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富强把纸铺在墙壁上，开始立下字据，他只觉得字字如千钧巨石，写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字据写完。
邝美丽说：“你念给我听。”
黄富强说：“你没念过书呀，这些字难道你都不认得。”
邝美丽说：“这些字我认得，但我要你念给我听，我想听听你在念的时候是不是真心。”
黄富强苦着脸，为难起来，心里愤愤地骂着：“好你个阴毒的三八婆，嫁不出去也不至于这样害我吧？有了性饥渴也不至于这样吧？我娶了你之后，绝对不会跟你同床，活活饿死你，让你很快就会像失爱的寡妇，因内分泌失调而慢慢变老慢慢变成看谁都不顺眼动辄爱发脾气的黄脸婆！”
邝美丽说：“你不念？好，那我就走人了，到时你可别后悔了。”
黄富强说：“好好好，我念我念，你别走。”说罢，他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邝美丽说：“别摆着那副哭丧脸好不好？好像你娶了我很亏本似的。我哪点配不上你了，论职业论收入，你都不如我。哼，就凭你这副德行，找个坐在朝阳花园边揽活的擦鞋妹，人家也嫌你不够格哩。”
黄富强想，邝美丽所说的那些擦鞋妹他见过，只有在朝阳花园才是她们展示“魅力”之所。每天，她们一溜儿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向路过的游客挥手招呼，肢体语言极其丰富极其夸张，不禁让人心神混乱。她们穿着低胸的衣服，弯腰给客人擦鞋时，那洁白的乳沟对着客人，让客人看个饱。客人仔细看时才发现，她们并没有穿着胸罩，给客人擦鞋时，衣服里的东西也跟着一晃一晃的，让人心猿意马。擦鞋妹这种揽客的方法，多少也有些有伤风化，但她们是干净的，至少心灵与肉身是这样。如果让他在擦鞋妹与邝美丽之间选择，他宁愿选择擦鞋妹。
黄富强说：“我念，你听着。字据，我黄富强愿意娶邝美丽为妻，如有反悔天打五雷轰。作为交换条件，邝美丽要帮助我们和暴牙妹签订田鸡购销合同。立据人，黄富强……”
邝美丽说：“你念得太小声了，好像不太乐意。”
黄富强的肚子里奔腾着一股怒气，准备要爆发出来了。他强忍着，只得大声念了一遍。
邝美丽把字据拿了过来，塞进包包后便凑在黄富强耳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黄富强忧虑忡忡道：“这办法灵验吗？”
邝美丽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黄富强半信半疑地走进办公室，见暴牙妹对张大勇下了逐客令，而张大勇则一副愁眉锁眼的神色。黄富强拦着暴牙妹说：“我有件事跟你谈谈。”
暴牙妹说：“我还要去应酬，改天再说吧。”
黄富强说：“这事很急，对你非常重要。”
暴牙妹恼怒道：“我没有时间听你说废话。”
黄富强说：“听说你老妈不喜欢看一些相片。”
暴牙妹脸色大变，说：“你认识我老妈？”
黄富强说：“我没有认识你老妈。我估计她一看到那些相片，她就会气得拿起棍子要打人。”
暴牙妹说：“……你想干什么？”
黄富强说：“我表妹说，她今天有急事来不了了，不过她说了，她一有空就会来找你的，她希望你先把你们之间原先谈好的合同签了。”
暴牙妹说：“……合同呢，我把合同放到哪里了。”她到处寻找合同，发现合同已被她锁进了抽屉了。取出合同后，她把那支金笔拧开，对张大勇说：“我们都是法人代表，这合同理应由我们来签订。”
张大勇见暴牙妹一反常态，大吃一惊，心想：黄富强刚刚出去一会儿，一回到她的办公室，刚把她的老妈抬出来，她就显得手脚无措了。她肯定很害怕她老妈拿起棍子，也很害怕她老妈看到一些相片，那些相片上面有什么东西，怎么这样令她害怕。
见暴牙妹签字时右手不停地抖动，张大勇感到好笑。此前，她不可一世，声称秀秀若不出现她坚决不签订合同，现在倒好，她居然老老实实把签了合同。再看黄富强如丧考妣的神色，张大勇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出现什么变数了。
3.
