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已远。

    掌柜要往何处去？

    陆羽不知。

    他只想着该如何才能脱身。

    掌柜深不可测，若想强行脱困，必定不是掌柜的对手。

    既来之则安之。

    因陆羽一直没有露出破绽，掌柜早已将陆羽当成了失去灵智的僵尸，一路上倒也安稳。

    飞出七彩通道，就到了另一方世界，不过依旧是站在一座八方乾坤阵里。

    掌柜没有飞出大阵，更没有停留，继续洒出花瓣，从大阵里离去。

    如此循环往复，一连转移了十几座八方乾坤阵，掌柜才腾空飞起离开大阵，飞至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平台上。

    这座平台依旧有两扇门，左门通往天门，右门则是八方乾坤阵。

    此等格局，和中土世间如出一辙。

    掌柜在平台里祭起一道光柱，乘着光柱朝太阳飞去，来到死寂的星辰，再带着水晶棺材飞至虚空，继续往太阳方向飞去。

    陆羽心中骇然，哪怕不是身处险境，能够毫无顾忌的开口说话，也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前方，有一轮明月。

    明月的月背雷光纵横，罩住了月亮背向太阳的那一面，极为耀眼。

    距离明月数十万里，有一颗星辰，通过龙睛可以看到那星辰之上，陆地郁郁葱葱，大海蔚蓝如宝石……

    这一幕和中土世间何其相似！

    不论是虚空里的八方乾坤阵，还是那座容人举霞飞升而去的天门，以及虚空里的平台，还有平台上迸发光柱直达死寂星辰的虚空道路，皆与中土世间的格局，一模一样。

    就连前方那一轮明月，也是如出一辙。

    为何会如此？

    陆羽心中震惊，却不能开口询问，只得把秘密藏在心中。

    掌柜飞过明月之时，一道身影从明月里飞起，似一道划破虚空的闪电，急速飞至，挡在掌柜前方，喝问道：“来者何人？”

    此人身穿霞帔，头戴玉冠，仙气缠身。

    这种打扮陆羽见过。

    升龙大典之时，在幻境里，尹澜和仙人争执之时，那仙人就是这般打扮。

    掌柜恭谨行礼，掏出一方玉牌，递了过去。

    陆羽听不到二人说话，只见到玉牌刻有“不朽”二字。

    仙人点点头，朝水晶棺看了一眼，挥了挥手。

    掌柜拱手施礼，飞向前方那颗巨大的星辰。

    陆羽却感觉到了，仙人的眼神落到他身上的时候，稍有变化，也不知那仙人是否看出了什么。这让陆羽心中有些惊诧，却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中念想道：“仙人高高在上，只怕尚未成仙的苍生在这等仙人眼中，皆是蝼蚁之辈，皆不能被他放在心上。而且仙人和掌柜又算不得关系密切，就算仙人看穿了我的底细，也无关紧要。”

    掌柜从明月旁边掠过，继续赶路。

    前方星辰巨大，海洋陆地全都比中土世间要广袤。

    一艘金船，长达百里，悬停在云层之上。

    船上有街道殿宇、湖泊广场，犹如一座悬空巨城。

    掌柜在靠近金船之时，稍稍停了一停，随即急速往下方飞去，落到海中一座岛屿中。

    时刻正好是夜间。

    明月高悬，岛中阴风阵阵，雾气弥漫，隐隐可见前方建了一座广场，十分开阔。

    有人在此等候已久。

    掌柜和对方打了个招呼，便收起了水晶棺材，把棺中数百个僵尸抖落在广场里，随即又将衣袖一挥，袖子里亦是飞出了一具具僵尸，堆在地上，叠成一座尸山。

    果然是做大买卖的人，这一批僵尸加起来至少有上万之数。

    岛中之人清点僵尸的数量，拿出算盘噼里啪啦拨打一阵，合计了一番，再给了掌柜一个袋子。

    掌柜伸手往袋中一掏，摸出一掌花瓣，端到鼻间闻了闻，再掂了掂袋子重量，点点头，收起水晶棺材，腾空飞走。

    从掌柜出现在这座岛上的时候开始，再到他拿着报酬飞走，前后约莫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双方却只说了寥寥几句。

    陆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连讨价还价都不用，看来掌柜这买卖已经做了很多次，双方早已熟得不能再熟，这些购买僵尸之人，肯定有无数种防止僵尸逃走的办法，我须得小心行事，切不可大意。”

    岛中之人将那些堆积成山的僵尸扶起来站好，再把那些和陆羽一起乘坐水晶棺材的僵尸分作好几批。

    最终只剩下陆羽一人，站在广场里。

    岛中之人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僵尸不算罕见之物，可是以炼尸之术把自己修炼成僵尸的活尸却不多。

    驼子活尸更是少见。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有几个看上去像是后辈弟子之人，抬起手想去戳陆羽的后背，却被人喝止：“这具活尸是我的，谁敢乱摸？”

