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秀秀闹上门来要张大勇给她提成和精神损失费。她来势很明显，说她做了前期工作，牺牲了色相毁掉了人格尊严才使得暴牙妹同意签订合同，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论如何，她都要把报酬讨回来，若不给她付钱，她就要爬到塔吊上去。

    张大勇见秀秀两眼含泪，神情悽然，他就知道她连日来心情不好。此时的她，就跟喝了一大盘的毛血旺（一种川菜）汤水，在胃里被烧烂了，火气冲天了。他想，不能跟她来“硬”的，稍不注意言词，只会激化矛盾。这现代女孩，天不怕地不怕，骂起人来一点儿也不比站在大街上破口大骂的妇人差。妇人家的东西不见了，她虽说不敢当面谩骂怀疑对象，但她却敢站在街道上指桑骂槐数落怀疑对象一整天，直至骂累了喉咙也嘶哑了，她才愤愤而回。秀秀是个新新人类型的女孩，若被谁惹怒了，她也会像妇人一样跳来蹿去，叉着腰骂个不停，六亲不认。

    秀秀心情坏的原因很简单：董大桥要炒她的鱿鱼，让她回家“反省”。董大桥早已唾涎她的美色，明明已有几个情妇，他仍想包养她。她嘻嘻哈哈地说，“好啊，我正愁没老板包养呢。别人一看我的长相，就知道我是二奶命或三奶命”，或“你已经有几个了，还想再包我呀，你吃得消么”。

    秀秀的话，有一股出既不拒绝也不反对的意味，让人不知真假。有几回，董大桥要请她吃饭，提出要包她三五年。她声称有事便急急离开了。他见她不识时务，大为不爽。在他公司里做事的人，哪个敢不给他面子？公司就是他的，他就是老板，很多女人都想做他的情人。令他不解的是，她却把他当猴子耍，不吃他这一套。终于有一天，她在工作过程出现一个责任差错。按规定，这种事情也只能作口头警告处理，未达到开除地一步。此前，也有职工犯同样的错误，那职工连口头警告也没挨。

    董大桥心胸狭隘，见犯错的人是秀秀，他更加往死里整了。他想：“你没买我的账，我哪里给你好果子吃了。这时候你愿意让我包养，话好说，事故好处理，我就放你一马。偏偏你至死也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那好吧，我就停你的职，让你回家反省。”

    秀秀知道老板“公报私仇”，她宁愿回家反思也不愿让他包养。有几个臭钱又怎么啦，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是你身边的那些情妇呀，任你玩弄任你泄欲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比你有钱的人多的是，他们也不会像你一样富而思淫，满脑子都是淫秽的思想。那些有钱的大老板，富而思进，积德行善，都给自己留条后路。

    委屈伤心的时候，秀秀想到了斤木，她要找斤木倾诉，发泄满腹怒气。奇怪的是，斤木却像天上的云烟一样转瞬间便消失一样，既不在网上出现，也没有给她电话，更没有主动来找她。好不容易打通他的电话，刚说上一两句话，他就像日理万机的外国总统一样，正在与世界各国领导人联手处理全球金融危机，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你听他，一副显得极不耐烦的样子：“我忙得很，没时间听你说什么，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董大桥爱怎么弄就怎么弄。既然在公司混不下去，那你就跟他拜拜吧，犯得着跟他一般见识吗？你爱给他包就给他包吧，那是你的权利，也是你拥有的生存资本。”

    女人在受到别人伤害的时候，就是希望自己心爱的人或朋友听听她倾诉。斤木没有听她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这让她伤心让她气愤。

    在秀秀的心目中，黄富强与斤木对她来说都很重要。如果让她在这两个人做个取舍，她当然要选择斤木。一直以来，斤木也像她一样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分手，个性独特，他绝对没有拖泥带水的意味。

    当她受到董大桥的骚扰且感到孤援无助之时，她开始思考要建立自己的感情驿站了。她认为，她也该把他确定为自己的最终归宿了。此时，她才发现他根本不在乎她受到什么伤害，也没有用心去安慰她更加无暇抚平她的伤痕。茫然之间，她伤心落泪了。

    此时，她想到了表哥黄富强，希望从他身上得到某些弥补。也就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表哥已心有所爱——邝美丽准备要与表哥结婚了。这一打击，不啻于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表哥会另有选择。表哥苦苦追求她八年，把她当作择偶的不二人选，她就算慢慢变老了变丑了，无法娶她为妻，他可能也会陪着她走完人生路。这一回，表哥却变了，没有以往那种至死不渝的感情了。

