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沉默。

    杨峰和宁引倒还好，二人一个高冷，一个是书呆子，很是坐得住。

    陆羽有些尴尬，就算想开口，也不知该问些什么，毕竟师傅不肯讲述为何让他在第三段路里只管往前，不需理会三位师兄弟。

    夏志最是耐不住，当先开口，问道：“师傅，那我和小师弟呢？”

    真人想了想，道：“你二人投票的时候要谨慎些。”

    夏志道：“这有什么好谨慎的，该杀就杀，不该杀就不该杀。”

    真人眯着眼睛，做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再多说。

    四人起身告退，来到殿外。

    夏志道：“师傅还真是给我们三兄弟出了个难题。世间人心难测，有些人你不杀他，饶他一回，他不会记得你的好，只想要把你置于死地。有些人只是表面看起来凶恶，实际上心地不坏。”

    杨峰道：“这有何难？”

    夏志道：“大师兄意下如何？”

    杨峰道：“好人留下，坏人杀掉。”

    夏志问道：“好人坏人哪有那么容易分得清的。”

    杨峰傲然道：“对我们有好处的人就是好人，对我们没好处的就是坏人。”

    一言至此，杨峰不再多说，架起一道剑光，飞往后山。

    夏志大声呼喊道：“大师兄！有些人虽然对我们没啥好处，可未必对我们有坏处啊，那种人是不是要算作是不好不坏的中间人？”

    杨峰遽然停在半空，挥手洒出一剑，飞至夏志面前，问道：“看清楚了没有？”

    夏志道：“看清楚了，这是大师兄的飞剑，由师傅赐下，剑名寒绝。”

    杨峰远远凝视着寒绝剑，道：“剑锋只有两面！”

    夏志愕然。

    杨峰收了寒绝剑，飞纵而去。

    “唉。”

    夏志叹道：“大师兄的意思是，剑如人，剑锋只有两面，人也只有两种，不是好人就是坏人，没有第三种。”

    宁引怔怔的眺望着杨峰远去的方向，道：“师傅讲道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怎么到了大师兄哪里，就只剩下一生二，后面的二生三和三生万物都不管不顾了？”

    陆羽道：“也许，大师兄的想法才是对的。”

    “啊？”宁引惊道：“三师兄你怎么会这样觉得？”

    夏志也转过身来看着陆羽。

    陆羽道：“大师兄是剑修，和我们的修行之路有所不同。大师兄以剑观人，正好符合剑修的道心。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修炼出一身精纯的剑意，不为外物所惑，将剑意锤炼得锋锐无比，把道心铸就得坚如磐石。”

    夏志问道：“三师弟也像大师兄一样看人的么？”

    陆羽摇摇头，“人心繁杂，哪里是好人坏人四字，就能分得清楚？我曾遇到过气度卓绝，比师傅更加仙风道骨之人，到头来却是个十恶不赦之辈。也曾遇到过以入梦之术进入我梦境，再打扮得妖艳勾人来诱惑我的女子，到头来却义薄云天。”

    夏志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宁引腹中满是书生意气，说话也直接，追问道：“那两人都是谁啊？”

    无忌真人之事，怎能说出来？

    陆羽摇摇头，道：“前者是山中的千年恶鬼，后者是一个散修女子。为了救我，她被千年恶鬼杀了，只在死前赠给我一支桃花，被我种在悬崖小院，长成了一颗桃树。”

    宁引道：“有一颗桃树留下也好，至少能睹物思人。”

    陆羽点了点头。

    夏志促狭问道：“难怪文茵多次找你要桃树，你都不肯给，原来那桃树是你旧情人的遗物。如此说来，那个和你有婚约的女子，就是桃树的主人？”

    陆羽又摇了摇头。

    夏志嘿嘿笑道：“长得英俊潇洒就是好，总能走桃花运，哪像你们二师兄，到现在都没有勾搭上女人，冲虚宫女弟子那么多，怎么就没人看上我呢？看来，有朝一日我修炼至道藏境，一定要学会变化之术，变成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肯定特别有女人缘。”

    宁引讷讷的道：“二师兄，你……你怎么能骗人呢。”

    夏志哈哈大笑。

    陆羽亦是笑了，道：“修至玉丹境，可以窥破肉身伪装，直视魂魄本相。”

    夏志笑声戛然而止，狠狠一甩衣袖，道：“三师弟，你……你怎地如此败人兴致，真是扫兴！”

    宁引掩口而笑。

    陆羽问道：“小师弟你笑什么？”

    宁引赶紧止住笑，一本正经道：“我原本以为，三师兄是个放纵不羁的浪子，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三师兄只是表明看起来放纵不羁，骨子里却是一个最正直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是阿谀奉承之人。”

    “你说的有道理。”

