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澜一共许下了三个承诺。
陆羽虽处变不惊,这时候也难以保持镇定,眼神有些凝滞,仅是牢牢的记住了尹澜说要告知分景之剑的下落至于尹澜后面所说两个承诺,几乎被陆羽当成了耳边风,直到尹澜不再传音,静静等着陆羽回答,陆羽才记起了,这尹澜一共许了三桩好处。
陆羽沉吟间,暂未回答。
尹澜又传音道:“我乃缙云氏之苗裔,是远古真龙后裔,故而能滴血重生。可我缙云氏的族人,天性贪吃,无法压制食欲。这八百年间,我已想得清清楚楚,我要是一直仗着吞噬众生来修仙问道,最多也就如我缙云氏里,你那个名作饕餮的先辈,虽能名传千古,却难成大道。”
“我虽然可以滴血重生无数次,可分景之剑这样的神剑却只有一柄。陆羽,你若肯助我,于我恩重如山。如若你修炼有成之后,再以分景之剑,斩我血脉当中代代相传的贪食之欲,此等恩情,我远古真龙缙云氏一脉,必将铭记万世。”
这是尹澜最后一次传音恳求。
陆羽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下来,心道:“我若真能斩去尹澜的食欲,不知能救多少苍生,此举功德无量!”
尹澜狂喜,笑声越发癫狂。
陆羽能够从尹澜的笑声里,听出几分看到曙光之后的酣畅淋漓。
尹澜又道:“世人皆知海市蜃楼,可那等虚幻场景,只不过是蜃龙吐息,造出的幻象。蜃龙只是微末之龙,和我缙云氏真龙相比,犹如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此地幻境,只不过仗着我那一双龙睛,才做得栩栩如生,不过我的肉身已经死寂了八百年,龙睛之威远不如前。如今我们飞至虚空深处,已是来到了幻阵边缘。中土世间之人仗着悬钟山那座宝钟,操控我的龙睛,驾驭这座大阵,却又怎知,我虽身死,却有一息尚存藏在这幻境当中,今日才会来这虚空深处,与你谋划大事!”
“哈哈哈……你不愧是中土第一剑仙的后裔,果真爽快,不管你是真心把我当兄弟,还是为了在阵中活得长久,对我虚与委蛇,哪怕你一千五百年来皆是虚情假意,反正于我而言,你这兄弟,我认下了!”
尹澜心中畅快,从虚空返回。
自这一日起,地府里尹澜分封的阴神鬼差,纷纷出动,布下天罗地网,捉拿修行中人。
至于那些有着纯阳境以上修为的法王,因不惧阳光,竟不舍昼夜,在天地间肆意横行。
地府虽大,却渐渐变得有些拥挤。
群鬼捉拿的不仅仅是修行中人。
尹澜意欲吞食天地,哪能挑食偏食,只吃那些修仙问道之辈?
世间生灵越来越少,尹澜竟然让群鬼砍树拔草!
这恶龙不仅吃有着血肉之躯的生灵,就连花草树木也不放过。
当山川原野渐渐光秃,天地变得一片死寂,这一方数十万里的天地,在短短数年之间,已轮沦为死地。比起阴间的幽冥地狱,人间反倒更似一座修罗场。修行之士的躲藏之地,渐渐被法王们找到,各方皓首纷纷被抓进阴曹地府,给尹澜当做吃食。
也许尹澜是故意为之,每次有修行中人被押送进阴间,法王们都会提前通知陆羽,再带着人犯从陆羽院子外经过。
姜兰心、方尊信、燕镇岳、牧云帆等人,相继被抓进了阴间。
至于陆羽那两位师兄弟夏志和宁引,则一直没有出现。
有一日,冲虚宫弟子文茵,被鬼怪抓着从陆羽院外走过,文茵见到了院中的陆羽,冷冷一笑,道:“那夏志和宁引,早已被我让人一剑杀了。陆羽!你连自己师兄弟都护不住,却大言不惭,在幻境发动之时,高呼着一定要把风华雪带进龙门当中,当真是痴人说梦!”
文茵刚一说完,天地一片模糊。
紧接着幻境崩解,旋即又恢复了原状,只是少了文茵。
这个场景,陆羽在被衡水剑卢弟子威胁之时,经历过一次,如今已是见怪不怪。
随着时间推移,各派弟子被抓住的越来越多,法王们能逮住的生灵,也已越来越少。
一千多年来,这一方世间,渐渐被尹澜吃得生灵枯竭。
“陆兄弟!走,我带你们去看一场好戏!”