    世道变了，变得不可理喻了——斤木不理她，把电话挂了；表哥也没有把她当作宝了，整天与邝美丽出双入对。在这种状态下，她的变得神经质了。没有办法，她只有来诚意鑫田鸡王店“撒野”了，把怨气泼到黄富强身上。

    张大勇不知道秀秀的“闹事”的真正动机，只是反复地问着：“我们该给你多少报酬？”

    秀秀伸出两个手指说：“我不会漫天要价的。没有这个数，我就去爬塔吊。”

    黄富强叫道：“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呀！”

    秀秀杏眼一转，秀眉一挑，说：“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吗？当初你们怎样承诺的，月薪5000元，提成以5％计酬。你们签下了200万元的合同，那就该付我10万元的提成。我要精神损失费10万元，两项加起来就是20万元。如果加起月薪，也就是20.5万元。现在，我不要那5000元底薪了，你们要付我20万元。”

    黄富强说：“20万元？你干脆剥我的皮，或去抢银行好了。”

    张大勇也说：“大美女，你给我们出难题呀。不可否认，这单业务你从中确实起到了作用，而在关键时刻你却躲避了。我们也知道你的难处，怕她纠缠上你。你要知道，签合同的当天，暴牙妹很为难我们，是你表哥豁了出去才把她搞定了。”

    秀秀说：“我才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搞定暴牙妹，反正你们得付给我血汗钱。”

    张大勇说：“你的要价太高了，我们接受不了。”

    秀秀说：“我这要价高了吗？不高！你们付得起。”

    黄富强说：“你不是说你很有钱吗，怎么也跟我们计较起报酬来了。”

    秀秀说：“我有没有钱，那是我的事；你们欠我的钱，是你们的事。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你们今天不付钱给我，我就采取偏激的方法。”

    黄富强老大不快，说：“我才不管你会爬不爬塔吊讨薪呢。你就是去跳河了，我也没有空去救你。”

    秀秀猛地坐在地板上，哼哼哈哈着，一副赖着不起来的神色。张大勇觉得好笑，这个很有修养的大美人咋这样斯文扫地了呢，一点儿也没有白领阶层的风范。他安慰说：“表妹呀，你别那样激动好嘛。这钱对你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你在房产公司上班，年薪十几二十万元。可这钱对我们这个小店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对田鸡王店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感谢你，怎么也得付你酬劳……”

    秀秀说：“我不需要你们这种口头支票，也不需要你们绕来绕去始终也绕不到实质性的问题的话，我需要酬劳。”

    黄富强见秀秀铁了心肠要赖在店里不走了，既恼怒又无奈，他对她说：“你这么扰乱我们做生意，我可要报警了。”

    张大勇把黄富强拉到一边，说：“都是自己人，不要把事情闹大了。你先离开吧，让我来劝劝她吧。”

    说话间，邝美丽远远走了过来。黄富强转身离开店面，朝邝美丽迎上去。秀秀也见到邝美丽了，突然之间，她醋意大发，倏然站了起来，冲着黄富强的背后大喊：“黄富强，你给我站住！”

    黄富强被吓着了，惊诧地回头：“又怎么啦？”

    秀秀呼呼地冲上来，拉着黄富强的手，喝道：“你今天不把钱拿给我，我跟你没完！”她这一手，就是让黄富强在邝美丽面前难堪。她妒忌邝美丽，也恨黄富强无情无义，没声没息就要跟邝美丽成亲了。她要给邝美丽一个下马威。生活中，有的人智商很高，确非常人所比，但有时候他也会做出令人难以理解的蠢事，跟他的智商不相称。这也就不难理解秀秀此时所做出的举动了，她已被醋意烧昏了头脑。

    黄富强也火了：“谁欠你的钱了？你有证据吗？”

    秀秀说：“好啊你，当初求我去接触暴牙妹时，你把好话说尽了，现在你却出尔反尔，不认账了。你这癞皮狗，还是不是个男人？如果你是个男人，就得承认欠我的提成与精神损失费。哼哼，怎么看，你也不像个男人，下三烂的东西你也沾，拣二手货可能是你唯一的乐趣了。”。

    邝美丽脸色陡然煞白，气得浑身发抖，她捂着脸哭泣着跑开了。黄富强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一直以来，他都担心别人揭他的短处，说他娶了一个傍着富婆且为富婆做性服务的“二手货”。如今，表妹一句“拣二手货”的话，让他胸腔蓄满了怒火。他扬起巴掌，就要打过去。

    张大勇看得分明，急忙上前抓着黄富强的手，把他劝住：“你忙你的去吧，我来处理这事吧。女人是靠哄的，让我哄哄你表妹。你呢，赶紧花点心思去哄美丽。”

    黄富强冷静之余，异常困惑：我们两老表之间，一直以来，无话不说，亲密无间，虽说免不了要吵吵闹闹的，但从未演变到翻脸不认人的地步。秀秀这么不假思索地说出那种话，也许是有原因的。她不缺钱花，为何口口声声要他们赔钱呢。赚钱就赔钱，像她这种有身份的女孩子，她完全可以通过正常的渠道或方式来跟他们交涉，也不至于说出那样毫无教养的话儿吧。表妹这样做，跟一个骂街的泼妇又有何异。

    5.

