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涌进城里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多,他们越来越希望在城里拥有一个落脚点,生生息息,繁洐后代,变成一个衣冠不沾灰尘的城里人,让自己的后代拥有一个优越的生存环境。而开发商似乎也抓住了外来人口这种心理,圈地开发楼盘,首付低得只有一两万元。外来人口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所赚到的钱,别说这一两万元的首付,就是几十万元一套房子甚至一幢别墅,他们也能买得下来。可是能买得起房子的真正城里人又有多少?
而“圈地运动”所带来的恶性后果,就是原著居民失去了土地。不可不否认,居民是乐意这样失去土地,因为种地所得的报酬远不如赔偿土地来得现实来得实惠来得具体,几十万元的拆迁赔偿款转眼进入腰包,辛辛苦苦耕作一辈子,图的也就是这一叠叠扎眼的钞票;何况,开发商现金赔偿之外,还安置居民入住高档小区。有些居民,再用拆迁赔偿款建起自住与出租共用的楼房,以收租为生,成了“二世祖”。“收租公”、“收租婆”的称谓,便也在此间慢慢流行起来。
被人口口声声喊作“收租公”、“收租婆”,那是一种荣耀。老板是靠做生意发财的,但不是所有的生意都是顺心顺水的。做生意有赚也有亏,亏亏赚赚,没有定数;而“收租公”、“收租婆”则不同,每月的租金会“一成不变”,而且还会随着市场的行情发生变化,只会涨不会降。所以说,这样舒适的生活,谁个不企盼谁个不巴望?老板又算得上什么啊。
这样富余的物质生活,滋生了很多无聊的精神生活。据斤木所知,赌场、卖淫、贩毒等社会丑恶现象,多在出租房内发生。像大沙田这样的老城区,仍未改造开发之前,违法犯罪活动仍然如当初开发区成立的初期,管不胜管。他从小就居住于此地。十一二岁的时候,他见证了大沙田初期的疯狂买地、圈地行为。
作为一个原著居民,他对这儿的情况再也熟悉不过了。尽管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工作,他极少回到这个地方,吃住均在单位里,但每次回到此地,他总是免不了产生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居民拿到拆迁款后,不是拿去赌就是拿去嫖,或是拿去吸毒了;如此下去,原本就很贫乏的精神生活,又会呈现什么样的状况呢。
大沙田离沙井镇并不远,也就是四五公里的直线距离。有钱的居民、老板或政府官员,经常前往沙井赌场。斤木几次以身犯险前往沙井赌场“踩点”,就见一些居民、老板及官员出现在赌场一带,有些人还进出情色场所,眠花宿柳,乐不思蜀。倘若不是在他们仍未发现他之前闪开,那些熟悉的面孔肯定会让他的身份曝露了。
忽然,陷入深思的斤木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声。他回头往病房看去,见到那个少妇出去了,可能觉得胡静蕙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有些扫兴,她便出去吃午餐了。
见胡静蕙仍躺靠在床头上心神不宁,斤木取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说:“老大,胡女就在江岭医院,她的朋友冬瓜与宋笨笨不知去向……你们什么时候到?好的,我再等一等再闪人。”
挂了电话后,斤木走进病房,冷冷地对胡静蕙说:“我们可以谈谈吗?”
胡静蕙没有说话。斤木声色俱厉地道:“宋笨笨和冬瓜逃到什么地方了?”
