主自然谦逊作答,然后在宫中一连住了好几天,才敢告辞。李从珂晋封她为晋国长公主,并且为她赐宴饯行。

    夫妇情深,胜过兄妹,公主回到晋阳,即将李从珂酒后失言之事,告诉了石敬瑭。石敬瑭更加恐惧,立即写信给两个儿子,嘱咐他们将洛都存积的私财,全部运到晋阳,对外就说军需不足,拿这些东西来接济。于是都中谣言四起,都说是河东将反。李从珂有所耳闻,夜里与近臣商议此事。李从珂说:“石郎是朕的至亲,本来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但谣言不息,万一我们闹翻了,该如何处理呢?”群臣都不敢回答,支吾了半晌,就退出去了。

    学士李崧私下里对同僚吕琦说:“我们受恩深厚,怎么能袖手旁观?吕公才智过人,究竟有没有良策?”吕琦答道:“河东如果有异谋,一定会联络契丹作为援应。契丹太后派赞华来到我国,屡次提出和亲,只因我国拘留番将,没有全部遣还,所以议和没有成功。现在如果把番将送回去,再诱以厚利,每年给礼钱十余万缗,契丹一定会听我们的话。河东虽欲跳梁,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了。”李崧答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钱谷都出自三司,须先与张相商量商量,才可以上奏。”说着,即邀吕琦一起去了张府。

    张相就是张延朗,明宗时曾做三司使。李从珂篡位后,任命他为吏部尚书,兼同平章事,仍然掌管三司[3]。听说李、吕二人来了,张延朗当即出迎。李崧向他说了吕琦的计谋。张延朗说道:“此举不但足以牵制河东,而且可以节省边防费用。如果主上同意,国家便可安定。给契丹的礼钱,由老夫来解决,请两位速速奏陈就是了。”二人大喜,便辞了张延朗。第二天入内密奏,李从珂爽快地答应了,令二人密草国书,送往契丹,然后待命。二人应命退出。

    李从珂召入枢密直学士薛文遇,与他商议此事。薛文遇说:“堂堂天子,如果屈身夷狄,岂不是很羞耻?况且胡虏贪得无厌,以后如果来求亲,您将如何拒绝?汉成帝献昭君出塞,后悔无穷。后人作昭君诗云:‘安危托妇人’,这种事我朝天子怎么能做呢?”李从珂不禁失声说道:“如果不是爱卿的一席话,我差点儿就做了蠢事!”

    第二天,李从珂急召李崧、吕珂来到后楼,二人以为是李从珂要看国书,便揣着书稿来了。不料李从珂满面怒容,待二人行过了礼,便斥责道:“你们应当力持大体,辅佐承平,为何出此和亲下策?朕只有一个女儿,年纪还那么小,你们就要把她送到沙漠里去吗?况且胡虏并没有来要钱,就要把钱给人家送上门,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二人慌忙拜伏道:“臣等竭愚报国,并不敢为胡虏着想,愿陛下明察!”李从珂怒气未息,李崧只管磕头,吕琦拜了两拜,就停住了。李从珂瞋目而视:“吕琦,你的脖子可真够硬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上吗?”吕琦抗议道:“臣等出的计策不好,请陛下治罪,如果多拜几下就可以赦免的话,国法反而没用了!”李从珂被他一驳,气才消了一些,令二人起身,赐酒压惊。二人跪饮,拜谢而退。

    不久,李从珂即降吕琦为御史中丞。朝臣见吕琦落得如此下场,哪里还敢提和亲之事?忽然河东呈入奏章,石敬瑭自称病重,请求解除兵权,或者调迁他镇。李从珂览奏,明知不是石敬瑭的真心,但是是他自己请求的,乐得依从,便打算令石敬瑭移镇郓州。李崧、吕琦又上疏谏阻,还有升提拔枢密使房暠一事,也说绝对不可以。唯独薛文遇愤然说道:“俗话说,筑室道旁三年不成。此事应该由圣上裁决,群臣各为自己着想,那还不乱了套!臣认为河东调任也反,不调任也反,不如事先防患为是!”李从珂大喜道:“卿言正合朕意。前几天有个算命先生说,朕今年会得到贤臣,辅佐朕谋定天下,今天应验在你身上了!”便立即命学士院写诏书,调任石敬瑭为天平军节度使,特命马军都指挥使宋审虔出镇河东,且令张敬达为西北蕃汉马步都部署,催促石敬瑭速去郓州。

