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且说阿飞用刀抵着巴爷的腹部，逼着他驾车离开出租房。一路上，阿飞手上的那把刀子都没有离开巴爷的腹部。车子偶尔颠箥时，那把刀子几次差点就掉了下来。

    巴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完全可以通过一个急刹车，把阿飞摔个昏头旋向，趁机夺下刀子。巴爷躯体庞大，对付瘦小的阿飞不在话下。巴爷还知道阿飞身上的那一根根炸药不过是由一张张废旧报纸卷成的，要不了命的；那把抵住腹部的刀子，只要他来个转弯什么的，身子稍微一离开座位，阿飞也伤不了他。

    阿飞急得有些不知所措。虽说巴爷没有反抗，只顾开着车，根本没有正视过阿飞一眼，他冷静得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然而阿飞却紧张得全身是汗水。

    天亮的时候，巴爷把车子开到省医科大第一附属医院住院部楼下。巴爷熄了发动机后，把身上靠到座位上，长舒了一口气说：“快把这刀子拿开，别真的伤了我。”他一把就把阿飞手上的刀子推开，“你的马子还没有醒来，你这一拳也够狠的了。她醒来的时候会把你咬成碎片”。

    原来，巴爷和阿飞是一伙的，他们联手敲贾一平、张顺时的竹杠。这起敲诈勒索事他们蓄谋已久。不久前，阿炮、三字经等人洗劫得天宾馆地下停车场后，他们便像以往一样吩咐一直没有与他们参与盗窃的阿飞负责联系那些被盗车主。阿飞分别给车主打电话，说他在上班的途中捡到了钱包与证件，钱包里已经没有现金了，只有一些证件，估计是小偷拿走现金后，见证件没值钱，就随手把它扔在路旁。阿飞的开场白往往是这样：“……我知道补办证件的手续很麻烦，你丢失证件后也很着急，见钱包里放着你的联系电话，我就跟你联系了。你有没有空？我把证件送去给你？”失主正为丢失证件而头疼时，见有人主动与他们联系，并要把捡到的证件归还，他们乐坏了，往往会主动去找阿飞，并送上一些钱物作为谢意。

    在主动“送”那些证件时，阿飞也按阿炮等人的意思与巴爷联系，声称也要把“捡”到的证件“送”给巴爷。巴爷没吃这一套，坚称没有丢失证件，并认为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那个丢失证件且名字叫“巴吉”的人，并不是他本人。

    巴爷是在兜圈子。他很反感阿飞讹诈他，心里怒骂着：你不仅踩我的场子，还公然向我叫板，身子发痒要找打怎么着啊。我会叫人查清你的来路，再把你扔进油锅里去炸个肉条！阿飞很想那些证件付之一炬，想想，能诈点钱为何不诈呢？他又继续给巴爷要电话，最终还是碰到钉子——巴爷就跟一头皮厚的大象一样，任你用铁钉怎么钉也钉不进去。尽管如此，他并没有把巴吉的证件烧掉，而是在等待机会。

    这时候，屁九九告诉阿飞一个惊天的秘密，他手上有着巴爷、危多利等人的举报材料，可以据此发笔横财。这样的想法，跟阿飞不谋而合。而后，他们一次次用联系巴爷。负责与巴爷联系的阿飞在电话里对巴爷说：“你知道有人要搞你的鬼吗？我有你想知道的东西，你只要花巨额来赎回这些证件，我就把一切秘密告诉你。”巴爷仍像以往一样否认证件没有丢失，因为他已经知道谁在暗地里举报他们的事情了。此外，他还得知三番五次电话敲诈他们的人是谁了。如果不是贾一平阻拦，他早就在张顺时的授意下把阿飞等人扔进江里。

    阿飞最后一次与巴爷电话联系时，巴爷突然萌生“奇思异想”：“道上那些老大现时不是被警察盯上了吗，他们的气数渐散，我何不在此时捞一把再拍屁股走人？万一我被警察抓了，场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算到我的头上，我可是扛不起来的，毕竟我是一个法人代表。就算我说出真正的幕后老板，那些罪行还得我承担。弄不好，贾一平、张顺时也会借刀杀人，让我成了一个替罪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找个人合伙坑了他们的钱后，我再远走高飞。

    于是，当阿飞最后一次打来敲诈勒索电话时，巴爷的口气就有些不软不硬了：“你们要敲诈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父亲。因为你父亲就是我们的老板，他跟张顺时合股开了许多场子，有的是钱。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话又说回来，如果你们要敲诈他，我认为你们无好结果。你和屁九九的一举一动，均在他的掌控之下。没错，他觉得对不住你们兄妹二人，所以没让我对你及你那些弟兄下手，并要求张顺时安排你做医托，并准备视情况帮助你们渡过难关，但是如果你和屁九九真的要敲诈他，他生气了，后果很严重的……”

