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皇族自诩高贵不凡，出生时便在右手手臂内侧文上穿云紫雀记一枚，她有吗？况且都两百多年过去了，那几个小村和外界婚嫁频繁，哪里还会有大云国后裔在！骁王太多心了，我只是说个故事而已。”莫问离笑笑，转头看他。
渔嫣只有额上的这枚胎记，身子玉白如瓷，完美无瑕，一点小疤痕都没有。他摇摇头，盯住莫问离的眼睛，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几丝端倪。
莫问离知道的事，多到让他生疑。
莫问离静静地和他对视一眼，转头看向渔嫣，露出惋惜之色，轻声说：“所以她没那个福气，就是个倒霉到正好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的小村女娃而已。一定是有人信了书中所记的方法，找了王妃她们几个小女婴，施了血咒术，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成功，让王妃活了下来。只是可惜，第十八年到了。”
仿佛察觉到了御璃骁凌厉的眼神，莫问离又说：“哦，这些都是夙兰祺说的，他最喜收集这些奇闻异事，从中寻找宝藏下落。”
御璃骁收回视线，冷冷地说：“看来夙兰祺和你喝的酒还不少。莫问离，我不是让你来说故事的！”
莫问离嘴角抽了抽，收回探在渔嫣额上的长指，从发上取下青玉钗，将顶部慢慢旋开，露出寒光闪闪的细针，轻轻刺入渔嫣的额角。
“痛。”她轻轻皱眉，不适地动了动眼皮。
御璃骁赶紧弯下腰来，拉住她冰凉的手，沉声道：“嫣儿别怕，是我。”
渔嫣随即安静下来，任那针越刺越深。
妖冶的红光顺着细针一直往上，被青玉汲入，立刻在青玉顶端碎成一丝一丝，像朵艳丽绽放的彼岸花。
莫问离轻轻摇头，神情难得地严肃起来，盯着青玉钗半晌，低声说：“我正是在说忘蝶，若连忘蝶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解？忘蝶石本就是剧毒，锁骨泉水也是毒，这两种毒掺在一起，根本无解。”
他把汲了血的细针收回钗中，重新簪进发间，慢吞吞地转头看向御璃骁，小声说：“虽然当时巫师用了些手段，让她不至于立刻毒发，但是这毒在她体内潜伏十八年，早就渗进每一根骨头中。王爷还是为她选好风水优美的陵寝，让她早点投胎去吧。若她跑得快，还能赶在你未老之前，再嫁你一回。”
“你到底会不会解？不会就滚！”御璃骁终于按捺不住脾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后重重一掀。
莫问离雪色身影被他抛开，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落在了窗边，神色依然严肃，盯着御璃骁说：“骁王，现在就要看你舍不舍得了，心头血、心头肉、爱人泪，你可得想清楚，这都是要以命换命的。”
御璃骁转过头，看着莫问离出去。
莫问离轻功很好，出了门，便是一个跃身，像片洁白的羽掠过一树繁花，从御璃骁的视线里消失了。
御璃骁的脸色有些暗沉，莫问离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说大云王朝的旧事，倒像是在警告他，当时的皇帝正是为情所累，硬生生丢掉了江山。可他又觉得，莫问离后来的话更像是某种试探，试探他对渔嫣的感情。
莫问离为何要管他和渔嫣之间的感情？
御璃骁思来想去，有一种直觉，莫问离今日并无恶意。英雄惜英雄，莫问离虽然为人古怪，但在和御璃骁结交的过程中，还算坦荡。
“把十九公主给莫问离送去。”他微微侧脸，吩咐聂双城。
“可他并没给王妃治病。”聂双城不服气地说。
御璃骁扫他一眼，眉心微皱，“怎么，本王做事，还得一一向你说个清楚明白？”
聂双城回过神来，赶紧吩咐人把已经收拾清爽的十九公主给莫问离送去。若想知道谁请莫问离跑这一趟，总得有个借口去找他。
外面脚步声匆忙响过，御璃骁又心灼起来，忙碌整晚，眼看天要亮了，而渔嫣看上去越来越不妙。被莫问离刺过的额角上多了一枚醒目的红点儿，就似被小虫叮了一下。
“骁王，那这个还要用吗？”聂双城指指桌上的辣椒问。
“试试吧。”御璃骁沉声道。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得试。
聂双城用小刀切开了辣椒，不满地说：“夙兰祺明明知道忘蝶毒之事，却掩着不说，偏偏让王爷去查什么女婴失窃，若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王妃就不必遭这罪了。夙兰祺其心可诛！依属下看，他和王爷做交易的事是假，成心帮他那个妖孽太后亲戚是真！”
“可他确实告知了十九公主的下落，他要的也只是边城的一个小宝石矿。”御璃骁淡淡地说。
“宝石矿得挖多少宝石？王爷就给他了……”聂双城有些不甘心。
“那里离天漠太近，即墨陵也想要，就让他去和夙兰祺争吧。”御璃骁抓了一把辣椒，拧拧眉，往嘴里塞。
这种辣……御璃骁顿时感觉舌尖先辣得没了知觉，紧接着喉咙火烧火燎，五脏六腑都像被塞了把火。
“这是什么辣椒？”御璃骁果然被辣得眼眶都红了，转过头来瞪着聂双城。
“属下特地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找来了最辣的辣椒，这叫火灯笼……”聂双城看着他双目赤红，嘴巴也肿起来的样子，连退数步，吓得脸都青了。
“喝水。”聂双城赶紧抄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碗水给御璃骁。
御璃骁纵是辣成这般模样，眼睛里却淌不出一滴眼泪来。他一口饮尽了碗中的水，扭头看着渔嫣，满心无奈。有情人的眼泪，为何落不下来？难道真要看着她香消玉殒在他的眼前，他才能落泪？可他怎么可能看着她香消玉殒？
“这样，属下去问问大夫，看看有没有什么药，吃了就能流泪。不过，王爷你还是去见见御清沈的好。”聂双城又出主意。
御璃骁点头，挥手让聂双城下去。
房间里静了。
瓦片轻响，一道身影从屋顶上轻巧地落下，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瞳，身形有些壮实，但不妨碍他步履轻盈。
他猫着腰，像一只庞大但绝对敏捷的黑猫，飞快跑到了榻前。
他扭头看了看外面巡逻守卫的士兵，又转过头来，翻了翻她的眼皮，再探探她的脉，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竹筒，拿出一只蜘蛛，放到她的额上，蜘蛛在她那胎记上狠狠咬了一口。
渔嫣在昏睡中痛得轻轻嘤咛，眉头紧皱。
那人又看了她一眼，一双黑瞳里渐渐有了泪光，随后他收起蜘蛛，掉头沿原路返回。
这一切发生得快极了，就连屋外的侍卫都没能发现，有个人悄悄钻了进来，又悄悄离开。
渔嫣痛过了，安静地躺着，脑海里涌进一桩一桩儿时的事，渔朝思就坐在书案之后，摇头晃脑地念书给她听，她握着毛笔，在纸上画了一条又一条的小鱼，碧波荡漾，鱼儿游得欢快，游向那无边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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