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是财源达大酒店地下赌场的一个打手,心肠歹毒,是个盗窃犯,刑满释放后,他就跟着呀哥去“收水”,此生中,除了小学毕业那年捡到一支铅笔交给老师外,他再也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从绑架龙宛云他们当天起,他就一直跟着罗达慌不择路地逃亡着。逃亡路上,罗达对他说:“我除了钱已经没有什么了,你只要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为了这句话,他什么都听从罗达的安排。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可以让人变成恶魔,还可以让人变成妖怪。像罗达,放着正当生意不做,钱多了烧身了,不仅嗜赌如命,还开起了赌场;像某些即将退休的官员,放着好好的晚节不保,偏偏盯上花花绿绿的钞票,犯了一些低级错误,最终变成了贪婪的妖魔,葬送了晚年恬淡的生活。
想到这,宁无吾惊骇出冷汗。眼前旋转着出张大勇写就的那个告状信的标题——《强烈要求惩罚以权谋私的“电老虎”》。如果当初没有贪念,他今天会有如此困境吗?他真的变成了电老虎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罗达突然在睡梦中惊叫起来。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睡,一阖上眼又睁开,仿佛房子四周已有警察守候着,随时都会破门而入把他抓走。迷迷糊糊睡了一两个小时,他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没到十分钟,他梦见被警察包围了,他从楼顶往下跳的时候,有人开枪,射中他的胸口,血流如流。他一个跟头,就从楼顶上掉下来……噩梦让他惊醒过来,全身像被雨淋了一样湿透了。
他走到院子里,见阿六早就睡着了,连喊几声都没有醒来。而宁无吾则呆呆地坐在板凳上,痴呆之极。宁无吾是完全可以逃走的,因为阿六睡得如一头猪,可他以为对方是假装睡着的,所以错过了时机。
罗达惊惧地把阿六弄醒后,立即吩咐他带着宁无吾趁着夜色赶往山脚下把龙宛云他们转移。罗达没有随同前往,他凑在阿六的耳根上嘀咕地说着什么。
阿六和宁无吾赶到山脚下的那间农舍时,夜已经很深了,山村的四周没有一个行人、车辆。被困在农舍的龙宛云、车浩夫和老爷子被五花大绑着,手脚被绑在一根柱子边。他们不仅被蒙着眼睛,也被捂住嘴巴,既看不到什么东西,也说不出话来。他们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身子十分虚弱,嘴唇已经干裂。
宁无吾解开绑住龙宛云双脚上的绳子,把她扶了起来。她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恐惧地躲到一边,嘴巴发出“啊啊”的声音。车浩夫和老爷子早就知道有人走进这房子里了,但他们不知道来者有何意图,因此他们只是紧张地蜷缩在墙角边。
宁无吾问:“要把他们弄到哪儿?给他们弄些吃的吧。”
阿六凶声凶气地说:“你想干什么?你只管开车!把他们弄到车上去……”他的一只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握着放在口袋里的枪,他在用枪管指着宁无吾。
宁无吾说:“他们太饿了。”
阿六吼着:“少管闲事!去把他们弄到车上。”
宁无吾顾不上龙宛云在拼命地挣扎,硬是把她推到车上。而后,他再把车浩夫和老爷子也塞到车厢里。他发动着车子,在阿六的指挥下驶离山脚,径直往山马县境内行去。
这是一条偏僻的山路,极少车辆往来。早在几年前,这条山路还有车辆往来。后来,修了一条由梨花县往山马县的二级公路后,这条陡峭的山区公路再也没司机愿意行驶了。只有一些贩运烟草、偷运煤矿的报废车为了逃避检查而冒险于夜间在此条山路爬行。