    听得巴爷说他们的老大是自己的父亲，阿飞的双手忽地像少了几根筋一样发抖不已，话筒快要掉到地上来了。这世界咋这么小，他一直以为父亲早就不在这个城市的，谁料那个害得母亲跳河自杀的父亲居然成了黑老大。

    阿飞似乎知道巴爷想劝说他做点什么事，便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巴爷说：“老实说，你父亲是有心帮你们兄妹的，不过却被四川婆管得很紧，他日后所给你们的钱并不会太多。既然你也不当他是你的亲人了，我们为何不继续敲诈他呢？敲得越多越好……”

    阿飞越听越糊涂：“你……你叫我们去送死呀？”

    巴爷放声嚎笑着，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巴爷说：“都说长得骨瘦如柴的人是条鬼，是人精，脑子转得快，我看你的脑子怎么都像榆木疙瘩一样不开窍呀。我是说，你们只管大胆地来敲诈我，反正我没有什么钱，如果你想从他那儿得到钱，唯一的办法就是跟我合作。”

    阿飞惊疑了：“……跟你合作？你当我疯了啊！”

    巴爷说：“哎呀你呀，咋这样想歪了？唉，这也不怪你呀。因为你对我不怎么了解。说穿了，你们只管来敲诈我；而我呢，只管配合你们。你父亲早就知道你们要来敲诈我，所以早已这样设计好：假意把钱送给你们，趁机把你们拿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错就错地、里应外合地反击他们。这样，那些钱就轻易到手了。”

    啊，巴爷的如意算盘原来是如此。巴爷铁定要做反骨仔了，要与他们联手坑一坑贾一平、张顺时的钱财。具体的方法就是，阿飞和屁九九只管按原计划来敲诈巴爷，而巴爷则见机行事，在商谈的过程中，巴爷“一不小心”被阿飞绑架了，带着到手的钱安全离开得天宾馆。巴爷认为这计划完美无缺，不会有人起疑。

    再三犹豫后，阿飞同意了巴爷的“宏大计划”。

    按正常人的思维来说，阿飞是有些担心巴爷以此方式陷害他，但巴爷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当时还真的往阿飞的银行卡里打钱，并告诉阿飞：“我连自己的钱都打给你了，你还有什么值得可以怀疑的。你假如还是不相信我，我就把自己的小车停放在得天宾馆附近，上面放着钥匙，你只管把它开走。放心，上面没安有定时炸药。那车你随便转手一卖，就有好多钱入账……”

    巴爷确实将自己的宝马车停放在宾馆的附近。阿飞把车子开走后，就接到巴爷的电话。巴爷说：“这回总该相信我了吧。合作要讲究真诚，我若没心跟你合作，以我的脾气，就不会往你账号打钱了，也不会让你把我的车子开走。”

    几次电话联系后，阿飞打消了顾虑。尔后，他们偷偷面谈了几回。当然，他们是背着屁九九进行的。巴爷不想让第三人知道此事，人多嘴杂，难免会生出事端。因为他知道屁九九并不是一个可靠的人。为了几个钱，屁九九连自己的主子也出卖了。如果屁九九知道巴爷不是真正的老板，而且还知道他们策划这起苦肉计，这癫仔肯定会向贾一平、张顺时告密的，以便从中捞收好处的。

    接下来，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不知何故，屁九九居然说他有事无法跟着阿飞去得天宾馆。阿飞心想，有什么卵事，难道那些卵事比起敲诈几百万元还大？你就算不干了，我也会孤身一人前往那儿，反正我跟巴爷早就合谋好了的，少了你就少分一份钱。所以，当屁九九说他在老地方等候，阿飞也就懒得去理他了。

    谁知，屁九九刚离开阿飞的出租房，就被唐十五等人捉住了。得知此事，阿飞骇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巴爷说：“唐十五是按贾一平、张顺时的要求去抓屁九九的。屁九九被抓住后，一刚见到一两条眼镜王蛇就尿裤子了，什么招供了。他还说，你准备用假炸药来得天宾馆敲诈。张顺时、贾一平十分生气，但他们并没有着急要拿下你，他们决定将计就计，静等你来拿钱。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张顺时已带人去抓你的马子余笴笴了。他知道你敲诈我之后会去跟余笴笴会合的，所以他们要在你家里等你回来。他们说了，你家就是葬送你的性命之处……其实你不用害怕，我永远会站在你一边的。”

    阿飞心神大乱，慌慌张张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巴爷说：“有我在，你害怕什么。你只管来敲我……回头我们见面详谈，确定怎样走下一步棋。反败为胜，才是下棋的精妙之处。嘿嘿，他们哪里想到我们的智商会高他们一筹。”

    当他们见面密谋时，阿飞手足无措地就问巴爷有何妙计。巴爷诡秘一笑，说：“屁九九供了也不可怕，贾一平他们做好了应对计划更加不可怕。他们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冒险一试。只要按我的计划去做，几百万元是轻易到我们的手的，不仅如此，到时你还会把马子一起带走。”

