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无声,更显诡秘。
雾气从窗外飘来,散入书房,又似轻纱般铺开,笼罩在双木身边,使得他浑身更显阴森,看上去浑然不似是人,倒更像是孤魂野鬼。
双木道长语气森冷,问道:“陆兄竟如此戏弄我!难道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陆羽假装色厉内荏,声音颤抖,道:“按照大周律法,杀人偿命。法网恢恢,道长难道不怕王法?”
双木道长摇摇头,道:“我用法术杀你,又有谁知道是我动的手?”
陆羽捏了捏藏在衣袖里的桃符,道:“我辈读书人一身正气,自有浩然之气护身,道长的歪门邪道之术,怎能伤得到我?”
双木道长深深的看了陆羽一眼,伸出抓来一股雾气,再摊开手掌。雾气在他掌中不断的幻化,变成各种丑恶的鬼怪模样。
桀桀桀……
凄厉贵笑,自双木道长掌中传出。
陆羽佯装害怕,稍稍退了几步。
双木道长这才说道:“有些读书人身上,确实有浩然之气护身,不惧鬼怪。可普天之下,被妖魔鬼怪害了性命的读书人,更是数不胜数。这意味着,并非所有读书人,都有浩然之气护身。陆兄你既不是状元,又不是榜眼,亦不是金榜题名的进士。如今,你只是一个没有功名的白身,哪有浩然之气护体?”
陆羽眼神里暗藏着三分邪异,暗暗将衣袖里的桃符对准双木道长。
一旦双木道长动手,陆羽就会驱动桃符,放出符剑,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双木道长。
双木道长见陆羽沉默不语,反倒挥挥手,散去了掌中化作鬼怪的雾气,道:“陆兄无需害怕,贫道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对方态度有变,陆羽却有些疑惑,问道:“道长真的不会杀我?”
双木道长摇摇头。
此刻,陆羽对此人的印象虽有所改观,却依旧谈不上有多少好感,便出言逐客,道:“道长既然不想杀我,为何留在这里不肯走?”
双木道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卷轴,在陆羽面前打开。
这是一副仕女图。
画中有一个女子,很漂亮,明眸柳眉。
双木道长把画卷摆在书桌上,指着画中女子,道:“陆兄且看,这是舍妹的画像。”
陆羽看了一眼,又摇了摇头。
双木道长又道:“陆兄大可放心,我不是要招陆兄入赘。我是真心实意,想把我妹妹,许配给陆兄为妻。”
陆羽还是摇了摇头。
双木道长问道:“莫非陆兄觉得,舍妹配不上陆兄?”
陆羽摇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已有婚约在身。道长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夜阑静。
星月昏暗。
双木道长沉默许久,叹道:“陆兄说世道艰难,好人难做……此言确实有理。我见陆兄孤单一人,想和陆兄结为姻亲,可惜缘分未到……”
陆羽问道:“道长被我戏弄,似乎并未真正动怒?”
双木道长将身上阴气散去,语气也越发的平和,道:“我阴谋算计陆兄,才会被陆兄戏弄。此乃因果报,我怎会因为此事,而恼羞成怒?”
陆羽听闻此言,问道:“此话当真?”
双木道长点了点头,道:“当真。”
陆羽倒了两杯茶,摆在桌上,再端起其中一杯,朝双木道长举了举杯,道:“道长请用茶。”
双木道长站在窗下,远远一招手,茶杯离桌而起,飞到了他掌中。
道士闻了闻杯中散出的茶香,端茶而言,道:“贫道算计了你,你为何还对贫道以礼相待,请贫道喝茶?”
陆羽暗暗捏着桃符,神色却十分平和,道:“道长虽然算计了我,却不是为了谋财害命,反倒是要送我一场姻缘,一心想要把家中的淑女许配给我。道长如此盛情,我自然要以礼相待。”
双木道长赞叹不已,道:“陆兄恩怨分明,真乃性情中人!”
陆羽想起了先前欧阳通说的望气之术,问道:“道长与我素不相识,为何一定要把令妹许配给我,难道就不怕所托非人?欧阳兄曾对我说,道长会一种叫做望气之术的法术,能够看出人的气运,莫非就凭这个,道长就认定了我?”
双木道长点点头,道:“欧阳兄所言不错,我确实曾站在远处,对陆兄施展望气之术。实不相瞒,那时,我见到陆兄头顶,紫气凝聚,形如伞盖……拥有这等气运之人,若非是王子皇孙,那就必定是出将入相的命格,简直是泼天的大富贵!”
出将入相四字,指的是出征可为将帅,入朝可为丞相。
若寻常书生得知自己有这种命格,必定惊喜万分,乐不可支。
陆羽却淡然摇头,只在心中想道:“我身为楚国的世子,是一方诸侯国的储君,我的命格和别人当然会有些不同。不过,这双木道人能以望气之术,探查出我的气运,倒也有几分真本事。”
双木道长见陆羽如此淡然,讶异道:“陆兄知道自己的命格贵不可言之后,竟能神色不改,泰然处之,实在令人费解。莫非,曾经有人给陆兄算过命,陆兄早就知道了此事,这才如此平静?”
陆羽摇摇头,道:“非也。”
双木道长不解道:“那是为何?”
陆羽在书桌边坐下,指着身侧的书架,道:“在下寒窗苦读,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绝不是为了贪图富贵。我只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百姓谋福。”
双木道长稍作沉吟,问道:“世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陆兄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陆羽眼神肃然,冷冷说道:“我读的是圣贤之书,理当行圣贤之举,做圣贤之事。就算在学业一途,无法达到圣贤的层次,至少也应该继承圣贤的风骨!”
