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百韬被围在碾庄地区,弹药和粮食愈来愈少,对外的电话联络从11月11日起就被截断了,只有靠无线电波与外界联系,靠空投补充一点给养。他日思夜盼,盼望蒋介石的救援。
但黄百韬盼望的救援,对现实不能起到任何实际作用。空军来帮助过他,扔了不少炸弹,可是并未能阻止华东野战军一天一天逼近的进攻;徐州方面也在设法援救他,可就是无法与之接近,因为由宋时轮和刘培善统一指挥的华野3个纵队将徐州方面的援军坚决挡住了,他只能听到从西边传来的阵阵炮声。几天来,他并不是没有得到从南京送来的东西,他得到了两件东西:一件是一个空军少校从飞机上跳伞下来给他送电台来时,带来了两根从温室中培育出来的新鲜黄瓜。那黄瓜真是鲜嫩,顶花犹在,纤刺分明,这在当时的都市中也是很稀罕的玩意儿,更不说在这一片萧寒的初冬,在这炮火连天的战场。黄百韬见到这水灵灵的黄瓜,当时真有沙漠中见到香茶一般的感觉,立即啃下了一根。但是,黄瓜毕竟是黄瓜,更何况又仅此两根,所以,黄百韬只好把剩下的一根留着,时时拿在手中,直到发蔫发黑。第二件东西就远不是一根蔫黄瓜了,是从空中先后投下来的三封蒋介石给他的亲笔信。其中一封是这样写的:
焕然(按:黄百韬字焕然)司令弟勋鉴:此次徐淮会战,实为我革命成败、国家存亡最大之关键,务希严督所部切实训导,同心一德,团结苦斗,期在必胜,完成重大之使命,是为至要。顺颂戎祉。各军、师长均此。中正手启。
黄百韬戎马一生,对于蒋介石每到下属危难关头就会从空中投下来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称兄道弟的亲笔信,他早已熟悉了,这不仅连两根嫩黄瓜的作用都不如,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还可以看作是老蒋给他下属开出的进入地狱的介绍信。所以黄百韬看过之后只有苦笑。
在这段时间,真正对黄百韬有过一点关心的,是他多年来为之效忠的老上司顾祝同。身为国民党军队参谋总长的顾祝同曾经在11月12日上午乘飞机在徐州上空视察,特别在碾庄上空低空飞行了几圈。当他见到从西边前往援救黄百韬的邱清泉、李弥兵团距黄百韬兵团的距离不到10公里,就是无法相互接近的现实时,他既估计到了华东野战军的阻击力量之强,也估计到了邱清泉不可能为了援救黄百韬而玩命。当他见到碾庄周围的华东野战军的各路大军正在一点一点地向前逼进,有如一大片黑压压的奋不顾身的蚂蚁正在夜以继日地分割啃光一只完全无法动弹的小虫时,他的心情十分沉重。顾祝同知道,他的这位可称得上是战则拼死争先、退则克己守法的忠心耿耿的下属,已经进入了穷途末路,来日不多了。顾祝同只好在空中与黄百韬做了一次长谈,明确告诉黄百韬,不要对援军寄予希望,如果能够突围就拼死突围。黄百韬当然听得出这其中的真实含义,只得说:“好吧,总长!我记得总统的厚爱,记得总长的栽培,我总得对得起总长,牺牲到底就是了。”
既然顾祝同已经给黄百韬交了底,援军不能指望,只能靠自己救自己,黄百韬就为自己确定了唯一的一条路:拼到底。之所以要选择这样一条路,除了黄百韬自己愿意为蒋家王朝效忠的政治立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做个样子给黄埔系看看。因为他黄百韬不是黄埔出身,不是蒋介石嫡系,多年来受过不少歧视,直到现在,邱清泉仍然不愿意出力来救他。当他知道援救无望时,曾对二十五军军长陈士章说过这样的话:“反正是个完,突围做什么?送狼狈样子给邱清泉看着快意吗?不如在此地一个换一个地打下去,最后不过一死,也对得起党国和总统、总长,叫黄埔的看看,也好鼓励他们以后不要再钩心斗角只图私利。”应当说,在大多数只图私利的蒋军将领中,特别是非嫡系的蒋军将领中,像黄百韬这样效忠于蒋家王朝的,的确少见。
二、援军为什么不来
如果我们看一下当时的各种材料就会知道,蒋介石对于黄百韬这样的部下,并不是不救的,对于黄百韬兵团的处境也是完全了解的。更何况,如果黄百韬兵团被消灭,徐州的两翼就被斩断了一翼,防御体系就会崩溃,这一点蒋介石也是完全清楚的。所以,当蒋介石知道黄百韬被围之后,曾经多方命令部下要解救黄百韬。当他在11月10日第一次得到黄百韬被围的消息时,就明确指示顾祝同“一定要解黄兵团之围”。当他决定重新派杜聿明到徐州担任指挥时,又对杜聿明说:“你到徐州,一定要解黄百韬之围。我已经把飞机替你准备好了,你今晚就去,分秒必争。”