    阿飞问：“他们不会对我妹妹下手吧？”

    巴爷说：“不会的。张顺时再狠，也得给你父亲一个面子；你父亲再没人性，他也会念阿芳是他的女儿。之所以设计等你来敲诈，就是因为他觉得你太蹿（方言，意为过分、嚣张）了，他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他特意交代张顺时，让他们先把你拿下，他回头要跟你好好谈谈。”

    阿飞说：“按原计划进行？”

    巴爷说：“我们要以出其不意之手法取胜。”

    阿飞不解：“出其不意？”

    巴爷说：“你依计揣着假炸药去宾馆那儿，我暗中配合你。也就是说，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放出话来，说你身上的料是真嘢。记住，你的表演一定要到位，不能露馅……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离开得天宾馆时，你把我绑了，让他们以为你身上的东西不是假的。”

    阿飞说：“你是说，我们押着你前往我的住处，再把余笴笴接走，之后再押着你前往医院把我妹妹一起带走，而后我们再找个地方分钱，各走东西？”

    巴爷咧嘴奸笑道：“你的脑子算是开窍了。就这么定了，表演的时候，要搞得逼真些，想方设法迷惑他们。”

    当阿飞按照按巴爷设定的计谋去“表演”时，果然发现一切事情都如巴爷所预想的那样顺利，他不禁佩服巴爷这套方案如此天衣无缝。阿飞想，烂仔就是烂仔，大盗就是大盗，像他这样的街头烂仔，永远成不了像巴爷这样的大盗角色。这回能够顺利地敲到这几百万元钱，还真亏了巴爷暗中相助。这巴爷也真会来事，始终没露马脚。

    巴爷也为自己的精心计划而狂喜不已，特别是当他把车子开到医院住院部楼下时，他颜飞色舞地对着阿飞说：“演戏也要把握分寸嘛，你刚才勒着我的衣领把我推出房间时，都快把我勒得断气了。”他取过两瓶矿泉水，把一瓶递给阿飞，自己则开了一瓶，拼命地喝着。

    阿飞瞧了瞧四周，见没什么异样，就把刀子收起来。阿飞接过矿泉水，也大口大口地喝着，说：“你这癫仔也挺有表演天才的，完全够格做个演员。”他把绑在身上的“炸药”解下来，扔在副驾驶室的箱柜内，“刚才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跑不掉了，以为张顺时那野仔会把我干掉呢。偏偏在逃离到门外时，马子又要跟我们同归于尽，弄得我们的机关露馅了”。

    巴爷狂笑着：“你也不赖嘛，比专业演员还专业。啧啧，真有你的，瘦鬼。不过，你若再呆多几分钟，可能没有机会活着离开那房子了。张顺时是什么人你可能不知道，我跟随他多年，知道他很鬼马，他一眼会看穿别人的内心秘密。刚才他不慌不忙地跟你周旋，最终的目的就是想置你于死地……”

    阿飞说：“咱们是兄弟，你不可能看着我被他们废掉的。我相信你在关键时刻会出手的。”

    巴爷嘿嘿冷笑道：“当时我也担心出什么岔子。嘿嘿，这帮黑逼，傻得居然拱手相送我们300万元。你就应该把价码开得高些，就应该像天叔敲诈袁非多一样，一口咬定要5000万元。你就算开这个价，你父亲也会舍得给，他们的钱数都数不完。我帮他们打理场子多年，那银子每天就像水一样流进来……哈哈哈，屁九九可是没有机会分享这胜利果实了……”

    阿飞说：“他活该！”

    巴爷说：“我说你这卵人呀，脑子就是有毛病。在宾馆绑了我后，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跑路了，干吗还要去接马子呢。天下的女人多的是，有钱哪里玩不到？一个整天哭哭啼啼的三八婆，居然值得你为她如此冒险！”他回头看了看尚躺在后座的昏迷不醒的余笴笴，说：“呃，这么嫩，难怪你豁了出去。”

    阿飞忙把话题岔开：“刚才，我很想扑上去跟那老狐狸拼了！”

    巴爷怪声怪气道：“你不会那样做的。你早就没当自己的父亲存在了，你不会舍得放弃那箱银子的。如果你还当他存在，就不会跟我合作了……哈哈，你这狗卵在想什么，难道我还不清楚？”

    阿飞干笑着：“还真让你说中了。”

    巴爷说：“你那些兄弟好久都不见了，他们又去哪里揾钱了？”

    阿飞说：“苏世创为了一个女人报废自己的小命后，他们担心受到牵连，也像我一样躲了起来。其实，他们也被唐十五那几个野狗追破了胆。当初你授意唐十五等人来寻找脑积水时，他们被吓得卵泡快要从裤裆里掉下来。得罪了巴爷，这还得了……哈哈，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如果他们知道我跟你是友仔，嘿嘿，他们绝对把我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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