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单位里,他一直认为自己过于自私,但新来的大学生,特别是80后的年轻人,比起他更加计较一些得失,无团队精神,孤僻、乖张、高傲,且不与人为伍,整天在网上玩游戏,以网为“生”。年轻一代人自一出生就有鲜花、巧克力、牛奶、苹果、高档服饰,丰衣足食,没有缺乏营养,也没有缺乏知识,他们在充足而耀眼的阳光下茁荘成长,但他们缺乏的是给予他人的关爱,也缺乏与人合作之精神——毕竟,他们都是独生子女的一代,衣食无忧,地地道道的“小皇帝”,得到父母亲及爷爷奶奶的过分溺爱,索取的多,奉献的少,怎么不教他们天生一种自私的本质呢。
这些新来的同事,无心业务,得过且过,若看不顺眼领导,他们反而把领导给炒了鱿鱼。他们没缺钱花,父母那儿给他们强大的物质支撑,几个月没工作也没有任何收入,他们照样活得潇洒。丁后锋认识一个80后的大学生,毕业后就一直“穴居”在家,天天上网,Q来Q去,沉溺于网游,一年内居然都没去找工作。问他靠什么为生,他脸无愧色地说,靠父母呗。我父母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呢。等他们单位发不了工资后,我再出去活动筋骨,揾一碗饭食。
丁后锋想,年轻一代的自私,跟他的自私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他的自私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个孤儿,受人白眼,因此他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而年轻一代的自私,是由于优生而优越环境的造就而成的。
见丁后锋痴痴呆呆地站着,养父养母便叹息道:“都怪我们没有把真相告诉你,也怪我们没有儿子,心生杂念,偷偷把你隐藏了那么多年……”在他们断断续续的充满悔意的叙述中,丁后锋终于知道自己的来历了。
养父养母年轻时,从鸣武县乡下来到市里来捡破烂,租住在郊区友爱村的一个民房里。民房对面的一间房子里,住着丁后锋的一家人,父亲叫欧阳邕城。作为原著居民的欧阳父母,不像某些村民一样,以为自己靠近城市边缘,也算得上一个城里人,打从心底就看不起以拾垃圾为生的外来户。逢年过节什么的,丁父丁母总是还把养父养母叫到屋里一起喝酒。
那时候,丁后锋的哥哥、姐姐,一个三岁,一个五岁。养父养母结婚后,因不孕不育一直无儿无女,他们对这两个天真可爱的小孩挺有好感,经常带他们出去玩。1979年,欧阳夫人意外怀孕了。穷怕了的欧阳氏夫妇原本是想把这个孩子打下来的,而且当时全国正在搞计划生育,再生下一个可得罚款啊。至于村里的集体经济分红,也很有可能受到影响。养父养母见状便说,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吧,让我们来养吧。孩子长大以后,若他愿意回到你们身边,我们也不会阻挡的。
就这样,欧阳氏夫妇就偷偷把丁后锋生了下来,送给了养父养母。养父养母如获至宝,赶紧把孩子抱回乡下,跟别人说是在路上捡到的。初时,欧阳氏夫妻也不舍得把自己的骨肉送出去,为了农转非,也为了进厂工作,他们便当没有生过丁后锋。
因为那时,村里的土地被一家工厂征收后,作为补偿,厂里要安置村民进厂上班。村民终年靠种菜为生,收入颇低,对工人穿着干干净净的工作服按时上下班,他们便羡慕工人那种风不吹雨不淋日不晒的生活。由于农转非的指标有限,竞争激烈,村民于是便互相举报各人的问题。欧阳氏夫妇没有留下超生的尾巴,最终顺利进厂工作。
尽管如此,欧阳氏夫妇对送给养父养母的儿子却愁肠百结,牵挂异常。他们经常趁着休息日跑到源宁县乡下养父养母家偷偷看望儿子,考虑如何把孩子弄到自己的身边。养父养母自然也不舍得把养大的孩子送回他的父母身旁,虽说此时他们已经莫名其妙地生了一个女儿,可看着四岁的丁后锋白白胖胖、聪明可爱的模样,甜甜嫩嫩地喊他们一声“爸妈”,他们如何割弃得那绵绵不绝的亲情:当初是我们叫你们生下的,如果不是我们苦苦哀求,你们早就把孩子打掉了。现在见孩子养得这么好,你们就想把他拿走了,未免也太绝情寡义了吧。
在一个黑咕隆咚的晚上,养父养母在村民们睡得惊雷突然在半空响起也毫无不知道的情况下,拖儿带女偷偷离开了村子,到鸣武县一个无人知晓的村庄落户了,匿名改为姓丁。以致欧阳氏夫妇来到村子“看望”儿子时,养父养母早就人走房空了,只剩下那座泥瓦结构的房子,在风雨的侵蚀下已摇摇欲坠。问及村民是否知道养父养母一家的去向,村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欧阳氏夫妇知道养父养母是躲着他们,于是死心了,绝望了,也当他们今生今世没有生过丁后锋,反正他们身边也还有两个孩子。
欧阳氏夫妇病逝的时候,把欧阳白露、欧阳天白叫到床沿前,告诉他们:我们过世后,你们就得设法找到弟弟,你弟弟的右手静脉内侧处,有一块状如枫叶的胎记……完了,他们还留下一张丁后锋小时候的黑白照片。这些年来,欧阳白露与欧阳天白一直在寻找丁后锋,以完成父母的遗愿。多方打听之后,他们最终一无所获。
他们确切知道丁后锋的下落的时间大约在一年前。那时候,丁后锋匿名以“本报记者”的名义写了一个曝光赌场的文章。欧阳天白事后打听到,写作此文的作者是丁后锋;他还从赌场的监控录像中调阅出丁后锋是由谁带进赌场的镜头。他叫嚣着要叫人把丁后锋及那个叫费听的“托儿”的手脚废掉。然而,当他两次慢慢细看监控录像后,不禁迟疑了:丁后锋的脸型以及走路的神态咋跟我的几乎是一样的呢。莫非此人就是我与姐姐一直苦苦寻找的弟弟?
随后,欧阳天白还打听到丁后锋是鸣武县人,原籍在源宁县。他心头狂喜,并把此事告诉姐姐,并与姐姐驱车前往源宁县、鸣武县等地调查,最终无果。当丁后锋带着同行前来采访广告牌坠落事件时,欧阳天白就认定丁后锋是他的弟弟了。
欧阳天白想,这个世界就这么小,转来转去,弟弟总是转在他的周围。及至丁后锋应邀前来他的公司参加媒体沟通会,会后应酬时,他特意坐在丁后锋的旁边,仔细观察丁后锋的右手静脉内侧,赫然入目的是一块鲜红的胎记。他惊诧不已——父母亲临死时曾告诉过他们,丁后锋一生下来就有这么一块胎记,长到四五岁时,这胎记越来越鲜红,状如枫叶。他极想抓住丁后锋的手大叫,弟弟,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欧阳天白知道,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一块胎记的,他确信丁后锋就是他的弟弟无疑了。何况,丁后锋的现籍及原籍,都可以相互佐证。他不动声色,与欧阳白露再次前往源宁县、鸣武县深入了解。此回,他们打听到丁后锋养父养母的住处了。丁氏夫妇似乎是外出了,没有在家。他们一直待在老人家的院子里等着老人回来。暮色四合之际,他们也没见到老人出现。老人似乎知道他们的到来,是以躲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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