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命-会场闯进陌生人 大鱼浮头正当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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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斤木不想看到女人的眼泪,急忙离开四毛的家。女人的眼泪他见不得,他一见心就软。面对四毛的女人的苦苦哀求,他能说什么。他知道,四毛从牢房里出来后,一直不想甘于过着贩卖青菜的小日子,一直想干一些“大事”,试图在一夜之间发大财。如今,他见旧日的哥们,认为发财的机会来了。

    斤木要去找朋友打听情况,一走到街道上,便拦了一辆残的,前往地王国际大厦28楼。摩天大厦就是不一样,站在它的脚下,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怎么努力怎么奋斗始终也成不了这个开发商,就好像每个时代出现的伟人一样,伟人就是伟人,是不可以复制的,也不可替代的,所有的凡人都是绿叶,只有众星捧月般衬托着红花。这幢66层的高楼大厦,号称地王国际,可谓名副其实:装修之考究,材料之上乘,做工之精美,处处显示出现代楼宇的咄咄逼人气息。

    从进入电梯开始,斤木就觉得这开发商的实力非同一般,算得上市里的首富吧。初时,他一直以为市里有钱的人应当算是毒贩危多利,而每次来到这幢大楼前,他就会觉得危多利算不了什么,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毒枭的那些钱,只不过是地王国际老板袁非多的一个小零头。

    此时,斤木不由得想起了秀秀,因为她所在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就在这幢写字楼里。电梯经过F22楼时,他很想停下来,出其不意地走进她的办公室,给她一个惊喜。想了又想之后,他打消了念头。

    走进28楼的会议室,斤木见此处早已人声鼎沸。这猪头的舅舅还真算有面子,居然有那么多的人来给他捧场,且都是政界要人:既有省委宣传部一名副部长、市委宣传部部长,也有省、市一些分管文化艺术教育的官员,还有省市文联的主要领导和各级新闻单位的记者。作为城区工商联一个小头目,猪头舅舅的社会关系错综复杂,令人侧目。当然,应邀出席新闻发布会的领导、新闻记者,在签名登记之时,每人都心照不宣地拿过一个大红包。

    斤木刚走进会议室,便被一个工作人员拦住:“您是哪个单位的?请签个名。”对方准备了一个大信封和一袋相关资料递上来。斤木想也没想,就说“报社的”,并签了一个假名,顺手拿过红包。那工作人员甚是困惑,正想仔细询问,却见超人公司客服部的凌云走过来,正朝斤木热情地打招呼,他便打消疑云。

    斤木说:“猪头,你这策划搞得不错吧,来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凌云笑笑说:“你别在嘴巴里装上喇叭了,这算不了什么,小意思啦。你着什么急呀,那事等我忙完后再告诉你。”

    斤木说:“我当然着急了,要不我不会专程跑来拜访你了。你再躲着我,我就当着你舅舅及众人的面捅出你的丑闻。”

    凌云说:“别……别这样嘛。我真的很忙,忙得连父亲叫什么都差点忘记了。你也看到了,这场面太热闹了,没有我,我舅舅搞不定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艺术家,只知道埋头画画,尽管他也有很强的社会活动能力与公关能力,但他没办法把新闻单位的记者拉到一起来,也不会想到用什么方式把自己推介出去。他画了几十年的画,至今也没在报纸上宣传个人及画作。你看那些刚出道的小字辈,动辄在报纸上露面,整版整版的介绍,一时大红大紫。”

    斤木说:“你舅舅舍不得花钱办事,要不早已成名成型了。”

    凌云说:“这话让你说对了。我多次对他说,花几百元甚至上千元钱买个版面,别说专访文章,就是个人事迹介绍及画作也早就出现在报纸上了。你听他怎么说?咦,你说的是哪门子事儿呀,我的实力就摆在那儿,用得着花钱吗?花钱刊登事迹、画作的人,都是些没有本事的人,那些人根本算不得上画家,顶多是个画画爱好者。”

    斤木说:“如今他也是没有本事的人了。”

    凌云愣了一下后,立即说:“对,我舅舅现时也被俗世洪流推动着了。”

    斤木抬头一看,见会议室正中挂着个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桃源市著名画家磨华生百米牡丹画新闻发布会”。他心里琢磨着:“我对画画也有些兴趣,算得上一个爱好者吧,虽说没有加入什么画协之类,但或多或少也对国内及省、市有名的画家说出三五个。在我的印象中,根本就没有听说磨华生,更加不知道他是个画家。也许,画画的人太多了,像磨华生之类的人少说也有几千人。牡丹虽说是花中之王,雍华富贵,千姿百态,可画画的人多以牡丹为入画之基础,富贵之花也不过庸俗之花,并无出奇之处。正如从艺之人,如果把庸俗变为高雅,见人所未见,画人所未画,那才是高明之人。如画石头、画骏马、画米虾之人可谓多矣,但有的人画出来的石头、骏马、米虾就很值钱,一幅画几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价值连城。磨华生会成为那样的人吗?”

