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嫣打量了一下他桌上的东西,拿起墨在砚台里轻轻磨了几下,添了些水,然后去旁边的小炉子边看正温着的茶水。
“捏捏肩。”他又沉声说。
渔嫣捧着茶过来,往他手边放了,绕到他身后给他轻轻地捏揉着肩膀。
他肉紧,结实,肩膀也厚实,渔嫣没捏一会儿,手指就痛了,小声问:“可以了吗?”
“不可以。”他头也不抬,继续办自己的事。
渔嫣捏了会儿,又忍不住说:“我捏不动了。”
“娇气。”他抬起右手,往左肩上一搭,握住了她正冒汗的小手,淡淡地说。
“可是你明明都不痛也不酸。”渔嫣顶了句。
“自己先打嘴。”他微微侧脸,眼帘轻垂。
渔嫣不爱看他这样的脸,赶紧别开,抬手在自己的嘴上轻拍了一下,这时候才听他慢吞吞地说:“谁说我不酸,你以为晚上把你宠得大呼小叫,不费力气?比杀敌还费力气!这样那样地指挥我,自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渔嫣的脸猛地涨红,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过来。”他手掌紧了紧,拉着她到了身前,把她抱到腿上,指着面前的信问她,“你说说这事。”
渔嫣先是被他的话刺得脑中嗡嗡乱炸,又被他给抱到了腿上,他一声小表妹喊完了,纸上的字全都变成了不认得的妖怪。
“不知道,看不懂。”她匆匆转开脸,匆匆地说。
“你父亲的事,不知道?”他冷笑,手指在纸上轻敲。
渔嫣怔了一下,立刻掉头细看,慢慢地,背上冷汗直冒,信中说,先帝把一份密诏交到了渔朝思手中,这遗诏关乎后青江山龙脉传承。莫非,正是父亲暗中调查的那件事?
“真有遗诏?”她扭过头问他。
“你不知道这东西?”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
“你上回去我家,就是找这个遗诏?”渔嫣又问。
“我想看看,上面到底写的谁的名字。”御璃骁把纸叠好,拿出火折子,点着了,在手里轻轻地晃动,看着那火越烧越旺,然后往旁边的铜盆里一丢。
火苗儿轻窜,化成灰烬,红光灭尽,只余纸香。
渔嫣想从他腿上站起来,却被他揽得更紧,只得这样继续坐着,小声问:“你真相信这东西曾经落入我父亲的手里?或者你以为这东西在我手里?”
“在不在你手里无所谓,你那晚说过的话,我记得。”他淡淡说着,提笔就写:君若为龙,必将君临天下。
看他吹干墨迹,莫名欣赏的神情,渔嫣忍不住问他:“你不烧了这个?”
这东西若传至宫中,可是死罪!
“为何要烧?赏你了。”他把纸递给她,墨瞳灼灼,紧盯她的眼睛。
渔嫣捏着纸,撕也不是,烧也不是,好半天才说:“王爷还是赏点金银吧,这个不值钱不说,还容易惹祸。”
御璃骁的脸狰狞了几分,冷冷地说:“怕惹祸就收好。”
渔嫣抚额,这人只怕是和她斗嘴上了瘾,她应当用威胁念安的话威胁自己,再多嘴就割舌断腕。
“怎么,还不收好?”见她还瞪着那张纸,他迅速抽回来,叠好了,往她的怀里塞。
渔嫣躲不及,硬生生被他塞了满怀,双手遮捂着,恨恨地一咬唇,忍着不出声。
“秋玄灵去你那里做什么?”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端了茶碗喝茶。
“说王爷威猛,她甚是想念,希望王爷记得她是真心爱王爷、仰慕王爷,渴望王爷再如以前一般,夜夜疼她、爱她、宠她……”渔嫣一怒之下,胡诌一通。
“她是比你懂情识趣,晚上我去看看她吧。”御璃骁哪会不知她在说假话,放下茶碗,只随口说道。
渔嫣腰一扭,又要起身,被他双手用力按住,背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他每一次心跳都能及时递进她的心里。
“少耍小性子,坐好。”他揉紧她的腰,右掌握住她的手,拿了狼毫笔,在墨砚里饱饱吸了墨,带着她在宣纸上写了句话。
御璃骁的字不是用遒劲能形容的,大气磅礴,气势如虹,行笔间酣畅洒脱。他滚烫的掌心紧握着她的手,在纸上落下一行诗。“鱼戏新荷动,嫣然纵游龙。”
还真是文武双全的御璃骁,把他和她的名字镶嵌了进去,让她做他这条龙身边绕着游的鱼。
渔嫣嚼着这句诗,想了想,推开他的手,也在纸上写了句,“见说在天行雨苦,为龙未必胜为鱼。”
“呵……”他低笑着,却是傲气十足,沉声道,“既能为龙,又何惧行雨苦?”
