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种问话也更像是一种试探,端看何光愿不愿意也跟她一起努力修复了,如果接了自然就是愿意,如果不接那就是……
她端起杯子以喝茶来掩饰紧张,那边何光有些尴尬,但想想戈唱是个明白人,何况此事也事关她自己,虽说她已决定离开,但王爷既然派人跟着明显是不想撒手,那还是说出来,交给她自己判断吧,是以便道:
“其实,也跟你有些关系,但我并不是很确定,”
说着清了清喉咙。
“当时我是知道李达被拿进府的,估摸他也会供出你们,所以很关切,那时高远夫妇和翡翠都已投靠王爷,因此我就多方联系、询问,想着万一王爷不知府里的情况,我能先传给县主,她好通过往府外铺子里的人,或者高才他们传达出去,所以你刚才说的,县主将东西都送到夏家了,这个……我倒确实没听到过……”
戈唱手上的动作一僵,猛地抬头望向他道:
“当时您也问到我了吗?”
何光斟酌着用词道:
“我知道你一直想脱离奴身,也怕老县主在你的卖身契上做文章,但高娘子、翡翠都说没有提到,只是把你家人叫到府里做人质,当然,也有可能是老县主做的很秘密,他们也未必知道……”
戈唱沉默了下去,兀自思量起来。
何光说的也对,前县主为人疑心重不一定什么都会对下人说,可她记得回到京城后,李达被拿进府并不太久,前县主不可能自己去做,夏栋也不在府里,那她只有依仗下人去办事啊,而她能依仗的,无非夏娘子一家,或者翡翠等人、高娘子夫妇了……
那会不会是当时翡翠他们在做无间道,既投靠了高世君,又暗地里出卖他,防止他没彻底扳倒前县主?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即使如此理智,可戈唱的心还是沉重起来,她猛然想起四世,想起夏栋,想起今天的临安,想起新设的私关,想起汪骊,想起他们的旧情复燃……戈唱忍不住问了句:
“师父,以您长久的接触和观察,你觉得,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早有……他其实,一直是个权欲心很重的人,对吗?”
何光看着院子角落里的一排翠竹,悠悠道:
“当年若不是柳家,恐怕老王爷早就取而代之了,后来王府被排挤、冷落,即使是跟老肃亲王同床异梦的老县主,都心有不甘,何况是老王爷一心想栽培的继承人,至于老县主,她未必不想养出个文韬武略、心存大志可振兴门楣的子孙,否则,她大可以把他养成世武那般了。”
说着看回戈唱。
“我从前见过老王爷几面,先别说相貌,就是那性格、魄力和气势,简直是青出于蓝啊……”
戈唱觉得心里面有根弦被拨断了。
是啊,她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曾经还想过,高世君跟汪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因为都是政治动物,而政治动物的首要标准,不就是权欲心吗?
并且为了权欲心,可以牺牲一切。
她从前并非没有察觉高世君的野心,但一直觉得,他是被一步一步逼出来的,一开始只是想夺回王府控制权,取得自由身。
然而从夏家得到的巨额财富,三行山的丰富资源,自严仓身上获得的走私途径,加上亲王的身份,和祖上壮志未酬的宏愿,他若不是一早就起了心思,怎么可能做到今天这地步?
如果票号、药堂只是投石问路,那么后来皇帝为除去柳家抛来的橄榄枝,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至于跟汪骊结盟,现在看来不是单纯的旧情复燃,而是旧“志”复燃才对!
汪骊对他是利用,他对汪骊何尝不是,无论汪骊出于何种原因被皇帝宠幸,但宫里有个人,且是个可能经常对皇帝吹枕头风的人,当然是个很好的助力了。
所以纵然知道当初被汪骊涮过,高世君也不会为了一点面子就错过,当然,这里面到底还有没有旧情在,世道男女本来就是不清不楚、拉拉扯扯,恐怕连高世君汪骊自己也掰饬不清楚吧。
不过重点是,对于戈唱来说,她彻头彻尾就是个被利用的对像,如果四世是投石问路,那么不管是票号还是药堂,夏栋、甚至夏家,将来都有可能被牺牲掉……难怪,难怪二次南下回来,他不再让她进四世了。
理由是不能抛头露面,可仔细一想,逻辑漏洞百出,她是在二次南下之前就成他的人了,为什么当时不怕她抛头露面?
说来说去,他的志,就是他祖父未完成的志,是夺取本该属于他们一家江山的志——戈唱想起王府内的梧桐院,梧桐,凤凰乃栖,凤凰是跟龙并立的群首啊!
因此,四世是为取代药事堂存在,又能留下夏栋变相做个人质,本来要为他跟朝中权贵暗做桥梁,所以明面上老板是夏栋,因为万一被皇帝知道,或者哪天动作过大触犯皇权,而他无力反抗,那么就能推出四世还有夏家背黑锅。
如果成功了,又可以利用夏家的名望,为他的篡位造势、背书,就跟高家最初篡位时一样的套路。
不过未料后来皇帝直接“招安”,倒省了他很多事情,于是从他一开始对谁出诊要求都很严格,到后来几乎不管四世就可以看出,四世作为桥梁的作用基本是不需要了。
所以,他只能容忍她不露面的在四世里工作,一来确认她是自己人了,所以总要顾及着点,就像对高木高松那般,毕竟找个忠诚无二的很难,二来,她总是在某些地方某些时候会有些用的,譬如柳家那次。
可至少在二次南下前,他还是在完全的利用她……她想起在临安的“山盟”,那次她身体快于思考的救了他,此后他好像确实对她又大不一样。
不只是更体贴更温柔,而是一种微乎其微的态度。
以前他宠着你,更像是逗弄小猫小狗,需要的时候给口吃的,心情好的时候逗一逗、哄一哄,可二次南下之后,记得船刚到岸边时,他竟然亲自来接她,当时她正被爱情冲昏着脑袋,并不觉得如何,现在想来差别可大了。
记得第一次从南下回来时,直接丢冬庄,后来在君宅第一次委身于他,对了,包括授印继位那么大的事情,他也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
如果说那时他还刚失恋并未转过头来,那么再后来因为不解他及时赶来见面的心意,便惩罚长怀继而惩罚她……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那时还是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否则,希望心上人幸福都来不及了,哪里还忍心折磨?
他当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驯化”她,就像他说要驯化东南那些富商一般,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谁才是他们应该效忠的对象。
而这一切当然是为培养可以取代何光的人,为了让他的计划能够更保险、更顺利。
至于二次南下后,也许是她舍身忘我的行径真的感动到他了,所以才会后来那些浓情蜜意、温柔小意吧。
然而纵使那些不过也是未涉及到关键所在而已,譬如她一提汪骊的事,他就火冒三丈,态度也立刻大不同,第一次恐怕是突如其来,在一个奴婢面前揭穿被女人戏耍的事情,自尊肯定受不了。
第二次,也就是前几日在临安那次,是因为她说的话违背了他的志向,他分明就是想要自己登基称帝,你却告诉他现在局势根本不适合,成功率很低,他当然不开心了。
就好像人做生意,你跟老板说“财源广进”“生意兴隆”这样的吉祥话他自然高兴,哪怕生意其实不好,可你要上门去说“你这地段生意不会好”,他肯定是不高兴的,哪怕你说的是实话。
这就是人性。
人的欲望大过于理智,你顺着他,他才觉得你是自己人,否则就是触他霉头不想他好。
很显然,汪骊不仅是个顺着他,还是个能够帮助他的人,而她戈唱现在对于高世君来说,就是不受欢迎的人,所以看到她留书而去,他没有追回,只是派人跟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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