这一日间,尹澜又找到陆羽,却不仅仅是带走陆羽一人,就连风华雪和杨峰,也被尹澜带出了阴间,直达阳世里一座巍峨巨山之上。
烈日炎炎。
因世间草木都被鬼怪挖得差不多了,此山也是荒凉一片,见不到一丝一毫的绿意,只剩下土壤山石。因没有了花草树木遮挡风雨,山间处处可见崩塌的缺口。按照常理而言,这等山峦相当于沙漠戈壁里的枯山,只有风沙吹刮,绝无云雾绕山。可此等山峦之上,却云山雾罩。
尹澜在空中变回人形,领着陆羽三人,直入山中。
早有诸多修为不凡之辈,等候在山中。
尹澜落地之后便抬手指着等候已久的中人,道:“陆兄弟莫要以为他们是人,你且仔细看看,左边那些相貌古朴、额头凸起之辈,是行云布雨的龙神,不过,他们说是龙神,实际上都是些血统驳杂的蛟龙。世人愚昧,以为他们就是真龙,让我缙云氏情何以堪?至于余下人等,皆是些山君、河伯、土地公等等。”
“不过,凡俗世人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创出了‘毛神’一词,此等四方神祇,皆是些小毛神,不成气候,除了那些个行云布雨的蛟龙之外,余下的山神、河伯、土地之辈,和阴间的阴神相差无几,因无肉身,连金丹都修不出一颗,却又不似鬼修可以修炼出鬼珠,于是只能靠着凡俗世人用香火供奉,才能苟延残喘,却又喜欢作威作福。他们若不惹我,还则罢了,可容他们多活几日,留到最后再吃。若惹了我,一口吞了!不过,他们今天约我来此,应该是耐不住了,要和我一决高下。”
尹澜旁若无人,言语之时朝众神指指点点,只把众神当做风中草芥,全然不将对方放在眼中。
众神眼神大变。
“我等众神,受香火供奉,或是行云布雨,或是梳理河道,或是调养山峦原野,虽实力微末,可做的都是功德无量之事,你吞噬世间苍生倒也罢了,为何要调转口舌,竟意图要吃我们?”
“尹澜!你就不怕遭天谴?”
“远古真龙所剩无几,缙云氏一脉更是人丁凋零,难道你就不怕,等到你吞光了这方世界之后,惹来浩荡天威,不仅连你自己要被灭杀,就连你缙云氏残存的族人,也会惨遭横祸?”
众神哪里肯束手就擒,纷纷怒声斥责。
有些神祇脾气暴躁,骂着骂着就动手,各种手段轰向尹澜,就连脚下山峰,也受到了众多山神的影响,轰隆隆震颤着,摇摇欲坠。
尹澜龙爪一张,将陆羽三人护住,再张口一吞,竟将成百上千神祇,一口吞了。
“住口!”
一声怒吼,响起于九天之上。
陆羽抬起头来,只见声音传来之处,一道身影电闪飞射而来,眨眼间达到山顶,落在尹澜面前。
“上仙有礼了。”
尹澜很是难得的拱手施了一礼,语气也变得平和起来。
陆羽只听得上仙二字,不由得眼神凝聚,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对方。
仙人是道士打扮,手持拂尘,玉冠披帛,霞光随身,仙气缭绕。
“缙云尹澜!你残害苍生也就罢了,为何要吞噬众神?”
仙人拂尘一甩,冷冷道:“贫道已下界来此,你还不速速将众神吐出来?”
尹澜笑道:“上仙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只记得我姓缙云,却忘了自古以来,我缙云氏真龙吞下去的东西,就从未吐出来过。”
仙人微眯眼眸,道:“贫道感念你缙云氏有着赫赫功勋,才与你在此絮叨,你若执迷不悟,休怪贫道辣手无情。”
尹澜点点头,道:“那咱们就做一场。”
仙人问道:“做一场生死,还是只做输赢?”
尹澜摇头大笑,指着仙人,朝陆羽言道:“陆兄弟且看,这等名门正派弟子,哪怕是修炼成仙,也跟个小妇人一样,扭扭捏捏,优柔寡断。事已至此,他竟然还问我做生死还是做输赢,真是荒谬!”
仙人却犹豫了。
尹澜笑得更是狂妄,道:“上仙,我且问你,我成仙了没?”
仙人摇摇头。
尹澜道:“哈哈哈哈……我尚未举霞飞升,不曾位列仙班,上仙若是对我动手,怕是难逃罪责。我才化龙一千五百余年,道行低微,一旦和上仙斗法,以上仙之威,翻手就能将我轰成肉泥。可惜,众生自有缘法,我不成仙,你何能管我?”
仙人眼神冷冽,叱道:“缙云尹澜,你休要猖狂!待你成仙那一日,贫道必会把你押到斩龙台,亲自监斩!”
“我乃缙云氏之苗裔,天潢贵胄!”尹澜昂首抬头,傲然言道:“许多年来,那座斩龙台斩杀的都是一些野龙,这等低劣刑具,怎配斩我龙首?”
仙人竟不多言,衣袖一甩,负气而去。
吞尽毛神方见仙!
可就连仙人,也阻止不了这条缙云氏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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