    石敬瑭表请移镇,不过是有意试探,哪知弄假成真,李从珂竟颁下这道诏命。石敬瑭慌忙召集将佐,私下与他们商议道:“我来河东时,主上曾答应让我终生在此,不会换人接替。现在忽然下了这道命令,是验证了千春节向公主说的话,我难道就这样等死吗?”幕僚段希尧及节度判官赵莹、观察判官薛融等人,都劝石敬瑭暂且忍耐,姑且先去郓州。旁边有一将闪出说道:“不可,不可!明公如果去了郓州,是所谓迁乔入谷了。试想明公在此,兵强马壮,如果兴兵去讨伐唐主,帝业可成。为何因这一纸诏书,甘入虎口呢?”石敬瑭一看,正是都押牙刘知远。刚要开口回答,又有一人接话说道:“明公入朝时,当今主上刚刚即位,还不知道不可以让蛟龙纵入深渊,于是仍然把河东给了您,这是天意相助。况且明宗遗爱有人,当今主上身为养子却来继位,名不正言不顺。您是明宗的爱婿,当然会招当今主上疑忌,如果不早作打算,恐怕后悔都来不及了!”说话的人是掌书记桑维翰。石敬瑭向二人拱手道:“二位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恐怕河东一镇,不能抵制朝廷。”桑维翰又说道:“以前契丹主子与明宗结为兄弟,如今部兵出没西北,您如果能推诚屈节,服侍契丹,万一有紧急情况,就请契丹出来解围,何患大事不成?”石敬瑭于是决意发难,特令桑维翰起草表文,请唐主李从珂让位。

    原来,李从珂篡位时,除了杀死故主李从厚外,所有明宗后妃以及明宗的小儿子许王李从益,都被他软禁在宫中,不曾冒犯。所以石敬瑭此表,逼迫李从珂让位给李从益。表文送到京城,李从珂一看,无明怒火燃起三丈,立即将表文撕得粉碎,扔在地上,令学士写诏书斥责石敬瑭。

    石敬瑭得诏,再次与刘知远等人商议。刘知远说:“先发制人,后发被人制。如今已是骑虎难下,请立即传檄四方,并向契丹求救,即日举义,一定能成大事!”石敬瑭依计而行。忽然士兵来报,雄义都指挥使安元信率部下六百人来投奔。石敬瑭立即将他迎入,婉言慰问道:“朝廷势力强大,河东势力比较弱小,您为何舍强归弱呢?”安元信答道:“元信不识天象,但据人事而论,帝王能治天下,信用最重要。当今主上与明公最亲,却不能以信相待,何况其他人呢?如此不信任人,离灭亡就不远了,怎么能说他强大呢!”石敬瑭大悦,把军事交给安元信,任命他为亲军巡检使。不久,振武军西北巡检使安重荣,以及西北先锋指挥使安审信、张万迪等人,各率部众投奔晋阳。石敬瑭一一欣纳。

    后来,朝旨颁下,削掉石敬瑭河东节度使的官爵。不久,探卒来报,张敬达为四面排阵使,张彦琪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安审琦为马军都指挥使,相里金为步军都指挥使,武廷翰为壕塞使,率兵数万,杀奔太原来了。没过多久,石敬瑭再次接到急报,张敬达为太原四面都部署,杨光远为副,高行周为太原四面招抚排阵等使,调集各道马步兵,已自怀州出发,不久就要到太原了。

    石敬瑭召集将佐说:“事情危急了!快到契丹求救吧。”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一个噩耗传来,石敬瑭的亲弟弟都指挥使石敬德、从弟都指挥使石敬殷,以及两个儿子石重英、石重裔,一并被诛。这一噩耗险些把石敬瑭击倒,他半晌才哭出声来。一声大恸,又将喉咙塞住,用两手捶胸,好容易哭出声来。他边哭边说道:“我受明宗皇帝厚恩,出力报国,今天弟弟和儿子冤死,含恨九泉!如果不举兵,恐怕我全族的人都要被杀死了!我不敢有负明宗,实在是朝廷逼得我走投无路,不得不这样做!”将佐们都在一旁劝慰。石敬瑭急命桑维翰起草表文,说向契丹称臣,并且愿意事以父礼,乞求契丹立即发兵支援,并表示事成以后,愿割卢龙一道以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作为酬谢。刘知远急忙出来劝阻道:“称臣就已经够了,何必称子?多给些钱就是了,何必割让土地呢?现在这样妥协,他日契丹一定会成为中原的大患,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石敬瑭说:“眼前的事情要紧,顾不得日后了。”便令桑维翰写好表文,派使者送往契丹。

