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门口,吴小丫这个平日里并不娇气的姑娘,已经被这滚滚浓烟熏得是眼泪鼻涕一把抓,又是咳嗽又是鼻涕的。
陆铭来到宫门外,看见火已经烧进了广安宫,四周的火龙队、宫女太监都在袖手旁观,或许这些人都知道,里面的人,其实早在五十五年前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很幸运,没有必须再费劲去救,这应该是皇帝的想法。
陆铭心寒,遂又想起之前钱皇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诛心的话,便觉得在这皇宫太久了,人人都会变成无心之人,再无悲天悯人之心了。手一挥,吩咐道:“来人,把宫门砸开!”
陆铭在皇宫里现在可谓无人不识,先前的激战中又有很多侍卫、太监跟着他血战,威信很高,甚至都不需要他亮出皇上口谕这样的法宝,他直接一句话,这些宫女太监便人人争先,当下开始破门。
刚刚经历战斗,不少太监和侍卫都是手持武器的,所以很快就把宫门砸开了。
一队水龙队当先冲了进去,用水龙喷附近的火,而老太监则带着几个看守进去后私下里乱叫:“皇叔!你在哪里?皇上有旨,让你跟随古大人转移到其他宫殿去居住。”
然而并没有人答应,陆铭担心吴小丫受伤,就让在远远地待着,自己问老太监:“皇叔平时住在哪里?”
那老太监一脸地尴尬地不安地回答:“这个老奴并不知道。”
“什么?你不是照顾他的人吗?你怎么会不知道?”陆铭不禁声音微微有些高了。
老太监颤巍巍道:“老奴只是负责送饭菜和衣物,其他都不管,而且老奴从来不进入宫殿里的,整个宫殿只有皇叔一个人。饭菜都是从大门下面一个小窗户送进来放在地上,他自己会来取食。吃完之后会把空碗盘子放在小窗户后面,我们再取回。所以具体他在里面怎么住老奴也不知道啊。这是数十年的规矩,都是这样做的。”
陆铭很是感慨,英宗住在南宫,至少还有钱皇后作陪,加上自己时不时来探望,还有吴小丫,总的来说不算孤单,而且时间也不太长,可不像这位皇叔,整整呆了五十五年了。让人心寒的是,这五十五年来,连看守他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宫殿里的什么地方。
当真是自生自灭。
陆铭吩咐太监宫女挨个房间找,着广安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小屋子数十间,其中一一部分已经陷入火海。
宫女太监挨个找着,吴小丫也跟着老太监他们叫着,依旧没有人答应。
陆铭站在场中,他没有参加寻找,他在思索,这老皇叔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高墙大院,他五十五年都没能脱逃,现在也不可能。
他很希望仝寅能在这里帮自己,靠他灵敏的鼻子,一定能找到。
现在找他来不及了,因为来找不到人,大火很快就会把这里吞没。
陆铭目光一处处搜索过去,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院子一角的一口水井处。
他快步来到水井边,探头望下看,虽然外面火焰冲天,但水井里面十分昏暗,以陆铭锐利的目光,竟然都没有能看清楚下面到底是什么。
吴小丫到底没有忍住,见里面的火势越来越大,陆铭半天也没有出来,也跟了过来,见陆铭站在一处水井边,躬身往下看,说道:“他会在水井下面吗?”
陆铭嗔怪道:“给你说了,这里很危险,你怎么还是进来了?”
吴小丫不以为意,挽了陆铭的手,含笑道:“那你不是也在这里吗?我怕什么?”
陆铭自然知道吴小丫的性情和对自己的心意,再说此时也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便道:“那你小心一些。”
吴小丫嗯了一声,指着水井说道:“换成是你,整个院子都要陷入火海了,你又逃不掉,你会躲在哪里?”
陆铭其实也想到了这里,听吴小丫这么一说,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道“水井!对啊,水井很深,又不能燃烧,而且下面还有水,就怕烟雾灌进去。”
吴小丫四下张望一番,道:“这水井不靠近屋子,地势又比较空旷,按理说不会烟雾倒灌进去的。”
吴小丫赶紧趴在水井口,大声往下喊着:“喂!皇叔,你在下面吗?我们是来救你的,火马上就要烧到这里了,快出来吧,不然会被烧死的!”
