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翻案头上厚厚一沓子的线订本,内里密密麻麻写着字,仔细瞧了瞧,都是些学龄儿童很基础的入门,昏黄的烛台下,字迹要比以前优美许多,看上去是专门练过的。
他忽然想到何光说她很难入睡,会不会就靠练字度过,对了,刚才忘了问孩子的事,没看到,是被戈唱带走了还是如何?
高世君踱到床边,心里有些遗憾,看到床上整齐的被褥,他又释怀了——马上就能见到本人了,问戈唱岂不是更好?如果可以跟她携手坐在床边,慢慢谈着孩子的事,她的事,那别说这屋子,就是西山那屋子,他也心甘如怡啊~
思及此心里就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感动和满足,脱下外袍就躺了进去。
次日一早他就被整齐朗朗的声音给吵醒了,原来是学徒正在跟陶墨何光祭拜、念规文,而另一边教室里孩子们也陆续过来,刘宽带着人只好都起来回到了院子里。
高世君起了床,常苏立马端水来伺候洗漱,他便将计划吩咐给刘宽,后者赶紧下去执行了。
等到偏厅白芍郭氏跟他见过礼,大家算是熟人,山里也不讲究什么,便一起用了早膳,高世君发现统共就俩个孩子,一个抱在白芍怀里,一个坐在郭氏腿上,都生的漂亮可爱。
估摸他儿子是让他娘带走了,其实他一个大男人,以前何曾如此留意过小孩子,还会觉得人家可爱,看来有了父亲的认知后感觉是大不同了。
想到这心里忽然有丝动容,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样儿的,男孩儿女孩儿,长的像她,还是自己?
不一会里长来了,说话的时候两股战战,这样的大人物平日别说拜见说话,就是见一面都能,是以一句完整的都说不利索,反正就是表示衷心表示配合罢了。
高世君心情好不计较,也无心搭理,看都未看一眼,刘宽见状吩咐俩句便让他退下了,用完早膳高世君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四处转转。
戈唱不在后,孩子们的教课便由白芍,或者师兄代理,高世君在外看了一会,才知道昨夜案头上看到的入门读物是什么。
看来戈唱又将此地建设成了四世,一样的达则兼济天下,其实现在想来,她虽然是个女子,但还挺有士大夫风范的,不知儿子会被教育成什么样儿……
高世君没有问其他人关于孩子的事,因为他忽然觉得,应该听戈唱亲口说才是,阔别了三年,谈论孩子会是个多么好的切入点,如此二人才不会觉得疏离。
高世君默默等了一日,院子中其他人起初还有些敬畏,后来也就按部就班的过日子了,结果到第二日晚间还是毫无回应,他想会不会戈唱躲在暗处,看他们一群人还是井然有序的生活,知道他在骗人呢?
思及此便对何光道:
“先生,要说此请也是不情之请,不知能否请您和夫人还有孩子,去昱城一趟,否则,恐怕她不信……”
何光睇他一眼,有些不悦道:
“孩子还小,舟车劳顿哭闹难安,内人要照看他,不如就我去吧。”
高世君可不想跟他有摩擦,是以道:
“那不如请令弟也一起吧。”
说着赶紧解释了一句,
“您也知道,阿唱着实聪明,我怕她看透……”
何光叹口气,叫来陶墨,俩人也未多语,因为知道答不答应也必也必须配合,于是刘宽连夜从县衙调来囚车,故意在次日白天将二人押在囚车里带出去了。
一出齐云镇区便请何光二人出来,又请上马车,车内陶墨小声道:
“师兄你竟也迎合他?!”
何光眉头紧锁道:
“阿唱孩子都生了,我们也只能好言相劝啊!”
陶墨一怔,这才明白了何光的良苦用心,这个时代的人观念还是传统,一个女子带着孩子无论名声,还是实际生活都多么不容易,他们纵使能给她一定程度的庇护,但哪里能比得上有个名正言顺的丈夫?
而且,关键还有齐云,毕竟是男孩子,总要考虑未来的前途吧,他们可以窝在山里过一辈子,那孩子也要如此吗?
何况,高世君纵然错处多多,但对戈唱还是有情谊的,否则不会耗费如此大代价,何况如此形势稳定,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危险了,所以在何光这个家长看来,当然是劝和不劝离了~
其实何光能有如此想法,一来时代局限,二来他是作为家长身份的考虑,三来,最重要的,他并不是十分清楚当时的前因后果。
因为戈唱都是捡大致情节说的,而很多细节,特别是高世君的种种,包括他和汪骊、还有汪家的干系,都没有细说,因在她想来,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再记起这个人才好。
再说戈唱寄宿在一猎户家,他儿子正是她的学生,听说何光等人被囚的消息,让九歌回去看过,说没看出什么端倪,感觉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她才一直没有现身。
但心里难免忐忑,第二日又让九歌去看,说是仍旧一切正常,她才稍稍放了心。
其实自从来到坞溪渐渐平稳后,她每每因为做噩梦不得不想起高世君,还有西山时的一切时,就越来越觉得那个十三点神仙在骗她。
恐怕当时是怕她不愿回来,所以才故意伪造了她若死去高世君发疯的画面,真实意图应该是怕产生蝴蝶效应,改变本朝的历史。
所以借她活过来,让汪骊跟他产生嫌隙,从而使联盟瓦解,后来听说西北被二皇子控制,因此太子只得封了他做藩王。
恐怕高世君也是看到三国鼎立的局势,知道若没有汪家,持续下去不过是消耗战斗力,还不如借此要挟更多的土地,做个实权大于虚名的藩王。
至于高世君对她的感情,你会觉得一只蚊子总是吸你的血,所以对你产生的感情有值得珍惜吗?
别搞笑了。
她不想做蚊子,何况她还有齐云。
这三年来她对儿子很严格,一来是因为齐云聪明,所以对他要求格外严,害怕他成为伤仲永,二来就是希望他能够尽早的独立自强。
母亲这个身份,让她比以往更加的坚韧刚强,也更加的明智,因为之前犯傻搭进去的不过是自己,现在犯傻,很可能儿子就被搭进去了。
作为母亲,她绝对不允许再蠢下去。
结果第三日就得到何光陶墨被囚车押送到昱城的消息,她深吸一口气,其实也算在她的意料之内吧,只是原来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层面子上的窗户纸,现在看来,有了实权做后盾,高世君是更加肆无忌惮了。
她吩咐戈化九歌带齐云暂时继续住在这里,她要去昱城,戈化为难道:
“姐,我们不能总在这里打扰别人啊,既然王爷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事情既然来了,戈唱反倒平静了,道:
“暂时不能,他肯定派人守着。”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齐云是我的命根子,没有母亲庇护,一个这么小对孩子,在大宅门里根本很难很好的活下去,所以你们再忍忍,我会尽早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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