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枭雄杜月笙-乡下孤儿来到大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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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亲离世,继母失踪

    清末民初,由于清廷当局的无能、软弱和妥协,使得全中国被外国殖民统治者侵犯和蹂躏。举国上下官商勾结、民不聊生,社会动荡,百姓俨然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用“乱世”一词来形容当时的中国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而在这样的国情下少不了孕育催生出能够轰动一世的“枭雄”。

    在当时的大城市中,繁华璀璨依旧的首属上海了,堪称商业军事重镇的上海滩成了冒险家的天堂。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上海滩,潜伏着光怪陆离、千差百异的危险信号,满足了那些冒险家对于刺激和挑战的追寻和需求。上海滩从来没有平静过,相较于黄浦江的风平浪静而言,更是具有浓烈的角逐厮杀气息。就在这样的角斗场中,杜月笙就是一位骁勇的冒险家!

    8月22日,是中国民间传统节日——鬼节,传说这一天出生的孩子都是“鬼机灵”。看来这种说法还是有一定依据的,因为杜月笙就是这一天出生的,纵观他的一生也无不得益于其自身的机灵、变通的性格。清朝光绪十四年的中元节(也称鬼节),也就是1888年8月22日,在上海浦东的高桥镇一户姓杜的破旧家宅中诞生了一个啼声响亮的男婴,而这个男婴就是日后威势慑人、声名显赫的厚黑教主杜月笙。从这一声声响亮的啼哭声中,杜月笙开始了他扑朔迷离、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上演出一幕幕复杂离奇、惊心动魄的历史剧目。

    虽然是鬼节出生的孩子,但是这并没有改变杜月笙坎坷多舛、境遇悲惨的童年时期。他生逢清王朝正值“国之不国,家不像家”的衰败不堪、内外交困之际,国弱民穷,灾荒不断,当时的上海滩更是连年地天灾人祸交并,霍乱等疫病横行。可怕的灾荒、贫瘠的生活夺去了杜月笙身边本就不多的亲人,小小年纪的杜月笙来到世上的短短几年间就成了至亲离世,继母失踪的“孤小人”!

    其实杜月笙并不是他的本名,他的本名是月生,发迹后改名为“镛”,随之把“月生”易为“月笙”作字。杜月笙出生之前,家中亲人就不是很多。所以,祖父的名字和生平都不复存记,故杜月笙至死也不知道其祖的名讳。他的父亲名叫杜文卿,是个儒弱的人。一生没有什么作为,曾经当过茶馆跑堂、码头丁役,都不长久,最后与人合作在杨树浦开了一家小米店算是安稳下来了。但是,米店的生意也是惨淡经营,要加上其妻朱氏时常帮人浆洗衣物才可以勉强果腹,保证衣食有着。

    开始是杜文卿一人在杨树浦经营米店,可是因为小月笙还小,朱氏在老家高桥镇一边要带着孩子,一边还要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实在艰难,所以,只好抱着刚过周岁的杜月笙,走了几十里,来到了杨树浦投奔丈夫。可是,哪里知道杜文卿自己也是自顾不暇。虽然开着米店,但是因为店里先前的存米,早已卖出去了。而又恰逢米价一日数涨,卖米得来的钱款无法再去进货了。面临如此窘境,加上妻儿又来投奔,本来就是每天硬着头皮从货款中出一部分去买米,现在更加剧了这样的境况。眼看货款就要用完了,开米店也不能维持温饱啊!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这边的杜文卿艰难维持米店的经营,另一边的朱氏帮人浆洗赚些小钱。当时,很多外国工商业开始在中国发展建厂,中国也开始有人发展实业。杨树浦就有好几家纺纱厂,很多女子在纱厂做工。于是,朱氏跟丈夫杜文卿商量后,进了纱厂做工,以增加收入来艰难度日。

    这样的日子虽然紧张而拮据,但是一家三口在一起还是很让人欣慰的。然而,就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能够持续多久。1890年夏,霍乱又侵袭了上海的人们。绝大多数的患者还没来得及就医就故去了,一时间,马路上、沟渠里,不时可以看到因此而毙命的路人。

