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史纲-落日余晖中的清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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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清代的学术

    清代学术的中坚,便是所谓汉学。这一派学术,以经学为中心。专搜辑阐发汉人之说,和宋以来人的说法相对待,所以得汉学之称。

    汉学家的考据,亦可以说是导源于宋学中之一派的。而其兴起之初,亦并不反对宋学。只是反对宋学末流空疏浅陋之弊罢了。所以其初期的经说,对于汉宋,还是择善而从的。而且有一部分工作,可以说是继续宋人的遗绪。但是到后来,其趋向渐渐变了。其工作,专注重于考据。考据的第一个条件是真实。而中国人向来是崇古的。要讲究古,则汉人的时代,当然较诸宋人去孔子为近。所以第二期的趋势,遂成为专区别汉、宋,而不复以己意评论其短长。到此,才可称为纯正的汉学。所以也有对于这一期,而称前一期为汉宋兼采派的。

    第一期的人物,如阎若璩、胡渭等,读书都极博,考证都极精。在这一点,可以说是继承明末诸儒的遗绪的。但是经世致用的精神,却渐渐的缺乏了。第二期为清代学术的中坚。其中人物甚多,近人把他分为皖、吴二派。皖派的开山,是江永,继之以戴震。其后继承这一派学风的,有段玉裁、王念孙、引之父子和末期的俞樾等。此派最精于小学,而于名物制度等,搜考亦极博。所以最长于训释。古义久经湮晦,经其疏解,而灿然复明的很多。吴派的开山,是惠周惕、惠士奇、惠栋,父子祖孙,三世相继。其后继承这一派学风的,有余萧客、王鸣盛、钱大昕、陈寿祺、乔枞父子等。这派的特长,尤在于辑佚。古说已经亡佚,经其搜辑而大略可见的不少。

    汉学家的大本营在经。但因此而旁及子、史,亦都以考证的方法行之。经其校勘、训释、搜辑、考证,而发明之处也不少。其治学方法,专重证据。所研究的范围颇狭,而其研究的工夫甚深。其人大都为学问而学问。不搀以应用的,亦颇有科学的精神。

    但是随着时势的变化,而汉学的本身,也渐渐的起了变化。这种变化,其初也可以说是起于汉学的本身,但是后来,适与时势相迎合,于是汉学家的纯正态度渐渐地改变。而这一派带有致用色彩的新起的学派,其结果反较从前纯正的汉学为发达。这是怎样一回事呢?原来汉学的精神,在严汉、宋之界。其初只是分别汉、宋而已,到后来,考核的工夫愈深,则对于古人的学派,分别也愈细。汉、宋固然不同,而同一汉人之中,也并非不相违异。其异同最大的,便是今、古文之学。其初但从事于分别汉、宋,于汉人的自相歧异,不甚措意。

    到后来,汉、宋的分别工作,大致告成,而汉人的分别问题,便横在眼前了。于是有分别汉人今古文之说,而专替今文说张目的。其开山,当推庄存与,而继之以刘逢禄和宋翔凤,再继之以龚自珍和魏源。更后,更是现代的廖平和康有为了。汉代今文学的宗旨,本是注重经世的。所以清代的今文学家,也带有致用的色彩。其初期的庄、刘已然,稍后的龚、魏,正值海宇沸腾,外侮侵入之际。二人都好作政论,魏源尤其留心于时务。其著述,涉及经世问题的尤多。最后到廖平,分别今古文的方法更精了。至康有为,则利用经说,自抒新解,把春秋三世之义,推而广之。而又创托古改制之说,替思想界起一个大革命。

    清学中还有一派,是反对宋学的空谈,而注意于实务的。其大师便是颜元。他主张仿效古人的六艺,留心于礼、乐、兵、刑诸实务。也很有少数人佩服他。但是中国的学者,习惯在书本上做工夫久了,而学术进步,学理上的探讨和事务的执行,其势也不得不分而为二。所以此派学问,传播不甚广大。

