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吾说:“第二起扣车、扣货事件你们也是这样搞他的?”
蓝同华说:“哼,想搞死他还不容易。随便找个理由扣他的货物,让那些货主无法按时拿到东西,那些肉蛙就会慢慢死掉。谁叫他到处告状,要搞死我们!其实,也不是我们有意为难他,这事也是上头有了某种暗示。”
宁无吾说:“你们整他在前,他当然要反击了。”
蓝同华说:“……你也被他搞过嘛。他的告状信满天飞,县领导都恼火了。”言下之意,你也这样整过张大勇。
宁无吾噎住了,说:“……你刚才说什么上头暗示要搞垮他?”
蓝同华说:“俞中书树的典型,当然有人要踩了。老俞在位时,多少人跟他有仇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出头了,当然要洗牌了。”
宁无吾说:“你是说何……”
蓝同华说:“其实,我们几个弟兄都是替死鬼。你也知道,老蒙跟上头是同一条心的,他叫我们往东,我们还能往西?”
宁无吾说:“怪不得老俞刚调走,你们就去张大勇的养殖场闲逛,就是想捞点油水,捞不着就想踩死他。”
蓝同华嘿嘿地奸笑道:“老哥你总算明白了。可事情发生了剧变,局势由不得我们控制了。记者接二连三到县城来采访张大勇,一会儿是死蛙游街事件,一会儿又是有偿收购白条事件,再下来又宿舍楼顶赌窝事件。前两次我们都硬撑得下去,可最后一次公开报道,我们被搞得被开除公职了。”
宁无吾说:“你们现在不是还在原单位上班了嘛。”
蓝同华说:“那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达哥从中周旋,我们恐怕早就回家种田去了。”
宁无吾说:“达哥?谁是达哥?”
蓝同华说:“罗达呀。他是县里的名人,经常跟我们去赌场玩嘢,很够兄弟。”
宁无吾说:“我认识他,是他帮了你们的忙?”
蓝同华点点头,把他们能官复原职的经过说了出来。原来,都市报公开报道了林业局宿舍楼顶赌窝事件后,省、市、县相关部门便对涉赌的干部职工进行严肃处理。蓝同华、覃圣敏、李茂财等人被开除公职。他们都觉得冤枉,却也无法申诉。如果不是参与赌博,局领导以及县委领导可能还出面帮他们说几句话,仅仅让他们受一点儿的处分。像搞垮张大勇养殖场这事,领导就百般为他们分辩,让他们“置身事物”,最终啥事也没有。可涉赌了,记者也报道了这事了,谁也捂不住。他们此时才知道自己作为领导的一枚棋子的可悲下场。
他们很窝火。局里的一正一副两领导仅仅受到一点处分,负有领导责任。而且,两个领导还当着全体干部职工的面严肃地说,局里出现这样的事情是谁也容忍不了的,类似的害群之马是不允许在我们的队伍里出现的。当时,他们以为领导是做些表面文章,当面骂着他们,会后可能会偷偷安慰他们,并补偿他们一些经济损失,让他们心里舒服点。可全体干部职工大会结束后,领导却也没有跟他们联系过,就当他们不曾存在一样。
蓝同华曾给蒙世杰打电话说:“我们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是有自身原因,好赌,可在帮领导清理某些障碍时,我们是出了力的。那个张大勇我们就是在你们的暗示下去执法的。我们失业了,你们总得有些表示吧……”蒙世杰一听,就骂道:“你血口喷人!你们有什么证据?那些事情是你们自己搞出来的,自作自受,跟我们无关。”
没有证据,一切无从谈起,蓝同华只有自叹倒霉。罗达知道这事后,就极力安慰他们,并说这事他会跟何敏书记沟通,让他们继续回去上班。他说他跟书记很友仔,什么时候把书记叫出来喝酒都行,可谓随叫随到。并称这事会给他们办妥的,让他们放心。
蓝同华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他想,领导这时候哪里还会帮他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敢罩住他们?躲都躲不及呢。像蒙世杰、方副局长,还恨不得他们被枪毙了,这样他们暗示做过的事就无人再知晓了,死无对证了。
没过多久,他们却接到蒙世杰的电话,让他们回去上班,说局里缺人,一时也找不到熟悉业务的人员。尽管是聘用的,但待遇还是不变。若有机会,日后可以考虑再调进吧。人难免要犯错误,只要改进了,就可以了。此时,他们才知道罗达确实做了何敏的工作,何敏于是打电话给蒙世杰,要求他妥善安置他们。
他们不知道罗达怎么说服何敏,但他们相信罗达跟何敏的关系非同一般。还有,罗达很够朋友。在得知张大勇请来记者报道死蛙事件、有偿收购白条事件后,他就主动叫人去盯梢记者,之后还砸烂养殖场、殴打张大勇。也许他跟他们是赌友,出于义气,他帮了他们。隐约之中,他们还感到他可能别有用心。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感激他。
蓝同华说:“黑道、白道上的人,他都认识。”
宁无吾说:“……我出了点麻烦事,不知道他能不能帮我。”他把被凌文武隔三岔五敲诈的事说了。蓝同华表示要跟罗达联系,再给他答复。
没过几天,蓝同华告诉宁无吾说,罗达愿意出面摆平此事。宁无吾于是请客,罗达应邀而来。席间,蓝同华的一帮哥们也即林业局的同事覃圣敏、李茂财、韦达和黄立平等人也来作陪。罗达说,从此以后,凌记者不会再骚扰他了。他已经叫市里的弟兄跟里凌文武打了招呼。
从那天起,宁无吾跟罗达结识、深交,并成为小兄弟。事后,他才得知,罗达是委托曾子强去办理此事的。曾子强开过赌场,纠集许多地痞流氓看场,其臭名在县城可谓家喻户晓。遭到当地警方打击后,他躲到市里去开赌场,并跟其他赌场老板、烂仔头有往来。罗达叫他去找凌文武时,他通过其他人找到狗仔的弟弟鸡仔,再请鸡仔出面说情。因为鸡仔跟凌文武是哥们,凌文武当然给鸡仔这个面子。