这人在她面前已经毫不掩饰他的帝王之心了!渔嫣不知这是福是祸,拿起笔,把纸上的字全涂成黑色,小声说:“王爷既想掩饰,何不在我面前也继续瞒着?”
“你不是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他另拿了支笔,在她涂得满纸是墨的纸上随意乱划了几下,淡淡地问:“又想去告密?太后还是皇帝?”
“玉皇大帝。”渔嫣轻声说着,把笔轻轻搁下,又从一旁拖来干净的纸。柔软的锦袖从砚上滑过,不慎沾上了一团墨,在纸上拖出深深一道墨迹。
“弄脏了……”她赶紧轻轻扯起袖子,有些懊恼地看着那团墨迹,这件衣裳她才穿了两回,是上好的上淮素缎,念恩还在袖口亲手为她绣了几朵含苞欲绽的玉兰花。
“稍后让傅总管给你送几匹锦布过去。你想裁什么样子,让他叫裁缝给你做。”见她愁眉不展,御璃骁二指轻扯开她的一角袖子,拿了锦帕出来,在墨迹上轻吸慢蘸。
“王爷变大方了。”渔嫣拖回袖子,用自己的帕子在墨迹上用力地擦,轻声说,“但不管什么东西,没有一模一样的,就算是找着了相同的布料,做了相同的款式,念恩也不见得绣得出一模一样的玉兰花来,总是觉得可惜。”
“王爷,晨瑶夫人来了。”侍婢在外面轻柔地禀报。
渔嫣转头,只见晨瑶端着一只托盘,正站在小院门口,呆呆地看着这边,见渔嫣扭头,立刻垂下双睫,身形微抖了一下,随后跟着侍婢慢慢进来。
渔嫣扶着桌子要起身,御璃骁的手掌却依然揽着她,不放她走开。她微微侧脸,轻声说:“她来了,你不顾及她的心吗?”
“谁来都要接受。”他淡淡地说了句,一脸不为所动。
“真是薄情寡义,亏她救你治你照顾你,三年多就换来这样的薄情。”渔嫣有些生气,打开他的手,匆匆起身。
“什么时候也这么贤惠了?”他这才抬眼,一记不惊不怒、不喜不气的眼神扫过她。
“天天贤惠。”渔嫣走到茶炉边上,揭了茶壶盖儿,往里面狠狠放了几勺茶叶。
这些爱着御璃骁的女人,每一滴血肯定都是苦的。这男人如此薄情,世间难遇!
“王爷,王妃。”晨瑶慢步进来了,柔声柔意地请了安,把手里的朱漆描金托盘放到了桌上,又把小紫陶药罐里的药倒进一只白瓷碗里,双手捧到御璃骁的唇边。
“王爷,这是养骨的草药,现在是春天,旧伤容易发,喝几服会硬朗一些。”
“实在不想再喝药。”他拧拧眉,接过了药碗,搁到一边。
“不想喝也要喝啊,身子是自己的,疼的时候……别人想替你疼也替不了。”晨瑶绕过了桌子,把药又递到他的唇边,一脸殷切诚恳,满眼的温柔体贴。
渔嫣这时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二人靠得紧。她拧拧眉,走到书架边仰头看摆得满满的书。
兵法和法典有不少,还有些武功秘籍,和寻常书铺卖的那些所谓秘籍不同,这可是真正的独家绝技。她随手拿了一本下来,是有关剑术的,而且是短剑,这是近身格斗。
渔嫣跟着云秦学过几式长剑,可惜实在不是那块料,马马虎虎地凑了几副花架子,每次都被他把长剑挑得飞到围墙外面去了。
那时候,云家那树梨花开得真好看,满树雪白,风一吹,花瓣就跟着摇动,就像会跳舞的雪团。云秦站在那里,看着她笑,大声说:“以后做了我的媳妇儿,我保护你就好了,教你这个,就为让你活动一下筋骨,别成天盯着书看,柔柔弱弱,大风一吹,就能把你给刮跑了……”
风还未起,斯人远去。
渔嫣盯着手中那页书,脑中满是云秦的脸,不想还好,一想起有关云秦、有关往事的一点一滴,心里就难受得像是活生生塞进了一团荆棘,喘气都痛。
御璃骁叫了她两声,她都呆呆地站着,根本没听到,就那样垂着头,手指在那页书上轻轻地抚摸。
“王妃,王爷在叫你。”晨瑶拍拍她的肩。
渔嫣匆匆扭头,只见御璃骁正盯着她,于是笑笑,扬了扬手里的书说:“这本剑法,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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