    还有一派,以调和汉、宋为目的,兼想调和汉、宋二学和文士的争执的,那便是方苞创其前,姚鼐继其后的桐城派。当时汉、宋二学,互相菲薄。汉学家说宋学家空疏武断,还不能明白圣人的书,何能懂得圣人的道理?宋学家又说汉学家专留意于末节,而忘却圣人的道理,未免买椟还珠。至于文学,则宋学家带有严肃的宗教精神,固然要以事华采为戒;便是汉学家,也多自矜以朴学,而笑文学家为华而不实的——固然,懂得文学的人,汉、宋学家中都有,然而论汉、宋学的精神,则实在如此。其实三者各有其立场,哪里可以偏废呢?所以桐城派所主张义理、考据、辞章三者不可缺一之说,实在是大中至正的。但是要兼采三者之长而去其偏,这是谈何容易的事?所以桐城派的宗旨,虽想调和三家,而其在汉、宋二学间的立场,实稍偏于宋学,而其所成就,尤以文学一方面为大。

    清朝还有一位学者,很值得介绍的,那便是章学诚。章学诚对于汉、宋学都有批评。其批评,都可以说是切中其得失。而其最大的功绩,尤在史学上。原来中国人在章氏以前不甚知道“史”与“史材”的分别,又不甚明了史学的意义。于是一、其作史,往往照着前人的格式,有的就有,无的就无,倒像填表格一样,很少能自立门类或删除前人无用的门类的。二、则去取之间,很难得当。当历史读,已经是汗牛充栋,读不胜读了,而当作保存史材看,则还是嫌其太少。章氏才发明保存史材和作史,是要分为两事的。储备史材,愈详愈妙,作史则要斟酌一时代的情势,以定去取的,不该死守前人的格式。这真是一个大发明。章氏虽然没有作过史,然其借改良方志的体例,为豫备史材的方法,则是颇有成绩的。

    理学在清朝,无甚光彩。但其末造,能建立一番事功的曾国藩却是对于理学,颇有工夫的,和国藩共事的人,如罗泽南等,于理学亦很能实践。他们的成功,于理学可谓很有关系。这可见一派学问,只是其末流之弊,是要不得,至于真能得其精华的,其价值自在。

    以上所说,都是清朝学术思想变迁的大概,足以代表一时代重要的思潮的。至于文学,在清朝比之前朝,可说无甚特色。称为古文正宗的桐城派,不过是谨守唐、宋人的义法,无甚创造。其余摹仿汉、魏、唐、宋的骈文的人,也是如此。诗,称为一代正宗的王士祯,是无甚才力的。后来的袁、赵、蒋,虽有才力,而风格不高。中叶后竞尚宋诗,亦不能出江西派杵臼。词,清初的浙派,尚沿元、明人轻佻之习。常州派继起,颇能力追宋人的作风,但是词曲,到清代,也渐成为过去之物。不但词不能歌,就是曲也多数不能协律,至其末年,则耳目的嗜好也渐变,皮黄盛而昆曲衰了。平民文学,倒也颇为发达。用语体以作平话、弹词的很多。在当时,虽然视为小道,却是现在平民文学所以兴起的一个原因。书法,历代本有南北两派。南派所传的为帖,北派所传的为碑。自清初以前,书家都取法于帖。但是屡经翻刻,神气不免走失。所以到清中叶时,而潜心碑版之风大盛。主持此论最力,且于作书之法,阐发得最为详尽的,为包世臣。而一代书家,卓然得风气之先的,则要推邓完白。清代学术思想,都倾向于复古,在书法上亦是如此的。这也可见一种思潮正盛之时,人人受其鼓荡而不自知了。

    第八、清代的社会生活

    论起清代的社会来,确乎和往古不同。因为它是遭遇着旷古未有的变局的。这旷古未有的变局,实在当十六世纪之初——欧人东略——已开其端。但是中国人,却迟到十八世纪的中叶——五口通商——方才感觉到。自此以前,除少数——如在海口或信教——与西人接近的人外,还是丝毫没有觉得。

    清代是以异族入主中国的,而又承晚明之世,处士横议、朋党交争之后,所以对于裁抑绅权、摧挫士气二者,最为注意。在明世,江南一带,有所谓投大户的风气。仕宦之家,僮仆之数,盈千累百。不但扰害小民,即主人亦为其所挟制。到清代,此等风气,可谓革除了。向来各地方,有不齿的贱民,如山、陕的乐籍,绍兴的惰民,徽州的伴档,宁国的世仆,常熟、昭文的丐户,江、浙、福建的棚民,在清世宗时,亦均获除籍。此等自然是好事。然而满、汉之间,却又生出不平等来了。旗人在选举、司法种种方面,所占地位都和汉人不同,而其关系最大的,尤莫如摧挫士气一事。宋、明两朝,士大夫都很讲究气节。风会所趋,自然不免有沽名钓誉的人,鼓动群众心理,势成一哄之市。即使动机纯洁,于事亦不能无害,何况持之稍久,为野心者所利用,杂以他种私见,驯致酿成党争呢?物极必反,在清代,本已有动极思静之势,而清人又加之以摧挫,于是士大夫多变为厌厌无气之流,不问国事。高者讲考据、治词章,下者遂至于嗜利而无耻。管异之有《拟言风俗书》,最说得出明清风气的转变。他说:

    明之时,大臣专权,今则阁、部、督、抚,率不过奉行诏命。明之时,言官争竞,今则给事、御史,皆不得大有论列。明之时,士多讲学,今则聚徒结社者,渺焉无闻。明之时,士持清议,今则一使事科举,而场屋策士之文,及时政者皆不录。大抵明之为俗,官横而士骄。国家知其敝而一切矫之,是以百数十年,天下纷纷,亦多事矣。顾其难皆起于田野之间,闾巷之侠,而朝宁学校之间,安且静也。然臣以为明俗敝矣,其初意则主于养士气,蓄人才。今夫鉴前代者,鉴其末流,而要必观其初意。是以三代圣王相继,其于前世,皆有革有因,不力举而尽变之也。力举而尽变之,则于理不得其平,而更起他祸。

    清朝当中叶以后,遇见旷古未有的变局,而其士大夫,迄无慷慨激发,与共存亡的,即由于此。此等风气,实在至今日,还是受其弊的。

    我们今日,翻一翻较旧的书,提到当时所谓“洋务”时,率以通商、传教两个名词并举。诚然,中西初期的交涉,不外乎此两端。就这两端看来,在今日,自然是通商的关系,更为深刻——因为帝国主义者经济上的剥削,都是由此而来的——其在当初,则欧人东来,所以激起国人的反抗的,实以传教居先,而通商顾在其次。欧人东来后,中国反对他传教的情形,此前已有讲述,但这还是士大夫阶级的情形。至1861年,《天津条约》、《北京条约》发生效力以来,从前没收的教堂,都发还。教士得在中国公然传教。从此以后,洋人变为可畏之物,便有恃入教为护符,以鱼肉邻里的。地方官遇教案,多不能持平,小民受着切肤之痛,教案遂至联绵不绝。直至1900年,其祸乃稍戢。

    至于在经济上,则通商以后,中国所受的侵削尤深。通商本是两利之事,历代中外通商,所输入的,固然也未必是必须品。然中国所受的影响有限。至于近代,则西人挟其机制之品,以与我国的手工业相竞争。手工业自然是敌不过他的。遂渐成为洋货灌输,固有的商工业亏折,而推销洋货的商业勃兴之象。不但商工业,即农村亦受其影响,因为旧式的手工,有一部分是农家的副业。偏僻的农村,并有许多粗制品,亦能自造,不必求之于外的。机制品输入后,此等局面打破,农村也就直接间接受着外人的剥削了。此等情势,但看通商以后,贸易上的数字,多为入超可见。资本总是向利息优厚之处流入的,劳力则是向工资高昂之处移动的。遂成为外国资本输入中国,而中国劳工纷纷移殖海外的现象。

    外人资本的输入,最初是商店、洋行和金融机关。从《马关条约》以后,外人得在我国通商口岸设厂,而轻工业以兴。其后外人又竞攫我的铁路、矿山等,而重工业亦渐有兴起。此等资本,或以直接投资,或以借款,或以合办的形式输入,而如铁路矿山等,并含有政治上的意味。至于纯粹的政治借款,则是从1866年,征讨回乱之时起的。此后每有缺乏,亦时借洋债,以资挹注。但为数不多。中、日战后,因赔款数目较巨,财政上一时应付不来,亦借外债以资应付。但至1902年,亦都还清。而其前一年,因义和团运动和各国订立和约,赔款至四万五千万两之巨。截至清末,中国所欠外债,共计一万七千六百万,仅及庚子赔款三分之一强,可见镇压义和团一役,贻累于国民之深了。

