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秀秀从公司出来后，准备打的回家，不想下班后的士特别难打，她朝几辆的士招手，示意司机停下，可司机却像没长眼一样从她面前飞驰而过，还扬起一阵灰尘，夹杂着落叶的灰尘扑进她眼里。她恨得直跺脚骂人：你们去赶死啊，咋有钱都不想赚了呢！你们个个都是痴仔啊！

    在桃源市，的士比公交车多，可每天下午6时这个下班时段，的士一个踪影也没见。就算偶尔见到一两辆空车而过的的士，司机照样不停下来搭载乘客。因为在这个时段，他们要交接班，误了时间，要被公司罚款。再说，要接班的司机也不允许上一班司机“私捞”那么一点时间。

    就在秀秀准备去坐公交车时，董大桥的小车停在她的跟前。董大桥摇下窗子后，干笑说：“美女，要不要我送你一趟？上来吧。”

    秀秀一见董大桥，气不打一处出。刚才她去公司哀求董大桥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继续干下去，董大桥严肃地说：“你这个意见嘛，我们会考虑的……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秀秀想，我犯什么错误了？不就是一点儿的小差错么，居然值得拿我来开刀？以往其他员工也有类似的错误，为何你不开除他们而要辞退我？我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来着？就凭你这嘴脸，还想包养我！去死吧你！

    当时，秀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行，我会慎重考虑的。”董大桥以为秀秀屈服了，便走过来，要抱着她的腰。秀秀闪到门口说：“回去后，我会认真考虑你提出的问题……”然后，就像躲着瘟疫一般跟着其他职工下了电梯。

    秀秀本以为在公司里已经摆脱了董大桥的纠缠，没想到在马路上又遇上了他。

    此时，董大桥走下车，拉开车门，俯首对秀秀说：“上来吧，别犹豫了。你看看，公交车站那儿人山人海，挤得好像要救济粮一样。我知道你讨厌我，想打的离开。的士司机正在交接班，没有个把小时你坐不到车子的。”

    秀秀想了想，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董大桥把车门关上后，点了一支烟，看了看四周，然后返回驾驶室。

    董大桥见气嘟嘟的秀秀只顾望着窗外的行人车车，便搭腔说：“你表哥最近还好吧。田鸡王店生意还好吧，听说你最近没去他们那儿了。嗯，你那笔提成要回来了没有？我就知道你一心二用了，所以在上班的时候把事情给搞砸了。你哪能这样上班的？你兼职帮你表哥他们搞些业务我并不反对，可你得还得把公司里的正事做好做对，对不对。”

    秀秀轻蔑地瞟了一眼董大桥，没有回答，也懒得回答，她在心里骂着：我的事情你好像什么都懂，你在盯梢我呀！神经病！我跟我表哥的事你操什么闲心？我跟表哥要是黄了，也跟那个死鬼斤木玩完了，可我再怎么没人要，也不会让你这好色的家伙包养的。明明有那么多的女人，居然还想沾我的腥！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爱炒谁就炒谁，谁不跟你上床你就让她回家“待业”。哼，不在你这儿干，我就会饿死了？你这公司算什么，赶明儿我跳到莫忘本公司去上班气死你！

    董大桥说：“这年头，最讲实惠。你表哥黄富强天天抓田鸡，一躯腥臭，要想翻身做老板，可能还得几年时间。他不像张大勇，人家可是有底的。你跟着你表哥，有吃没有穿，到时你会后悔的……还有，那个斤木，也没怎么的，跟永远吃不饱穿不暖一样，瘦得跟从山里跑出来的穷鬼，你跟着他们只会苦了你自己。你只要跟着我，我会好好待你的。再过一段时间，我安排你做客服经理……”

    秀秀大吼道：“我要下车！”声音之大，董大桥被吓了一大跳，他以为车子不小心压到行人了。他迅速把车子停了下来。

    秀秀拉开车门，却拉不动。董大桥自她上车后就把车门给反锁了。她气得满脸涨红，杏眼喷火。

    董大桥继续开着车，说：“别生气美女，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这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肚子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一些话隔不了夜的。我记得曾对你说过我有几个女人，但我不喜欢她们那种做派。你很有味道，也很有个性，自从你到公司来上班后，我就暗恋你了。那时的你，心里只有你表哥，此后你还跟着斤木，我只有干着急的份。现在我有机会了，你表哥跟了邝美丽，也快要成亲了；而斤木也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对你不冷不热，似乎另有新欢。现在，全世界的人只有我喜欢你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秀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恶毒的语言：“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你无耻，你下流！让我下车，让我下车！”并用双脚蹬踢着车门，嘭嘭之声，异常刺耳。

