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尖叫，猛地一个哆嗦，醒了过来，一身冷汗，头重脚轻，而四周全黑了，草丛里有窸窣的声音响过，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从她脚边跑了过去，只怕是老鼠！她扶着桌子起来，扭头看小院，灯笼高悬着，琵琶曲正响，他已经回来了。
拖着脚步回去，依然要先给他请安。他坐在院中的树下，正慢吞吞吃饭。晨瑶在一边伺候，夜明月正在弹琵琶。
渔嫣虽然饿，却烧得没什么胃口，行了个礼，安静地站在一边。
“去哪儿了？”他转过头，盯着她看。
“走走。”她小声说。
“本王早上说过，不许出去，你没听到？”他拉长脸，眼神有些凉。
渔嫣看了一眼晨瑶，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对他说的。她懒得解释，轻抿了唇，盯着脚尖发呆。
啪——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乌木筷子居然断成了两截，吓得众人一抖，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不要动怒，王妃只是心情不好，走走而已。”晨瑶赶紧轻声劝他。
“都下去。”御璃骁拧拧眉，不悦地说。
晨瑶缩回手，看了一眼渔嫣，一挥手，带着众人出去。
“过来。”御璃骁沉声说。
渔嫣抬眼看他，眼前黑了黑，笔直地往前栽去……
那些梦又来了，她看到了父亲渔朝思，他挽着袖子，在院子里种柿子树，他说等花开六次之后，她就可以做云秦的媳妇了。
她快步过去，拉住了渔朝思的衣角，笑着问：
“爹，我背完了，折子也写完了，我能去看戏吗？”
“爹，你走快点，戏都要演完了。”
“爹，明明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要招认……不要再打了……再打，我爹就要死了……”
房间里静静的，只有她的尖叫声，不停地响起。
御璃骁坐在榻边，听着她不停地说，长眉紧锁，突然她的双手伸出来，在空中抓了抓，眼睛汹涌而下，大喊道：“云秦，我的柿子呢？开了七年的花了，我怎么还不是你的媳妇？”
御璃骁看着她举在半空的小手，眸色渐渐暗了。
“王爷，王妃怎么了？”晨瑶匆匆进来了，一脸关切。
“你给她把把脉。”御璃骁站起来，让到一边。
晨瑶弯下腰，摸到她的手腕，听了会儿，轻声说：“着风寒了，我去开方子。”
御璃骁点头，沉声道：“药不要开得太猛，她底子弱。”
“是。”晨瑶走到书案边，提笔写方子。
御璃骁看了她一眼，依然在榻边坐下来，盯着渔嫣看。她脸烧得通红，汗不停地涌，嘴唇却青白得可怕。
她嘴唇动了动，又说话了，“有什么了不起……男人有什么了不起？我不服气……”
御璃骁怔了一下，开始未懂，再一想，便明白了。他呼吸沉了沉，手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抚过。
她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长指，一遍遍说：“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当天，当地，当一切……我也行，我也能……”
这是御璃骁听过最大胆的话，她的一颗心大到让他都摸不到边的地步。
她又翻身凑过来，含糊地念了声，“云秦，我痛。”
这才是女儿家的声音，柔得像风，软得像月光，根本抓不住，怕呼吸一下，就把这声音给冲散了，埋没了。
“我不是蝼蚁，我是渔嫣……”她偏了偏脸，眼角的泪成串成串，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晶莹滚烫。
御璃骁覆在她额上的手顿住，眼神里渐渐显出奇异的光彩来。她总能说出让他震撼的话来，让他惊奇，让他意外，让他愈加想探究她藏在心底的小小天下。
晨瑶拿着药方过来让他过目，他用手推开方子，眼睛却紧盯着晨瑶，淡淡地说：“你亲自去煎。”
晨瑶轻轻点头称是，转身出去。
“让人把念恩、念安接过来。”御璃骁又转头看管事。
管事赶紧点头，小声说：“是，小的现在就去办。”
“今儿她到底去哪里了？”御璃骁又问。
管事弯下腰，愈加恭敬地说：“王妃只说在院中走走，晨瑶夫人让小的去给王爷的马做鞍子了，所以小的不知王妃去了哪里，小的现在就去问问奴才们，是否有人看到王妃出去。”
御璃骁一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管事出了门，才一抹汗，脚步急急地往前院走去。
屋中静了，御璃骁这才转头看着渔嫣，沉声道：“要让人疼你爱你，你心里也不能总装着别人。既是心中不甘，三年之中为何没离开？此时再念着他，又有何意义？男人本就应当刚强，女人本就应当柔软，你若非要像男人一样刚强，自然会累。”
渔嫣听不到，她烧糊涂了，也烧累了，沉沉睡着，缩成一团，宛如初生的婴儿，缩在让她安全的小屋子里，不愿意多想一件事，多听一个字。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渔嫣这一病，拖拖沓沓就是七八天，胳膊上蜘蛛咬过的地方成了一颗红点儿，也不消退。御璃骁特地请宫里的白御医来看过，开了药每天涂涂抹抹，也不见效，不过一直不疼不痒，就这样过下来了。
佛诫礼要到了，御璃骁带着三人回了王府。
渔嫣住的地方不再是那让她不痛快的喜房，御璃骁把南边的一个小院“鹤琴院”给了她，离他的寝殿也最近。院中开着几树白蔷薇，雪白雪白的，如堆满的雪。
念恩摘了些，用酒焖了，给她做了好多糕点。
念安爱美一些，把蔷薇花晒干磨粉，掺了些油脂涂到身上，成天香喷喷地在她眼前转来转去。
她们三个，念安是最容易快乐的，就这么点粉脂膏子，就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仙女，哼着小曲在院子里忙来忙去。
渔嫣喜欢念安，因为她的快乐很简单，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影响到她，让她也跟着快乐起来。
“王妃，你看这个。”念安又绕回来了，举着一把绿草，眉开眼笑地说，“我发现了一株野兰花，我要把它种在花盆子里。王妃，这花就摆在屋子里吧。”
“好。”渔嫣笑笑，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去找花盆。
“王妃，你也好些了，王爷也有两日没过来看你了，不如拿些糕点过去瞧瞧。”念恩拿了个小盒，把糕点往里面放。
“不去。”渔嫣难得清净，才不想去看他。
念恩看看她，把食盒拎过来，往她手里塞，“去看看吧，听说王爷这两日旧伤发了，痛得睡不着觉。你病着的时候，他可是守了你好几夜的，你说的那些胡话，能把人吓死。王爷倒好，装着一个字也没听到，任你去说。”
“不去。”渔嫣还是两个字，淡淡把食盒放下。
“为什么不去？桐城侯已经走了，王妃你总得为自己打算，还有好些状纸等着王妃去写呢，放着银子也不赚了？”念恩好性子，拿着她感兴趣的事来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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