杜聿明到了徐州之后,心中考虑的首要大事,也就是如何解救黄百韬。一来这是整个战局所必须,倘若黄百韬兵团完蛋,徐州防御体系就被砍断了一翼,而且会大大动摇军心。二来这是蒋介石和顾祝同的多方嘱咐。三来,他杜聿明对国民党军界中很多人都没有放在眼里,但对黄百韬这个没有进过黄埔的杂牌出身的将军却颇有好感,除了黄百韬一贯作战勇敢之外,当年他在庐山受训时,和黄百韬是上下铺,双方谈到军事上的很多问题都颇有同感,故而两人之间关系融洽,虽未明言但在心中都相互倾慕。有了上面几方面的因素,杜聿明对于援救黄百韬的确是尽力而为的。在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后,杜聿明决定以孙元良的十六兵团守备徐州,以“剿总”直属的七十二军为总预备队,而以邱清泉的第二兵团和李弥的第十三兵团立即向东进发,前往碾庄地区援救黄百韬兵团。
李弥兵团原来就在徐州以东地区,邱清泉兵团则急忙从徐州以西的砀山地区赶往徐州东南。11月13日上午,邱清泉兵团和李弥兵团完成了攻击准备,遂在空军的支援下向坚守在碾庄与徐州之间的华东野战军发起进攻。从北到南,李弥的九军从杨庄地区、八军从古山地区,邱清泉的五军从大坝地区,同时向东进攻。邱清泉和李弥兵团的作战地区是以陇海为界,李弥在北,邱清泉在南。稍后,邱清泉的七十军从南边的潘塘地区也向东进攻。我华东野战军则以从贾汪插过来的十纵在北边,七纵在中间,苏北兵团从南边北上,十一纵在南边,分别阻击敌人。
邱清泉的新五军是杜聿明的老家底,蒋军的五大主力之一,是所有国民党军队中最早使用全部美式装备的一个军。他们不仅有各种重炮和装甲车,还有当时还很罕见的火箭炮和火焰喷射器,全军4万余人,士兵都是用的美制汤姆逊冲锋枪和伽兰德式步枪,战斗力很强,在解放战争的头两年,在对我解放区的进攻中确实威风过几下子,一直还未曾受到过较大的打击,所以相当狂妄。淮海战役前夕的1948年9月,以五军为基础,组建了第二兵团,其下有五军、十二军、七十军、七十四军共4个军,邱清泉出任兵团司令。邱清泉此时竟口出狂言,“要在这次会战中建立功勋,做全国军队的榜样”。为了表示他对蒋介石的效忠,他于10月中旬在砀山搞了一次国民党军队中别开生面的类似于赌咒发誓的“宣誓”活动,全兵团竟然搞了3天才搞完,誓词中有“不逃跑,受伤不退,被俘不屈,如有违背,天诛地灭,雷打火烧,男盗女娼,红炮子穿心”的话。他的参谋长李汉萍说“男盗女娼,红炮子穿心”这样的话太不伦不类,有如青洪帮味道。邱清泉却说:“当兵的最怕的就是‘红炮子穿心’、‘男盗女娼’,这样说至少可以振作一下士气。”由此可知,邱清泉为了在淮海战役中打两个胜仗,真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这一次向东援救黄百韬,他仍然以他的老家底五军打头阵,沿陇海路在中线进攻。
邱清泉和李弥的部队都属于蒋家嫡系,装备好、火力强,仗一打开,上面有空军的轰炸扫射,地面有山炮、野炮、榴弹炮等重炮齐发,炮火下的村庄基本上都被轰成瓦砾。可是在我华野官兵的顽强抵抗之下,第一天只前进不到7公里,第二天则基本上没有什么进展。到了晚上,强大的火力发生不了多大作用,不少地方又被善于打夜战的华野夺了回去。为了加强进攻力量,蒋介石将他的儿子、时任国民党军队装甲兵司令部参谋长的蒋纬国也派到前线来指挥坦克部队作战(主要是督战),可是坦克也未能帮上邱清泉和李弥的忙。两天打下来,邱清泉的骄横之气一下子被华野打蔫了,知道这一仗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进展也就慢了下来,以至空军向蒋介石告状,说“邱清泉畏敌怯战,按兵不动”。蒋介石一听,立即在11月15日下午给杜聿明下了死命令,要他催促邱清泉在一天之内必须占领大许家,否则“军法从事”。不仅如此,蒋介石还派顾祝同和郭汝瑰在11月15日赶到徐州督战。顾祝同一见到杜聿明就质问:“敌军只不过两三个纵队,为什么还打不动?”身处第一线的杜聿明也不买账,立即回敬说:“打仗不是纸上谈兵,画一个箭头就可以达到目的地,况且敌人已先我占领阵地,兵力也陆续增加,战斗非常顽强,每一村落据点,都得经过反复争夺方可攻占。”在多年以后,杜聿明认为,当时不仅是他,也包括顾祝同,都在一个问题上犯了一个大错误,就是在对大局的估计上,“并未料到解放军已有一半以上兵力担任阻击打援,并准备在淮海战役中实行战略决战,消灭国民党军”。
不过,气可以发,在蒋介石与顾祝同的逼迫下,杜聿明还是不得不想法加快推进的速度。为了督促部队,顾祝同、杜聿明都上了邱清泉的前线指挥部。在整个蒋介石军队的战史上,参谋总长、战区最高指挥官和主力兵团司令官三人一道上前线,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更何况在前线还有蒋介石的公子蒋纬国。