    张大勇好话说尽之后，终于把秀秀劝走了。岂料，乱哄哄的店面刚安静下来，他又接到妻子房姻莲火急火燎的电话，要他赶回县里处理肉蛙被扣事件。张大勇一听，倒抽一口冷气：妈个逼的，这些人终于出现了，要冲我来了。好在真的没有人夹带野生动物之类的东西，不然这回真的也说不清楚了。

    类似的事情也曾发生过——那是在几个月前的某一天，那一天，张大勇正在养殖场装车发货，县林业局几个执法人员突然出现了，他们板着面孔说要例行检查他的养殖场，称有人举报他收购有大量的野生青蛙。

    张大勇赔着笑脸说没有的事，举报的人是瞎说的，场里的肉蛙都是繁殖出来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到处检查。他把他们请到办公室去喝茶。几个执法人员到处查看，没有发现情况，便对他说，场里办有养殖证了没有？现在国家对野生动物的检查十分严格，不管是谁，只要违反了法律法规，都要坐牢的。你要好自为之。

    执法人员检查之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仍然在养殖场里到处走动，似乎在等候着什么。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个领导的执法员还不时问着他：“你跟县委书记俞中书很熟吧？书记挺照顾你这养殖场的。听说，俞书记准备调走了。”事后，张大勇才知道这人叫蓝同华。

    张大勇说：“熟肯定很熟，作为一个养殖户，也作为全县的一个典型，俞书记经常带着县里或市里的领导到我这儿来参观指导，不仅建议我扩大规模，还要求农行给我贷款。俞书记作为一个父母官，这么关心我一个小老板，也体现他执政为民的精神嘛。”

    蓝同华说：“对，为官者理应如此。书记是个好人，也是个热心的父母官，你的养殖场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还真多亏他的帮助。”

    中午的时候，执法人员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张大勇招呼他们到员工饭堂将就一下，这些人挥手说：“不用了，我们还要到其他地方去检查。”之后，悻悻离开了。

    临走时，蓝同华拍着张大勇的肩膀说：“从县城跑到你这地方来还真不容易，一个上午都耗在你这儿了。实说了，你这儿还真算不错，空气新鲜，环境清静，适合几个朋友待在一起打牌、喝酒。”

    张大勇说：“穷乡僻壤的，泥土气味太重了，肉蛙身上散发的饲料味也难闻，根本不适合领导休闲，真是太辛苦你们了。”

    蓝同华说：“没事没事，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这样，今天到这个乡镇，明天那个村寨，脚板不厚还真做不了我们这种人。”

    他们走后，前来养殖场装车要货的客户一个劲儿埋怨张大勇：“你是糊涂了还是装作不知道，人家干部下乡检查工作，那么辛苦，你就用一杯水把他们打发了事了？你看不出来么，他们到处走动时，就是希望你请他们到镇上的酒店吃饭。你呀，犯傻啦，这回要得罪他们了。”

    张大勇说：“他们算个球，人家俞书记还有市里来的领导参观完养殖后，还邀请我跟他们到县里的饭店去吃饭、喝酒，请我介绍致富经验。”

    客户说：“书记和市里的领导，官虽说很大，现官不如现管。你呀，既不请人家吃饭也不送东西给他们，你还想不想在这一行里混呀。他们哪里是来例行检查，其实是到乡下来吃一点喝一点拿一点的。他们临走时你干吗不送他们土特产，送他们几公斤的肉蛙呢。”

    张大勇说：“是他们自己来我这儿的，又不是我发请柬邀请他们来的，凭什么我要送他们东西。书记的官儿够大了吧，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人家都没有这样的要求。小小的几个国家干部，凭什么摆起官架子来呢。”

    客户摇头说：“你会吃亏的，迟早会吃亏的。唉，你这人咋一点儿也不懂人情世故。”

    也真应了这句话，执法人员走后没几天，就发生了一件令张大勇气气愤的事情：一直与保持生意上往来的韦老板，要张大勇把一百多公斤的肉蛙拉到县城大丰菜市他的店铺里。张大勇装好货后，便开着车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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