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天下:战国全史-秦灭六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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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光坐下了,太子丹把左右都支开,只剩下他们二人密谈。太子开门见山,敞开天窗说亮话,把藏在心里多时的复仇欲望都抖出来,并坦言想杀掉秦王嬴政,以泄心头之恨。说完之后,太子丹离开座席,向田光叩首请教说:“如今秦、燕两国势不两立,先生有什么办法呢?”

    田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我在江湖上稍有名望,可那是壮年时代的事情了。现在我老了,精力衰竭,已经是一匹跑不动的老马,难以参与国家大事了。不过,我有一个好朋友,他名叫荆轲,他可以帮得上忙。”

    “好啊。”江湖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太子丹意外的同时又有些兴奋,“我想认识一下这位荆先生,行吗?”

    “行。”田光爽快答应了。两人告辞时,太子丹把他送到大门口,临别前不忘交代一句话:“今天跟先生谈的,都是国家大事,希望先生别泄露了。”听到这句话后,田光微微皱了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快的表情。

    从太子府出来后,田光没有回家,径直去找好友荆轲了。鉴于荆轲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刺客,我有必要对他的生平做一番详细的介绍。荆轲的祖上是齐国人,而且相当有来头,据说是齐国大夫庆封的后代。庆封曾是齐国的独裁者,被推翻后逃到吴国,后来他的领地被楚国人攻破,自己也死于楚人之手。大概是这个原因,庆封的后人便成为楚国的臣民,所以才以“荆”为氏。不过到了荆轲时,却已迁移到了卫国。

    荆轲从小喜欢读书,也喜欢剑术。起初他想在政坛上有所作为,曾游说卫元君,可是没有得到卫元君的赏识。这件事后,荆轲觉得自己侠气太重,不适合尔虞我诈的政治,遂云游天下,与人谈文论武,倒过得自在逍遥。

    当时天下武学以赵国最盛,著名的剑客盖聂居住在榆次,技击家鲁句践居邯郸。荆轲曾经与名满天下的剑客盖聂论剑,也曾与鲁句践交流技击术。不过这两次交流都不欢而散,具体原因不明,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盖聂与鲁句践两人都被他激怒了。荆轲没有跟他们决斗,而是逃走了。因此当时武林人士都拿荆轲当笑话,认为他很懦弱。

    公元前241年,秦国征服卫国。以荆轲豪放的性格,当然不可能被秦国那么刻板的制度所限制,他离开了卫国,前往燕国。

    到了燕国后,荆轲浪迹于市井之间,结识了一位豪杰,此人名唤高渐离。高渐离本质上是一位音乐人,他擅长击筑,筑是古代的一乐器,属打击乐。他与高渐离还有一个卖狗肉的朋友,三人相当要好,经常在一起喝酒。荆轲很喜欢喝酒,每当喝到尽兴时,他便引吭高歌,高渐离击筑伴奏,三人在市场手舞足蹈,视他人为无物,很有些摇滚味道。这支摇滚乐队唱到动情时,总是声泪俱下,真情流露,颇为感人。可是摇滚乐对于荆轲来说,只是业余兴趣罢了,他本质上是个读书人兼侠士。没喝酒的时候,荆轲总是闭门读书,为人深沉,他所结交的朋友,多是豪杰贤士,其中便包括一代大侠田光。

    话说田光来见荆轲,此时的他年岁已老,不复有当年壮勇,背也驼了,腰也弯了,只是眼睛仍然锐利而有神。见到荆轲后,田光说道:“我与你是好朋友,燕国人都晓得。今天太子请我过去,说秦、燕两国势不两立,要我帮他想办法除掉秦王。可是我现在已经是力不从心了,所以就推荐了你,希望你能前去宫中拜访太子。”

    荆轲听后回答说:“既然如此,我就听您的。”田光又说道:“今天临别时,太子还特地嘱咐我说:今天跟先生谈的,都是国家大事,希望先生别泄露了。我听说有德行的人做事,不应该令人怀疑。今天太子所说的话,很显然是怀疑我的操守。做事情却让人产生怀疑,这不是侠士之所为。”说到这里,田光停顿了一下,表情有点怪异,他接着说:“我希望您能赶紧去见太子,对他说,田光已经死了,他不必怀疑我泄露机密了。”

    听到这里,荆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脑袋刚一念闪过,忽然见田光拔出腰中利剑,往脖子上一抹,鲜血泉涌。荆轲吃了一惊,欲上前阻止,可是已经迟了,田光已自刎而死。“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果然如此。

    安葬了田光之后,荆轲便前往宫中,拜见太子丹,告知田光已死,并略述经过。太子丹听完后,跪倒在地上,充满内疚,泪流满面,过了许久,才缓过气来,哽咽着说:

    “我之所以告诫田光先生,不要泄露这事,是因为事关重大,关系到国家的未来。田先生却用生命的代价来保守秘密,这岂是我的本意呢?”

