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明月越大。

    月如弦、月如钩、月如银盘？

    在虚空当中，皓月如球。

    水晶棺材挨着月球飞向八方乾坤阵，中土世间越来越遥远。

    哪怕陆羽龙睛在目，看得清中土世间里的城池湖泊，数得出山川河岳的轮廓，知道翠绿色的是山川，暗黄的是沙漠，蔚蓝的是大海。可是就算中土江南，楚国上空云雾已散去，他要看不清楚郢都里行走的民众的面容，更看不到楚王宫里，母亲与婵儿是否在花园里赏花……

    纵有万里山，隔断两地遥，只需月余，亦可相见。

    远隔虚空，又该如何横渡星河。

    何年何月再回中土？

    陆羽稍稍低下头，遥遥望去，中土世间楚河弯弯如钩。

    勾不住的是别离。

    虚空当中，掌柜带着水晶棺越飞越快，略过月球。

    月球正面对着太阳，莹亮一片，背面是虚空，本该漆黑无光，可陆羽却用眼神余光看到了，月亮背后那本该亘古阴冷黑暗的月背，却有强光闪烁不定，当光芒爆发之时，甚至比月球面相太阳的那一侧，更加明亮。

    陆羽很好奇。

    可惜不能回头。

    伪装成僵尸，而且是一只没有神智的僵尸，偶尔转一转眼珠子，实属正常，因僵尸虽无意识，却也会做出一些本能的细微动作。可如若转身回头，去观察月亮背后的光芒，那就一定会被掌柜察觉。

    中土不可留。

    如今得了横渡虚空的机会，怎能半途而废？

    掌柜的修为深不可测，就连摩云崖那个大师伯，都要不敢在掌柜面前放肆，以陆羽如今实力，一旦被掌柜识破伪装，哪里是这个掌柜的对手？

    后方中土世间，越来越远。

    虚空漆黑，孤寂，辽阔，静谧，无声。

    陆羽不是第一次来到虚空。

    升龙大典之时，陆羽在幻境里与缙云尹澜数次来到虚空深处，见过八方乾坤阵，见过南天门，也见过悬在虚空里数不清的星辰。

    幻阵再如何玄妙非凡，也终究只是虚假之物。

    那幻境里的景象，哪里比得上今时今日这一番切身体会？

    掌柜掠过明月，飞至另一个巨大的星辰之上。

    这星球没有生灵，一片死寂。

    地表大风吹刮，飞沙走石，尘暴遮天，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风声。

    万籁俱寂，令人心中生惧。

    “这颗星辰距离中土世间，约莫是月亮距离中土世间的数十倍，哪怕掌柜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也足足用了数日的时间。缙云尹澜在梦境里带着我飞至虚空深处，距离龙门世间的明月已极其遥远，却只用了片刻时间。缙云兄虽神通广大，可飞行速度又么可能比掌柜快了上百倍？幻境终归只是幻境，哪怕虚构出了虚空群星，也全是假象，仅仅是看似遥远而已，当不得真……”