双木道长眼神微变,话锋一转,问道:“如此说来,陆兄拒绝娶我妹妹为妻,是因陆兄有圣贤风骨,不肯贪慕虚荣,攀附我林家这种世家豪门?”
陆羽摇摇头。
双木道长问道:“那是为何?”
陆羽神色一正,道:“令妹这样的名门闺秀,对我而言实乃良配。可惜,我有婚约在先,怎能背信弃义?”
听闻此言,双木道长肃然起敬,拱手而言,道:“陆兄真君子也!”
陆羽微笑道:“道长手段非凡,法术精妙,原本可以用法术逼我答应这桩婚事,可道长却选择对我坦诚相待。如此看来,道长也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双木道长面露一丝惭愧,致歉道:“今夜之事,惊扰了陆兄,还请陆兄多多包涵。”
“哈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陆羽摇头一笑,意气奋发,道:“可惜,道长来得匆忙,我来不及准备酒菜,否则一定要和道长畅饮几杯。”
此时,双木道长已是心情大好,道:“此事不难。”
道士推门而出,来到院中。
一套桌椅,从道士衣袖里飞出,摆在地上。
紧接着,道士从衣袖里拿了美酒佳肴,摆了满满一桌。继而,又有一颗颗金珠,从道士袖口跳了出来,化作侍女,美姬,小厮之类。
二人对桌而饮酒,侍女在一旁伺候。
小厮们捧着乐器吹吹打打,美姬们则翩翩起舞。
双木道长虽做道士打扮,可骨子里却还是一个世家公子,很喜欢谈论琴棋书画之事,品评才子佳人等风月之事。
陆羽原本就是个纨袴膏粱子弟,对这些事情,很实在行。
酒过三巡,菜入五味。
双木道长已经把陆羽当成了知己,越说越投缘。
殊不知,陆羽心中则想道:“这个双木道长,人品倒是不错。可惜此人安于享乐,就算得了仙缘,有法术傍身,只怕也难以修炼有成。不过,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我若没有被无忌老魔拘魂,在青牛宫住了一段时间,见识了老魔的滔天威势,明白了仙门诸事的瑰丽玄奇,只怕我尚且比不上这个双木道长。”
双木道长连连举杯,兴致正浓,随口问道:“陆兄,你可知碧海郡这‘碧海’二字,因何而来?”
陆羽道:“愿闻其详。”
双木道长指着西南方向,道:“此郡有一处方圆数百里的大湖,大湖周围环绕着方圆千里的沼泽。若从高处往下望,远观湖水碧绿,和沼泽颜色相同,无边无际,犹如大海。于是,那千里湖泊沼泽,则被人叫做碧海。而碧海郡之名,也就是由此而来。”
陆羽端着酒杯,颇有几分书生意气,道:“千里水乡,碧波无垠,其中必定有着许许多多瑰丽的奇景。闲暇之时,我们不妨偕同三五个友人,前去游览一番。”
双木道长笑道:“怕是去不得。”
陆羽放下酒杯,做倾听之状。
双木道长指了指院中那些跳舞的美姬,道:“这些美姬,实际上都是从碧海周围抓来的女鬼。那千里碧海当中,不知藏着多少妖魔鬼怪,哪怕我有道法护身,也不敢进入碧海内部,只敢在碧海周边晃荡。陆兄虽满腔正气,可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奈何不得妖魔鬼怪,这游览碧海之事,我劝陆兄还是不要去了。再说,少华县距离碧海,只有几十里路程,本县之人,不论老少,都知道碧海极其凶险。陆兄若呼朋唤友,要去碧海游览,肯定无人敢陪你。先前来府上说媒的欧阳兄,就是在途经碧海边缘的路上,被一个美艳女鬼迷住了,险些丧命……”
陆羽叹道:“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玄奇诡秘之事。”
双木道长听到陆羽感叹,猛地眼神发亮,问道:“陆兄对神鬼之事,很感兴趣么?”
陆羽本就是修仙问道之人,哪里会不感兴?
不过,他此刻是书生的身份,不宜多问此事,便摇了摇头。
双木道长却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陆羽,道:“少华县靠近碧海郡,鬼怪极多。而陆兄这种才貌俱佳的青年才俊,最容易被鬼怪惦记。陆兄睡觉的时候,不妨将木盒放在床头,可以辟邪。”
陆羽收了木盒,道:“多谢道长。”
双木道长站起身来,将美姬、丫鬟、小厮等收入衣袖,道:“今夜,贫道虽未达成所愿,却结交到了陆兄这样的知己好友,真是不虚此行!”
陆羽微笑道:“我能结识道长,亦是一大幸事。”
双木道长又道:“这段时日,会有一位贵客,来碧海郡拜访家祖。陆兄既然有心入朝为官,不妨前去拜会一番。”
陆羽眼中暗藏一丝邪异之色,问道:“不知那贵客是谁?”
双木道长言道:“那贵客名叫虚静山,是当今太子的太傅。”
虚静山!
陆羽曾在大周皇都见过此人。
这虚静山不仅学识渊博,是大周有名的饱学大儒,更是太子的心腹之人。
陆羽心中暗凛,想道:“那大周太子赵固,和我无冤无仇,却阴谋暗算我,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不过,这个太子太傅虚静山,肯定是太子的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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