既然顾祝同、杜聿明都到前线督阵,杜聿明又给邱清泉下达了“即日以有力部队,不顾一切牺牲,钻隙迂回,向大许家突进。限在一日之内确实占领大许家,以解黄百韬之围,违则军法从事”的死命令。邱清泉为了打开无法前进的僵局,也为了在顾祝同和杜聿明面前露一手,他根据杜聿明关于“钻隙迂回”这一句话,决定出奇兵,来一个侧翼迂回。11月16日,他命令邱维达七十四军(七十四军不是邱清泉的老部队,是原国民党军队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七十四师,该师在著名的孟良崮战役中被山东解放军全歼,师长张灵甫被击毙。这以后,按原番号重新组建了七十四军,属于新编的非嫡系部队,昔日的五大主力地位已经不再)从徐州东南方的潘塘经双沟向土山镇方向急进,想从华野的侧背迂回,进行侧击,目标是直指大许家。在杜聿明看来,这一步棋虽然是一着险棋,但是如果得逞,将会起到很好的效果。在邱清泉看来,这一着险棋如果得逞,功劳是他的,如果失败,七十四军不是他的基本部队,被消灭了也无所谓。
杜聿明和邱清泉万万未能料到,七十四军刚一展开进攻,这支“奇兵”就遭到强大兵力的迎头痛击。这是因为,粟裕早已看到了南线的重要,他在安排四纵、六纵、八纵、九纵、十三纵这5个纵队围攻黄百韬兵团的同时,对于毛泽东所提出的要以多数兵力打援的方针的重要性体会得十分深刻,他不仅安排了七纵、十纵和十一纵这3个纵队在正面打援,阻击邱清泉和李弥兵团,还安排了另一批部队在徐州东南。这批部队既是作为打援的侧翼,必要时又可以从东南方进击徐州、攻占徐州当时和外界唯一的联系通道飞机场(潘塘以北向西就是徐州的空军基地)和切断津浦线。粟裕在这里投入了以华野苏北兵团为基础的由韦国清统一指挥的5个纵队的兵力,这就是华野叶飞的一纵、滕海清的二纵、陈庆先的十二纵、傅秋涛的鲁中南纵队,还有随华野行动的中原野战军十一纵。这5个纵队的10万大军自围攻黄百韬以来,一直还没有大的行动,也没有引起杜聿明和邱清泉的重视。粟裕这两天考虑到杜聿明从徐州向碾庄方向的进攻十分猛烈,使华野打阻击的部队压力很大,消耗很大。为了减轻徐州东面阻击部队的压力,粟裕决定使用苏北兵团从房村、潘塘的路线,在侧背直攻杜聿明东援部队的后路,歼其一部,迫使杜聿明不得不西顾徐州。
韦国清指挥的这5个纵队是在11月15日得到粟裕命令,经房村向潘塘前进,准备攻占飞机场,对邱清泉进行迂回侧击,作为打援的侧翼以减轻陇海路一线我担任正面阻击任务的3个纵队的压力。所以,双方都打算在南线搞迂回侧击,而且在时间上碰到了一起,就在潘塘相遇了。
于是,韦国清在这里打了一场有点异常的恶战。
说这一仗有点异常,是因为这一仗刚开始打响时的情况相当特殊。
由于双方都未能估计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对方会有大部队展开,所以当两支军队于16日凌晨在公路上相遇时,敌七十四军军长邱维达以为是遇上了“土老四”(国民党军队对新四军的蔑称),根本未放在眼里,叫部队不要理会,急速前进。而我方指挥员韦国清也以为是遇上了国民党的地方武装,不值一顾,也叫部队不要理会,全速前进。直到双方在夜色中在同一条公路上擦肩而过向对方后方走了整整2.5公里,双方才都觉得不对头,才都觉得是遇到对方的大部队了,而对方的目的肯定是要去奇袭自己的后方。这样,国共双方的两支都想从侧翼迂回的“奇兵”算是奇迹般地碰到了一起。双方都下令展开进攻,双方部队也就如同黑夜中的两条长蛇一般扭在一起打了起来,在以潘塘为中心的数十里范围内形成了一个难分你我的巨大的旋涡。我军距邱维达的司令部实际上不到1.5公里,而敌军距我二纵的司令部只隔一条沟。天亮之后,情况都清楚了,双方也都把情况报告了自己的指挥部。杜聿明一听,大惊失色,他未能想到他的奇袭竟开始就被打破。粟裕听到报告之后,则是一阵惊喜,他命令韦国清堵住七十四军,保证围攻碾庄的胜利。
七十四军当然不是我军5个纵队的对手,处于极其被动的劣势。杜聿明和邱清泉又调第七十军的九十六师、第十二军的一一二师投入支援,还是无法接近大许家。打了一天之后,七十四军和前往支援的部队根本无法前进一步,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侧击的作用,反而被击溃而后退,只好退回潘塘。11月17日,由于华野打算迂回进攻的目的已经被敌所阻,奇兵已经不奇,而阻击七十四军的任务又已完成,为了保证完成围攻黄百韬兵团的主要任务,粟裕电令韦国清不必再向前进攻,也无须进入潘塘,而是将部队撤回曹八集一线。这样,七十四军也就避免了被消灭的命运。
仅仅5天的东援作战,使邱清泉尝到了华东野战军的厉害,从此再也不敢轻易冒险,大话也不敢再说,而改为向杜聿明叫苦。李弥这次作战也是相当卖命的,可就是打不过去。11月18日,他亲自指挥第八军进攻一个叫麻谷子的小村庄,先是由空军用500磅的重型炸弹炸,用燃烧弹烧,再用野炮轰,小小的麻谷子村完全成了一片火海。这时,李弥认为“只要搜索一下就可以占领了”。可是当他派出的部队在战车的掩护下进村时,火海残墟中又射出了一排排的子弹,再次将李弥的军队打退。当时李弥不得不对第八军军长周开成说:“他们是人不是神,就是钢铁也要融化,为什么能这样顽强呢!”