得知黄富强的被迫立字据的过程，张大勇哭笑不得，而后他又不停安慰黄富强。黄富强苦着脸，跟不小心得了梅毒一样郁郁寡欢。
自从合同签订后，邝美丽就隔三岔五来找黄富强，要与他商定婚事。他还能说什么，既然立了字据，就得兑现承诺。做生意要讲诚信，同理，做人也要讲信用。令他难受的是，一见她，他浑身就不自在。这回，想躲也躲不开了。
张大勇开着玩笑说：“她漂亮可人，愿意嫁给你，你讨了便宜，你还摆什么苦大深仇的衰相啊。”
黄富强说：“别来烦我了，我做出的牺牲太大了。她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至今还是处男。就这样跟她在一起，我感觉到像吞下几只发臭的死老鼠还恶心。”
张大勇说：“你也别太把自己抬得太高了。怎么说，她都比你强，论学历，她是大学毕业生，而你连小学都没毕业；论相貌，她容颜出众，而你是一垞狗屎；论职业，她在公司里上班，白领阶层，而你不过是捉死蛇烂虾的。鲜花插在牛粪上，你是牛粪喂鲜花，美得你整晚也睡觉不成。别扮苦相了，你在想什么难道我逃得过我的眼睛？”
黄富强说：“你没跟我孖铺，不会知道我的棉被有多烂。”
张大勇说：“既然这样，你何苦又要立下字据呢。这笔生意我们完全可以不签。”
黄富强说：“田鸡王店开张至今也有半个月了，我也想做出一些事情来。可气的是，秀秀居然临阵逃脱了。我宁愿娶表妹做老婆，也不愿意跟邝美丽待上几分钟。”
张大勇说：“你表妹像一条沾满唾液的七星鱼一样滑溜溜的，你永远抓不住她的。你也看得出来，她对那个滑头滑脑的斤木很有好感。那家伙虽说人模狗样，而且跟她认识也就几个月时间，但我看他胜出的机会绝对比你多。不是我打击你的自尊心，你虽说跟秀秀有了八年苦恋，最终你还是不会逗得她笑破肚皮。你既缺乏幽默感，也缺乏主动出击的灵性。你连搂抱她的勇气都没有，还想抓住现代女孩的芳心，做梦去吧你！”
黄富低垂着头，苦叹道：“你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说得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你以为我不想呀？每次我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去搂抱她的时候，她就狠狠地臭骂我一顿，还给我几巴掌。那天在明园西餐厅吃饭，我受了你的启发冲上去抱她亲她，结果你也知道，我被她弄得狼狈不堪。”
张大勇笑着说：“凡事都有过程的。你突然出手，人家能接受得了么。此前，你跟她那么久，都不慢慢培养基础，由难入易，慢慢过门嘛。这个道理就如同很多大型音乐演奏会一样，正式演奏之前，演奏家都要预演一下，检查乐器是否调整好了，免得到了正式演奏时，乐器可能会出现一些令人意料不到的小毛病。体育运动比赛，所谓的热身赛也在于此。你前期工作都没有做好，后期工作就想一步到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黄富强说：“唉，跟表妹没有缘分，我只有认命了，跟着邝美丽了。”
张大勇说：“事已至此，你还能怎么样啊。字据都签了，还反悔不成。”
黄富强说：“我咨询过律师了，那张字据没有法律效力的。”
张大勇说：“在道德法庭上，你会输的。她帮你的大忙，替你拿下几百万元的生意合同，你却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天理何在。”
黄富强说：“哎，你那么着急地帮她说话，一定要我娶她做老婆，她莫不就是你的表妹？”
张大勇笑道：“废话！她若是我表妹，还用得着我们那么辛苦去推销田鸡么。我看你年纪都不小了，也该成家了，再错过好姑娘，恐怕这辈子就没得混了。”
黄富强说：“她是好姑娘？你别给她戴高帽子了，也别天花乱坠地劝说我了。她若是好姑娘，就不会有那种有悖于伦理道德的行为了。”
张大勇说：“某个人的性取向就算有了问题，也不至于否认他们的人品吧。就目前来看，你也无法证实邝美丽的性取向存在问题，除非你跟她同居了，她对你不感兴趣……哈哈……”
黄富强说：“还用证实吗？她都跟我说了。”
张大勇迟疑地问：“她跟你说了这事儿了？不会吧。”
黄富强说：“她说她跟暴牙妹一起裸泳，还在宾馆一起裸抱，用数码相机的拍照和录像功能把那场面拍了下来，至今她手上还有这些东西。你知道暴牙妹为什么那么快签订合同吗？告诉你，她妈此前无意中看到她珍藏的这些相片，气得两眼翻白，大骂她伤风败俗，有辱门楣，并用棍子狠狠打了她一顿。我一说起她老妈不喜欢看到的一些相片，她就恐惧不安了，认为我们有可能拍有她跟秀秀相依相偎的亲热照呢。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害怕她老妈，而是邝美丽告诉我的。邝美丽对我说，有一回她见到暴牙妹浑身是伤，便问她是怎么回事。暴牙妹哭着说，她老妈追打她，不喜欢看到她们在一起互相亲热的相片，说再发现有类似的相片，她老妈就组织家族里的人处理她，让她受辱而死。邝美丽如此这般交代我时，我还怀疑这办法行不通，而她却说：‘这办法管保行，不行我就把那字据还给你；如果行了，你遵守诺言。不然，我告到你家去，告到法院去，告到报社去。什么方式都告不赢时，我会花钱请黑社会里的人追杀你，把你碎尸万段。’”
