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呀哥、山楂把丁后锋带走的时候,面包车一离开市区,在接近城郊结合部的一条公路上,驾驶室里就慢慢冒出了一股黑烟。接着,噼噼啪啪地响着,好像是电线短路,一串串火花蹿得老高,险些把山楂的眉毛烧着了。
坐在后排的呀哥探头往前观看着,并问山楂到底是怎么回事。山楂说“可能是电线出了问题了”,并拨弄着驾驶室的各种零件,以为只是小问题而已,只要修理一下就可以继续行驶了。此时,他根本就没有意料到一场灾难要降临了。
像山楂和呀哥这样的恶棍,只会一些皮毛的驾驶技术。他们偷来这车时,车况本来就不是很好,偶尔会有熄火等现象。在被盗之前,车主就发现驾驶室不时冒出火花等毛病了,因而他也找个时间维修了。不料,车子却在一天晚上被盗走了。
车子既然是偷盗得来的,他们当然不会花钱去维修了。他们是这样的想的,这破车开得一天算一天、开不动就把它扔在路边。这时候开不动了,他们偏偏又不敢扔下它。毕竟车上还有丁后锋,他们不可能押着他下车后找其他车辆。这样一来,就会露馅的。
丁后锋算得上一个老驾驶员了,见驾驶室冒出火花和浓烟,知道这辆破车要自燃了。他急忙大喊:“跑啊!还不跑干什么?要等着被成烧烤猪啊!”他边叫边拉开车门,要跳下车。
此前,他采访报道过不少车辆自燃后引起爆炸的事情,有些车子还是刚刚买回来的小车呢。有的车主逃得及时,没造成伤亡事件;有的车主离开车子晚了一点,而且他们还想用车内的灭火器扑灭火花和浓烟,但自燃现象霎时便蔓延开来,车主立即被巨大的气流或火柱冲倒在地,恐惧地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副铁架,而他们本人也被浓烟熏得成了“非洲人”。
呀哥正为这破车误事而恼怒不已,见丁后锋急着要跳下车,他就掏出手枪喝叫:“你吓谁呀?这点火花和烟雾算个鸟啊,你想趁机逃掉是吧!”山楂也狂叫着:“呀哥,你看好他,我来修车!”话音未落,一股火焰呼地从脚踩处扑上来,一下子就把山楂的头发、眉毛等处烧着了,他被烟雾呛了一口,险些窒息了。那股火焰顺势烧着后面的座垫,也烧着了呀哥的衣服了。呀哥急忙脱下衣服,要扑灭着火的座垫,不料火势越来越大,车内开始烧了起来。熊熊的大火,即刻间吞噬了整辆车子。
丁后锋趁着呀哥他们忙着灭火的时候,突然拉开车门跳下车。说时迟那时快,车内顿时烧成一片火海。呀哥抱着头惨叫着,竟然不知道如何下车了;山楂全身的衣服也被烧着,当他想推开车门下车逃跑时,车门却怎么也推不开——车门锁被火烧了之后也失灵了。
丁后锋一跳到路边,迎面就飞驰而来的一辆出租车,险些撞到了他。幸好出租车急刹了车,司机急忙从车内取出干粉灭火器,要扑灭大火。
此时,也从出租车后座冲下来一个人,端起精致的数码相机狂拍着。丁后锋一看是蒙志献,就狂骂:“妈的!你想拿美国的普利策新闻奖啊!?救人要紧,别傻逼哄哄地拍照了!”说着,他脱下衣服蒙在头上冲上车去,要把趴在座位下的呀哥拉下来。无奈火势太大,他冲不上去。
出租车司机于是用灭火器朝丁后锋全身喷射着,而后又往车上喷去。丁后锋豁了出去了,再次冲到车上。
且说蒙志献听得丁后锋骂人,猛地抬头,竟惊愣住了。老天,这个浑身是火的人居然是友仔!他急忙把相机塞进采访包,冲到面包车的驾驶室,要把困在里面的山楂拉下来。
原来,他换乘出租车前往郊外时,还不停地拨打着丁后锋的手机号码,想问他到了什么地方了。奇怪的是,手机竟然关着。他有所不知,丁后锋的手机是被呀哥拿走了,并被对方关掉了。
蒙志献以为丁后锋迟迟不来是生他的气了,就把电话关掉。但想想,友仔虽是个急脾气,可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嘛。难道手机没电了。还没把像天塌一样的大事处理后,他肯定不会关着手机安心打麻将的。他百分之百往村民家去了。“我也得往那儿赶。若不处理好此事,别说友仔麻烦大了,就是我也吃不兜着走,太对不起兄弟了!”