华东野战军担任正面阻击任务的3个纵队是由成钧任司令员的七纵、宋时轮任司令员的十纵、胡炳云任司令员的十一纵,三个纵队由宋时轮统一指挥。在战前的动员会上,宋时轮说:“我们和国民党打了20多年的仗,现在是进行决战的时候了。蒋介石眼看黄百韬兵团被围,下令徐州‘剿总’派邱、李兵团死命东援,以挽救他统治人民的看家本钱。根据中央和毛主席的指示,华野前委决定除了以6个纵队投入围歼战以外,以8个纵队在徐州东面、东南面打援。我们有莱芜战役、鲁南战役、开封战役、睢杞战役历次打援的经验,我们一定能完成阻援任务。”部队党委向全体指战员提出了“不怕疲劳,不怕寒冷,把工事做得牢靠”;“寸土必守,寸土不让,坚决守住阵地”;“抓紧战机出击,歼灭敌人”等号召。上下齐心,相互配合,死拼死守,在南边的一纵、二纵、十二纵的配合下,硬是以敌人难以理解的英勇与顽强,成功地打垮了敌人多次进攻,遏制了敌军开始东进时的疯狂势头,阻击了敌人攻击前进的速度。我十纵的一支部队在团山与李弥的第九军作战时,一直打到全部牺牲,才放弃了阵地。曾经骄横不可一世的邱清泉在我十纵的坚决阻击面前也不得不公开赞誉说:“排炮不动,必是十纵。”从此,十纵擅打阻击战的名声远扬。
在这场阻击战中,国民党军队虽然投入了5个军的兵力,但是主力是放在中路的号称五大主力之一的第五军。我军担任正面阻击任务和五军对抗的,是华东野战军七纵、十纵和十一纵。
邱清泉指挥的第五军是蒋介石的五大主力之一,是国民党部队所组建的第一个全部美式机械化军,这支被称为“天之骄子”的部队在杜聿明任军长、邱清泉任师长时,在1939年的广西昆仑关之战中,击败了日寇王牌军第五师团二十一旅团,击毙日寇4000余人(占该旅团的85%),威震全国,奠定了第五军在整个国民党军队中不可动摇的主力军地位。后来在远征缅甸时,又屡建奇功(闻名中外的中国远征军的英雄戴安澜就是第五军二○○师师长,在戴安澜师长的追悼大会上,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彭德怀分别送了挽诗、挽词或挽联,2009年由中共中央宣传部等11个部门联合组织评选“100位为新中国成立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戴安澜名列其中)。在参加内战之后,第五军由于装备好、火力强,虽然在钜野战役、孟良崮战役、豫东战役中连续几次败在刘伯承和陈毅手下,但是尚未受到我军的毁灭性打击,还保存了相当实力,故而攻击意识还相当强。加之在国民党军队中以作战悍勇著称而有“邱疯子”之称的邱清泉在蒋介石和杜聿明的督促下还组织了督战队和敢死队,所以曾经几度对我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给我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孙庄之战就是其中的一例。
11月16日,第五军四十五师在师长郭吉谦的指挥下,沿陇海路向东进攻,在铁路以北的孙庄受到华野十一纵的顽强抵抗。十一纵守孙庄的是一个团,全团战士在团长邢永生、政委龙飞虎(这就是在革命回忆录中多次见到的那位曾经长期担任毛泽东和周恩来警卫与副官的龙飞虎,1948年5月他要求到第一线杀敌,故而来到了华野)的率领下,坚守阵地一天一夜,没有后退一步。四十五师先用一个团,以后增加到三个团,在空军不停的轰炸、扫射支援下反复冲击,可是孙庄就如铁钉钉在木板上,丝毫不动。邱清泉亲自来到阵地督战,也无任何效果。17日,杜聿明也亲自登上苑山督战,看他最得力的老部下邱清泉有何办法。在炮兵用大大小小的高爆弹、杀伤弹、凝固汽油弹、黄磷燃烧弹的强轰与燃烧之后,敢死队冲进去又被解放军的步枪、机枪、手榴弹、迫击炮组成的火力网打了出来,反复十几次。邱清泉的双眼杀红了,下令郭吉谦以“拿下孙庄,士兵重赏大洋30块,军官连升3级”的诱饵组织了整整两个营的敢死队,以100辆美制35吨谢尔曼坦克打先锋,敢死队在后跟进。这时的孙庄里边先是一片寂静,突然间,从残垣破墙之中冲出了一队队负伤挂彩的解放军官兵,前边的手中抱着炸药包,在地上滚动前进,然后就紧贴着坦克拉响了炸药包。有的战士则是爬上坦克,掀开坦克的顶盖,将手榴弹塞进坦克的驾驶舱,然后死死压住坦克顶盖,让手榴弹在坦克内炸响。在一阵阵爆炸声中,手持刺刀的解放军官兵跟坦克后面的敌敢死队拼刺刀,几百把刺刀竟把敌人的两个营敢死队全部赶了下去。这支拼刺刀的队伍是这个团的全部指战员,只要还能和敌人拼的全都上来了,从团长、政委到炊事员、饲养员,全部投入了和敌人的肉搏战。五军用重金买来的敢死队员硬是被我军基本上是伤员手持的刺刀吓退了。邱清泉眼见他最后的一手也在杜聿明的面前失灵,气得命令敢死队后面的督战队“给我扫死这些废物”!在邱清泉的命令下,督战队的重机枪当着杜聿明的面扫射了起来,退出孙庄的敢死队员一片一片倒在了村外。
当杜聿明站在苑山上看着被硝烟与烈焰吞没的孙庄时,曾经这样说道:“共军呀共军,你就是一块钢铁也该熔化了,就是一块顽石也该粉碎了!”可是这时他却不能不说:“这是些什么部队,难道说他们不是血肉之躯!”
我华东野战军的指战员就是以这样的大无畏精神,打得邱清泉不敢轻举妄动了,李弥也跟着邱清泉停了下来。粟裕根据整个战场上的局势判断,围歼黄百韬兵团已经有了把握,阻击邱清泉兵团和李弥兵团也已成功。可是,粟裕还想在运动中消灭敌人更多的有生力量,不可能就这样让邱清泉和李弥轻松地停下来或者缩回去,让其实力保存下来。这时,毛泽东也电示粟裕,可以将原来“阻援打黄”的打法改变为“围黄打援”。11月17日,粟裕采取了一个大胆的诱敌深入的行动,他命令3个阻援纵队有意从双楼、前场、狼山一线向东后撤,给敌人一个我方力量已经削弱,不得不后撤的假象。用这一假象将邱、李兵团向前拉动,使其远离徐州老巢,以便我军在阻援的同时更多地加以消灭。我军这一后撤,果然使刘峙和杜聿明上当,误认为邱清泉和李弥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误认为他们的援救计划即将成功,一方面向蒋介石上报“徐东大捷”的“喜讯”,一方面命令邱清泉和李弥发动“全线追击”。可是我军根据粟裕的指示,事先就做好了在敌人追击中歼灭敌人的充分准备,诱敌深入,在运动中与敌人激战一昼夜,退至小塔山、大许家、小朱庄、白塔一线之后就筑好阵地,再不后退一步,再次打响了阻击战。
