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御璃骁把酒杯一放，沉声问：“云霞寺后山风景可好？”
空气在一瞬间凝住，渔嫣万没想到御璃骁居然真的问了，还是这样直截了当。
御天祁转头看了一眼渔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皇兄动怒了？此事是朕做得不对，朕向你赔不是，可朕实在是喜欢她。”
“呵，天下都是你的，何况女人？用就用了吧，还回来便好。”御璃骁怪笑几声。
“若皇兄肯割爱，可以提任何条件，朕对小青鱼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若皇兄不肯相让，朕也会做出荒唐无理的事。”御天祁一脸诚恳地说。
渔嫣待不下去了，起身出去透气，腿才迈过门槛，耳畔拂过御璃骁淡漠的声音，“任何条件，也包括龙椅？”
古怪的安静之后，御天祁极为严肃的声音响起来，“是，只要皇兄答应，朕愿意拿天下来换与她共度一生。”
渔嫣猛地转身，愕然看向御天祁，这代价太大了，这人到底什么心思？是笃定御璃骁拿不走他的天下，还是真愿意为了美人放弃江山？
御璃骁笑了，手冲着渔嫣轻挥了挥，“渔嫣，你能为我换来天下，我要如何谢你？”
渔嫣愣在那里，心里有猎猎狂风呼啸而过，根本分不清这二人话中真假。
“怎么，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御璃骁冷冷一眼刺来。
渔嫣强行按捺住心头狂风，挤出一脸笑，娇声说：“王爷开什么玩笑，妾身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生生世世，绝对不要离开王爷。王爷不是也说爱着妾身吗？莫非是骗妾身的？”
她声情并茂，甚至红了眼眶，这副委屈的小模样落进两个男人眼中，当然滋味各不相同。渔嫣害怕进宫，一旦御璃骁真把她留在宫里，可不会像云霞寺后山那样容易逃出去了。
御天祁慢慢站了起来，深深看她一眼，从她身边大步走了过去，袖子擦到她的手，低语一句：“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渔嫣装成听不到，僵着脖子对着御璃骁娇笑。
“渔嫣，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真心相待，你却如此对我。”御天祁终是黑着脸，拂袖而去。
渔嫣如释重负。
此时画像送过来了，她拿起画一幅幅地看。果然如她所料，这十二个目击者中，有七人看到的都是长发掩面的模样，与人心中鬼的形象相合，根本没有看到鬼脸。而另外六个，有四人形容那鬼与怡琳贵妃相似，但也多是凭想象推测。
渔嫣的目光落到最后两幅画上，这画上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素贵人。她把看到素贵人脸的两个宫人叫上前来，仔细盘问，得知都是膳食房的人。
“膳食房怎么会跑到无邪宫来？”渔嫣惊讶地问。
“因为无邪宫闹鬼，所以做了怡琳贵妃生前爱吃的菜前来供奉。”二人额头伏地，哆哆嗦嗦地回话。
看到怡琳贵妃情有可原，毕竟这是无邪宫，怡琳贵妃的影子无所不在，又盛传她回来勾魂，可为什么会看到素贵人？
她让人扶那二人起来席地而坐，又让所有无关的人出去，只留她、御璃骁，还有两个宫人在殿中。
“你们看到的素贵人是什么样子？”她在二人面前盘腿坐下。
那两个宫人没有想到渔嫣居然没有王妃架子，赶紧又要磕头。
“不必磕头了，我知道你们无辜。你们只要如实说来，我会让王爷带你们出宫，保你们安全。”渔嫣扭头看向御璃骁，他正闭着眼睛，双手放在小腹前，抬着下颌听她们说话。沉默良久，他微微点头，算是答应。
宫人得到他的许诺，便打开了话匣子。
“那日，奴才端着怡琳贵妃最爱吃的莲子汤、醉月酥进来，只听到里面有人，奴才大胆抬眼，只见一名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正在走动，奴才还以为是哪位娘娘前来祭奠，未想到她转过头来，居然、居然是素贵人，一脸铁青，眼中流血，太可怕了！”
素贵人一脸铁青，眼中流血，难道是中毒而死？渔嫣心中咯噔一沉，若是这样，那锦贵嫔就是替死鬼，她就是推着锦贵嫔去死的帮凶。
“那时可有点香？”渔嫣小声问。
二人摇头，轻声说：“法事是昨天才开始做的，奴才们来的时候，还没有点香贴符。”