    契丹主耶律德光曾梦见一个神人从天而降,严肃地对他说:“石郎派人来叫你,你要马上去!”醒来后,告诉了述律太后,太后认为梦兆无凭,不足在意。石敬瑭的使者来到后,耶律德光览表大喜,爽快地答应了,随后入内对述律太后说:“梦兆已经应验,天意早就要我前去援应石郎呢!”述律太后也非常高兴,就让耶律德光写好回信,令来使带回,约定秋高马肥之时,倾国入援。石敬瑭看到回信,稍稍放心了些,于是整缮兵备,固守城壕。

    过了几天,张敬达率大军来攻晋阳。石敬瑭授刘知远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安重荣、张万迪等降将全部由他调遣。刘知远秉公无私,不分新旧,因此颇得军心。石敬瑭身披重甲,亲自登城,任城下各军飞矢投石,他始终没有一丝畏缩,只是坐镇城楼。刘知远在旁进言道:“我看张敬达等人并没有奇策,不过是挖深壕沟、垒高营墙,准备打持久战。请明公分道派使者,招抚军民,免得他们与我们为难。倘若守城还算容易,刘知远一人足已担当,请您不要担忧!”石敬瑭握住刘知远的手,拍着他的背说道:“你能如此尽心尽力,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于是下城自去办事,一切守城之事全部交给了刘知远。

    刘知远日夕不懈,小心拒守,张敬达屡攻不下。那催督攻城的朝使,却一再来到军中,随后又有吕琦前来犒师。兵马副使杨光远对吕琦说:“请您回去告诉皇上,请皇上不要着急。石敬瑭如果没有援军,很快就可以攻下了。即使契丹兵来了,也可以一战破敌!”吕琦回去后告诉了李从珂,李从珂很是欣慰。可过了十几天,仍然没有接到捷报,李从珂免不得再下诏谕,令诸军速攻晋阳。张敬达也很心急,四面围攻。正逢秋雨连绵,营垒大多被冲坏了。晋阳城中,粮食一天比一天少,也不免焦急起来,眼巴巴地等着契丹入援。

    耶律德光如约出师,在军前说道:“我并非为石郎兴兵,乃是奉天帝敕使。你们只要奋勇前进,老天就会帮助你们!”将士齐声应命。五万铁骑浩浩荡荡南下,扬言有大兵三十万,从扬武谷进入,直达晋阳,列营汾北。耶律德光先派人通报石敬瑭说:“我今天就打算破敌,好不好?”石敬瑭急忙派人去告诉耶律德光,说南军势盛,不可轻战,不如等到明天。使者刚刚离去,石敬瑭远远听见鼓角齐鸣,喊声大震,料知两边已经交锋,忙令刘知远带着精兵,出城助战。

    说时迟那时快,契丹主耶律德光已遣轻骑三千,进逼张敬达的大营。张敬达早已防着,见来兵都没有穿铠甲,只是纵马乱闯,还以为契丹兵轻率不武,便发动全营的士兵迎战。一场驱逐,把契丹兵赶到汾曲,契丹兵渡水退去。唐兵还不肯放弃,沿岸追击,哪知芦苇中尽是伏兵,几声呼哨之后,全部冲了出来,将唐兵冲散了。唐国的步兵已追过北岸,差不多全被杀死了,只有骑兵还在南岸,慌忙引退。张敬达忙收军回营,营内忽然冲出一标人马,当先的一员大将,跃马横枪,大声呼道:“张敬达休走,刘知远已守候多时了。”张敬达慌了手脚,急忙率军向南逃去,又被追兵掩杀一阵,伤亡约一万余人。

    晋阳解围,石敬瑭立即烹羊宰牛,亲自出来犒劳契丹士兵。见了契丹主耶律德光,行过臣礼,耶律德光搀扶起石敬瑭说:“真是相见恨晚啊!今天君臣父子幸得相会,也算是盛遇了!”石敬瑭拜谢,起身问道:“皇帝远来,兵马疲倦,立即与唐兵大战,竟然大胜,这是为何?”耶律德光大笑道:“听说你带兵多年,难道不懂兵法吗?”石敬瑭惭愧得不得了,只好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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