    但事情已是无可挽回了,人死不能复生。既然田光是这等守信之人,那么他所推荐的荆轲,一定是错不了的。

    太子丹向荆轲顿首,说道:“田先生推荐先生到这里,这是上天怜悯燕国,不抛弃我啊。如今秦王狼子野心,欲望无止境,除非尽得天下之地,让海内诸侯悉数称臣,否则永不满足。秦国已经灭了韩国,俘虏韩王,尽占其地。秦将王翦率数十万大军抵达漳水、邺城一线,李信从太原、云中出兵,倘若赵国不能抵挡住攻势,势必为秦国所吞并。一旦赵国沦陷,战火就要烧到燕国了。燕国国力弱小,在以往的战争中,多次战败,就是举全国之力,也无法抵挡秦国。东方诸侯不能团结一心,只想讨好秦国,不敢采取合纵战略,这样燕国要大祸临头了。我私下里是这样盘计的,要是能得到天下勇士,以出使秦国为借口,带上厚重的礼物作为诱饵,秦王是个贪心的人,一定会乐意接见。到时如果能乘机劫持秦王,逼迫他归还所侵占的各国土地,就像当年曹沫劫持齐桓公那样,那是最好不过了。倘若劫持不成,就当场刺杀秦王。只要秦王一死,内部必然混乱,而兵权又掌握在外地的大将手中,这么一来,君臣之间必将猜疑。诸侯国可以利用这个时机,摆脱秦国的控制,重新合纵,一定可以击破秦国。这就是我的计划,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要交给谁去办,希望荆卿您能考虑考虑。”

    听到这里,荆轲明白了,原来燕太子丹想让自己当刺客,前去劫持或刺杀秦王!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令荆轲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说实话,荆轲对秦国一点好感也没有,因为秦国是一个暴戾的国家,而秦王是个暴戾的君主。他当年逃出卫国,就是不想成为秦国统治下的臣民。可是说实话,荆轲从来没想过当一名刺客,况且他也不是燕国人,谈不上有什么爱国主义思想。至于燕太子丹,他才第一天认识,对他的底细也知之甚少。可以说,太子丹显然过于心急了,第一次见面就提出这样的请求,有些过分了。

    荆轲沉默良久,一声没吭。很显然,他正在整理思绪。要刺杀秦王,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秦王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疑心特重,普通人连接近他的机会也没有,更谈何有机会下手刺杀呢?而且无论刺杀是否得手,都难以脱身的。虽然荆轲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可是如此重大的事情,他也不能不慎重对待。

    过了好一会儿,荆轲才缓缓地答道:“这是国家大事,臣下驽钝,恐怕不能胜任这个重任。”

    太子丹眼巴巴地望着荆轲,希望能看他坚定而自信地接受这个使命,可不料却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他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尊严了,连连磕头,希望荆轲不要推辞。

    此时的荆轲也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所想的,并不是怕对不起太子丹,而是怕对不起老朋友田光。这时他渐渐明白了,为什么田光要在自己面前自杀,这是向他表明,对于侠士来说,死亡根本是算不上什么的。“士为知己者死”,这是侠士的行为准则。太子丹能不能算是知己,暂且不论,但自己倘若不接受此重任,田光的良苦用心岂不是白费了,老朋友岂不是白死了吗?

    想到这里,荆轲抬起头,给了太子丹一个明确的答复:“好,我答应了。”这个回答令太子丹喜出望外,他赶紧顿首称谢,仿佛看到了光明之神。

    从这一天起,荆轲从一名市井之徒,成为太子府的贵宾,住上等的房子,吃各种美味食品。太子丹每天恭恭敬敬地前来探望,呵长问短,不时送来一些奇珍异宝,至于车马、美女,那更不在话下,只要荆轲喜欢,可以随便挑选。

    可问题是,荆轲并没有行动,似乎这种生活令他十分满意,他压根就没提到行刺秦王的事情。太子丹心里忐忑不安,这时国际环境对燕国更为不利了。秦国大将王翦已攻破赵国,俘虏赵王,除了代地仍然坚持抵抗之外,赵国其余的领土都被秦国吞并了。不仅如此,王翦还率领大军,逼近到燕国的南部边界,秦、燕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

    尽管太子丹不想给荆轲过多的压力,可是他不能再等了。这一天,他又如往常一样来到荆轲的住所,开门见山就说:“秦国大军已逼近边界,随时都可能渡过易水进犯燕国。到时我即便想侍奉您,恐怕也办不到了。”

    荆轲不紧不慢地回答说:“太子就算不说,我也打算行动了。不过在去秦国之前,倘若没有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恐怕连见到秦王的机会也没有。我打探到,秦王对樊於期的叛逃一直耿耿于怀,悬赏千金求购其首级。如果能得到樊将军的首级,加上燕国的督亢地图(督亢是燕国一块富饶之地),有这两样东西,秦王必定欢喜,到时定会接见我。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完成使命。”

    要地图,可以提供,可是要樊於期的人头,这个条件让太子丹无法接受了。“这怎么行呢?樊将军走投无路时,前来投奔于我。我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而伤害到这位值得尊敬的长者呢?我不能答应。您还是考虑一下其他办法吧。”还有其他办法吗?

