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后，勃里杜上校的偌大财产只剩下住宅，田地，古画和家具了。他说他还犯了一桩大错，相信波旁家的长房能够夺回王位，到一八三四年为止还不肯变节。直到看见奚罗多升为上校，腓列普才心中嫉妒，要求回部队。不幸他在一八三五年上被派到阿尔及利亚去带一个团，在极危险的岗位上守了三年，希望升做将官；无奈奚罗多将军暗中作梗，始终不让他晋级。腓列普变得性情暴戾，对部下过分严厉，虽像缪拉[154]一般勇敢，大家还是恨他入骨。在形势险恶的一八三九年[155]年初，腓列普遇到优势的敌人，不得不退却，中途又对阿拉伯人展开反击：他只带一连兵冲锋，不料对方是主力部队。战斗非常剧烈，残酷，都是一个对一个的肉搏，法国的骑兵只有一小部分幸免。离得远一些的部下望见团长陷入重围，觉得犯不上白白牺牲性命去救他。他们听见他喊着：来救你们团长！帝国时代的上校！接下来是一阵凄厉的呼号；但部下自顾自逃回去跟大队会合。腓列普死得极惨：在马上中了乱刀翻在地下，差不多已经剁成肉酱，还被割下脑袋。
那个时期，约瑟靠赛里齐伯爵帮忙，娶了一个做过包税商的百万富翁的女儿，承继了勃朗堡的府第和田产。腓列普生前虽不愿意让兄弟得他的遗产，可是没有能把产业变卖。约瑟最得意的是到手那批出色的古画。他的丈人活像奥勋先生，不过带点土气，每天在替他攒钱。约瑟每年已经有六万法郎收入。他画出一些很精彩的作品，帮艺术家很多忙，但是还没有进学士院。按照政府关于贵族世袭产业的条例，特·勃朗堡伯爵的封号竟落在约瑟头上。对于这一点，他在画室里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忍俊不禁，觉得滑稽透了。
“伯爵心地善，衣衫穿得美！”雷翁·特·洛拉对约瑟说。洛拉虽则成了有名的风景画家，还是那个老脾气，喜欢把成语改头换面。他看见约瑟交了好运表示谦虚，又打趣他说：
“嘿！嘴巴是越吃越渴的[156]！”
一八四二年十一月 巴黎
一九五九年四月至十二月 译
注释：
[1]巴尔扎克生前印行的各种版本，本书第一部标题时有时无。兹为全书面目分明起见，仍将标题列入。（如无特殊说明，本书注释均为译者注）
[2]贝利是法国古行省，包括今日的希尔与安特尔二州，伊苏屯即在贝利地区之内。作者说金羊毛，因为贝利的羊毛特别好，而且羊毛生意能赚大钱。
[3]大革命后，凡流亡贵族及教会产业均由政府没收，陆续拍卖，价钱很便宜。
[4]法国于一七九二年九月二十一日宣布共和，新政中有一项是以一旬代替一星期。
[5]当时革命法庭的检察官。
[6]大革命时期废除先生太太的称呼，改称为公民与女公民。
[7]罗伯斯庇尔名叫马克西米连，作者这里是使用罗伯斯庇尔的信徒的口吻称之为玛克西米里安一世。
[8]法国诗人，最初参加革命，一七九四年上断头台。
[9]法国文艺复兴期的七星派诗人用轻蔑的口吻称某些小诗为“油酒杂货”。
[10]这是皮罗多赖以发迹的两种化妆品，详见巴尔扎克另一小说《赛查·皮罗多盛衰记》。
[11]以上两次提到的勃里杜是指阿迦德的儿子，下一代的勃里杜。
[12]阿哥斯王达那伊特在地狱里罚做苦工，要把一个无底的桶倒满水。
[13]一八〇四至一八一五年为拿破仑称帝时期。
[14]买彩票的花样极多，三个连出的号码叫作三连号。始终买同一号码叫作“追”。
[15]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中经常暴露一般小股东被企业家剥削之事，同时嘲笑小市民受人愚弄，执迷不悟。赌彩票的人送冤枉钱给彩票公司，等于永远为公司增资，故称彩票迷为股东。
[16]“拉班”是法国艺术学生及青年艺术家的俗称，他们生活清苦，又自由散漫，喜欢闹事。
[17]会试结果往往引起报刊及文艺界的剧烈争论，不是指摘录取的学生成绩平庸，便是代落选的作品叫冤。这种论战直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尚成为一年一度的重大事件。
[18]法国织造地毯有名的地方。
[19]当时有名的家具商兼设计家。
[20]从前没有橡皮，只用面包瓤擦去木炭或铅笔的痕迹。
[21]旭台（1763—1810）塑的拿破仑像原来放在王杜姆广场的华表顶上，一八一四年被联军拿下，把铜熔化，铸了一座亨利四世的像。
[22]美术学校的学生往往有奇奇怪怪的绰号，此处原文是“井里吊桶的绳子”。
[23]法国中小学星期四下午不上课。