可是,还是没有人答应,也没任何反应。
火势却越烧越近了,他们都已经感受到了炽热。吴小丫焦急地问陆铭:“怎么办?叫人下去看看?”
“我下去!”
不等吴小丫给出回应,陆铭已经抓住水井提水的井绳,跳进了水井之中,他四下观看,水井上面小下面打,里空荡荡的,水很清亮。
陆铭四下扫了一眼,没有任何落脚或者藏身的地方,看来自己判断错了。
这时,上面吴小丫着急地叫他赶紧上去,火马上烧过来了。陆铭抓住井绳,很快爬了上来。
火势很大,炽热难当,陆铭只好下令所有人退出广安宫,放弃救援。
人都远远退开了,眼睁睁看着这场大火烧着。
老太监唉声叹气:“这都是命,皇叔啊,五十五年了,你都没有冻死病死。没想到今天却被活活烧死了。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毕竟,你老爹和你哥哥,也都是葬身火海的……”
陆铭心想,哪里有你这么安慰人的,难道一家人都是这样的死法才能算得上是一家人嘛?
吴小丫黯然对陆铭说道:“大哥哥,咱们走吧。”
“等等。”
“等什么?”
“等火熄灭了。”
“那是为什么?”
“火熄灭了,皇叔就会出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吴小丫惊喜交加:“你怎么知道的?”
陆铭笑了笑:“我在水井下面,看见井壁上有不少青苔,而其中有不少地方,有明显的蹬踏痕迹,所以我判断,那口水井,肯定有人经常爬上爬下的,才会留下这些痕迹。而这广安宫只有皇叔一个人,没有其他人,不是他又是谁呢?”
“可是,你不是说下面没人吗?”
“可能潜水到水下面去了,或许吧,等他出来,就知道了。”
吴小丫赶紧吩咐瞧热闹的火龙队:“你们干嘛呢?赶紧的灭火啊。”
火龙队其实灭火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拆房子,拆出一条隔离带,避免火势蔓延,因为一旦火烧起来,以这个时代的灭火设备,根本不可能扑灭的,只能眼睁睁看着烧完,差不多了再提水将余火扑灭。现在烧成这个样子,如何能扑灭?
不过吴小丫是何等身份,她的话这些火龙队谁敢不听,扑不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至少把剩下的屋子拆出隔离带保住,虽然广安宫里的屋子都很破旧,四面漏风,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却也是要执行的。
于是乎所有火龙队人人争先,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费了半个时辰,终于拆除了一条隔离带,将剩下的几间大屋子都保住了,唯一的好处就是使得火势能快一些的熄灭,其实这也是吴小丫最想要的,她想等火小了,去水井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她其实很同情这个被幽禁了五十五年的可怜的皇叔的。
又等了一个来时辰,火龙队终于将火都差不多灭了,陆铭和吴小丫来到了水井旁。
吴小丫想让侍卫下去查看,陆铭却说他自己下去。因为他很好奇,人是怎么藏在水井下面的。
陆铭的水性很好,他下到了水井里,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水里光线很暗,但陆铭的目力极强,所以很快发现,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果真有一个很小的窟窿。
他钻进窟窿,发现窟窿进去三尺开始折转向上。
他马上上潜,同时小心戒备,很快就冒出水面,里面黑咕隆咚的啥都看不见,但是很明显他感觉到有人,发出了很害怕的吱吱声,就像窝里的老鼠见到了猫。
陆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和蔼地冲着不知道在哪里的人说道:“别怕,我叫陆铭,是奉皇上的圣旨来接皇叔你出去的。你就是皇叔吧?”
这话相当于废话,因为这广安宫五十五年来,除了朱文圭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
朱文圭又吱吱的叫了两声,却不说话。
陆铭明白了,他从两岁就被幽禁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话,自然也就没有学会语言,只怕连简单的人话都不会的,看守他的这些太监也不会跟他说话,也就无从学习了,因此他很可能听不懂自己的话。
陆铭摸索了一下四周,确定是一座平台,便越了上去,又四下里摸索,发现这是一间不大的地下室,四周都是泥土的墙。还有一些发臭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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