在赶往半途中,出租车司机突然指着前方公路的一辆面包车惊叫起来:“出事了!出事了,那车子冒着烟!”蒙志献见有人从车上跳下来,便迅速取出相机,心说:“今天还真走运,撞到这条突发小料。等下狂拍几张相片,晚上回来时,我再把它交给编辑处理,明天就可以见报了。嘻嘻,看来又搞得一两个工分,几十元稿酬!”与此同时,他急忙用手机报警。
司机停下车抄起灭火器时,蒙志献也跳下车按着快门了。直至火人般的丁后锋骂着他时,他才惊醒过来。友仔不是有一辆标致小车吗,怎么坐到这辆破面包车上来了?
蒙志献想:对,得把车上的人救下来。他用力拉着车门,右手却被烫伤了。他找来一块布包着手,又用力拉着车门,最终还是如此。他跑到右侧的车门,一拉,车门咣当一声,居然被整块拉下来。他冲着正在被烧了全身的山楂大叫“往这边下!往这边下”。山楂早就被烧惨了,发出阵阵哀嚎声,哪里还听得到有人叫,根本也不知道副驾驶室的车门可以踢开。
蒙志献爬上车,抓着山楂的手,硬是把他拉下车。出租车司机急忙拿起灭火器朝山楂喷去。他身上的火是被扑灭了,可人早已被烧得几乎如一头烤猪了。
丁后锋把呀哥硬生生拽下车时,这家伙也被得快要断气了。此时,面包车发生爆炸了,巨大的响声震耳欲聋。好在丁后锋等人已经离开了危险地段,不然飞起来的铁板等物会把他们砸伤的。爆炸之后,面包车便熊熊燃烧起来,不出十几分钟,它便被烧得只剩下一堆废铁了。
救护车、警察到现场的时候,大火已经停止了。他们把不省人事的呀哥和山楂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救治。这两个家伙就算能救活过来,看来全身也没有一块好皮了、好肉了,完全一个“疤人”了。深度烧伤的人,即便把所有的皮肤都换掉了也难以见人了。
丁后锋失神地蹲坐在公路边的镀锌铁板护栏上,呆呆地盯着公路上的那堆废铁。他全身的衣服被烧烂了,头发也被烧焦了,好在没有伤着。他损失了一部手机,幸好采访包不在面包车上,不然其他证件补办起来可就麻烦大了。呀哥带走他时,并没有把他的采访包拿走,包里有记者证、行驶证、驾驶证、身份证以及一些现金。
在他的身后,是一座接着一座的山峰,山峰上的树木多数都是有了两三年树龄的速丰桉。也有一些马尾松和说不出名字的树木。它们长势极好,多数攀附在岩石之上,而岩石之下则是陡峭的山崖。这是一条通往林上县、鸣武县和梨花县的二级公路。二级路已经老化了,路面上已有一些坑洼了,裸露出碎石等硬物。护栏也东倒西歪,甚至有的也不知去向了——可能都被人割断拿去当废旧换钱了。
坐了一会儿,他心底间才陡生出一股后怕的寒气。如果面包车刹车失灵了,突然掉进山崖里,可能都活不成了。也奇怪,往日这条二级路车辆往来挺多的,可今天却见不到一辆。刚才在自燃事故发生前有许多车辆从前后两个方向冲来,可能还会引发连环交通事故。
在他印象中,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条浑浊的河流。多年前,他们部队搞训练,他开着军车经过河边的小路时,由于车速太快,军车掉进了河里。他被困在车内,却无法推开车门逃生。好在战友及时潜进水里,撬开车门把他救了出来。
后来,他还到过那条河。那是因为有人向都市报报料说他们见到有一只怪兽在河床里浮现。他赶来观察时,哪里有什么怪兽,河床里有一根巨大的木头深藏着,随着水浪若隐若现,形如怪兽。他游到木头边时,用手一摸,木头腐烂如泥,显然已有上百或上千的历史了。但是,它的根仍连着河床下面的泥土,欲断未断。他潜下水,想弄个明白,不料木头却有一截断了,把他压到淤泥下,让他无法动弹。那会儿,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不料,当他再次用力推开木头时,那木头竟然被他推开了。等到他钻出水面,并紧张地泳回河岸上时,他仍心有余悸,恍如隔世。
也就从那天起,他就想,此次死里逃生,肯定是有神灵保佑的。不用猜想,那次水中历险,比起他任何一次参加的暗访还恐怖。到赌场、到毒窝、到淫窝暗访,稍有差池,那可是要被人用刀或枪要去性命的。那次在解放路某娱乐场所门口与摄影记者遭遇到的一场枪战,就是一个最为明显的例证。但是,水中的险情,比那次枪战惊险多了。他认为,他先后两次在这条河里遇险,是否意味着自己此生注定要死于水中?
