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郭荣召来翰林学士承旨徐台符等二十多个人,入殿亲试,命他们每人各写两篇文章,一是“为君难,为臣不易论”,一是“平边策”。徐台符等人拿了题目,各自撰写。下午的时候,众人陆续交卷。郭荣逐篇细览,多半都是在说空话。看到比部郎中王朴的文章时,郭荣大加称赞,立即把他召来,与他共商国家大事。王朴侃侃而谈,每一句都说到了郭荣的心坎上。郭荣当即就授他为左谏议大夫。没过多久,又命王朴掌管开封府之事。郭荣用声东击西的计策,先命偏师攻蜀,然后派正军击唐。
先前秦、成、阶三州归服了蜀国,蜀军又攻下了凤州,这四个州成了蜀国的领土。蜀主孟昶挥霍无度,国用不足,就伸手向百姓索取。秦州和凤州的百姓,苦于赋税繁重,仍想回归中原,于是百姓接连不断地来到朝廷,乞求郭荣举兵收复旧地。郭荣正要发兵,又得了这个机会,更加高兴。他立即命凤翔节度使王景、宣徽南院使向训为征蜀正、副招讨使,攻打秦州和凤州。
孟昶听说以后,急忙派客省使赵季札赶赴秦、凤二州,巡查边防。赵季札不仅没有什么才干,而且目中无人、妄自尊大。到了秦州,节度使韩继勋把他迎入城中,与他谈论军事。几句话不和,赵季札怏怏不快地走了。到了凤州,刺史王万迪见他趾高气扬,也很看不惯,勉强应酬了事。赵季札匆匆回到成都,面奏蜀主,说韩、王都不是将才,不足以御敌。孟昶也叹道:“韩继勋的确不能抵挡周军,你觉得什么人可以担此重任?”赵季札朗声答道:“臣虽不才,愿当此任,保证杀得周军片甲不留!”
于是,孟昶命赵季札为雄武节度使,拨给他宿卫兵一千人,命他扼守秦州、凤州。随后孟昶派了知枢密王昭远,在北边城塞部署兵马,防备周师,自己仍是寻花问柳,饮酒吟诗,就像太平无事一样。
广政初年,内廷的专宠要算妃子张太华,孟昶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孟昶与张太华同游青城山,住在九天文人观中,一个多月都不回朝。一天,忽然雷雨大作,张太华胆子小,急忙躲到了小楼里。不料霹雳无情,偏偏向这美人头上击过去,一声巨响,香消玉殒。孟昶十分难过。因为张妃非常喜欢九天文人观,曾经说过死后要葬在这里,于是,孟昶把她葬在了观前的白杨树下。
孟昶即日回銮,哀痛不已。一班媚子谐臣,想要给主子解忧,所以广选佳人。果然找到一个绝色娇娃,献入宫中。孟昶仔细端详,花容玉貌,俨然另一个张太华,而且秀外慧中,擅长文墨,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直把这好色的昏君,欢喜得手舞足蹈。过了几天,就封她为贵妃,别号花蕊夫人,不久又赐号慧妃。蜀地向来富饶,又十年无事,五谷丰登,所以百姓安居乐业,孟昶居安忘危。
那年周蜀开战,正值夏日。孟昶派出赵季札、王昭远二人,还以为御敌有余,因此依旧流连声色。渐渐地天气炎热起来,他便带着花蕊夫人等人,到摩诃池避暑。夜凉开宴,一群美人坐在周围,孟昶左顾右盼,无限欢娱。酒酣兴至,孟昶就命左右取过纸笔,即席作词,赞美花蕊夫人。第一句写道:“冰肌玉骨清无汗”,第二句是:“水殿风来暗香满”。再打算写第三句,突然有紧急边报来到,说周招讨使王景从大散关到秦州,连拔八寨。孟昶扔下笔:“可恨这强盗败坏了我的诗兴!”随即撤掉酒肴,召入词臣拟旨,派都指挥使李廷珪为北路行营都统,高彦俦为招讨使,吕彦琦为副招讨使,客省使赵崇韬为都监,抵御周师。并催促赵季札速速赶赴秦州,援应韩继勋。