胡静蕙把脸别到一旁。斤木有些怒形于色,吼道:“别以为你什么也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你的底细了!你跟危多利和巴爷的关系,我们一清二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也很清楚。别以为你做了弥天大谎,口口声声称这孩子是车荣福的,我们就会相信你的话了!现代科技那么发达,只要抽取你肚子里的羊水,就可以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胡静蕙的身子微微一动,眼神慌乱。此时,斤木接到一个电话,是瘦三打来的,问他在什么地方。瘦三粗话满嘴:“那两个鸡婆真的就住在村子里,和我们租下的房子相隔不到二三十米远。你赶紧回来,大伙一起把两个鸡婆做掉。”斤木称有事一时脱不开身。瘦三大骂。
刚挂完这个电话,又有另一个电话打进来。打给斤木的是郝珊珊,郝珊珊说:“那个叫阿飞的人出现了,看样子,他今天要对我们医院搞怪了。你能不能马上过来处理一下,不然真的弄起来,就麻烦了。看样子,他不止一个人来,还有其他帮手。我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反正他的来意很明显,就是想把我们医院搞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斤木说:“我还有要事要办,可能还回不来。”
郝珊珊说:“那我们怎么办?……我都看到他们身上的刀了,他们朝二楼的男性专科走去了……”
斤木说:“我猜他们是来踩点的,不会无缘无故地大呼大闹的。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你们就认真给他们检查身子,说他们什么病也没有;要不就关门停止营业,他们没辙了就会离开的。”
郝珊珊说:“只能这样了。”
斤木准备走进病房时,郝珊珊又给他打来电话,说阿飞带着人离开了,“谢天谢地,他们没有闹事。你的方法真行”。
斤木不冷不热道:“若想医院永远平安无事,你们最好永远这样认真行医。”
郝珊珊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斤木说:“道理很简单,做正当生意,不会惹来麻烦的。只要你们医生认真检查每一个患者,没有夸大病情,也不胡乱开出一大堆毫无用处的中草药,也不要动辄就狠宰患者几千甚至上万元药费,怎么会有人来闹事呢?”
郝珊珊说:“哎,我说你这人今天怎么啦,怎么话里老是带刺,酸不溜秋的,我哪儿得罪你了。你要是不想给我们医院做看场,趁早说了,我也好去请癞皮蛇。”
斤木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了波动,也知道是因为那个胡静蕙缄默不语的态度激怒了他,加上领导迟迟不来接收这个女人,加上连日睡眠不足,休息不足,所以造成他对任何人的来电都表现出异常的偏激与不悦。他知道自己还要了解友爱医院幕后老板的涉黑问题,目前暂时还不能与郝珊珊“分道扬镳”,他便故意郁闷地说:“不好意思,刚刚跟女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好,得罪了。”
郝珊珊说:“你跟女朋友吵架,心情差,我可以理解,可你不能这样对给你雇金的老板这种态度对不对?如果我是个心胸狭獈的人,就冲你刚才的那些话,我就立即跟你解除合约关系。”
斤木说:“郝老板,真的对不住了。”
郝珊珊说:“行了,过去的事情不得也罢了。你既然受雇于我,就得经常出现在医院里,万一那些人突然出其不意地袭击我们,我们上哪儿去找人来帮忙。”
就在此时,斤木发现胡静蕙突然不知去向了。他厉声咒骂着,冲进病房到处寻找。等他站到阳台往楼下看时,见到她已坐着一辆三马仔匆匆地离开了医院。他气得直跺着脚,抱着头蹲在地上,狠狠地听着烟。
此时,有人轻拍着他的肩膀。他以为车荣福,头也不抬就懊丧道:“老大,你别问我她怎么跑掉了,反正她是逃跑了,刚刚坐着电动三轮出租车跑掉了。”
来人埋怨说:“这么大一个人也看不住,你是怎么看的?”
“我刚接了两个电话,转眼她就不见了。”斤木站了起来,一看拍了拍他肩膀的人,微微一怔。站在他眼前的是梅半极。他在其他场合见过梅半极,但对方没有认识他。梅半极问道:“是你给老大打电话的吗?”