那么，他们看到的就是戴着素贵人假面的人了！这人绕这么大的圈子，到底是想做什么？
“王爷，我们去素贵人那里走走？”渔嫣站了起来，拍拍有些皱的裙子，扭头看御璃骁。
御璃骁眼睛也不睁，更不理她。
渔嫣只好让人先把这二人带下去，走到他面前，轻声说：“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去看看吧。我担心，因为我的鲁莽，害了两条人命。”
“害了就害了。”御璃骁这时才缓缓抬起乌瞳，沉静地看着她。
渔嫣抚额轻叹，“人命在你心里，一点都不值钱。”
“人命什么时候值过钱？”御璃骁依然沉静，手掌在轮子上用力一推，到了窗边。
那幅牡丹还摆在桌上，艳红的色泽被窗外斜进来的晚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他拿起那支笔看了看，在那方盛了清水的砚台里蘸了蘸，落在纸上。可是他写出来的只是水痕而已，并没有变成血色。
渔嫣懂他的意思，若按太后的话想下去，他不过是被母亲放弃了的孩子，在他的生命里，再没有一丝温暖可以怀念。
渔嫣忍不住心痛了一下，慢步走过去，在他的手腕上拍了拍，轻声说：“若我找到这牡丹的奥妙，你就陪我去，好吗？”
见他不理会，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一个人不敢去。”
“与我何干？”他还是冷漠的语气。
“你不是怪我没为你换来天下吧？”渔嫣开了句玩笑。
他转过头来，如深海一般的眸子里有痛苦的光芒一点点凝聚。渔嫣笑意凝固，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你……”
见他依然神色冷漠，她又抚额叹气，“御璃骁，我无意与你作对，也没有要讽刺你的意思。”
御璃骁收回视线，盯着那画上的牡丹，沉声问：“既然下了山，逃走就是，你为什么回来？”
渔嫣愣了一下，心里盘算着如何答，才会让他满意。
“说实话。”他的手环过来，抱住了她的腿，把她揽到膝上坐下。
渔嫣不习惯这样亲昵，犹豫了好半天，才轻声说：“怕被你捉到了，打断腿。”
他终于低笑了起来，长指捏着她的小脸，迫她看向他。静了会儿，他慢慢俯下嘴唇，吻到她的鼻尖上，喃喃地说：“答得好。”
渔嫣讪讪地笑，努力往后仰着脖子，避着他的嘴唇，脑子里却有一句话反复回绕——她想他。想他的风筝，想月亮岛，想那匹叫元宝的马。那些都是凡物，和高高在上的战神不沾边，可就是那些凡物让她念念不忘。
他的唇落到了她的唇上，大掌摁着她的后脑勺，她想躲也躲不掉。
渔嫣赶紧闭上眼睛，愣愣地仰着脖子，任他在嘴中为所欲为。他的吻起初很霸道，慢慢地开始柔如春雨，缠缠绵绵，不肯停歇。晕晕乎乎中，他的手掌紧捂上她的眼睛，力气太大，捂得她都有些痛了。突然，她听到两个含糊不清的字从她耳边一拂而过，似乎是：想你……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想她？他自有美人如玉，温柔相伴于身边，她对他来说，在或不在，没有区别。
她捂着红透的脸颊坐起来，如蚊蝇一般哼哼，“我要去素贵人那里。”
“你还没找出这笔的奥妙。”御璃骁掀掀眼皮，把笔丢给她。
渔嫣本以为是笔中中空，再灌入朱砂，切开之后，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这是上好的紫竹，并没有朱砂的痕迹。那秘密在纸上？她小心地托起纸，闻、看、捏，没有任何异样。
“怎么会这么古怪？他们说没有换过笔，也没有动过这里的东西，那清水如何画出血牡丹？虽说看到的人不一样，但她们描述的画画动作是一样的，都是一手轻挽着另一手的袖子，露出手腕，以免袖子拂到画上，把画给毁了。”
她放下纸，又桌上桌下地仔细察看，然后仰头看向房梁，想了想，拖了张椅子过来，吃力地往桌子上放，爬上去用手往上一探，又自嘲地笑起来，就算再有一个她站在肩上，也不可能碰到高高的房梁，她这是犯的什么傻？
看她猴子一样爬上爬下，折腾得满头大汗，御璃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把窗户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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