    所幸霍乱的灾难并没有降临到杜家,但杜家也没有因此而好过一些。因为朱氏在这极端恐怖的岁月生下了一个女孩儿。生产后,她又由于极度的虚弱,不幸去世。本来就窘迫的杜家,又遭逢这样的变故,杜文卿悲痛万分,守着妻子的尸骨,号啕大哭。最后,在亲朋挚友的帮助下,杜文卿几乎倾尽了所有的积蓄,为妻子买了一口白皮棺材,入殓了妻子,雇人抬回了高桥镇的老家。

    朱氏的故去,更让杜文卿感到世道的艰难,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重击下的他想过要结束生命,一了百了。可是,他不忍心丢下一对嗷嗷待哺的儿女。料理完妻子的后事,整理好情绪。杜文卿带着杜月笙和妹妹一起回到了杨树浦,从此三人相依为命。

    杜文卿那段又当爹又当娘的日子实在太艰难了,不但要挣钱养家,还要照看两个孩子。于是,他终于还是狠了狠心把女儿送给了别人。日后杜月笙发迹后曾经千方百计地寻找这个胞妹,以图兄妹团聚。但是因为当时年纪太小,他也想不起妹妹给了谁,只隐约记得好像是给了一位姓黄的宁波商人,其他的什么也没印象了。历经坎坷,一直到1951年他在香港病逝时,也未能找到这个胞妹,这也成了杜月笙毕生的遗憾之一。

    送走女儿后,杜文卿还是继续经营米店。不久,他就和一位姓张的女人相遇结合了。作为杜月笙的继母,张氏并没有想象中的苛刻。相反,也许是自己没有孩子,对待杜月笙倒是十分地疼爱,视如己出。

    家境还是贫苦依旧,可在张氏的疼爱和呵护之下的那段时光,还算杜月笙童年最幸福快乐的岁月了。但是,上天好像总是没有垂青小月笙的时候,至亲离世的乌云又一次笼罩在他的头上。1892年秋,上海一带又赶上了大旱,人们纷纷外出寻求出路。杜文卿一家三口,困守杨树浦。农历腊月初九这一天,天降大雪,气温骤降。积劳成疾的杜文卿终于倒下了,突然染病还没有医治就一命呜呼了。

    此时的张氏并没有抛下杜月笙离去,而是选择留下。坚强地一边照料着杜月笙,一边设法为杜文卿准备衣衾棺木。母子二人身着孝服,抚柩还乡。和杜月笙母亲一样,张氏也没有办法下葬杜文卿。于是,她就把杜文卿的棺材置放在朱氏的棺旁,同样用稻草覆盖。

    两人的棺材这样一放就是几十年。神奇的是,多年后,两口棺材之间长出了一棵黄杨树,而且枝繁叶茂,最后甚至都遮盖了两口棺材。杜月笙历经沧桑,成为上海滩最叱咤风云的大亨后,一心想为二老选一处好穴下葬。但是,当好几位风水先生都说二老浮厝的地方是一处寅葬卯发的血地后,本就迷信风水的杜月笙只好作罢了。因为二老一旦入土,风水就会破坏无余,尤其是那颗黄杨树,更是杜家子孙后代荣枝的根源,万万动不得。也是这个原因,就算是在高桥老家建起杜氏宗祠时,也没有把这两具灵柩入土安葬,而是任由其经历风吹雨打几十年。

    话说回来,这边的张氏带着杜月笙料理完杜文卿的后事不久,就又回到了杨树浦,继续经营杜文卿留下的小米店。

    转眼到又一年,1894年,这时的杜月笙已经6岁了,这样的年纪应该进私塾读书识字了。善良的张氏看着这可怜的小人儿,不能荒废了孩子。于是,咬了咬牙送杜月笙去私塾,启蒙读书。好景不长,这年3月,上海周围又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冰雹,庄稼损伤严重。屋漏偏逢连夜雨,1894年,甲午中日战争爆发,中国以失败告终,半封建半殖民地局势进一步加剧。张氏苦撑的米店,终于还是无力回天,只好关门停业。饥寒交迫的母子俩回到了高桥镇。