这一昼夜的战斗,消灭的敌人比前四天总计还要多,在不到一周的时间中,敌方两个增援兵团的一线部队均已伤亡过半。
邱清泉无法前进,李弥更是无法前进,这两个兵团一直打到黄百韬兵团覆灭为止,也未能越过大许家一线,与黄百韬兵团就只隔不到15公里的距离,枪炮之声相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黄百韬兵团被消灭。
三、黄百韬走向自杀末路
华东野战军利用坑道作业向黄百韬兵团步步进逼,将其层层剥皮的战术十分成功,敌军被我一口一口地吃掉,防区一天比一天小,供应一天比一天难。11月17日和18日两天,四纵攻占了敌人防区内除碾庄之外最重要的据点大芽庄和太平庄;六纵攻占了前黄滩和后黄滩,歼灭了敌四十四军军部,四十四军一五○师师长赵壁光率部投降;八纵和九纵则基本上扫清了碾庄外围的据点,直逼碾庄。到18日晚,包围圈中的第一○○军和四十四军已被我全部歼灭,被围的黄百韬兵团其兵力实际上已被我军消灭了一大半,还有战斗力的只剩下已经被打残的二十五军和六十四军不足8个团,所守的据点仅存碾庄周围的六七处。也就在18日这天,我军活捉了敌四十四军中将军长王泽浚。
四十四军原来并不是属于黄百韬指挥的部队,是川军,抗日战争时扩编为第三十八集团军出川抗战,当时有两个军,共有24个团的兵力,由王瓒绪任集团军总司令。由于川军属于杂牌部队,从来不被蒋介石所重视,虽然在抗击日寇的战斗中也打过一些好仗,但是部队愈打愈少,两个军后来仅剩下了一个四十四军。经过多次整编裁并之后,只剩下了两个师6个团,由王瓒绪的儿子王泽浚任军长。由于王瓒绪是川军将领中全心全意投靠蒋介石的一个,和其他与蒋介石离心离德的川军将领矛盾很深,所以在抗日战争结束后四十四军没能回四川。全面内战打响之后,就被蒋介石派到苏中第一线充当炮灰。淮海战役之前,驻在海州,属于李延年的第九绥靖区,而第九绥靖区也就只有这一个军。当第九绥靖区决定撤销后,四十四军就交给黄百韬指挥,随黄百韬第七兵团一道向西撤退。由于在撤退时四十四军是走在最后,又带有一些随同逃命的非军人,速度不快,在撤退中已被我军消灭了不少。到了碾庄地区,奉命防守南线。当时,按蒋介石的一贯作风,他给被包围的各个军长都投下了亲笔信,给王泽浚的信是这样写的:
泽浚军长:此次徐州会战,关系党国存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地形、工事、兵力,我都优越,胜利在握。望激励将士,以尽全功。
王泽浚父子都在国民党杂牌部队中带兵,对于蒋介石这一套当然较之蒋介石的嫡系将领更清楚,所以这封信被王泽浚撕得粉碎,并大骂蒋介石:“这时才来叫乖乖,有啥用!”在华野的强大攻击下,四十四军很快就被击溃,成为包围圈中最早被全部消灭的一个军。王泽浚在回忆录中是这样记述他被俘经过的:
自大小王庄和彭庄、贺台子相继被解放军占领后,解放军即对前后黄滩、小李庄采取坑道进攻战法,昼夜不停地进行坑道作业。十六日晚,小李庄亦被占领。天明后,坑道工事已满布于阵地前面,两军相隔不过数十公尺。……十八日拂晓前,第四十四军的掩蔽部被解放军的战车轰垮,我几乎被活埋在里面。解放军从四面八方逼近,炮兵没法射击,但又无处可以转移,只有一个炮兵排长在我身旁,要我快想办法离开。我对那排长说:“我就在此地,你们不要管我。最好你去找你的连长,叫他自打主意,突围逃命也好,在此继续抵抗也好,投降共军也好,我都不管。”那排长马上去找他的连长,不到十分钟回来说:“共军已解除了我们的武装,要我们去集合,你最好不要暴露,也同我们去吧。”当那排长说完时,解放军的干部和战士已出现在我面前。清查人数时,一位干部问我:“你是什么人?”我答:“我是一个排长。”约半小时之后,大概是清扫战场完毕,来了一位解放军的干部,他似早就了解我的身份,故意问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即向其坦白了。因天已大亮,我虽穿上一件士兵棉大衣,但里面却是黄色毛织将官服和中将的领肩章,这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王泽浚的回忆,比较真实地记述了黄百韬兵团覆灭前的情况。不过,这时黄百韬兵团的火力仍然很强,因为黄百韬把各军的重炮集中使用,全部都集中在碾庄附近。强大的火力还有一部分是来自空中,因为顾祝同给黄百韬空投了一部地空通信电台,专门用来和空中的飞机联络,地上既能从空中了解战场上的情况,空中又能根据地上的要求进行轰炸。黄百韬兵团这时还能守住若干阵地,与空中的支援有很大关系。
为了更有效地对黄百韬兵团进行“层层剥皮”,减少伤亡,华野9各纵队从11月15日开始停止了对黄百韬兵团的猛攻,而改为使用坑道作业一口一口地吃掉敌人。11月17日,粟裕为了更多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命令我军阻援兵团有意略向后撤退。这种战术的改变使徐州的刘峙和杜聿明产生了一种错觉。11月17日,在杜聿明的指挥下向东攻击、援救黄百韬的邱清泉、李弥两兵团发现解放军在向后退却,有的部队还在经张集、房村向东南方向撤退,空军在空中所见到的情况与地面的报告也是一致的。杜聿明又听说解放军的粮弹缺乏,遂做出了错误判断,认为解放军“已被击溃”,“有全面崩溃之可能”,“决以彻底扑灭匪军于运河西岸”,命令邱清泉和李弥全线攻击前进,“迅速击破各该当面之匪”;又命令黄百韬“即以有力部队向外出击,搜索匪情,抑留匪以待攻击兵团到达,夹击匪军,以竟全功”。昏庸的刘峙得到报告后,也以为解放军已经守不住了,败退了,他欣喜若狂地大叫“这回可对得起国人了”!一方面向蒋介石报捷(前面已经提到过的七十四军在潘塘未被消灭,潘塘未曾失守也是上报的“大捷”的重要内容),向各省主席报捷,一方面下令徐州城中大贴标语,大放鞭炮,庆祝“徐东大捷”。
