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峰似是山间的石头，也不开口。
陆羽心中惊叹，稍稍按耐住心中的疑惑，等到回了地府，才问询道：“不知远古缙……”
缙云氏三字，仅说出了第一个字，陆羽便口不能言，转身一看，才知是尹澜施出了一道定身术。
尹澜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再朝陆羽摇摇头。
此地幻境，不可妄言。
数十年之后，天地众生已然枯竭。
就连海中的鱼虾贝壳一类，也被尹澜全都吃光。
随即，这恶龙又把阴间无数鬼怪召集在一处。
群鬼当中虽有许多法王层次的高手，却因早已被尹澜用控魂法术掌控，竟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尹澜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最终被一口吞掉。
自这一日起，这方世间里，除了陆羽三人和尹澜之外，似乎已无第五位生灵，哪怕苍蝇蚊子，也早已被吃得干干净净。
尹澜断粮，整日焦躁不安。
每当到了夜空清朗，苍穹无云之时，尹澜就会频频抬头，仰观苍穹，对着满天群星流口水。
陆羽知道，这条真龙是馋得慌。
不久后，尹澜领着三人返回阳世，用了数百年的时间，采集天材地宝，在空中建了一座极其巨大的法阵。
阵如巨窗，孤零零悬在空中，窗口长宽百里。
尹澜修炼了二千余年，身躯越变越大。
如今，他的龙头已巨如山岳，和冲虚宫上空那颗龙首再无半点差别。
唯有方圆百里的大阵，才能容得下这等真龙。
陆羽亲眼目睹尹澜布阵，心中明白，这恶龙跨越星域，咬破中土世间苍穹的时日，即将到来。
“陆兄弟，借一步说话。”
阵法建成之日，尹澜再度和陆羽飞至虚空深处，故技重施，以法术传音。
陆羽因修为微末，在这幻阵当中，不可轻易开口。
尹澜道：“这座幻阵虽然持续了二千余年，可归根到底一场幻梦，只是重演了我修行二千年的旧事。幻境里诸多法诀，哪怕再如何玄妙不凡，也全都是假的，就算出阵之后还能记起，也无法修行，如若强行修炼，必会走火入魔。”
阵中法诀，竟都是假的！
陆羽经常和阴曹地府里的法王言谈，因陆羽身份尊贵，法王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于修行法诀之事，也是毫无保留。
在阴曹地府多年，陆羽曾经记住了不少法诀。
如今听了尹澜此言，才知那些记下法诀之事，做的都是无用功。
可各方弟子必定也得了不少法诀，他们离开幻阵之后，若是修炼幻境里的法诀，岂非会个个走火入魔。
为何这八百年来，参与升龙大典的道门弟子不计其数，却从未听人说有谁走火入魔？
尹澜似是猜到了陆羽心中疑惑，又道：“不过，对于此事，中土世间各大门派早有准备。为了防止弟子们妄自修炼而走火入魔，各派高手等幻境陨灭之后，会再度敲响宝钟，借阵法之力，让众人将阵中发生的事情，全数忘掉。这就好似凡俗世人在睡觉时做过的梦，有时在醒来之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陆羽点了点头。
不过，陆羽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尹澜今天来到虚空深处，提起这些事情的用意。
果不其然，尹澜传音道：“我怕我求陆兄弟办的事情，也会被陆兄弟忘记，于是才再度带陆师弟来此，略施手段，保住陆兄弟的记忆。”
听闻此言，陆羽不由得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看着尹澜。
这真龙并非愚昧之辈，反倒智略非凡。
毕竟尹澜化龙以前，曾经参与大亁考举，甚至金榜题名，皇榜中状元。
大亁科举四年才有一次，那八千里江山当中，不知有多少英杰才俊赴京赶考。
尹澜却拔了头筹！
这条真龙的智慧，足以洞彻人心。
哪怕殒落八百余年，如今已大不如前，尹澜亦是一眼就看穿了陆羽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意味。
尹澜似往昔一样仰天狂笑，神色不改，暗地里传音道：“八百年前，我被你家祖宗一剑斩了，仅剩下一道残念尚存。至于我曾知晓的千般法术，万般道统，如今早就是记忆模糊，无法传给陆兄弟。”
听闻此言，陆羽眼中未免有些失望。
帝王心术不仅能够洞彻人心，也擅长隐藏自身想法，喜怒不形于色。而且，因熟知人的各种表情相貌，善于察言观色，故而，陆羽也极能控制自己的表情神态。