面包车爬行两个小时后,进入山马县境。在弄龙宛云他们上车时,宁无吾才注意到这辆面包车的车牌号。这车是蓝同华的,想来,蓝同华自罗达逃到老家躲避的时候,就把这车子借给罗达使用了。除了蓝同华提供交通工具之外,覃圣敏等人也给罗达提供了逃跑的费用。
车子在一家小旅馆前慢慢停下来,阿六坐在车上打了一个电话。不久,来了一辆面包车,车上下来两个人,他们把人质转移到他们的车上。接着,那辆面包车便又离开了,往桃源市方向飞驰而去。宁无吾想,罗达可能知道县城不太安全了,便让人把人质转移回市里,转移警方视线。
休息十多分钟后,阿六在小旅馆附近的商店买了很多食品,自己胡乱填饱肚子,扔给宁无吾一个面包,再把剩下的食品扔在车上,之后再叫宁无吾按原路返回。回到宁无吾的朋友家时,已是凌晨时分。此时的罗达还在房子里焦急地等着。他没有开灯,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就躲在房门后面。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一个电筒,听得阿六敲门,他确定没有异样情况后,他把门打开,再用电筒往四周扫了一遍。
村巷不时传来土狗的狂吠声。早在面包车开进村子的时候,已经引起几只土狗的狂吠声了,一阵阵的吠叫,让人异样紧张。
阿六把食物递给罗达,罗达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虎吞狼咽地吃起来。这样的粗糙食物,若以往,他看也不看就把它们扔到地上给狗吃。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了。
罗达吃饱之后,见一个塑料包装袋里有一只死苍蝇,险些呕吐起来。妈的,刚才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可能过了保持期了。而且,还是地下加工厂生产的,卫生难以保障。若在以往,他绝对会给阿六一巴掌,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这些天来,他哪里敢到餐馆去好好吃一顿,纵使他并没有缺钱。饥了,饿了,渴了,他们只有到一些小商店买了劣质食物解决。
罗达说:“这地方不能再呆了,得找个地方。”他瞟了一眼宁无吾,又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今晚我们要到你家去过夜。”
宁无吾颤声道:“……这怎么行。”
罗达说:“哼,你这老头,找死啊!当初是谁帮你摆平凌记者的?”
阿六揪着宁无吾的衣领,拿出枪顶着他的后背,喝道:“走!就到你家去。”
宁无吾说:“……我家住在山花路山茶巷,巷口那儿就是城北派出所,你们这样进出我家,不太安全。”
罗达迟疑着,说:“那你说怎么办?”
宁无吾说:“我……有个想法,进城大旋盘那儿附近有个供电站,放着很多废旧变压器。站内有一个房子,房子里什么东西都有。那儿离你家也不远,你抽空也可以溜回家看看。”
那个供电站罗达见过,只要进出县城,就会在大旋盘那儿看到它。它位于一处农田之上,接近进城公路,少说也有几十亩地,里面还有几个低矮的平房。供电站很荒凉,里面杂草丛生,树木众多,而在杂草之上,则放着许多废旧的器材。以前,他还见到有一个老头天天待在那儿烧火做饭,专门守着那些废旧,不管是白天晚上,老头都牵着一条狗在围墙附近转着,不让小偷翻墙进去盗撬器材。那老头病退回家后,供电站就再也没人看守了。
罗达说:“把我们放到那儿,你一报警,我们往哪儿逃?”
宁无吾说:“我不会报警的!”
阿六晃着枪管,说:“你报警了,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罗达说:“吃的、喝的怎么办?”