    陆羽莞尔一笑，脚踏飞剑，歪歪斜斜而去。

    宁引挥手道：“三师兄小心些！莫要摔下来！”

    陆羽果真从飞剑上摔了下来，足下生风，御风而起，又站在了剑上。

    本想回悬崖小院，如今被宁引这乌鸦嘴说得摔了一跤，陆羽干脆不回去了，御剑往山顶飞去，绕着悟道峰转圈圈，习练御剑飞行之术。

    时至今日，陆羽的御剑飞行技巧已大有长进，虽晃晃悠悠，飞行速度却已越来越快。

    陆羽御剑在山顶绕圈子，剑后掀起一圈圈狂风，似一个漩涡。

    山间薄薄的雾气受狂风牵引，化作一个白色的龙卷风，风力虽不至于吹倒悟道峰的殿宇楼台，也让山中树木为之左摇右摆。

    雾气一散，远山景物清晰入眼。

    陆羽分明看到了，时不时会有闪耀夺目的流光，从远空飞纵而来，停在冲虚宫山门外。

    这些流光皆是法宝载人飞行之时发出的光芒，颜色各异。

    升龙大典就在近日，各派之人，已陆续来到了冲虚宫。

    相隔十几里，哪怕陆羽修至炼气境十二层，目力远超常人，也只能隐约看清楚山门处的景象。那守在山门外的邋遢道人，在视线深处好似是一只小小蚊蝇。

    “守卫山门的身份终究是卑微了些，只怕各方门派的高手一来山门，邋遢道人就要跑上前去行礼……”

    陆羽心中感慨，却突然间神色惊愕。

    他分明看清楚了，那些来到冲虚宫的各派高手，在山门处降落之后，竟一个个朝邋遢道人行礼，那邋遢道人反倒是正儿八经的受了别人的大礼，只将手臂往冲虚道宫方向指了指，引出一条云路，就挥手让对方往云路走去。

    这邋遢道人，必定身份不凡。

    陆羽将目光缓缓收回，继续绕山飞行。

    “喂！”

    一声呼喊，自远而至。

    陆羽蓦然回首，朝声音传来之处看去，只见凌樱脚下踏着一只玉如意，从冲虚道宫方向飞了过来。

    相别多日，凌樱脸上的气色比起当初在荆山，不知要好了多少，她穿着一身粉色衣裙，把肤色衬得更加水润白皙。

    凌樱怎么会来冲虚宫？

    陆羽心中生疑，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过来。这女子是悬钟山那个道姑的弟子，应该是跟着师门之人，来冲虚宫参与升龙大典。

    “我在修炼御剑飞行之术，还请姑娘不要打扰。”

    陆羽随后说了一句，继续飞行。

    凌樱脚踏玉如意，直接飞到陆羽身边，一直跟着他。

    陆羽佯装不认识她，心中想道：“我已是全速飞行，凌樱却能不紧不慢的和我并肩飞驰，这飞行手段要比我厉害得多，也不知她是靠着脚下玉如意法宝，还是修为本就比我高了许多，当初在荆山或许是因被鬼妇人打伤，又被关押许久，元气大伤，才让她看起来只有炼气境的修为。”

    凌樱一个劲的盯着陆羽打量。

    陆羽沉默不语。

    “臭道士！我认出你了！”

    凌樱挡在陆羽面前，神色有些不愉，樱桃小嘴微微噘起。

    “道士？我虽是冲虚宫弟子，却并未出家。”

    陆羽摇摇头，道：“修行之事不可打扰，还请姑娘让一让。”

    凌樱指着下方正在渐渐消散的雾气龙卷，道：“你是在修炼这一道龙卷风？”

    陆羽道：“我在修炼御剑之术。”

    凌樱掩口轻笑，道：“修炼御剑术需要弄出一个弄卷风么？还是你们冲虚宫弟子会玩，不愧是咱们道门第一宗。”

    陆羽摇摇头，道：“我和姑娘素不相识，还请姑娘不要打扰我修行。再过数日，就是升龙大典，要是我在龙门前三段道路里，从飞剑上掉下去摔死，那就全是姑娘的责任。”

    “骗子！”

    凌樱气呼呼瞪着陆羽，道：“咱们曾经同生共死，你却装作不认识我，我哪儿得罪你了？难道是你救我之后，我没有像戏文里说的那样以身相许，你就恨上我了？可你身边有一个女人，我怎么好当着她的面，死皮赖脸的说要嫁给你？”

    陆羽眼神一闪，道：“姑娘认错人了。”

    凌樱凑上前去，吸了吸鼻子，在陆羽身上闻了闻，道：“不会错的！你就是那个中年道士，我闻得出你的气味呢。我可告诉你，我的鼻子最灵了，连师傅养的那只三头犬都比不得我。”

    陆羽死活不认，绕开凌樱继续御剑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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