张大勇说：“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居然害怕她老妈，这也算得上一个奇闻了。”
黄富强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泄着气，说：“那算什么，我这立字据的事才叫奇闻。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张大勇一本正经道：“那我问你，她真的有那么讨厌吗？”
黄富强说：“也不至于那样，她有时候也很可爱。”
张大勇说：“那我再问你，你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或动了一点男人都想动的邪念，希望占有她的身子？”
黄富强说：“你别说得那么庸俗、下流。”
张大勇说：“你先回答我。”
黄富强说：“……动过这种念头。一个正常的男人，只要他见到美色，都会怦然心动。”
张大勇说：“那我再问你，她帮助过你吗？”
黄富强说：“帮了大忙。”
张大勇说：“你喜欢过她吗？”
黄富强说：“……这……”
张大勇说：“别回避我的问题，老实说。”
黄富强说：“……有一点儿喜欢。”
张大勇说：“既然她在你的心目中没有那么讨厌，而且有时候还很可爱；既然你也想占有她的身子，那就说明你已把她当作私有财产，对她动了感情；既然她帮助过你，或者说帮助过我们，那么她就有恩于你或我们。传统美德告诉我们，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她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滴水之恩、涌泉之恩、小溪之恩，而是大江大河之恩。如果没有她的主意，那几百万元的生意肯定泡汤了。面对大江大河之恩，你当然要以大海的容量相报……”
黄富强说：“你还真能说，我只是说有一点儿喜欢，并不是全部喜欢。”
张大勇说：“一点儿足够了。一滴水足见太阳的光辉，喜欢那么一点点就足以说明你在乎她。如果你不在乎她，怎么啰里啰嗦把她说得一无是处。正因为喜欢她了，你总是把她的缺点放大了，根本就看不到她的优点。你跟秀秀来往多年，在你看来，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任何一个缺点。她是你心目中的女神，令你敬畏，令你惊叹，令你无奈，所以她与你的距离总是如此的遥远。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是人总是要犯错误的，邝美丽也许犯了不该犯的错误，但我认为，她的心灵是圣洁的，爱你的心是真诚的。你敢保证自己从来没有犯过错误？”
黄富强说：“老大，你把我说得无容自地了。我一直怀疑你是邝美丽的表哥，现在看来，你是她的父亲了，要把自己有污点的女儿贱价处理了。哈哈……”
张大勇严肃说：“我知道你嘻嘻哈哈的不当回事，事实上，心里也有所谋划了。如果你不喜欢她，鄙视她的不齿行为，那么当时的你就完全拒绝这种交易。以你的性格而言，生意做与不做，合同签与不签，都无关紧要。问题是，你最终还是立了字据。我认为，于公，你是为了田鸡王店的发展；于私，你也没有亏本，借机俘获了美人心。要是我没有说错的话，你故意表演给我看，表面骂骂咧咧的，对她表示不满，实际上是借此博得我的同情，博得别人的同情，这样自己才有台阶下，以致让别人知道你娶她是迫于无奈，这样心理才稍微得到一些平衡。”
张大勇这话犹如一支利箭刺破黄富强的心脏，令他无法嘻嘻哈哈应对了。黄富强叹气道：“知我者张大勇也！我服了你……你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我喜欢她，也想娶她为妻，可我又担心你瞧不起我，担心别人知道她的过去后，说我是个没骨气的男人。老实说，她叫我立字据时，我高兴无比。心想，我跟表妹苦恋多年终无结果，这辈子看来是有缘无份。现在，有这么一个美人儿送上门来，我难道还要再错过这段姻缘？……在你的面前，我也不能显露出自己的心迹，因为我怕勇哥你数落我。我这样做，是自欺欺人。”说着，他低头不语了。
张大勇说：“你自欺欺人已有多年了，归根结底就是，你被自卑困扰了。假如你自信一些，别说秀秀早已是你的老婆了，就是天下所有的美女也都任你选了，任你抱，任你搂，任你亲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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