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每次绕一圈王府回来,总能带回些新消息,譬如天漠大军又攻下两城,朝中局势愈加紧张,骁勇军不得御璃骁之令,不肯发兵。夜明月一直不好,高烧不退,晨瑶每天亲手给她诊治,忙得焦头烂额。秋玄灵和叶素简最轻松,两个人日日在园子里乱逛,还不时去服侍御璃骁。
总之,没有渔嫣,御璃骁似乎过得快活极了。
渔嫣又觉得御璃骁这个人挺冷情冷义,事关国之存亡,他也能当成什么都听不到,不肯发兵。相形之下,他们渔家父女在他眼中,就更不算什么了,若非为了对付赵太宰,他怎么会让人重查父亲的案子?
她嫁的这个丈夫,本就瞧她不上,毫无感情可言,她就别妄想着琴瑟和谐了。苦恼几天,她索性把御璃骁丢开不想,专心去忙自己的事。
她翻了大量的书册,又跑去找了赋闲在家的老臣方大人,苦苦求过多回,终于弄清了当年宫中秘辛,那场静白织之祸。
与御璃骁说得差不多,确实是一种染毒的蚕丝锦。这种毒最起初并不是用来害人,而是女子争宠,用来美颜,用久了才发现不是好东西,后来就成了有心人故意害人之物。
先是宫里失宠的妃子将之制成新衫,越穿肤色越娇媚,渐渐的身上都透着一股甜香,先帝很是喜欢,于是又赐恩宠。御璃骁的母妃怡琳贵妃是当时最受宠爱的,某位失宠的妃子把皇帝的心勾走之后,她倒也无所谓,只管关在宫中写写画画,悠闲度日。直到有一天,那妃子也送了她一匹静白织,她只是喜欢那柔软触感,便裁了新裙穿着,后来一日不穿,便一日不舒服了,直到最后病入膏肓,才知那是祸物。
先帝其实非常喜欢她的不争不抢、荣辱静安的性子,见她受害,一怒之下杀了上百宫人,烧了所有的静白织。
可刘婆婆说,那贵妇居然用这祸物来包新生婴儿,只怕那贵妇并不知晓其中蹊跷,还当成好东西来用,这孩子的夭折,不知会不会与静白织有关系?那贵妇——渔嫣突然有个猜测,难道是怡琳贵妃?
不,这不可能,她若私自产子,那便是私通大罪,也不会有御璃骁的存在了。
渔嫣做了一百种假设,又一百次推翻,头都有些疼了。
静白织,这么好听娴静的名字,却是害人于无形的恶魔。人总是追求极端,极端权、极端富、极端贵、极端美,可是结局多为惨淡,何苦?
“王妃又出去?外面下雨呢。”念恩见她换了男衫,赶紧过来。
“嗯,天桥下卖艺的老六打听京中有养蜂人卖这种赤蜜粉,我要去弄清楚。”渔嫣点头,撑了把伞,快步出去。
她当大状三年多,给这些百姓出了不少气,尤其是这些贩夫走卒、跑江湖的艺人,都极为崇拜她。只要一有空闲,就去云老板那里听她说案子,一来二往,结成了朋友。她想打听什么事,这些人都会义不容辞地替她奔波,就像上回金富藏假药的地方,也是他们打探来的。有好多隐秘的事,正儿八经的衙门捕快可能查不出,但渔嫣有这些熟知京中每个角落的底层人,比他们知道的要多多了。
念恩与念安互看一眼,快步跟出来。
渔嫣的心事念安和念恩看得出来,这些天她有气无力,饭也吃不下,晚上总是睡不着,整夜整夜地看书,若没心事,又如何会这样?当年嫁进王府,马上就被赶到了别院,她也只躺了一天就起来了,神采奕奕地开始筹谋生计,哪像现在,完全失去了斗志。她嘴上不承认,但多半是因为御璃骁不过来的缘故。
“雨打新荷一定很美,走吧,从园子出去,顺道看看荷花。”渔嫣出了大门,抬头看成串的雨,又说:“念恩,你就在家里歇着,念安和阿朗陪我去就好。”
念恩送他们到门口,又叮嘱念安要细心,这才关上了院门。
渔嫣和念安各撑一把墨画油纸伞,慢步走到小桥上,阿朗隔着三步的距离跟着。
一池碧水正被雨滴击打得涟漪泛滥,在小池东面,一朵青荷东倒西歪。
她慢步靠近了青荷,俯身看着从叶下一游而过的小鱼。
“王妃。”突然,念安轻轻地推了推她。
渔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御璃骁的辇正从府外的方向回来,看来今儿出去过了。她赶紧把伞往下一搭,挡住了自己的脸,小声说:“别往那边看,快走。”说着,转身就走。