[24]法国一年一度的美术展览会简称为“沙龙”。
[25]勒饶（1754—1829），为法国画家，美术学校教授。
[26]名叫波斯顿的纸牌戏，挑花色时互相对叫，所谓心就是红心；叫“独立”就是打赌可以赢六把（小独立）或七把（大独立）。克拉巴龙一边打牌一边谈天，夹入打牌的术语，恰好与谈话内容有双关意味。
[27]这是旧尺度，合今一点七八六公尺。
[28]一八一四年四月四日拿破仑下野，在巴黎附近的枫丹白露与部下告别。
[29]法国中学以一年级为最高班，分为文理二科；二年级以下不分科。
[30]葛罗（1771—1835），为法国浪漫派先驱者，门弟子极多。
[31]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六日，拿破仑逃出厄尔巴岛，三月二十回到巴黎，开始所谓“百日时期”。
[32]培奥提为古希腊的一邦，风俗粗野，不喜文艺。拿破仑下台以后，不少旧部自称为立宪派，反对波旁王室；其中又多为举动粗鲁的人，故以培奥提人作比。
[33]从此以后，作者常常把腓列普的军阶提升一级，称为上校。
[34]一八一五年拿破仑失败后，他的旧部拉勒芒将军逃往美洲，在得克萨斯建立一个“海外居留地”，招纳六万多名拿破仑党人及其他反复辟分子垦荒。后来法国去的难民越来越多。一八一八年年终，前帝国州长台博德在法国为“居留地”筹募基金，范围遍及全国；一八一九年七月募捐结束时，募得基金只有九万五千法郎。“海外居留地”不久亦无形解散。
[35]日拉（1770—1837），是与葛罗齐名的画家。
[36]纸牌戏的一种。
[37]人物的军阶在原文中往往不统一。
[38]艺术桥建于一八〇三年，当时对每个行人收两个铜子的过桥费。
[39]纸板和针是给赌客记轮盘中彩的门类与次数用的。
[40]在《马赛曲》以前最流行的爱国歌曲。
[41]红星是荣誉团勋章的徽号。
[42]堂·吉诃德把一个乡下姑娘当作绝世佳人，叫她杜西南。现在这名字成为青年的理想情人的代名词。
[43]凡斯德利一家几代都是十八至十九世纪有名的舞蹈教师。
[44]作者把腓列普的年纪加了好几岁，照上文（约瑟生于一七九九年，腓列普比约瑟大三岁）推算，一八二〇年时应当是二十四足岁或二十五虚岁。
[45]法国屋子往往在底层与二楼之间另有一层，特别低矮，有个特别名称，姑译为“中层”。
[46]高士兰（1803—1866），为法国小说家，喜剧作家，也写过一部关于巴尔扎克的回忆录（1865）。
[47]当时跳芭蕾舞有名的女子，就在圣·马丁门戏院登台。
[48]轮盘赌除了三十六门及单双之外，还有红黑两门。——三十点四十点是赌场里另外一种用纸牌的赌博。
[49]当时法国的彩票公司在全国五大城市设有分匦，独立开奖。
[50]一八二三年至一八二四年巴黎上演过两出戏，都有这个角色，但并没巴尔扎克说的故事。劳贝·玛盖尔是名演员腓特烈·勒迈特（1800—1876）演得最出色的一个舞台人物，以荒唐与欺骗著名。
[51]十五至十六世纪时法国有名的勇将。
[52]法国帝政时代的军旗，左右两下角绣有老鹰，约瑟以说笑口吻称为布谷鸟。复辟时期的军旗，四周绣着小花，远望如臭虫。
[53]帝政时代铸的金洋有拿破仑像，俗称拿破仑，每枚值二十法郎。
[54]法国风俗，圣诞前夜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吃半夜餐。
[55]一八一五年在巴黎上演的一出三幕剧，腓特烈·丢伯蒂-曼雷编。
[56]大革命时期，布勒塔尼和诺曼地一带有些贵族勾结落后农民武装反抗大革命，称为鸱枭党。巴尔扎克有一部小说就用这个题材。
[57]巴尔扎克忘了他上面说的是七百法郎。
[58]法国有名的男高音歌唱家邦夏（1789—1866），一八二五年在喜歌剧院串演《白衣太太》中的乔治·勃朗一角。勃朗是个下级军官，只有一千二百法郎一年薪水，却出到五十万买一座古堡，结果是白衣太太出的钱。——巴尔扎克在此引用，以本文这一段情节发生的时代（一八二二年）而论，未免太早了一些。
[59]十九世纪初设立的养老院，男女兼收，取费极少。
[60]荣誉勋位是一八〇二年拿破仑创立来收买人心的。波旁家复辟后，当然要贬低荣誉团的声望。
[61]三世纪末期的罗马皇帝，在位提倡农业，相传高卢地区的葡萄是他叫人播种的。诺亚是《圣经》中的族长，奉神命带领家人及牲畜在方舟上躲避洪水。
[62]罗马人所谓的高卢人就是克尔特人。
[63]高卢人的宗教是第一种，罗马人的宗教是第二种，基督教是最后的一种了。