如今,他想起那条河,心间仍不禁寒气阵阵。虽说那条河离此还有几百米的距离,但此次险境,也是在这条河流的附近啊。真的一语成谶了?想到此处,他的胸前汗渍渍的,汗水一个劲儿往肚脐那儿流,把裤头都浸湿了。
蒙志献狂拍完照片后走了过来,问道:“兄弟,这到底怎么回事。”
丁后锋有气无力地说:“搞支烟来抽再说。”
蒙志献从口袋掏出一包烟,是中华牌子的,他有些不舍得,犹豫了一会儿,便把整包烟扔到丁后锋的手上。
丁后锋大口大口地吸着烟,说道:“你去把警察叫过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蒙志献不解道:“那两个被烧成重伤的人是你的朋友吧。”
丁后锋说:“屁!什么狗屁朋友?他们还想要我的命呢!”
蒙志献眼睛瞪着圆圆的:“你把我搞昏了。难道他们是绑匪不成?”
丁后锋狠狠吸了一口烟,道:“他们就是绑匪!刚才,我们就不该救下他们,就该让他们活活烧死。”
蒙志献说:“那我去把警察叫来做你的口供。”
这时,警察朝他们走了过来,很客气地说:“你们没烧伤吧?要不,我们送你们医院检查一下?听说你们是记者,这车子怎么烧起来的。”一直以来,警察给人的印象都是凶的,可眼前的这两名警察,态度异常热情——也许刚才蒙志献在拍照片的时候就跟警察亮明身份了。记者所坐的面包车出了问题,他们警察哪里敢怠慢。
丁后锋想:唉,蒙志献这家伙呀,就这个德行,不管在什么场合,他总爱向旁人显示其身份,让人感觉他一面在炫耀他是记者之外,似乎还要说明——记者要享受某种特权。
丁后锋扔掉烟头后,又接着点燃一支烟,说:“车子自燃引起的意外事故。不过在车子自燃之前,我被那两个浑蛋绑了。好在车子出了意外,不然我都不知道要被他们弄到什么地方去埋了……”看得出,刚才那场意外事故让他仍无法走出死亡的阴影,他要用一支支的烟平缓内心紧张的情绪。
警察惊诧极了,忙问事由。丁后锋一口气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警察意识事态严重,立即向上级汇报。
三四十分钟后,呼啸而来多辆警车。从车上走下来的警察,无一不把丁后锋给“围”住了,让人感觉如临大敌。
蒙志献纳闷了,心想:“警察要逮捕我的友仔丁后锋?他被歹徒绑了,警察还要对他采取强制措施?不对呀。警察对友仔挺热情的,似乎是来问他要线索的。”
警察是来询问丁后锋的。来的警察,不仅有省公安厅的,也有市公安局的;既有领导,也有刑侦技术人员。他们是从医院赶来的。原先,他们是在红星农场附近排查的。因为得知呀哥和山楂在农场那儿浮头后,他们便在苑长军的带领下前往设伏。当他们与车荣福汇合后,呀哥和山楂已不知去处。
于是,他们收队返城。刚回到各自的单位,他们便又接到110指挥中心反馈来的消息,说呀哥、山楂在郊外的公路被烧成重伤,现已送往医院抢救了。大家精神一振,便迅速赶往医院。见呀哥、山楂二人一时半刻仍难以醒来,他们便又赶来现场。也许,被逃脱一劫的丁后锋会知道一些车荣福家人下落的线索。
闻到消息的车荣福也赶来了,他的神情仍旧憔悴不堪。他与丁后锋算是老朋友了,有许多重大嫌疑线索,都是丁后锋提供的。此时,车荣福取过一瓶矿泉水递给丁后锋,说:“他们提及我爱人他们的下落吗?”
丁后锋摇头说:“一路上,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停地骂着那辆破面包车。从他们的口里我知道,这破车是偷来的。”
车荣福说:“他们要把你绑到哪里去?”
丁后锋抱怨道:“我也不知道。这条公路是通往梨花县城的,而且他们也是当地人,估计是要把我绑到那儿。”
车荣福一愣,自语道:“也许,他们就在县城那儿……”
丁后锋说:“我已经被他们绑过两回,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好像这辈子我欠了他们的一样。你们警察怎么不把这些坏人放进牢房里喂蚊子。我都跟你提过N回了,你怎么都不重视我的举报材料呢?”
在采访广告牌砸死人事件中,蒙志献见过车荣福;之后,他在三本酒店包厢请客吃饭时,又跟车荣福打过照面。此后,他们又在其他采访场合见过,因此蒙志献对对方并不陌生,且已经有了熟悉感。见丁后锋发着牢骚,他也说:“车局长,董大桥那案子破了没有?外界传说他开有地下加工厂,不知道是否有此事。”
车荣福不悦道:“你们不是报道他落网的事了吗?我看了你们写的报道了,文章最后一段引述了一个市民的话,说董大桥可能开有地下假币厂。我不知道你们的消息从何而来,但这句话却给了我们很大的压力。”他的口气有些责怪媒体报道给他们添乱的意味。
蒙志献说:“市民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董大桥的假币交易量这么大,如果从广东等地运来,似乎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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