    两人虽然没有什么至亲的家人帮助,但是最起码杜氏老宅还是可以供两人容身的。住处有了,生活费用还没有着落。性格坚韧顽强的张氏就靠替别人浆洗衣服,赚几分钱,艰难度日。每天起早贪黑地干,不仅是为了两人的温饱问题,更为了继续杜月笙的学业。生活已经这样困窘不堪了,她还是每月拿出钱供杜月笙到另一家私塾读书。这样的境况持续了三个月,等到第四个月时,终于还是因为实在缴不出学费,只好让杜月笙辍学了。

    杜月笙的一生也就读过这五个月的私塾,在杨树浦读了两个月加上在高桥镇读的这三个月。后来,他也常向人提起,说自己童年也只读过这五个月的书,粗人一个。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总爱笼络不少文人墨客的原因吧!

    这还不算最大的打击,天大的灾难还在后面。1895年,对他视如己出的继母张氏突然神秘失踪了。关于张氏的神秘失踪在当时有很多说法。有的说,张氏被人贩子绑架了;也有的说,张氏是不堪生活的重负跑掉了;还有的说,她是被“蚁媒党”拐走了。

    普遍认为,张氏不可能是自己跑掉了。因为如果要跑早就跑了,又怎么会等到都过了两年才跑了呢?最有可能的就是,被“蚁媒党”拐走了。所谓“蚁媒”, 白蚂蚁既有拆人家的本领,世俗便利用他来做一种专营拐卖人口事业的代名词,俗语又叫他们“蚁媒”。做蚁媒的以妇人居多,男人多半不出面,只在暗中奔走活动;因为妇人容易取信于人,即使破案也能减等判罪。“蚁媒党”就是一群专门从事这种买卖人的总称。他们通常兼营进出口两项生意,进口生意就是专从诱拐乡间贫苦妇女中得来,也有夫妇间偶生口角,妻子赌气出外,中途遇见蚁党,将其骗了去,留养三五日继而转卖出去,本人被卖了还莫名其妙。而至于出口生意就是大概因为辛勤半世,手里略有积蓄,急于要想娶妻成家,或因中年丧妻家务无人料理,要想娶一个续弦的男子,只要吐出一点口风,自有人来做媒,你要何等样人物,他们夹袋里都有存货,任凭挑选;未进门的时候,女人都是贤惠持家的,但等娶了进来,那就像是白蚂蚁钻进了正梁,非把全部房屋蛀空不可了。当时,在上海附近的村镇这样的组织很是盛行猖狂。

    究竟是怎么失踪的,哪个说法是真的,终因年代已久也无从考证了。且不说张氏是怎么失踪的,最终害苦的还是杜月笙,那会儿的他才是个不满八岁的孩子呢!要投靠哪里呢?

    杜月笙只有个堂兄叫杜金龙,在上海当学徒,整年也不回几次家,堂嫂一人带着孩子,生活过得也不是很宽裕,根本没有能力照顾杜月笙。所以,自此杜月笙不但彻底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小人”,还成天地混迹茶馆赌棚,混吃摸喝,让人侧目。

    这时,杜月笙的外婆,也就是杜月笙母亲朱氏的母亲,收留了这个苦孩子。外婆还让做木匠的舅父把他送到一家私塾读书。虽然天生聪慧,但是不求上进的他,总是趁先生不留意,跑出去玩耍。

    面对先生的质询,他总说“我已经识字了,能写自己的名字,也认得钱数还不行吗?”最后,就连舅父也拿他没办法了。无奈,半年后杜月笙就又一次辍学了。

    离开高桥镇

    杜月笙幼年就失去双亲,都遭受重重打击,身世令人垂泪。外婆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外孙在外受苦,就接到膝下抚养长大。那些年,杜月笙一方面得到了外婆悉心地照顾,另一方面也正是老人对外孙的疼爱、宠惯和纵容使得他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散漫的个性,而且不服管教。