如今，陆羽故作失望之态，尹澜自是一目了然。
这真龙又传音道：“陆兄弟体内生机澎湃，修炼的法诀必定是一部绝世奇功，暂且不缺功法。陆师弟以后要是能够得到你陆氏祖上的剑道传承，又哪里用得着舍近求远，去学别的法门？”
陆羽点了点头。
可低头之时，陆羽心中不免再起波澜，暗道：“连这条缙云氏的真龙，都如此赞誉我的修行功法，看来朱雀涅槃经不仅在中土世间算是一部旷世奇经，哪怕在缙云氏真龙心中，也是极为了不得的玄妙法统。”
尹澜不知陆羽心中所想，又道：“这幻境发动之后，阵中龙气凝聚，可以滋养各派弟子的魂魄。在幻境里活得越久，就越有好处，一旦活满了五百年，哪怕最终难逃一死，导致魂魄受损，也能被阵中龙气的好处所抵消。而且，因阵中之人被龙气养魂，在未来几个月里，他们对龙气会有所感应，进入龙门之后，可以凭着对龙气的感应，有机会找到一些沾染了我身上龙气的宝物。”
大龙这么一说，陆羽便明白了。
那些在阵中死得太早之人，因受龙气滋养的时间太短，得到的好处无法抵消自身所受魂魄损伤，于是等到幻境散去之后，因魂魄受损不能及时醒来，就会被淘汰。
只要活得足够长久，魂魄受损之事，已是无关紧要。
若能活到尹澜咬破苍穹，被陆氏老祖一剑斩杀的那一天，只怕不仅魂魄不会受损，反倒因为活得足够长久，能得到不少好处。
一念至此，陆羽心中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已豁然开朗。
难怪夏志曾说，若是死在阵中，则会被淘汰，但活得越久就越有好处，也越有机会在升龙大典里获取仙缘。
如今想来，果真如这二师兄所言。
在阵中魂魄受损，就会淘汰。
若能活得长久，得到龙气养魂，甚至能感应龙气，继而谋取到与尹澜有所关联的仙门宝物。
至于忘忧府那些鬼修弟子，哪怕敌不过龙门最后一段路里，剑仙所留至阳至刚之剑气，也要来参与升龙大典，却绝非像夏志以前揣测的那样，是为了维护道门的颜面，才来参与升龙大典，只是做做样子，走一个过场。
鬼修只有魂魄，没有肉身。
神鬼不度厄。
对于神道鬼修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淬炼魂魄。
这升龙大典第二段路里，有着龙气滋养魂魄的机缘，此事对于鬼修而言，弥足珍贵。
忘忧府怎会错过这个机会？
同时陆羽也明白了，为何风华雪有十几个师姐陪伴，本该从众多师姐口中，得到有关幻阵的消息，可风华雪在进入幻阵之前，却对幻阵之内的事情，只字不提。
只因出阵之后，就会忘却幻阵里的前尘往事。
那些参与过升龙大典之人，早已将阵中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于是风华雪无处问询消息，就算她想说，又该从何说起？
陆羽暗自揣度，对于尹澜的实力，更有了新的了解。
竟然连一缕残念，也能存留八百年！
这条缙云氏真龙活着之时，该是强横到了何种境界？
可这般真龙，却被老祖一剑斩了！
那中土第一剑仙举霞飞升之前，又是何等实力？
经天纬地之才！
动摇乾坤之能！
陆羽感慨万千，却没有半分自惭形秽，也不觉自身渺小，反倒是热血沸腾。
“道魔各派因老祖并非师出名门，竟觉得老祖斩龙之事让他们颜面无存，于是对此事避而不谈，抹杀了老祖的赫赫声威。老祖一介散修，如无根之浮萍。我拜师学道，有师尊传下诸般法统，我的起点比老祖不知高了多少倍。老祖尚能威震天下，我怎可做一个黯淡无光籍籍无名之辈，让祖上剑仙专美于前？”
陆羽豪情万丈，眼中神采奕奕。
尹澜用龙须指着虚空深处，传音道：“星空当中，各处世间的界域边缘，都有一座天门。仙门中人所谓的举霞飞升，指的就是身披霞光，飞向虚空，前往天门，再从天门当中跨界而去。当初我吞尽毛神之时，出现的那个仙人，就是守卫天门的巡天仙使，负责将举霞飞升之人，接引入天门。”
陆羽听了此言，他对修仙诸事，又多了几分了解。
尹澜又道：“修仙问道之人，修炼至升仙境巅峰，目光无遮，站在世间凝望虚空深处，可以见天门的模样，大门向南而开。于是，这天门又有一个名字，叫做南天门。”
远处虚空，天门巍峨。
哪怕相隔极其遥远，陆羽甚至要靠着尹澜用龙须指引方向，才找到了悬于虚空的南天门，他亦能感觉到此门恢弘巍峨，尽显仙门庄严之宝相。
陆羽眺望天门，心道：有朝一日，定要举霞而来，从此门飞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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