此后,宁无吾没再接到凌文武的电话了。
得到罗达的鼎力相助,宁无吾自然认罗达这个人情。以致罗达绑架车荣福的家人回到县城躲避,要求他帮找个合适的地方把人质藏起来时,他犹豫半天之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事实上,罗达回到县城躲避之前,最初是跟蓝同华、覃圣敏等人秘密联系的。蓝同华等人先是让罗达把人质带到大明山脚下的一个废弃的农舍里。之后,他们还在县城一家酒店请罗达吃饭。
席间,罗达叫蓝同华、覃圣敏等人给宁无吾打电话,说也可以把这个哥们兄弟叫到一起喝酒商量对策。老宁经验丰富,可能有些好的办法让他渡过难关。
宁无吾也知道罗达出事了,听说罗达要找他,他吓得灵魂出窍,全身冰冷。他心想:“奶奶的,都什么时候,你们还要凑这个热闹。到时事情败露了,可是一锅端了。”他犹豫着,可蓝同华说了,达哥帮过他的忙,没有达哥,他现在可能被凌文武敲得已经把房子卖掉了。
宁无吾还是顾虑不安。都快退休了,值得跟这些人在一起吗?搞不好,下半辈子可能就得在牢房里呆着,跟杀人犯、强奸犯、毒贩、惯偷之类的人同一个牢房,一直呆到牙齿掉光,慢慢老死或病死,再也见不到自由的阳光,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还有,一日三餐再也喝不到白酒了……
那个“压惊宴”,宁无吾找了一个事由搪塞过去。然后,他就把手机关掉,躲到县城附近一个朋友家去睡觉。他的朋友住在东罗村,村子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村子靠近山脚,还有一条小河。楼房林立,很有一个小圩镇的规模。他相信警方会很快抓获罗达、蓝同华等人的,那么多的人跟这个重大嫌疑人接触,迟早会泄漏出风声的。只要确定罗达等人被抓获了,他就回单位上班。
他躲到朋友家也基于这样的考虑的。他既然不肯出面帮罗达,罗达气急败坏的时候,肯定会去他家或单位找他算账。狗急跳墙的时候,也会咬人一口的。惹不起躲得起,罗达能把他怎么样?找不到他罗达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在朋友家睡了两天后,他以为风平浪静了,便准备回单位。刚出门,就被一辆面包车堵住,从车上走下一个人,用力把他推到墙根边。他抬头一看,吓坏了,是罗达。罗达凶着脸,低声喝道:“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他紧张地盯着周围。
屋舍四周无人,只有两三只土狗在村巷里窜来窜去。这时候,在地里干活的村民还没有回来,待在家里的只有老人与小孩。村子离县城四五公里,以种植果树为生。城镇化建设后,他们的土地被征用了,土地更加少了。于是,年轻人到广东、福建等地去打工。留在家里的,也只有一些年迈力衰的老人及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还有些不愿意离开土地的壮年夫妇。
宁无吾说:“……来朋友家串门,朋友好客,就不让我回家。”
罗达说:“你不够兄弟!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你,而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你却躲了起来。”他向车上的一个男子使个眼角,那人便凶狠地走下车,手上好像还拿着一样东西。
宁无吾恐惧极了,说:“……你叫我去喝酒的时候,我确实有事,脱不开身。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
那开车的男子来到宁无吾身边,举着一支手枪,就要用枪柄砸着他的额头。罗达拦住说:“我们是来叫他办事的,不是来教训他的。”那男子于是把宁无吾推进屋子里,并把门关了上去。
罗达说:“你朋友去哪里了?”
宁无吾说:“他去走亲戚了。从深圳打工回来后,他就到乡下的亲戚家去了。三五天后才会回来。我来这儿的时候,他就出了门。”
罗达说:“这儿还有什么人住着?”
宁无吾指着靠近厨房一侧的耳房,说:“还有一个耳聋眼瞎的老太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躺在房门前的一张竹制椅子上休息着。老人睡得很香,以至有人闯进房子她都没有被惊醒——她耳朵聋了,听不到什么响声;就算听到了,她也看不到来了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毕竟她的眼睛也瞎了。
宁无吾说:“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罗达暗示开车的男子到各个房间检查,确实没有人后,他才说:“我已经几天没睡了,要在这儿躺会儿。”他指着那男子说,“天黑后,你跟着阿六去把人带走。”他走进一个房间,倒下床去,呼呼睡着了。
宁无吾知道罗达自从逃到县城来以后,整天没有东藏西躲,精神极度紧张,没有睡过几分钟的安稳觉。他坐在院子前的板凳着抽着烟,想着办法要逃跑。他想,刚才罗达没有伤害他,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相信对方睡醒之后可能会对他做出一些极为不利的事情。赌场被警察端了,上千万元的投资损失了,便穷凶极恶地绑架车荣福的家人,这种人已经不再是什么善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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