    我国的新式工业初兴起时,大抵是为军事起见。其中仅1878年,左宗棠在甘肃倡办织呢局;稍后,李鸿章在上海办织布局;张之洞在湖北办织布、纺纱、制麻、缫丝四局,可称为纯粹工业上的动机。此等官办或官商合办的事业,都因官场气习太深,经营不得其法,未能继续扩充,而至于停办。前清末造,民间轻工业,亦渐有兴起的,亦因资本不足,管理不尽合宜,未能将外货排斥。在商业上,则我国所输出的,多系天产及粗制品。且能直接运销外国者,几于无之,都是坐待外商前来采运,其中损失亦颇巨。

    华人移殖海外,亦自前代即有之。但至近世,因交通的便利,海外事业的繁多,而更形兴盛。其初外人是很欢迎中国人前往的。所以1858年的《中英条约》,1861年的《中俄条约》,1864年的《西班牙条约》,1868年的《中美续约》,都有许其招工的明文。今日南洋及美洲繁盛之地,原系华人所开辟者不少。到既经繁盛,却又厌华人工价的低廉,而从事于排斥,苛待、驱逐之事,接踵而起了。但在今日,华侨之流寓海外者还甚多。虽无国力之保护,到处受人压迫,然各地方的事业,握于华人之手者仍不少。譬如暹罗、新加坡等,一履其地,俨然有置身闽、粤之感。我国的国际收支,靠华侨汇回之款,以资弥补者,为数颇巨。其人皆置身海外,深受异民族压迫之苦,爱国之观念尤强,对于革命事业的赞助,功绩尤伟。若论民族自决,今日华侨繁殖之地,政权岂宜握在异族手中?天道好还,公理终有伸张之日,我们且静待着罢了。

    第九、基督教和西方科学的传入

    中国和外国的交通,也有好几千年了。虽然彼此接触,总不能无相互的影响,然而从没有能使我国内部的组织,都因之而起变化的。其有之,则自近世的中欧交通始。这其间固然有种种的关系,然而其最主要的,还是东西文化的差异。东西文化最大的差异,为西洋近世所发明,而为中国所缺乏的,便是所谓科学。所以科学的传入,是近世史上最大的事件。科学与宗教,虽若相反,其最初传入,却是经教士之手的。

    基督教的传入中国,亦由来已久。可是因中国人迷信不深,对于外国传入的宗教,不能十分相契,所以都不久而即绝。至近世,新教兴于欧洲,旧教渐渐失势,旧教中有志之士,乃思推广其势力于他洲。其中号称耶稣会的,传布尤力。耶稣会的教士,第一个到中国来的,是利玛窦。以1581年至澳门。初居广东的肇庆。1598年,始经江西到南京。旋入北京。1600年,神宗赐以住宅,并许其建立天主堂。天主教士的传教于中国,和其在他国不同。他们深知道宗教的教理,不易得华人尊信的。所以先以科学牖启中国人。后来才渐渐的谈及教理。利玛窦到北京之后,数年之间,信教的便有二百余人。徐光启、李之藻等热心科学之士,都在其内。当时的教士,并不禁华人拜天、拜祖宗、拜孔子。他们说:“中国人的拜天,是敬其为万物之本;其拜祖宗,系出于孝爱之诚;拜孔子,是敬仰其人格;都不能算崇拜偶象。”教士都习华言,通华文。饮食起居,一切改照华人的样子,他们都没有家室,制行坚卓,学问渊深。所以很有敬信他们的人。然亦有因此,而疑其别有用心的。

    当利玛窦在日,就有攻击他的人。神宗因其为远方人,不之听。1610年,利玛窦卒。攻击的人,更为利害。到1616年,就被禁止传布。教士都勒归澳门。然而这一年,正是满洲叛明自立的一年。自此东北一隅,战争日烈,明朝需用枪炮也日亟。至1622年,因命教士制造枪炮,而教禁亦解。明朝所行的大统历,其法本出西域。所以当开国时候,就设有回回历科。到了末年,其法疏舛了。适会基督教中深通天文的汤若望来华。1629年,以徐光启之荐,命其在北京历局中,制造仪器,翻译历书,从事于历法的改革。至1641年,而新历成。越二年,命以之代旧历。未及行而明亡。清兵入关后,汤若望上书自陈。诏名其历为时宪。汤若望和南怀仁,都任职钦天监。这时候,基督教士,可以说很得信任了。到清世祖殁,而攻者又起。