    众人纷纷后退。

    一个气宇非凡之人，御风而至。

    众人朝此人行礼，口称少宗主。

    这少宗主的穿着打扮，颇为奇特，身上背着一柄木剑，穿着鲜艳的道袍，道袍外却套了一层半身铠甲。

    “还是老规矩，这批僵尸，我要三成，剩下的你们分了。”

    少宗吩咐一声，衣袖里有符箓窜出，如满天飞花，贴在了众多僵尸额头。

    陆羽也不例外，脑门上被贴了一张符。

    少宗主摘下背后木剑，屈指一弹。

    叮！

    剑鸣响起。

    陆羽受到符箓和剑鸣控制，亦没有反抗，不由自主的蹦跶跳起，横移二丈，来到少宗主身边。

    “哪怕变成了僵尸，五官面貌也依旧俊秀，想来你生前必定相貌非凡，只可惜是个驼子……”

    少宗主目光凌厉，揶揄了几句，再召集那些被贴了符箓的僵尸，在广场里排得整整齐齐，扬长而去。

    他身份非凡，旁人不敢违抗。

    哪怕这一批僵尸被少宗主独占三成，众人也不敢有意见，反倒有人飞过来溜须拍马，道：“少宗主，我觉着这驼子僵尸有点不对劲，不如咱们先把他身上搜一搜，看看是否藏了什么宝贝。”

    听闻此言，陆羽心中一紧。

    他哪里是什么驼子？

    只因身上背着桃树与七剑，被斗篷罩住了，看起像是长了个驼峰而已。

    这伪装实在算不得精妙，就似水中泡沫，一戳就破。

    “哼！”

    少宗主不以为然，道：“朱雀星域那大掌柜的性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此人雁过拔毛，驼子僵尸身上要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肯定早已被大掌柜搜刮得干干净净，哪轮得到我们？”

    那溜须拍马之人赶紧拜道：“少主英明！”

    少主却不将这马屁精放在心上，稍稍沉吟片刻，道：“分了僵尸之后，祭炼七日，等到掌控如意了，再随我去参战。有了这批僵尸在手，大事可成，休要让别的门派占了先机，夺了我们的功劳。”

    众人呼应道：“尊令。”

    七天后。

    狂风呼啸，惊涛拍岸，震耳欲聋。

    岛中众人集结僵尸，在广场里排得整整齐齐，看上去阵型森严，让陆羽不禁想起了凡俗间大军出征，沙场点兵的浩大场面。

    那少主默念法咒，拿出一只玉瓶，揭开瓶口，放出一团长宽上千丈的云毯，铺在广场里。众人各施手段，领着数以万计的僵尸登上云毯，在少主的带领下，浩浩荡荡飞向空中，后半夜已来到陆地，再往内陆飞了数千里，停在空中。

    此地云雾遮天。

    云中早有数不清的仙门中人，等候在此。

    陆羽被这个少主用一种很是诡异的炼尸法诀祭炼了七天，险些神智溃散，好在能靠着默念般若心经稳固心魂，如今却也有些头晕脑胀。经历这七天炼尸，陆羽甚至这世间里的仙门子弟手段非凡，处事更是谨慎，就连暗暗观察之时，也格外小心。

    龙睛在目，即便夜间光线灰暗，也能看清楚远近景象。

    云中仙门中人有道士打扮，也有和尚打扮，还有诸多奇装异服的魔道弟子，更有一些长着虎头狗头之类看起来奇形怪状的妖怪。

    各方道统之人，齐齐盯着地面，看起来颇有几分亲密无间的气象。

    陆羽不免心中生疑。

    在他的印象中，名门正道和邪魔外道就算不是水火不容，一见面就要分一个你死我活，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肩并肩站在一起，满脸尽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仿佛成了亲密无间的战友。

    一位佛门僧人端着金钵，朝陆羽身边那位少主点点头，道：“道友准备好了？”

    少主点头道：“我有僵尸二万七千尊，此战必胜！”

    “道友不愧是尸王宗的少主，真乃仙门之中流砥柱。善哉，善哉。”

    僧人高举金钵，钵盂里反射一束华光，破开云雾，直达远处金船。

    百里金船旌旗招展，在被华光照耀之后，船肚子下方打开一道缺口，垂下长达数十丈的旗幡一朵，指向地面。

    一束青光，自旗幡尖端迸出，击向地面，几乎有着毁天灭地的威能，将下方山川原野化作齑粉。

    大地崩裂，掀起满天尘埃。

    待到尘埃散去，地面已多了一个方圆数十里的缺口，深不见底。

    “哈哈哈……首功是我的！”

    少主意气奋发，一马当先，领着属下，带着数以万计的僵尸，从云中落下，飞进地面缺口。

    陆羽身处僵尸洪流当中，至于这一方世间叫什么名字，为何各方道统之人会齐聚在此，并肩作战，如此诸多事情，一概不知。

    他心中已打定主意，要在这场大战里随波逐流，浑水摸鱼，先搞清楚这世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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