蒋介石在万分苦恼之中(这时的蒋介石不仅为战场上的败局苦恼,还要为金融危机和国统区内风起云涌的反抗浪潮苦恼。远的不说,就在这一个月中就有东北全境尽失、国统区的“币制改革”失败、财政部长王云五辞职、行政院长翁文灏辞职、有“文胆”之称的蒋家王朝最重要的谋士与代笔人陈布雷服毒自杀等,令蒋介石万分头痛),得到如此难得的好消息,真是喜出望外,宣布无论官兵一律犒赏金圆券3元。同时宣布,奖赏第七兵团司令黄百韬一等云麾勋章一枚,第七兵团参谋长魏翱和第二十五军军长陈士章等云麾勋章各一枚,第四十四军军长王泽浚和第六十四军军长刘镇汀四等宝鼎勋章各一枚。在国民党的各种报纸上,“徐州大捷”、“碾庄圩固若金汤”、解放军在碾庄“伏尸遍野”
之类文字一夜之间纷纷出笼。
不过,刘峙这一次还真是说话算了话,他亲自乘飞机飞到碾庄上空,把给黄百韬兵团的10万元金圆券扔了下去,把给黄百韬等人的云麾勋章、宝鼎勋章扔了下去。纵然这时的碾庄有再多的钞票也无法买到什么东西,已经在大量宰杀战马充饥了。
其实,华野略作后撤,这是粟裕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将“打黄阻援”转为“围黄打援”,为了诱敌而消灭邱清泉和李弥,为了麻痹敌人而有意采取的一个手段。就是利用邱清泉和李弥一心想通过大许家一线靠近碾庄的心理,有意后退一点,放邱清泉和李弥向东深入至大许家一线。与此同时,将已被包围的四十四军、一○○军和二十五军先行歼灭,暂时留下敌兵团部和碾庄东南的六十四军。等到邱清泉和李弥到达大许家一线之后,由早已准备在徐州东南方侧翼的苏北兵团等5个纵队向北插入,切断邱清泉和李弥的后路,对其实施两面夹攻,让华东野战军将黄百韬、邱清泉、李弥这三个已经被我打残的兵团全部消灭。由于我苏北兵团已经在11月17日与敌七十四军在潘塘地区接战,而邱清泉和李弥在遭受我强有力的阻击之后,冒险前进的可能性已经不大,这个计划才未能实现。可是,无论是在徐州的刘峙和杜聿明,还是在前线的邱清泉和李弥,他们一直都未能发现我军差点就把他们的三个兵团一锅煮的这一计划。
就在徐州和南京吹吹打打“庆祝胜利”之时,11月19日上午10时,粟裕下令向黄百韬兵团发起总攻。在前线负责具体指挥的谭震林和王建安早已做好了部署,鉴于敌人的守卫范围已经很小,所以决定首先夺取碾庄敌人的兵团指挥部,把敌人完全打乱之后再行分割消灭敌二十五军和六十四军残部。谭震林和王建安命令八纵以一部钳制碾庄以东的六十四军,主力则由碾庄东南向西北方向进攻,直取碾庄的敌兵团司令部;九纵则由南边向北进攻,目标也是碾庄的敌兵团司令部;四纵则从碾庄西北边和西边向碾庄发起攻击;十三纵和六纵集结于碾庄西边和西南边,作为预备队。同时决定,各纵队的炮兵统归华野特种兵纵队司令陈锐霆统一指挥。
号令一下,我围攻碾庄的各纵队大炮一齐开火,对敌军实行了连续30分钟的猛烈轰击。为了在敌人高密度聚集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杀伤敌人,为了减少我军发起进攻时的伤亡,几万发炮弹倾盆大雨一般落在敌人的阵地上。鉴于碾庄一带敌人已经修筑了相当坚固且形成体系的三道工事,我们的炮兵在经过周密的调查研究之后,也改变了过去分散配置、直接瞄准的方法,而是将火炮集中,进行纵深梯次配置:榴弹炮群专门破坏敌人的指挥系统和通信枢纽,压制敌人集结的有生力量;三八式野炮群专门破坏敌方的高物体目标和压制射击;山炮群直接摧毁敌人的各种明堡和暗堡;迫击炮摆在最前沿,专门压制敌人的散兵和后续梯队,消灭死角。在先进行破坏性射击之后,再进行逐次延伸,支援纵深部队战斗。
黄百韬的炮火被压住了,他只能请求徐州的空军立即出动。可是在碾庄地区方圆十公里之内,全部被地面炮火所形成的浓烟所笼罩,空中不可能看清楚地面的目标,只得凭过去飞行时的经验估计着向下投弹。
由于这时敌我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所以国民党空军的轰炸既对我军造成伤亡,也对国民党军队造成伤亡。如果说这次规模不小的轰炸真正对我方造成了一些损失的话,应当是使我方的大量支前民工受到了一些伤亡。
在我军的猛烈攻击之下,黄百韬实在招架不住了,只得向徐州求援,电报中甚至说出了若无紧急援救,就只好“来生再见”之类的话来。刘峙和杜聿明得到黄百韬如此的求援电报之后,不得不采取最紧急的措施。鉴于从西向东援救黄百韬兵团的邱清泉和李弥兵团已经打了8个昼夜,第一线部队已经伤亡过半,根本没有什么突击力量了,只有把由徐州“剿总”直属的原来作为总预备队还能投入战斗的七十二军和有一定突击力量的战车团拉上去做一次试验,看能不能对援救黄百韬起一点作用。七十二军军长余锦源认为向前突破十几公里不会有多大困难,竟然夸下海口,表示“大许家离碾庄只有15公里,大炮炮火已能相接了,我可以一连打下几个村庄,打过大许家,单刀直入,解黄百韬之围”。战车团团长赵志华也认为他的装甲车对付解放军没有问题,竟说出了“如果步兵跟不上,我的战车团也能单独打到碾庄圩去”的狂言。
刘峙和杜聿明虽然知道这些豪言壮语只能先听了再说,但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还是以很诚恳的态度将这两个部下送上了战场。可是,这两个只能说大话的将军用尽全力打了一天之后就败下阵来,因为他们在空军的配合下,实行战车与步兵协同作战的结果,是连大许家也过不去,更不说接近碾庄了。