    陆羽心中忖度，不动声色。

    掌柜领着队伍落到一处大阵里，再从衣袖里掏出几片拇指大小的花瓣，洒了出去。

    花瓣落入阵中，大阵灼灼生辉，汇成一道巨大的光柱，似喷泉冲天而起，把水晶棺和站在阵中的掌柜冲得飞出星辰，朝虚空深处闪烁而去。

    光柱喷泉在虚空里奔行，速度奇快无比，比掌柜带着水晶棺飞驰之时，不知快了几百几千倍。

    掌柜就像个守灵人一样，站在水晶棺之前，一动不动。

    隐隐有一圈透明的泡沫，环绕在掌柜周身，挡住了虚空里亘古不变的严寒。

    宇宙空旷，陨石众多。

    但凡有陨石挡在前方，掌柜就会轻轻挥手，掌中轰出一束雷光，任凭前方陨石是大是小，全被雷光轰碎，再被掌柜脚下那光柱聚成的喷泉冲散。

    不过，掌柜身后的水晶棺却时不时被碎石击中，在光柱上渐渐的调转了方向。

    陆羽原本是背对着中土世间，不久后因水晶棺被陨石碎片打得掉了头，就变成了正面对着中土世间。

    明月的背面，袒露在陆羽视线当中。

    龙睛在目，视力极强。

    这是缙云氏真龙吞食一方世界之后，养成的龙睛，哪怕升仙境高手的视力，亦比不得陆羽。

    数不清的雷霆，似缠绕奔腾的蛟龙，布满了整个月背。

    哪怕远方中土世间的原型天穹在太阳的照射下泛起一圈耀眼夺目的光彩，竟也比不得月亮背部雷霆生出的光芒。

    若不细看，只怕会误以为这是一颗由雷霆组成的星辰。

    月亮背面怎么会有雷霆？

    陆羽心中疑惑，不由得眯上了眼睛，将体内僵尸阴气灌入眼眸，仔细观察，终于见到月亮上翻滚纠缠的雷霆并非无序的雷光，而是按照一种十分玄妙的阵势，井然有序的排列着。

    修为低微，自然看不透这大阵的底细。

    陆羽只能看出月背上的雷霆，是由一座笼罩半个月亮的浩瀚大阵当中生出。

    观察良久之后，又发现那滚滚不休的浩瀚雷光之下，竟然建了一座城池，其中有重重叠叠的宫阙殿宇。

    到底是何人所为？

    陆羽惊叹莫名。

    此等手段，哪怕缙云尹澜那种吞食天地之龙，哪怕陆氏祖上剑仙陆慎，也难以企及。

    必是仙人手段。

    可是，何方神圣竟如此无聊，不好好在仙界里享福，反倒跑到凡俗中土世间，在月亮背面做出这么一番大手笔。

    陆羽没有去思考那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修仙问道之人修炼至纯阳境，就已能神魂出窍，遨游太虚，来到虚空深处。

    明月千古长存，世间有许许多多关于月亮的神话传说，仙门高手若是修炼至纯阳境，遨游太虚之时，多半会飞到月亮附近，观察一番。

    中土世间只有凡俗里流传一些月亮上有广寒宫，住着仙子和玉兔的神话传说，可仙门当中却从未有这个说法。

    妙用真人曾神魂出窍，遨游太虚，见多识广，可真人以前和门下弟子说起诸方界域以及宇宙星空之事，也只提及中土世间是一颗巨大的星辰，却没有说月亮背面有仙人。

    仙门多辛秘。

    陆羽眺望明月，眺望位于明月后方的中土世间星辰，再去看刚刚飞离的那颗星辰，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渺小之感。

    比起宇宙中这些星辰，众生实在微渺。

    哪怕仙门高手能呼风唤雨，能移山填海，放在整个宇宙星空当中，亦是微不足道。

    陆羽遥望明月，渐渐压住了心中那一丝苍生微渺的感叹，暗暗揣测：“月亮上应该早已经没了仙人，而且荒废已久，才让那些遨游太虚看到了月亮背面雷霆与殿宇宫阙的仙门高手，没有多言此事。至于那些在虚空中观察过月亮的仙门高手，肯定也没有亲自飞到月亮上去探访仙宫。”

    数不清的长雷纵横贯穿月面。

    这样的雷霆，比幻境里缙云尹澜遭受三灾利害当中的雷劫，更要厉害万千倍。

    哪怕是升仙境巅峰高人，那些修成正果能够举霞飞升的绝代高人，一旦被雷霆轰在身上，也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看得久了，陆羽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便闭目不看。

    虚空里没有天地灵气，对于仙门中人而言，简直贫瘠得可怕。

    光柱疾驰，延伸至南天门与八方乾坤阵之间，停在虚空。

    此处有一座平台，上方亦有阵法。

    阵法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

    右侧大门对着虚空里那座极其浩瀚的八方钱坤大阵，左侧大门则对准南天门。

    仙门以左为尊。

    南天门光纳世间修仙问道之人，在此门升仙而去，比起连同诸方界域，通往宇宙星空各方的八方乾坤阵，自然要高贵了许多。

    这个位置，距离八方乾坤阵与南天门，约莫有数万里之遥。

    在中土世间里，数万里已算极其遥远。

    大周皇朝号称天朝上国，也不过是八万里江山而已，养活了国民亿万。

    可在宇宙星空当中，数万里却算是很近的距离。

    陆羽在光柱奔行的无聊旅途里，曾暗暗的推算过，算出了中土世间距离明月，大约是四五十万里的距离，而明月距离光柱升起的那颗星辰，则有数千万里之遥……

    当陆羽算出这个距离数目之后，他才真正知道，带着水晶棺材在虚空里奔行的这个掌柜，实力到底有多可怕。

    若是仙人，应该举霞飞升而去，不再留在凡间。

    这掌柜不太可能是仙人。

    既不是仙人，那必定是升仙境高手。

    “不朽宗又是什么门派？”

    陆羽记得摩云崖大师伯拦住掌柜之时，曾经提起过这个宗门的名字。

    掌柜多半是给不朽宗办事，才留在中土世间，做了这个买卖僵尸的生意。

    掌柜到底名声如何，是无人知晓，还是威震天下，陆羽虽不是很清楚，心中却早已有了猜测，若掌柜名传中土世间，他又怎会从未听说过，以此推之，多半是一个隐姓埋名，不肯抛头露面之人。

    到底是怎样强盛的宗门，竟然能让掌柜这样的升仙境高手，鞍前马后替他们办事，愿意在中土世间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生意人？

    几朵花瓣，被掌柜拿了出来，洒向右侧大门。

    陆羽暗暗将花瓣的模样形状记在心中，随着掌柜一起登入大门，朝数万里之外飞去，直达八方乾坤阵。

    掌柜故技重施，再洒落几片花瓣。

    阵中光芒乍起。

    陆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蓦然发现周围宇宙黝黑，星辰无尽的景象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七彩通道。

    这番景象，陆羽不陌生。

    升龙大典里从龙首口中进入龙门世间，也要飞过一条七彩通道。

    掌柜领着水晶棺材，飞进七彩光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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