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直很好的天气,在当晚却刮起了西北风,到下半夜竟然渐渐飘起了雪花。
戈唱走到庑廊上看了一会,按这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趋势,估计明日京城里、西山上都应该千里冰封了。
一切东西料理妥当,戈唱觉得没什么好再纠结的了,过戌时便睡下,今夜是紫苏值夜,高松早打过招呼,过了子时便开门放高世君进来。
院内的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白雪,高世君身上也落了一些,紫苏躲了出去,他绕到床边站了一会,幔帐早放下来,他伸出手,却最终没敢掀开。
冬日的床幔都比较厚实,不像夏天在临安时还能从外面看到人,一层布隔着俩人,却好像隔了天涯海角,他的手挣扎半天,最终还是颓然放下,离开了。
紫苏都准备在隔壁偏厅内打铺了,忽而听到隔壁传出开门关门声,等她跑出去,便看到高世君穿过角门的背影,在银白的雪地里越走越远。
紫苏觉得很奇怪,于是又回到卧房躺下了。
床帏内的戈唱才放下了心。
她如今对高世君,要说完全没感情是不可能的,人的感情就如同水一般,放出去需要时间,放完了还有水渍留下,不过她相信,她因高世君建造的那一方水池,早晚有完全干涸的时候。
次日果然如戈唱所料,天地间万物银装素裹,如此还在不断落着棉絮般的雪花,大路小路上都有漆黑的脚印或者车轮横错着,而没有踩踏的地方还是纯洁的一片。
两个车夫拉着马车早等在院子外,也没人催促,戈唱醒来后忙让清夏拿些点心热茶出去。
她在紫苏帮助下穿好衣裳,最近有些浮肿,也有抽筋的症状,所以吃了很多豆腐,每天晚上也坚持泡脚。
可能天气忽然冷了,导致又浮肿起来,紫苏给她穿特别做的皮毛鞋子时,想到方才看到只有两个车夫和刘宽送去,不由担心道:
“那边怎么不派妈妈、丫头古来,姑娘您这身子都不方便了……”
戈唱淡然一笑,道:
“无妨,一切会好的。”
一切会好的。
这样是戈唱对自己的鼓励,怀孕后她能明显感觉到心志上脆弱了许多,但越是坎坷她越要坚强,撑着身子站起身,裹紧斗篷慢慢往外面走去。
半空中起了凤,雪花落在肩头、头顶,紫苏送她到马车边,和清夏合力扶她往车辕上去,身体本来就笨重,而且穿的也多,是以非常困难。
高世君一直没有出来,刘宽在旁边很着急但也不好动手,只能干看着,好半天才总算坐上去了,戈唱半边身子在车厢里,扶着车门探出头对紫苏清夏道:
“你们回去吧,相处一室也是姐妹,以后多互相扶持着点……”
紫苏清夏对视一眼,彼此不知为何对她的嘱托都有些感伤,清夏直接红了眼眶,俩人连连称是,后者还走去刘宽旁边期期艾艾道:
“你可要照顾好我们姑娘。”
刘宽笑嘻嘻的,嘴上答应“那是肯定的”,心里想的却是:若是能安全回来,这戈姑娘将来必然是大富大贵,可惜,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戈唱望了望头顶,天空像是忽而变成了黑白色,有隐隐雾气笼空中,她慢慢钻进车厢,说了句“走吧”,马车便缓缓启动,在纯洁的白雪上留下两道黑色的车轮痕迹。
马车徐徐而行,内里垫的还挺厚实,门帘也是厚重的,风雪不易吹进来,因为下着雪,马车走的很慢。
戈唱摸着包袱,她带的衣裳其实不多,但让紫苏缝了很多夹层、夹袋在里面,除了装银子和那些瓶瓶罐罐,就是昨日烤好的馕,撕成碎渣,用干净纱布包好分散塞到干净袜子里。
说白了,她已经做好被下毒后只吃馕的准备了。
到将近中午时,才从外围走到西郊,下雪后上山的路也不好走,刘宽从马上下来,找到吴清让叫来四个人,然后请戈唱上早准备好的轿子,结果戈唱从马车下来就道:
“我想先吃点东西再上山。”
刘宽一愣,暗想孕妇容易饿也可以理解,而且也确实快到中午了,但这里哪里有好吃的?窦牧赶紧去炊事那里问,好在昨日弄到一只山鸡,立马给戈唱炖了,后者也不客气,这可能真是她吃的最后一顿午餐了,是以汤都不喝,光捡肉吃。
刘宽在旁边陪着,看的心里直打鼓,暗忖是孕妇都这样吗?若是如此,难怪王爷最近都不去内院,反而一到西山都要过夜了。
戈唱也不管他,吃饱后又耽搁一会才坐进了轿子,刘宽也算细心,让士兵抬的稳点,可别刚吃完吐出来,加上还下着雪,老半天才到了寺前。
因为早报信上来,所以侍卫通报进去后放行了,轿子从侧门进到内院,停止当中,戈唱下来,有两个老妈妈迎出来,打量了戈唱一眼,穿的很是平常,乍一看可不像是王府出来的,是以没想心里去,只对刘宽道:
“大人辛苦了,下面就交给我们吧。”
刘宽点点头,冲戈唱一抱拳一挥手,便带人离开了,戈唱见他们走了,才对两个老妈妈微微欠身道:
“妈妈辛苦了。”
俩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倨傲道:
“进去可要长点规矩,那可是皇贵妃娘娘。”
戈唱装出小心翼翼的样子道:
“请问妈妈,都有什么规矩啊,能否告知一二,免得我失礼……”
说着从袖口的夹袋里掏出十粒金豆子,恭敬的捧过去,下人都是看主子脸色,知道戈唱是肃亲王的外室,接过来全因肃亲王要跟汪家接亲,说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
其中一个接下来,往怀里一揣,脸色立马缓和许多:
“这也很好办……”
说着先自我介绍,一个姓孙、一个姓梁,又将一干礼节说了番,还承诺待会她肚子不方便,她们会在旁边看着,戈唱道过谢,又问了些比如谁在此地主管什么,其实也是没话找话,她见过青黛给高世君送披风,自然是青黛了。
到里面偏厅,虽然元旦前后高世君拨款买物焕然一新,但没有皇宫的巍峨,在气势上稍稍略逊一筹,汪骊穿着盛装,于榻上正襟危坐,雍容端庄,戈唱颤巍巍的走进来,尽量装作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一摇一摆的到屏风外,生涩道:
“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着带她进来的孙妈妈上前扶了她一把,于是慢慢跪下磕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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