赵季札奉命出军,还把爱妾带在身旁,慢慢前行,兴致盎然。到了德阳,听说周军连拔诸寨,气势强盛,赵季札不由得畏缩起来。后来朝旨再三催促,他越发觉得进退两难。床上妇人的权力比皇上的权力还大,爱妾劝他还都避寇,不容赵季札不答应。于是,赵季札上疏请求解任,借口回朝秉事,先派亲军保护爱妾和辎重一同西归,然后自己带着士兵也回成都去了。
到了成都,赵季礼留下将士在外驻扎,自己入城。都中的百姓还以为他是孑身一人逃回,都很震惊。入宫以后,孟昶向他询问军情,赵季札都是支吾对答,并没有切实的办法。孟昶大怒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很有才能,才委付重任于你,没想到你却这么胆怯!”于是命人将赵季札关到御史台,交给御史审问。御史上奏说他带妾同行、擅自回朝,应判死罪。孟昶允准,命人把赵季札推出崇礼门外,斩首示众。
蜀军行营都统李廷珪率兵来到威武城,正值周军排阵使胡立带领一百多名骑兵,前来巡逻。李廷珪立即麾军杀上前去,把胡立困在垓心。胡立兵少势孤,无法突围,被蜀将射落马下,活捉了去。胡立的部下大多被抓,只剩下几十名骑兵逃回周营。李廷珪打了一场小胜仗,就上报说是大捷,并且下令在军衣上绣上斧形,号称破柴都。因为周主本姓柴,所以有此号。
孟昶接到捷报,很是欣慰,派使者到南唐、北汉,相约一起出兵攻打周国。偏偏得意的事少,失意的事多,捷报刚刚送到,兵败的消息接着就传来了。李廷珪的前军被周将打败,三百将士被抓走了。蜀主孟昶立刻派知枢密使伊审征前去抚慰将士,再行督战。伊审征来到军前,与李廷珪商定计谋:派先锋李进守住马岭寨,截住周军的来路;再派游击队绕出斜谷,进屯白涧,作为偏师;又令染院使王峦到堂仓镇和黄花谷,切断周军的粮道。三路出师,伊审征和李廷珪则择地扎营,专待消息,准备接应。
王峦率领三千人,直奔堂仓。他先令侦骑到黄花谷中,探明敌踪。侦骑回来报告,说谷外有周军往来,都是输运辎重,接济周营,并没有大将守卫。王峦大喜道:“我去把他们的辎重夺来,保证叫他们粮食断绝,全军溃逃。”于是驱军前进,驰入黄花谷。谷长路窄,士兵不能并行,只好一个一个地前进。哪知周军伏在谷口,见蜀兵出谷前来,立即冲了出来,打倒一个捉一个,打倒两个捉一双。王峦押着后队,还不知道,只管催促士兵快走。直到前队已被捉去了一千人,才接到谷外的警报,王峦慌忙传令退还,不料后面的谷口也有周军,王峦拼命杀出去,手下只剩下一百多名骑兵,其余的都陷入谷中,被周军前后搜捕,一股脑儿捉了去。王峦带着余众匆忙退回。
刚到堂仓镇附近,见前面一标人马,很是雄壮。为首的戴着兜鍪,穿着铁甲,立马横枪,朗声喊道:“我是周将张建雄!来将快快下马受缚,省得我动手。”王峦至此叫苦不迭,进退无路,只好硬着头皮,纵马来战。两下交锋,一个是胆壮气雄,一个是心惊胆怯。刚打了四五个回合,王峦就满身大汗,招架不住。张建雄大喝一声,扯住王峦的衣服,把他摔落马下。周军顺手按住,把王峦捆好,牵到马前。蜀兵只有一百多人,怎能夺回主将,更何况无路逃脱,只好投降。张建雄令将士反绑蜀兵,仍然由原路回军。那时黄花谷内的蜀兵已被捉捕得精光。仔细检点,恰恰三千人,一个也不少,一个也不多,更奇的是一个都没死。张建雄带着这些俘虏,回营报功去了。原来王景、向训等人早已防着蜀兵劫粮,在黄花谷口埋下伏兵。正巧王峦中计,导致全军覆没。