    董大桥心疼他的车子，阴着脸，低声说：“你要想清楚，别逼着我炒掉你！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严峻，站在街头上往人堆里踢一脚，立马就踢出十几个失业的大学毕业生。唉，现在找碗饭吃比登天还难。你别不识相，也别亏待我对你的一片好心。”

    秀秀横眉怒目地喝道：“你开不开车门？你再不开我就报警！”

    董大桥说：“报警？警察是你哥哥呀？别跟我玩了，警察来了也得给我个面子。你到公司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都不知道我跟警察是什么关系呀？警察是我的弟弟，大哥泡女人弟弟帮不帮哥哥你说呢？安静些！别把我的车子弄坏了，你赔不起的。你知道这车多少钱一辆吗？说出吓死你！两百多万元！”

    秀秀忽然安静起来，闭目养神，一副一声不响状。

    董大桥以为秀秀屈服了，便又回头看了一眼她，色迷迷地说：“这年头，很多聪明的女人都懂得充分利用自身的资源优势，吃香喝辣的，过得挺滋润的，就你这么固执地认为自己还是个矜持、清高的女人，死守着那点做人的尊严，你认为值得吗？记不记得你前些天说过你天生就是二奶命这句话呢？当时，我就认为你很有自知之明，至少你想通过男人改变自己的现状对不对。可今天你的表现，却令我大失所望。”

    秀秀还是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董大桥放在仪表上的手机忽然振动着，他一接听，脸色就大变：“什么？……很多天都不见了？嗯，我知道了，等下我就过来处理……”他把电话挂了，一副比摘了他心叶还难受的样子。他阴着脸，不再喋喋不休劝说着秀秀了。

    秀秀知道电话是公司里的人打给董大桥的，但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估计是办公室的秘书吧。她也不知道那人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反正这事很重要，似乎丢失了什么重要东西。董大桥要急着处理此事，所以他一言不发，只顾开着车。

    很快，车子来到秀秀所居住的小区——天之骄子。进入小区后，董大桥倒也没有非分之言语非分之动作，他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也就离开了。临走时，董大桥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想好了再给我电话，我等你的电话”。

    望着董大桥远去的车子，秀秀捡起花圃里的一块泥巴狠狠摔去：“吃屎去吧你！等下你拐上马路时，搅拌车就把你连人带车撞成一团烂铁！”

    2.

    秀秀扑伏在床上放声大哭。她取过桌子上摆着的黄富强、梁斤木的相片一一撕碎。一会儿，她又把他们的相片拼凑起来。

    她取出手机给黄富强打了一个电话。黄富强问她有什么事，“我正在跟你表嫂逛街买衣服哩，没空啊，回头再给你电话行不行”。

    她冲着电话那边的黄富强吼叫“你这个死王八烂虾米”，便啪的一声挂了；再准备打电话骂斤木时，却发现对方的电话仍像前几天一样关机了。

    黄富强回复电话，问：“你干什么呀你？开口就骂人，我欠你什么啦？那提成你也抬得太高了，我们接受不了。”

    她的咽喉如被烈焰烧了一样，连珠炮般骂着：“骂你又怎么样？你就是个死王八！死王八！你们欠我20万元！你不还给我，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她把手机摔到墙角那儿，机身与电池立即东一个西一个。

    她又扑伏到床上痛哭。不久，她坐了起来，点了一支烟。浓重的烟雾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如同她那团浓得化不开的忧伤的心事。脸上的泪水早已风干，被风干的还有她的心事。俊俏的脸庞，尽是玩世不恭与自暴自弃的神色。

    忽然，她的嘴角浮现一丝讥笑，那讥笑刚一绽放，就凝固了。天下人都过得好好的，有情也有爱，既然有工作打发时间，也有其他事情要做，为何就我一个人如此忧郁，如此穷极无聊呢？得找些乐子来排遣，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现在需要治疗感情的空虚与被人侮辱的内伤。

    她打开电脑。见电脑打开程序太慢，她就拼命地拍打着键盘，还用力砸打着鼠标。这台电脑挺先进的，进入程序的迅速还是蛮快的，只因她心太急心太躁，所以产生了错觉。打开QQ后，她见跳出一个对话框，是斤木给她留言的，上面写着“忙得有尿意了都来不及去屙一泡了。我有事情要办，不方便开手机，有时间再联系你”。

    秀秀回复着：“深海里的死鱼！你去死！你以为你是谁呀！以后你别再来烦我！我做了人家的二奶了！去死吧……”

    忽然，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友”向她打招呼：“你的网名好怪啊，怎么叫‘玩死你’呢？只有男人玩死女人，哪有女人玩死男人的。”她一看，那人的网名叫“爱死你”。