    他很惊异,那横幅上标著的“著名”二字,是不是有些过了?磨华生为何要特别标注这两个字呢。他知道对方是个画家,但他一直以来都认为,画家嘛,如果他成不了国内齐白石、刘海栗、徐悲鸿之类的角色,如果也画不出世纪巨匠的巅峰之作,如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蒙娜丽莎》与米开朗琪罗的《最后的审判》、《创造亚当》之类的作品;如果拍卖一幅画时拍不出几十万元的价钱;如果他的人物简历、画派都进不了教科书,所谓的画家也都是画匠、兴趣爱好者,只好等待岁月去评判他所创作出来的画作有否价值了。换言之,画匠所创作的画画是沙子还是金子,只有留待后人评价了。自己标榜自己为著名画家,是不是有些过于自恋了?再看主办单位的落款,赫然写着“省市文联”的字样。看来,“著名”二字并非磨华生本人的意愿。

    斤木问:“搞这么大的场面,花了多少钱?”

    凌云伸出一个指头,竖起一根食指,竖得高高的,说:“不多不少,整整十万元。”

    斤木故作惊讶状:“老友粉,你别哄我呀!你舅舅舍得花这么大的价钱?”

    凌云说:“我舅舅一直在搞得经济实体,开有明月书画店,有钱支撑这场面。”

    斤木说:“这我知道啊。你不是常说他搞不下去了,只好待在家里让舅母养着吗?闲得快要发病的时候,他就横眉怒目地拿过笔,在一堆废旧报纸上发泄一番吗?”

    凌云说:“哗,你挺有记忆的。没错,他是靠舅母养着,闭门创作,每天都对着废纸练习,倒没像你所说的那样横眉怒目。”

    斤木说:“瞧你这记忆,说过的话居然当放屁了。”

    凌云咕哝道:“我真的这么说过?我不太相信……我只记得自己说过,舅舅在画画时总是有一股郁愤的表情显露而出,似乎跟谁较上劲了,要超越对方。后来,我才知道他对当今的画坛某些人非常不满。见他可怜,我就想帮他一把,让他通过商业运作的方式宣扬出去。”

    斤木说:“我明白了,你舅舅搞赞助,这十万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爽呀!自己不用花钱既扬名又获利,何乐而不为。”

    凌云说:“我舅舅哪里想到这个点子。他画了几十年,只知钻进宣纸堆中,根本就没有市场意识,是我利用了自己的人脉关系搞来赞助费的。”

    斤木说:“哗,你这个猪头也有这等本事啊。这么说,是你把省市里的那些人物都请来了?”

    凌云说:“那当然,那些人物不出场,哪里镇得住阵脚。”

    斤木想,省市里有名的画家数得上的也只有一两个,一个是省艺术学院院长朱自流,一个是市艺术学校副校长李其华。他们都是桃源江画派促进会的会长、副会长,经常在报纸、电视上露面,他们经常不辞辛劳地组织相关画家拿着反映桃源江岁月的作品去全国各地参展。尽管如此,他认为他们的画也不过如此罢了。他经常到花鸟市场去闲逛,见许多无名的画家的国画比起他们的还很有质感、美感。奇怪的是,同样是挂在花鸟市场里的国画,这两个人的作品就比其他画家的好卖。据他所知,买画的人是冲着他们的名气而来,或有求于他们。

    这两个人物在现场出现时,却心事重重,好像昨晚跟一班哥们打麻将时不小心输掉了半个月的工资那样心疼。忽然,斤木瞥见一对夫妻端坐在离主席台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忧虑重重。这对夫妇也看到他了,其中那男的一见到他,眼神就特别慌乱。斤木嘀咕着:咦,今天怎么凑巧,会在此处见到张沈军夫妻。他们怎么也来给磨华生捧场来了?

    斤木对凌云说:“我没时间在这儿玩了。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你把胡女的事告诉我,我立即离开,不然……”

    凌云脸色微微一白:“大哥,别这样嘛。我真的不知道她的下落,真的。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广告人,天天待在公司里,很少跟那些人打交道,怎会知道她的去处。”

    斤木瞪着凌云一眼说:“老友粉,我知道你跟那些人混得烂熟,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在想,没有钱就不要跟我谈,对不对?”