李进在马岭寨中得知消息,吓得腿都软了,还以为周军具有神力,能百战百胜。要想活命,走为上策,便放弃了马岭寨,奔回大营。白涧的屯兵听说以后,也都逃跑了。伊、李两位蜀将的计划一并失败,他们自知立不住脚,不如见机早退,因此弃营而逃,直到青泥岭下,依险扎住营寨。雄武节度使韩继勋也乐得逃跑,回了成都。秦州观察判官赵玭对手下说:“敌兵非常厉害,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国派出的兵将,一向骁勇,但还是死的死逃的逃。我们怎么可以坐以待毙呢?不如投降吧!不知诸君意下如何?”众人贪生怕死,听了赵玭的话,都积极响应,立即开城迎纳周军。
王景已经进入秦州,就分兵攻打成、阶二州,自己督军围攻凤州。成、阶二州的刺史,听说秦州失守,当即投降,只有凤州久攻不下。自从韩继勋逃回成都,孟昶把他撤职,改任王环为威武节度使,赵崇溥为都监,支援秦州。
王环和赵崇溥走到中途,接到秦州降周的消息,急忙转赴凤州。刚刚进入凤州城,王景已经率军前来攻城。二人急忙登城守御。王景从四面攻扑,都被赵崇溥督兵击退了。于是王景筑垒成围,断绝城中粮草和水源。这时曹州节度使韩通奉郭荣之命,来援助王景。王景命他去城固镇,堵住蜀中援师。城中缺水断粮,又没有援兵,渐渐地支撑不住了,每夜都有兵将出城投降。王景乘危督攻,一鼓登城。兵无斗志,陆续逃散,只剩下王环、赵崇溥两将无路可逃,都被周将抓了去。赵崇溥愤不欲生,绝食而死,王环被关进了大牢。至此,秦、凤、成、阶四州都成为周国的领土。
王景上奏捷报,静候朝命。郭荣传谕嘉奖将士,并下令赦免俘虏。愿意回去的,给一定的路费,让他回去;愿意留下的,编为怀恩军,令降将萧知远带领,暂时驻留凤州。后来因为要兴兵南讨,郭荣就取消了西征的计划,派萧知远率兵西归。
蜀中兵败地削,朝野震惊,伊审征、李廷珪等人奉表请罪。孟昶对这些概不过问,只是下令在剑门、白帝城各处多储备粮草,为防御做准备。蜀主还下令铸造铁钱,禁止民间私自使用铁器。百姓都觉得十分不方便,就归咎于李廷珪等将士。孟昶的母亲李氏也多次说统兵的将领都靠不住,除了高彦俦是个忠义之士外,其他人应全部改换。孟昶不肯听从,只是解除了李廷珪的兵权,命他做检校太尉。萧知远等人回到蜀国以后,孟昶也放了周将胡立等八十几个人,并叫胡立带着国书,向周廷请和。
胡立回到大梁,呈上孟昶的书信。郭荣展开一看,只见开头一句就是:“大蜀皇帝谨致书于大周皇帝阁下”,很生气地说:“他还敢与朕为敌吗?”看完以后,郭荣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对胡立说:“他向朕求和,情有可原,只是不应该与朕平礼,朕不便答复他。你在蜀国待了这么多天,对那边的情况了解了多少?”胡立奏陈了孟昶的荒淫行径。郭荣说:“现在朕要南征,暂且叫蜀国苟延一两年。等征服了南唐,再图谋西蜀也不迟!”孟昶等不到郭荣的回信,竟然指着东方说:“朕郊祀天地即位称帝时,你只不过是个鸡鸣狗盗之徒,现在竟敢这样藐视朕!”于是仍与周国绝好,再次与周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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