[64]一八三〇年九月。
[65]种葡萄的给税务人员起的绰号。
[66]蒲尔达罗（1632—1704），是有名的散文家；巴隆是莫里哀剧团中的演员。但作者这一段考据并不正确。蒲尔达罗生于布日，巴隆生于巴黎，只有巴隆的父亲才是伊苏屯人，他是一个中途下海而并不出名的演员。
[67]波巴（1729—1796），是一个赞成政治革新的教士。
[68]十二至十三世纪时法国诗人。
[69]一八三二至一八四九年间的萨台涅国王。
[70]与龙骑兵军官调情的便是这位大法官的妻子。
[71]指大革命时期。
[72]蒂伏里是罗马附近的古城，以风景优美著名。——凡曲折幽深，丘壑较多的花园，法国人都称为英国式园林。
[73]此处所谓“无赖”专指百年战争时期的散兵流氓。
[74]罗马城中的一区。
[75]美国小说家番尼摩·库柏（1789—1851）描写印第安人的小说中，有一个侠客纳蒂·培姆菩，绰号叫皮袜子。
[76]旧时的六尺合今两公尺左右。
[77]沃尔特·司各特的一部小说。其中有个见义勇为，反击无赖贵族的兵器匠，名叫亨利·斯密斯。
[78]从一八一五年三月二十日拿破仑从厄尔巴岛逃出，重回巴黎起，到六月二十二日，滑铁卢战败为止，历史上称为百日时期。
[79]路易十八的禁卫军的别称，其中全是贵族子弟。
[80]西班牙人阿莫洛斯（1790—1848）是教授体育锻炼的专家。
[81]拉伯雷小说《巨人世家》中的人物。
[82]假装断腿折臂的化子，回到家里就像发生奇迹一样健步如飞，他们住的地方因此被称为奇迹大杂院。
[83]这是一般小酒店的标识。
[84]法国浪漫派绘画的领袖（1799—1863）。
[85]勒萨日的小说《吉尔·布拉斯》写到强盗窝里有个厨娘，相貌奇丑，名叫雷欧娜德。
[86]埃及有名的华表，被法国于一八三一年劫往巴黎，立在协和广场上。
[87]合二十六公尺弱。
[88]阿尔卑斯山上极险的关隘，在瑞士与意大利之间。
[89]这三个人都是莫里哀喜剧中刁钻古怪，聪明绝顶的仆人。
[90]合一点七三公尺。
[91]五个奥勋在原文中与五只猪谐音。
[92]大革命初期，教堂的动产不动产由政府公开拍卖，故有大量艺术品流入民间。
[93]热那亚的画家裴那尔多·斯脱罗齐（1581—1644），原是圣方济会托钵派修士，外号叫“热那亚教士”。
[94]蒲勒（1642—1732），是法国有名的木器工艺专家。
[95]合五百平方公尺。
[96]合三百法郎。
[97]佛洛尔是从拉丁文佛洛拉来的，原意是花神。
[98]王政复辟时代有名的散步场所。
[99]大卫王老年抱着童女睡觉，以资取暖，见《旧约·列王纪》上卷第一章。
[100]“恢复自由”是公证人常用的术语，这里是指以法律手续使成年人脱离监护而独立。
[101]巴尔扎克创造的人物，在他小说中常常出现。
[102]十九世纪初期有名的法国厨子，著有食谱多种，曾经替当时的外交家泰勒朗，俄国的沙皇亚历山大，国际财阀罗斯柴尔德等等当过厨房头儿。
[103]沙司是用肉汤作底，加牛油、牛奶、面粉、好酒等等做成的一种浇头，在法国烹调中是极重要的调味品。沙司大致分白色与暗黄色的两种。
[104]诺曼地的一区。
[105]法国十九世纪有名的女演员；因为后期奇胖，故用她的“全盛时期”作比较。
[106]阿格里比纳是罗马皇帝尼禄的母亲，拉辛在悲剧《勃利塔尼古斯》中把她作为女主角。乔治小姐常扮这个角色，原文所谓“最美丽的阿格里比纳”就是指乔治小姐。
[107]拜伦的长诗《海盗》中的盗魁唐拉有两个情妇：一个叫曼杜拉，爱的方式极尽温柔哀怨；一个叫葛奈尔，性情骚动狂热。
[108]就是指大卫王在国内遍求童女的故事，见前注。
[109]高兰-达勒维尔（1755—1806）写过一出喜剧叫作《老光棍》，其中有个管家婆埃佛拉太太，野心勃勃，狡猾透顶，想和主人结婚。
[110]拿破仑部下的一个将军，一八二二年密谋推翻波旁王室，被捕处死。
[111]这里的干娘其实是儿童受洗时的教母。教父与教母往往由两份不同的人家分别担任，故阿迦德对干娘的丈夫仍称先生。
[112]莫里哀喜剧《吝啬鬼》中的主角。
[113]白煮牛肉中的蔬菜本当盛在一个盘里，不作兴分出来作为另一道菜的。
[114]莫卡是阿拉伯出产的上等咖啡。法国人为了经济，常用菊莴苣的根研成粉末，混入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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