    不上学后的杜月笙,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因为多一张嘴吃饭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杜月笙又不怎么上进,舅父一家也不待见他。所以,更是加剧了杜月笙混迹街头的趋势。就这样,到了1902年,杜月笙已经13周岁了。他不但游手好闲,还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而这些所谓“志同道合”的少年,不是良师益友,却是十足的狐朋狗友,被镇上的人视为野孩子。他们不止自己极尽偷窃和赌博之能事,还撺掇杜月笙也加入他们。不断地怂恿杜月笙从父亲杜文卿遗留下来的仅有的几间老宅里的东西,什么瓶瓶罐罐、家什物件,甚至连座椅板凳都被他拿出来卖掉,然后跟着那群人继续去赌博。慢慢地,杜月笙对于赌博更是欲罢不能了,甚至后来赌钱成了他一生不变的一大嗜好。

    高桥镇这段如脱缰野马般的和赌徒们混在一起的日子,也让少年的杜月笙过早地体会到赌徒们欲罢不能的心态和赌场坑人钱财的规则。那就是在赌场里,你永远都是输多赢少的,不然赌场何以自持?!到了上海后,杜月笙就是利用这些心态和规则不知吃进了多少愚蠢赌徒的钱财,这都要追溯到13岁这年的际遇了,使他深谙了其中的事理。

    这天,杜月笙又手痒了,想着去赌场走一圈,就是看看也好啊!于是,就又来到了杜家老宅,拿了一杆秤当了15个铜板,晃晃悠悠地就进了赌场。别看赌资不是很多,但这次的手气却是出奇地好,连押三次都赢了。这次是速战速决地扫回了75个铜板,杜月笙高高兴兴地到小饭馆里花了30个铜板要了一桌酒菜,着实地饱餐了一顿。同时,他也仿佛琢磨出了一个道理:其实,只要人精明,方法又得当,还有些许的运气,就有可能做成“一本万利”的“大事”。“参悟”了这个道理可让杜月笙兴奋不已,因为这样就意味着他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成为被人高看一等的“人上人”了,这对于幼年贫苦凄惨一直做梦都想当富人的他来说,真是天大的发现啊!

    杜月笙之所以可以在光怪陆离、挑战重重的上海滩坐到“闻人大亨”的位置,不同于常人之处就在于他总是能把自己的发现马上付出实践,从来不会担心会因失败而带来的惨痛后果。于是,吃罢了饭,杜月笙又揣着剩下的45个铜板,回到了赌场,他要“一夜暴富”,虽然天真,但是那又有什么呢,反正自己本来就是一无所有。可是,这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手气可以说是一落千丈,一连几次都输了。转眼间的工夫,杜月笙输光了带回来的45个铜板。不但如此,就连用那杆秤换来的15个铜板也一并输了去,这下杜月笙又成了穷光蛋一个了。

    如此之大的反差,他怎么能接受呢?好像做梦一样,刚刚的“富人梦”还触手可及,可现在又变得遥不可及了。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这样,之前还在饭馆里美酒佳肴的大吃特吃,眨眼工夫就“倾家荡产”了?

    这次“刻骨铭心”的赌博经历在多年后的上海滩,不知有多少赌客在杜月笙的赌场中也体验了一回。虽然输了个精光,但是,年纪轻轻的杜月笙却表现出了今后足以出头上海滩的重要素质,那就是一种傲视群雄、蛮横霸道的狠劲儿。在以后的岁月里,不管是对金钱、欲望和地位的追逐,还是对感情的猎取,杜月笙都带着这股子在高桥镇练就的狠劲儿,可以说正是这股子狠劲儿成就了杜月笙。

    且说这边的杜月笙眼睁睁地看着庄家把他最后的一个铜板也收走了,身体突然感觉像在云雾里一样轻飘飘了,有些站不住但他还是撑住了,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劲儿不允许他轻易放弃。他决定“拼死一搏”,于是,拨开围在赌桌边上的赌客们,重新挤进人群中心,掳了掳袖子,盯着庄家,声音洪亮地说:“我再押5个铜板!”