    这段时间,荆轲表面上花天酒地,实际上一直在考虑行刺之事。秦王多疑,倘若没有没打动他的礼物,绝对是近不了身的。他也打听到一些事情:樊於期叛逃后,秦王嬴政勃然大怒,将其父母、家族全部给杀了,这个独裁者绝不容忍这种背叛行为。当然,荆轲也知道,向太子丹索要樊於期的人头,这个要求是过分了。换句话说,倘若有人向荆轲索取朋友的人头,他能答应吗?

    太子丹不出卖掉朋友,这一点荆轲理解并赞赏,可是没有樊於期的人头,他没法完成惊天使命。怎么办?荆轲决定绕开太子丹,亲自去找樊於期。

    荆轲私底下安排与樊於期的见面,开口便说道:“秦国对待将军,可谓是太残忍了,您的父亲、宗族都被处死。不仅如此,秦王还以黄金千斤,封户万家求购将军的首级。您打算要怎么办呢?”

    这一番话,触动到樊於期内心的痛处,想自己也曾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却不想到结局如此悲惨,他仰天而叹,禁不住流泪道:“我每当想到这件事,就痛入骨髓,只是想不到报仇的办法。”

    荆轲接过话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解除燕国的祸患,又可以为将军报仇雪恨,将军意下如何?”

    樊於期不禁身子前倾,问道:“您有什么妙计呢?”荆轲面无表情地说:“我想以将军的首级呈献给秦王,秦王一定会高兴接见我。到时我左手揪住他的袖子,右手持匕首猛刺其胸,除掉这个暴君,到时将军大仇可报,而燕国也可以一雪前耻了。不知将军可有此心意?”

    樊於期脸上苍白,荆轲要借他的脑袋一用!脑袋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借人的,但他既与太子丹结交,虽未必完全知道其阴谋,却知道太子待荆轲为上宾,日日拜访,一定有所图谋。现在他明白了,太子丹与荆轲策划的,乃是刺杀秦王这样的惊天阴谋。他更能明白,为什么荆轲要借他的脑袋一用,他的脑袋,就是接近秦王的一把钥匙。说到秦王,樊於期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可是他做不到。倘若能用自己的脑袋换取秦王的脑袋,那也算值了。想到这里,他平静地对荆轲说:“我日日夜夜咬牙切齿、愤恨得连心都碎了。今天有幸得先生赐教,后事就拜托您了。”

    说完后,樊於期挥剑自刎。这时太子丹听说荆轲前去拜访樊於期,情知大事不妙,赶紧备车赶去。但是已经迟了,他到达时樊於期已经倒在血泊中了。太子丹抚尸痛哭了一番,极度悲伤,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得用荆轲之计,将樊於期的脑袋砍下来,装在匣子里封起来。

    现在樊於期的首级有了,燕国地图也准备好了,还差什么呢?要行刺秦王,当然要有武器了。这不能是一把普通的武器,必须具备以下几个条件:其一,一定要锋利无比;行刺秦王只有一次机会,要是凶器不精良,完成的难度就大了。其二,要便以携带,这把武器必须能带进秦宫之中。

    太子丹早就在物色天下最锋利的匕首,他挑来选去,最后选中了一把著名的匕首,名为“徐夫人匕首”。看到这把匕首的名字,不少人可能会误以为是一把女人防身用的匕首,其实不然。徐夫人并不是哪个人的太太,而是一个堂堂男子汉的姓名,这位赵国著名的铸剑师,名字就叫“夫人”。这把匕首精巧而锋利,体积小便于携带。为了购得这把匕首,太子丹花费了一百金的代价。光锋利还不够,为了一刀致命,匕首还用毒药水反复淬浸,并拿死囚来做试验,只要用匕首划出一道血丝,毒性很快侵入体内,立马就死。

    为了行刺万无一失,太子丹还给荆轲配一个副手,此人名为秦舞阳。秦舞阳是燕国著名的勇士,他在十三岁时就杀过人,满脸横肉,一般人都不敢正面看他一眼。可是荆轲似乎对这个副手并不满意,像秦舞阳这样的人,表面上嚣张霸道,那只不过是恃强凌弱罢了,要是遇到真正的强者,考验的不是武力如何,而是内心是否足够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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