    当时攻击基督教最烈的,是习回回历法的杨光先。但他的主意,并不在乎历法。他曾说:“宁可使中国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国有西洋人。”他又说:“他们不婚不宦,则志不在小。其制器精者,其兵械亦精。”他们著书立说,说中国人都是邪教的子孙,万一蠢动,中国人和他对敌,岂非以子弟拒父兄?“以数万里不朝不贡之人,来不稽其所从来,去不究其所从去;行不监押,止不关防;十三省山川形势,兵马钱粮,靡不收归图籍,百余年后,将有知余言之不得已者”。杨光先之说如此:利用传教,以作侵略的先锋,这是后来之事——也可说是出于帝国主义者的利用,并非传教者本身的罪恶——基督教初入中国时,是决无此思想的。杨光先的见解,在今日看起来,似乎是偏狭,是顽固。

    但是中国历代,本有借邪教以创乱的人;而基督教士学艺之精,和其无所为而为之的精神,又是中国向来没有看见过的。这种迷信的精神,迷信不深的中国人,实在难于了解。杨光先当日,有此疑忌,却也无怪其然。不但杨光先,怕也是当日大多数人所同有的心理。即如清圣祖,他对于西洋传入的科学,可以说是颇有兴味的。对于基督教士,任用亦不为不至。然而在他的《御制文集》里,亦说“西洋各国,千百年后,中国必受其累”,这正和杨光先是一样的见解。不过眼前要利用他们,不肯即行排斥罢了。人类的互相了解,本来是不大容易的。在学艺上,只要肯虚心研究,是非长短,是很容易见得的。但是国际上和民族间的猜忌之心,一时间总难于泯灭,就做了学艺上互相灌输的障碍。近世史的初期,科学输入的困难,这实在是一个大原因。

    杨光先以1664年,上书攻击基督教士,一时得了胜利。汤若望等都因之得罪。当时即以监正授光先。光先自陈“通历理而不知历法”,再四固辞,政府中人不听,不得已任职。至1667年,因推闰失实,得罪遣戍。再用南怀仁为监正。自此终圣祖之朝,教士很见任用。传教事业,也颇称顺利。直至1707年,而风波才再起。

    原来利玛窦等的容许信徒拜天、拜祖宗、拜孔子,当时别派教士,本有持异议的。后来讦诸教皇。至1704年,教皇乃立《禁约》七条,派多罗到中国来禁止。多罗知道此事不可造次。直迟到这一年,才以己意发布其大要。圣祖和他辩论,彼此说不明白,大怒,命把多罗押还澳门,交葡萄牙人监禁。在中国的传教事业,是印度的一部分,本归葡萄牙人保护的。后来法国人妒忌他,才自派教士到中国。葡萄牙人正可恶不由他保护的教士,把多罗监禁得异常严密。多罗就忧愤而死。然而教皇仍以1715年,申明前次的禁约。到1718年,并命处不从者以“破门”之罚。于是在华教士,不复能顺从华人的习惯,彼此之间,就更生隔碍。1717年,碣石镇总兵陈昂,说天主教在各省,开堂聚众,广州城内外尤多,恐滋事端。请依旧例严禁,许之。1723年,闽浙总督满保,请除送京效力人负外,概行安置澳门。各省天主堂,一律改为公廨。朝廷也答应了。自此至五口通商以前,教禁就迄未尝解。

    基督教士东来以后,欧洲的各种科学,差不多都有输入。历法的改革,枪炮的制造,不必论了。此外很有关系的,则为清圣祖时,派教士到各省实测,绘成的《皇舆全览图》。中国地图中,记有经纬线的,实在从此图为始。当明末,陕西王征,曾译西书,成《远西奇器图说》,李之藻译《泰西水法》,备言取水、畜水之法及其器械。徐光启著《农政全书》,也有采用西法的。关于人体生理,则有邓玉函所著的《人身说概》。关于音乐,则有徐日升所修的《律吕正义续编》。而数学中,利玛窦和徐光启所译的《几何原本》,尤为学者所推重。代数之学,清朝康熙年间,亦经传入,谓之借根方。清朝治天文、历、算之士,兼通西法的很多。形而上之学,虽然所输入的,大抵不离乎神学。然而亚里斯多德的论理学,亦早经李之藻之手,而译成《名理探》了。就是绘画、建筑等美术,也有经基督教士之手而传入的。所以在当时,传入的科学,并不为少。但是一、因中国人向来不大措意于形而下之学;二、则科学虽为中国人所欢迎,而宗教上则不免有所障碍;所以一时未能发生很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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