宁无吾说:“我负责给你们送。”
罗达不再说话,在想着什么,惊恐的眼睛到处扫视着。宁无吾很想问罗达,既然龙宛云他们已经转回市里了,你们为何还不跟着走?也许,他另有打算,声东击西,趁机逃跑。直至两天后,宁无吾才知道罗达继续留在县城的目的——罗达知道自己不会逃脱法律惩罚的,但因为好久没有见女儿小秂了,他要在警察搜捕他之前见上她一面。
突然,阿六不小心碰到一根晾晒衣服的竹竿,哗啦一声,竹竿上的衣服掉到地上,而杆子也砸到一个锑桶,发出巨大的响声。
罗达等人一听,吓得心惊肉跳。此时,耳房传来悉悉的响声,老太太起床了,说:“谁呀?”她拧亮电灯,顿时院子里光亮如昼。罗达心想,老太太不是耳聋眼瞎的吗,咋听到响声了?难道宁无吾说了假话。若是这样,那今天下午他躲在此地的情况她肯定知道了。
他惊惧不安,急忙缩回房间,把门关上了。其实,在白天的时候,老太太就感觉到房子里有人了,所以她不时敲着房门。但躲在房间里的人罗达一直没有开门,只是屏息静听,手里握着一支手枪,以防有人闯进来。
老太太走出耳房,站在门口良久,以为是猫儿碰到了什么东西了,便又关掉电灯,回房睡觉了。
竹竿砸到锑桶的响声,却引起村里的土狗狂吠不已。接二连三的吠声吵得让人觉得心坎里犹如放着一桶炸药一样随时就要爆炸了。等到狗吠声相对少了的时候,罗达轻轻推开门,走到院子前,钻进面包车。而阿六则押着宁无吾上了车。他们车灯也不敢开,摸黑往供电站方向飞驰而去。
宁无吾回到家里时,天已经快亮了。他躺下床去时,怎么也睡不着。他的眼前不停地闪过阿六手上的那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让人全身晃动。
阿六在他离开供电站时低声威胁说:“你若是报案了,我就叫我的兄弟灭你全家!”罗达也凶狠地说:“我现在确实虎落平阳了,可你也知道我是在县里发家的,这儿到处都有我的兄弟。假如你不给我一条活路,他们就会跟你算账了。”
他哪里敢拨打110报警。蓝同华、覃圣敏、李茂财等人跟罗达的关系他不是不知道。他若捅出了罗达,就是跟蓝同华等人作对,就是跟罗达的整个社会关系作对。也许刚报完警,他家就会冲进许多不明身份的人……
老伴见他那么晚回来,就问他这两天做什么去了。他没有吭声,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倘若他把它们说出来的话,她可能吓得疯掉了。
中午时分,他在快餐店买了两份快餐送到供电站,可此时却没有见到罗达和阿六了。再看房子里的东西,他们晚上根本就没有呆在此处。打他们的手机,却早已关掉了。
狡兔三窟。事实上,罗达在送宁无吾离开供电站时,确实呆在老头住过的房子里。一两个小时后,他们便又开车离开了。不是他们不相信宁无吾,而是他们觉得每个地方都不能呆得太久。按罗达的计划,转移龙宛云等人到市里后,他还想看一眼女儿再逃离。
宁无吾联系不上罗达,便想,也许他们离开县里了。这样也好,少得警方破案后也牵连到他。如果警察找到他,他就会说自己是被罗达威胁着送饭的。
就在这天中午,罗达在探望女儿的过程时被张大勇、黄富强、苏轼夫等人发现了行踪。见到大批的警察、武警以及自发而来的群众在县城各个街道搜捕罗达,宁无吾知道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了。他想,罗达一旦落网,他“协助”他们转移人质的事情就会败露。还有,他“限电”等内幕也会暴露无遗。坏了,坏了,这下可怎么才好?
更让他惊恐不安的是,这天下午,蓝同华、覃圣敏、李茂财等人也被警方带走接受审讯;接下来,他们就会供出他请求罗达帮忙摆平凌文武的事。不久,他又知道警察扑到山脚下那家民房去,试图解救人质。
他恨得直想撞墙自杀。这事闹大了,他知情不报,罪大过天啊。都快退休了,“我咋还犯下如此糊涂之事,真是悔不当初啊。不行,得自首争取减免罪行”。
反复思考之后,他喝了一半斤的白酒,醉晃晃地走进了县公安局的大门。酒量虽多,但他并没有醉。他只想好好喝一回酒,只怕到了牢房里后,再也没有机会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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