在大炮的轰击之后,华野指战员向顽抗在碾庄、小芽庄、尤家湖、吴庄、沙滩、王家庄、小院上、大院上等8个村庄中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八纵、九纵的目标是黄百韬的司令部所在地碾庄。战士们面前的障碍有地堡和鹿寨,有三道土墙,还有一排排用载重汽车组成的钢铁防线。最麻烦的是那围绕村庄的五六米宽的水濠。爆破组先上,浮桥组跟进,很多战士都是脱下棉衣棉裤蹚水过濠,过濠后就在寒风中向前冲,穿着湿漉漉的单衣和敌人拼刺刀,一步一步地前进,一间房一间房地争夺,我八纵和九纵终于拿下了碾庄。在我军进入碾庄之前,黄百韬在他多年的直属部队二十五军副军长兼碾庄警备司令杨廷宴等人的保护下逃到了大院上。在大院上,当黄百韬得知他的老部队二十五军军长陈士章竟然准备化装成老百姓逃跑,六十四军军长刘镇湘准备穿上将官大礼服、挂上勋章自杀“成仁”时,决定拼死一搏,拿出他的最后一张牌,让军队中最反动凶残的特务武装青年突击队组成敢死队向我军反扑。可是,在我军英勇无比的战士面前,青年突击队的反扑也被打垮了。
当碾庄被我军攻占之时,其他村庄也纷纷落入我军之手。最后,只剩下大院上和尤家湖两个村庄还在敌人手中。大院上是六十四军军部所在地,六十四军在负隅顽抗时曾经向我军使用催泪性毒气弹,等到我军指战员中毒倒地后再将我军指战员杀害。这种毒辣的犯罪手段在整个解放战争中都是少见的。
在黄百韬兵团即将覆灭的前夕,我军曾经向黄百韬发出最后通牒,要他放下武器,向人民投降。黄百韬拒绝了。21日黄昏,我军向大院上和尤家湖发起最后攻击。激战到次日凌晨,大院上、尤家湖的残敌全部被我消灭。
在黄百韬兵团即将覆灭的前夕,杜聿明在21日也曾给邱清泉和李弥下过死命令,要邱、李两兵团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全线出击,越过大许家,救出黄百韬。可是,邱清泉和李弥这两个久经沙场的人心中都很清楚,几天的较量表明,他们不是华东野战军的对手,他们要想突破阻击线已经是不可能了。他们或许可能再往前推进一点,但如果继续亡命东进,距徐州太远,他们的后路就很可能被华野的苏北兵团抄后路,截断其退回徐州的后路,这就意味着他们也会被包围,成为黄百韬第二。所以,他们只是应付式地发动了几次实际上没有任何作用的进攻,只是让黄百韬多听了一些从西边传来的激烈枪炮声而已。
当我军发起攻击之后,敌六十四军军长刘镇湘劝当时左腿已经被我军的炮弹炸伤的黄百韬设法突围。据刘镇湘回忆,黄百韬对刘镇湘说了这样的一段话:“我老了,而且多病,做俘虏我走不动,而且难为情。
我牺牲以后,使别人还知道有忠心耿耿的国民党人,或可使那些醉生梦死的人醒悟过来,国民党或许还有希望。你年纪还轻,尚有可为,希望你能突围出去,再为党国做点事。”但是,求生的欲望仍然刺激着他。
他带着刘镇湘、杨廷宴等人向北逃去,到了六十四军一五六师的阵地上。一五六师师长张越秀告诉他“昨晚共军曾派人来劝降”。应当说,这是黄百韬得以求生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是,他却听信了他的参谋长魏翱的建议,还想继续与我军耍花招。魏翱说:“司令官,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与共军联系,拖延一段时间,等待援军到来。”黄百韬沉思片刻之后说:“决定今晚同他们接头。”但是,当黄百韬等人还打算拖下去时,我军向残存的敌军发起了最后的攻击。敌军的据点一个个被攻克,六十四军大部队被歼,军长刘镇湘、一五六师师长张越秀等人被俘,那个最后时刻还想耍花招的魏翱本人也同样当了俘虏。一五九师师长钟世谦等率残部2000余人向我投降。
在混战之中,黄百韬亲自指挥一五六师一部分人从吴庄向西北突围,妄图逃出包围圈到三塔地区与李弥兵团会合。但是,未走出多远就被我军的炮火所击溃。在一片夜色之中,黄百韬带领杨廷宴等人向尤家湖方向逃去。行至一芦苇地时,在周围的一片枪炮声中,刚过了50岁生日的黄百韬举枪自杀。作为蒋介石军队中的死硬派,黄百韬曾想用他的死来“使那些醉生梦死的人醒悟过来”。可是,他想错了,蒋家王朝已经是病入膏肓,腐败透顶,无可救药,他的自杀绝对不可能让那些醉生梦死的国民党要员有所醒悟,醉生梦死者仍然醉生梦死如故,只不过后来者是或被打死,或当了俘虏。
关于黄百韬自杀时的具体情况,各种记载小有出入。据当时陪同黄百韬出逃、黄自杀时又在场的二十五军副军长杨廷宴的回忆是这样的:
当时黄百韬、陈士章、刘镇湘等见情势危急,决心各带一部分人向西突围。黄突出后走至一茅棚附近,只剩我们两人,见四面皆有解放军包围,无法再走,即举枪自杀,但并未断气,我又加了一枪。黄死后我正在哭,解放军来盘问我,我说:“我是伙夫,死的是伙夫头,是我的哥哥。”解放军未再追究,我把黄掩埋后,钻空子跑了出来。
可笑的是,刘峙关于“徐东大捷”的“喜讯”还在南京、上海的报纸上吹嘘之时,黄百韬兵团就已完蛋了。按照蒋介石的命令组成的以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张道藩为团长的徐州前线劳军慰问团,正好在黄百韬自杀的这天来到徐州,随团而来的还有中外记者数十人。刘峙为了欺骗中外记者,临时在邱清泉兵团搞了一个“战绩展览”让人参观。当一位有疑心的记者发问:“这样的大捷,请问黄百韬将军到哪里去了?”杜聿明只好回答说:“黄百韬回家休息去了。”
黄百韬兵团所属的5个军竟会如此迅速而干净地全军覆没,在当时是出乎不少人的意料。连黄百韬本人在自知已经陷于不可挽救的结局时,也曾对杨廷宴说过他的“三不解”,这就是:
一是我为什么那么傻,要在新安镇等四十四军两天?如果我早两天向西撤退,解放军不一定抓得住我;二是我在新安镇等两天之久,为什么不在运河上架设军桥?结果因运河阻隔,再一次影响了我的西撤行动;三是李弥既然以后要向东进攻来援救我,为什么当初不在曹八集附近掩护我西撤?结果因其过早撤往徐州,陷我于孤军之地。
黄百韬看到了在具体的战术方案上的一些问题,却未能看到国民党军队在全局上的败局,未能看到蒋家王朝早已处于必败的命运。退一万步说,如果黄百韬在战术行动上能按他的设想加以实现,让他顺利退往徐州,他也只是多活几天而已。在淮海战场上被我军消灭的国民党军队的高级将领中,包括杜聿明本人在内,有好些都是从东北战场上侥幸回到中原来的,结果不是和东北战场上被消灭的结局一样吗?不过,黄百韬在临死之前总还算对失败的具体原因做了一点检讨,要比蒋介石强。
蒋介石得知黄百韬全军覆没之后,却只会发气骂下属。他在给刘峙和杜聿明的电报中说:“查此次徐州会战,我东进各兵团行动迟缓,未能彻底奉命,致陷友军于覆灭,实有失军人武德。”“另据统计,此次作战共消耗各种炮弹12万余发,而我军每日进展尚不及一公里,如此消耗浪费,不计成效,亦我革命军人之奇耻大辱。”蒋介石当然未曾想到,有失军人武德和奇耻大辱之事还多,即将源源到来。
黄百韬兵团的5个军共12万人被消灭,中央军委关于淮海战役第一阶段的任务胜利完成。第一阶段的胜利不仅消灭了以黄百韬兵团为主的总共18个整师(包括起义的三个半师),给邱清泉、李弥、孙元良、刘汝明兵团以相当的打击,斩断了徐州国民党军队的右翼,总共歼敌17.8万余人,而且还使山东解放区和苏北解放区连成了一片,完全切断了敌人在徐州和蚌埠之间的联系,控制了津浦铁路南段近200公里的铁路线,使徐州之敌完全处于孤立之中,敌人所经营的“一点两线”的防御体系完全被打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成果是使会战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使我军兵力取得了优势并掌握了主动权。所以,连刘峙也不得不承认:“黄百韬覆灭,所谓徐蚌会战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上述好消息立即报告到设在周家寨的粟裕临时指挥部。当华野副参谋长张震向粟裕报告“黄百韬兵团已被全部歼灭”之后,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的粟裕竟然一下子晕过去了,从上午一直睡到掌灯。为了这一仗,他太辛苦、太紧张了。若干年后,粟裕在回忆这一段历史时说过,在整个淮海战役中,他紧张过两次,第一次就是打黄百韬。他说:
上至中央军委,包括主席,下至我们,开始都对黄百韬兵团的战斗力估计不足啊!后来我们碰了钉子,可又不敢向主席叫苦,只有豁出命来打。主席天天来电催问战况,我心里很着急。部队打得很苦啊!
是的,粟裕的部队的确打得很苦。消灭黄百韬兵团和阻击援黄兵团都是在一马平川的淮北大平原上打的,时间又十分紧迫,战士们一般都只能利用敌人原来的工事,来不及修筑适合自己的工事,在敌人从地面和空中的强大火力之下,战士们虽然个个英勇奋战,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可是部队的伤亡也不小,四纵、七纵、八纵、九纵、十纵、十一纵、十三纵的伤亡人数都在2000以上,最多的高达五千。直到现在,在碾庄曹门楼的烈士陵园中,还排列着上千座同一形状的烈士墓,墓碑上刻着刘少奇同志题写的“浩气长存”四个大字。
黄百韬兵团被消灭的第二天,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就淮海战役第一阶段的胜利致电淮海战役总前委和两大野战军总部,电报说:
淮海战役第一阶段,你们歼灭黄百韬兵团等部18个整师,隔断徐蚌联系,使徐敌处于孤立地位,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在战役发起前,我们已估计到第一阶段可能消灭敌人18个师,但对隔断徐蚌、使徐敌完全孤立这一点,那时我们尚不敢作这种估计。这种形势的造成,主观上是因为我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合并并攻克宿县,客观上是敌人只有某种程度的防御能力(对于这一点决不可轻视),很少有攻击能力(对于这一点必须有充分认识)。刘峙集团除被歼者外,尚有50个师左右,这个敌人是可以消灭的。但是,必须准备给全战役以3个月至5个月的时间,必须准备以几个作战阶段(你们已完成了第一个作战阶段)去取得全战役的胜利,必须准备全军部队及民夫130万人左右,3个月至5个月的粮食、草料、弹药,10万至20万伤员的医治,必须争取全军各部队在全战役所需时间中有二分之一以上时间的休息整补,务使士气旺盛,精力饱满,对于兵员必须实行随战随补、随补随战的方针,对于人民必须实行耕战互助的方针。在战术方面,必须不是依靠奇袭,而是依靠充分的侦察和技术准备(近迫作业、步炮协同等)去取得成功。必须对于我军和居民进行充分的政治工作,对于敌军进行猛烈的有实效的政治攻势,对于刘汝明等部则进行内部策反工作。只要你们注意了和完成了这些条件,你们就有可能取得这一具有全国意义的伟大战役的胜利。
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的这封电报,既是对淮海战役第一阶段的总结,更是对以后阶段的全面部署,对于以后的作战与后方工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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