“唉,王妃!”念安急了,“王妃怎么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就这样甚好。”渔嫣冷漠地说。才上小桥,秋玄灵清脆的声音便从御璃骁方才过去的那方传来了。
渔嫣依然装听不到,念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就说:“王妃,玄灵夫人追来了。”
渔嫣只好停下来,扭头看她。
“姐姐怎么不理我?”秋玄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半边肩都被雨水浸了个透,水灵灵的眸子里全是疑惑。
“雨声太大,没听到。”渔嫣笑笑,视线悄悄掠过她的肩往后看。御璃骁的辇已经走了,并没有等秋玄灵。
“哦,姐姐,怎么这么大的雨在这里看鱼?皇上等下要过来用午膳,王爷让我去唱曲助兴,让姐姐也去。”秋玄灵拉着她的手指,叽叽喳喳地说着。
“我不去了,就说我头晕,身子不适。”渔嫣摇摇头,柔声说。
“不行,我好容易说动王爷的,你也生了这么久的气了,和王爷和好吧。”秋玄灵立刻就摇起头来,拉着她就走。
“什么?”渔嫣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姐姐劝王爷来看我,我当然也要劝王爷看姐姐了。府里的人都知道,姐姐最爱和王爷吵架,每回王爷气气就过去了,王爷多喜欢姐姐啊,要是我们,早就被……”她转过头来,做了个手割脖子的动作,再缩了缩头,笑着说,“被咔嚓了。”
“王妃。”一道热情低醇的嗓音从小桥下传来,二人转头,夙兰祺和御天祁就站在那里,夙兰祺向她抱抱拳,御天祁却只盯着她看,唇角紧抿,目光滚烫。
“皇上,祺王。”渔嫣浅浅福身,匆匆行礼,转身就走。
“喂,姐姐,你不去,王爷又该生气了。”秋玄灵连忙拉住她,小声说。“去去也不会掉块肉,反正是我唱曲儿,你坐着听听,等下我们一起回来。”
“怎么,看到朕就走?”御天祁此时缓步走来,侍卫赶紧撑着伞上前,他一身紫色锦衣被飞溅的雨水泼上,染出大团大团的浓紫色。
“皇上,此处雨大,不宜久留。”渔嫣转过身来,双手撑伞,长睫轻垂。
御天祁的呼吸沉了沉,紧盯着她,低声问:“怎么越发瘦了?”
渔嫣侧过脸,伞微微斜下,挡住了半边身子,小声说:“皇上请进去吧,龙体为重。”
夙兰祺也慢步前来,微微一笑,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一扫,低声说:“原来王妃喜欢看雨荷?还以为只喜欢看书。”
御天祁扭头看了夙兰祺一眼,眸子里精光一闪,低声问:“你们很熟?”
“哦,上回来王府,见过。”夙兰祺笑笑。
“走吧,皇兄在等着。”御天祁收回了视线,转身往前走。
太监们赶紧上前,撑着明黄大伞,为他遮去风雨。
渔嫣轻舒一口气,刚要走开,秋玄灵又拉住了她,笑眯眯地说:“走吧,姐姐,多好的机会呀,和王爷和好吧。晨瑶姐姐和明月姐姐昨儿去别馆养伤了,这机会多难得,她们要在这里,就不会叫我了,也不会看到姐姐了,我就和姐姐好。”
她声音脆,惹得御天祁的脚步又顿住,扭头看过来。
“不去,没空。”渔嫣扫她一眼,匆匆往桥对面走去。身边四美环绕,她才不去堵自己的心。
大雨滂沱,击打在伞面上,噼噼啪啪,扰人心乱。她只是想顺道来雨中看看新荷,奈何偏遇上烦心事。
甩掉御天祁等人,三人直奔养蜂人处。
那人是从并州井县来的,世代养蜂,认出了渔嫣放在吴老板那里的赤蜜粉。
两间青砖瓦房,一间住着养蜂人,一间养着蜜蜂,在门外都能听到屋子里嗡嗡之响。念安害怕,不敢靠近。阿朗上去敲门,拍了半天,一个黑瘦的男子探出头来。
“要买蜂蜜?”
“是。”渔嫣点头。
养蜂人打开门,请三人进去,阿朗先进,四下打量了,才叫进渔嫣。念安还是怕,躲在阿朗身后不敢乱动。
“这里都是新采出的蜂蜜,公子您闻闻这香味,多香甜。我这里的蜂蜜可是京里最好的,很多大官家里的夫人小姐都爱我这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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