斤木怔怔说:“……你是哪位?我……没有打电话。我只是一个病人的家属。”他匆匆离开了。梅半梅困惑地盯着斤木远去的背影,嘀咕道:“这人是谁呀,怎么这么古怪?难道他是老车的内线?他既然知道胡静蕙怎么逃跑的,到了最后居然矢口否认了。刚才我就应该拦住他仔细盘问一番。”
斤木弄不明白,为何出现的人不是车荣福而是叫梅半极呢?难道老车叫他来把胡静蕙带走?老大不是说他亲自要来的么,怎么到了最后又不现身了呢。
事后斤木才得知,车荣福接到电话后,就偷偷放出话来,说胡静蕙在江岭医院里出现。梅半极得知消息后,就匆匆赶来医院。车荣福也随后而来,躲在不远处观察着动静。见斤木沮丧地离开,他就知道胡静蕙逃脱了,所以就收兵了。这是后话。
5.
原来,胡静蕙趁着斤木打电话的那会儿,偷偷摸下了床,拿过行李就溜走了。见身后没人追赶而来,她用公用电话给笨笨打了一个电话。笨笨的电话没有开机;再打冬瓜的手机,也是如此。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东郊的出城路口——五村岭大旋盘。在这个大旋盘,有可以回老家的班车。
在江岭医院附近是有一个客运站的,该站也有往山马县的班车的,但她不敢在那儿上车。此刻,她不敢投靠亲戚朋友。既然黑道上的人要追杀她,警察也在寻找她,她那些亲戚朋友自然也就成为他们重点监控的对象了。初时,她也没有要回家的想法。再傻的人,也会知道此时是不能跟家人联系或回家的。后来她想,越是危险的地方越会安全。
还有,她在市里混迹多年,极少回家。见过父母最后一面后,生死再由老天裁定吧。
出租车兜了半天,也没有离开大沙田。她一看车子又折回江岭医院附近的那条街道,就火了。原来,这个司机以为她是外地人,要在附近转上几圈后再开往五村岭大旋盘,以便多赚几十元的车费。她气愤地跳下车,匆匆离开。司机追在后面,威胁她要交车费。她狠狠骂了一句,便扔给他一张面额50元的钞票。
她挥手拦停第二辆出租车,准备离开时,却被在医院的那个少妇拉住了。少妇就在附近的快餐店吃东西,见状便上前叫住了她。
少妇问:“出院啦?你老公没跟你一起走?我还没得到你怎么行房才容易怀孕的秘籍呢。哎,你的脸色不对,满头大汗,这样出院了对身子对孩子都不好的。走吧,还是回医院让医生检查吧。”
胡静蕙说:“你别烦我!”
少妇说:“你们吵架了?我看他不是那种人呢。我老公如果有他的一半就好了。刚才医生给我打了电话,说我的输卵管阻塞了,只要做个手术,就怀孕了。没过几秒钟,又有一个医生给我打来电话,说我的经血活量有限,要我服用他们配制的药物,只需五个疗程,就可以怀孕了。我问她一个疗程是多少天。她说一个疗程一个星期,每个疗程费用是五千元,五个疗程就是二万五元。我吓坏了。我已治疗一个多月了,也服用三个疗程的药了,钱也花了一万多元了,也没见有效,如今又要我再服用五个疗程,我都不知道医生说的是什么话。刚才,我老公也给我打来电话,说他那东西没有用了,是经过权威医院专家检测后得出的结果。我问他在那个医院做的检查,他说是在省计生委健康生殖中心,那医生是个留洋的博士医生,很权威。医生对他说,你少精无精,根本就生育不了,请不要相信江湖游医或专科医院能给你治疗了。我把这话告诉江岭医院的医生,他们就说,留洋博士是个骗子。我对他们说,那是省级的国有医院,设备与仪器都很先进……他们就说,如果你听他们瞎说,你这辈子就不用跟你老公同床了,也不用怀孕了。我很迷惑,不知道该怎么办。”
胡静蕙一怔,便停了下来。她既不是医生,也不是不孕不育专家,她能给对方什么建议?她停下来的原因还是,有一男一女站在远处盯着她,也许他们就是尾随而来的杀手。现在,她要寻找个逃跑的路线,是以躲在少妇的身后观察着他们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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