    凌云说:“哥们,你也太把我看扁了。我确实很穷,也很需要钱,但我会把兄弟情感看得很重。你一拿钱来说事,我对你就特别反感,好像钱比我们兄弟俩的感情还深一样。钱算什么东西,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是钱重要还是友情重要呢,这点你不用说我也比你分得清。”

    斤木说:“油嘴滑舌!当我是小孩呀,你这条粉肠。该给你的钱,我会给的,只是暂时还没有。喏,这是给你的二千元钱,剩下的日后再给你。”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大信封,塞到凌云的手上。

    凌云看着信封,怔了怔,很快便把信封收了起来。

    斤木说:“你舅舅邀请我来开发布会,评价他的作品,他当然要给我酬劳了。这钱我不收了,你老是哭穷,那你就收下吧。虽说你帮他搞这么一个新闻发布会,他少说也会给你一点酬劳,可我相信像你舅舅这样的人,不会给得太多。这个红包就姑且是弥补你的损失吧。”

    凌云说:“……胡女住在万秀村里。”

    斤木说:“什么?她住在万秀村?”

    凌云正想往下说,却见磨华生朝他走了过来。

    2.

    斤木主动上前跟磨华生打招呼,说:“听说舅舅要开发布会,我也想来看看百米牡丹图的风采。”

    他想:“磨华生再也不会像以往一样鄙视我吧?以往,我跟着凌云到他家,他一见我这副装头,就用尖酸刻薄的眼光审视着我,大有不屑跟流里流气的古惑仔在一起的感觉。跟我在一起,简直是降低他的品位。”

    磨华生见了斤木,倒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仇恨了,相反显得异常热情,他主动上前握着斤木的手,堆出一脸的笑容。人逢喜事精神爽。磨华生做梦也想有个出人头地的一天,今天好不容易办到了,对任何人的恨都会消弭;对爱之所爱,他此刻更加钟爱了。他没有理由笑丧着脸,没有理由对一个不喜欢的人阴着脸,哪怕是曾经在背后捅他一刀的人,他此时也能让他化敌为友。

    凌云说:“舅舅,斤木是个画画爱好者,想来取经……”

    斤木暗自发笑:“妈的,你这猪头撒谎也不用打草稿,骗无知的少女也就罢,你不能连老舅也骗了吧。看看你,说这话时居然脸不红心不跳。”

    满头银发的磨华生微笑道:“年轻人,多埋头苦干,会成大器的。不久将来,你就会像我一样成为一个著名的画家,到时,光是卖画就够养活你自己了。你看,今天来的人都很有身份,真是给足了我的面子。这是我从艺以来最风光是体面的一次了。等下发布会开始后,场面更加热烈。一个人潜心搞艺术创作,其最高境界也就是得到大众的认定,得到政府各级领导的肯定。这两点,我都达到了。目前,我虽说仍不能与国内的名家相比,但我相信自己的画作在国内是一流的。只要遇上好的机会,作品就能卖出天价,一点儿也不比上陈逸飞在香港拍卖的画作差。算了算了,著名导演陈逸飞早已作古,不提他也罢。”

    斤木说:“舅舅您的话我相信。”

    磨华生拍拍斤木的肩膀,很有友仔般的气概。这不由得让斤木惊诧:每次见到他,磨华生没少用怨恨的目光盯着他,防着他就像防着一个神出鬼没的扒手,生怕他会把那些呕心沥血的画作偷走一样。有一回,磨华生曾当面骂着凌云:没教养!整天混来混去,你看你哪里像个有在单位上班的人!跟街头的古惑仔还有什么差别?斤木知道磨华生指桑骂槐。当时,他阴着脸,一声不吭。

    曾经有一次,磨华生毫不客气地指着斤木的长头发,说:“你若是搞艺术的,我认为你还没有得到艺术养分的补充,别以为留了长头发就是艺术家。我经常在街头上见那些留着长头发的人,玩深沉,让人以为他们肚子里有料。他们是装逼的;你若是个流氓,我认为你还没有坏到了骨子里。什么专长你也没有,就只知道跟凌云鬼混,混你个头呀!”

    每一次,斤木都被骂得无以回答。他想,假如不是为了抓住“大鱼”,假如不是得知董大桥、狗仔等人跟磨华生有过接触,他要从磨华生处了解一些情况,打死他也不会跟凌云往来,他才不这样把自己弄得像个烂仔头。反过来想,他也认为自己把坏人演活了。正因为演活了,他才混进形形色色的黑社会。适当的时候,他会向磨华生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

    此刻,斤木静静地凝视着磨华生,见他一双浓眉像悬着的弯月,很有长寿之相。他听人说,拥有长寿眉的人,一般都会活到九十多岁,特别是从事书法、绘画的人,寿命更长。也许书法家、画家长年累月凝神静气地写字、画画,气沉丹田,有益于身体健康。事实也证明,这一类的人的平均寿命是最长的。

    见斤木上下打量着自己,磨华生便傲然道:“你似乎有些藐视我的意思?你不相信我有这等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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