    秀秀懒得搭理，要找同学聊天，以排遣烦闷。QQ上的那些同学、朋友个个都不在线，似乎人人都像黄富强一样出去压马路或逛街、购物了。此时，天下的人都有自己的乐趣，就她一个人烦闷得无聊，委屈得无聊，痛苦得无聊。以往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线上东拉西扯什么的，所有的苦与所有的乐，都在交流中得到排放。找不到人倾诉，她心中那份愤懑仍然如一股浓云聚集在一起，准备产生正负两种电荷了。

    “爱死你”又在说话了：“喂美女，出不出来玩呀？K歌什么的都可以呀，闲着也是闲着。”

    秀秀想了想，回复：“K歌有什么意思？我寂寞得很，要不要出去……”

    “爱死你”说：“呵呵，你留个电话给我，回头我开好房后给你电话，告诉你在什么地方。”

    秀秀说：“好呀。139771111××。”

    没过多久，“爱死你”回复说：“接电话的人怎么是个男的？好像还在向我推销田鸡呢。喂，你有没有诚意？怎么这样废我呀？”

    秀秀说：“废你又怎么样？活该你这好色的男人要被人废。去死吧你！”

    “爱死你”说：“喂，我说你呀，聊天说话能不能文明点？不能这样骂人。”

    秀秀说：“如果你知道什么叫文明就没有那么色了！你去撞车吧，撞死了会有人给你收尸的！”她关了QQ，也关了电脑，趴在桌子前又哭了起来。

    孤独的感觉如蚂蚁一样啃着她的心。进城打工这么多年，她头一回觉得如此无助。她其实是个坚强的女孩，进城后，尽管单身一人，但她从未因为某种得失或成败而哭泣过。

    今天却不同，她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个时候，她需要一个可信的男人安慰她，给她以安全感。这个男人在哪里？

    3.

    突然，秀秀听得有人敲门。她抹了抹眼泪，问道：“谁？”门外传来暴牙妹的声音。秀秀全身立即起了一层疙瘩，心想暴牙妹来这儿干什么，她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个小区？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越响越大，看样子再不开门，暴牙妹就会破门而入了。秀秀极不情愿地把门打开，暴牙妹呼的一声扑了进来，看样子非把秀秀抱住不可。

    秀秀闪到一侧，心悸道：“……你、你要干什么！”想起与暴牙妹以往单独相处的那些情景，她后悔把门打开了。

    见暴牙妹把自己打扮得像个鬼怪，秀秀就在心里骂着：这恶心的女人，有钱也不懂得把自己装扮得富态点、高贵点、尊重点。你看这怪物，早晚都把嘴唇涂得像猪血，脸上那层厚厚的胭脂，还有描得像鬼一样的眼影，跟站在街头招徕客人的妓女有什么两样？明明购买了法国名贵的香水，可她就是不会使用，喷了一次又一次，似乎不把衣服、肌肤喷上一层又一层的香水就显示不出自己的富有。

    暴牙妹忽然哭了起来：“如果连你也不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秀秀讥诮说：“别演戏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暴牙妹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哽咽道：“我真的没法活了。真的，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秀秀说：“你舍得去死吗？哼，那么多的钱，花都花不完，你怎么舍得跳河自杀？别来了，你不过是想来找我玩玩而已。玩腻了邝美丽，也玩了其他女人，现在又想来玩我了。好啊，我给你玩，但你得准备一麻袋的钞票。本姑娘现在失业了，快要没钱吃饭了，也没有男朋友了，无聊得很。行啊，我现在就给你玩，只要你把钱摆到这儿来，你爱怎么玩都可以！如果没有钱，你就别想碰我！”

    暴牙妹说：“你一直瞧不起我，当我是一堆粪便，我也无话可说。前段时间，你假意跟我往来，我知道是为什么，但我没有吱声。你很聪明了，善于保护自己，有几回，你就往我的酒里或水里下药，把我给搞昏了。让我不解的是，很多姑娘都愿意跟我好，让我……”

    秀秀打断暴牙妹的话：“那些姑娘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就跟你一样，不知道廉耻为何物！”

    暴牙妹说：“你说得对，我是个有病之人。我看过很多医生，反复寻求答案，希望自己这种病态心理能得到根治，可医生告诉我说，我这种病有些接近同性恋，可又完全不是同性恋，得接受心理治疗，但花很长的时间。具体来说，这是由于自卑心理所产生的一种近乎疯狂的报复行为，看到漂亮的女人，我就想把她们剥光衣服，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很美丽，我身上的某个部位跟她们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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