    这帮赌客看着刚刚才因为输光了钱而被推到外面的小赤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次杜月笙没有把钱拿出来押在赌桌上,因为他已没有赌资了。不过,这次赌客们和庄家也没有要求他先拿出钱来。也许正是杜月笙那坚定、蛮横而又霸道的气势让那些大人都相信他还有钱吧,反正他是叫空成功了。

    于是,庄家应了一声:“好,那就下注吧,买定离手啊!”庄家开始在赌场中间的赌桌上和杜月笙押宝了。当时,全场都是鸦雀无声,期待着最后的结果。赌桌一边的杜月笙也是揪着心等待结果,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到,手心冷汗直冒。虽然杜月笙是孤注一掷,老天爷也没有因此而眷顾他,他还是输了。看着这最后的结果,杜月笙终于突然缓过神来了,他输了,而且他也没有钱去偿还赌债,于是他撒腿就跑,但还是被赌场的打手抓住了。

    要知道,赌场的人是最厌恶有人叫空了。他们非常气愤,才不管是孩子还是成人,下手都是很重的。只见一个大巴掌“啩”地扇了下来,扇得杜月笙眼冒金星。打着还恨恨的说:“妈的,就你个小赤佬也敢到老子这里来叫空!”

    “把他的衣服扒下来,撵出去,别耽误时间了!”其中一个赌场管事的打手,停手后说道。

    其他的打手也停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地将杜月笙的小夹袄、小裤子统统都扒了下来。最后,在他的屁股上又重重地扇了一巴掌说了一声“快滚吧”,就转身进了赌场。

    杜月笙就这样赤裸裸地被赶出了赌场。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在赌场的赌客们也只在一旁看着说笑了几句,就又回去押宝去了,没有人可怜他这样一个孩子。也是在赌场这种地方,谁会有那样的怜悯之心去关心一个赌输的孩子呢?说白了,那些赌客只不过是一群良心泯灭的行尸走肉罢了,或许他们还把这件事当作一场好戏来看呢。杜月笙此时却不想出门,盯着打手想要回自己的衣服,只见打手瞟了他一眼,说:“快滚吧,小赤佬!”于是,他只好在地上寻摸着,希望有一块儿破布,哪怕是一张纸也可以让他遮盖一下身体就行了。虽然他真的很努力的在找可以遮掩的东西,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无奈之下,他只好就这样赤条条地出了赌馆。

    初秋的凉意还是很浓,外面的阳光还算明媚,杜月笙甚至还感觉有些暖和和惬意。看着路边的树,他突发奇想要拿树叶来遮挡一下身体,但是终于还是没有那么做。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徒劳的,一片树叶又怎么可能遮住身体呢。放弃了这种想法,他走在街上,不但没有感到害羞,反而更有些坦然了。于是,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回到家,正赶上家里在吃中午饭。舅父一看他光着屁股回来了,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地站起身来,走到杜月笙身边,拧着他的耳朵,说:“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你先松手,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我叫你不说。”说着舅父就把杜月笙的另一只耳朵也给揪住了,两只手一起用力,好像是打算要把杜月笙的耳朵揪下来才解恨。可是,杜月笙却倔强地始终保持沉默。舅父看着这形势,知道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了,于是也就停了手。放轻了声音询问道:“你舅妈的夹袄怎么没了?”

    “拿去当掉了。”杜月笙倒是答得轻松,可不知舅父要心里要气成什么样子呢,他杜月笙才不在乎这许多。

    “那当的钱嘞?”舅父又压住火问道。

    “都输掉了。”杜月笙对答如流,很是洒脱。因为他想着反正舅父家本来就不看好自己,破罐子破摔的我就实话实话了吧,这样还落得个坦荡荡呢!

    “那你身上的衣服呢?哪儿去啦?”

    “被赌场里的人扒去了。”

    “就这样,你还有脸来家!”舅父实在是憋不住了,说着就挥拳打来。杜月笙也不闪躲,撅着屁股迎上拳头来。舅父气急败坏,飞起一脚,对着杜月笙的屁股踢了下去。杜月笙被踢得向前猛蹿一截,晃了几晃,但是所幸没有摔倒。他转过身,又径直走到舅父身边,然后把自己的屁股又撅到了舅父面前,等待舅父的责罚。

    舅父看着他那瘦小的屁股,抬起的脚又放下了。舅父实在是管教不住这个小外甥了,这些年要不是上有老夫人舍不得这个外孙儿,也许他早就把杜月笙赶出去了。现在,杜月笙不但不思进取,还在赌博这一泥潭中越陷越深,他彻底地对杜月笙绝望了。

    “你走吧,我供不起你这尊神。”说着,把杜月笙赶出了家门。杜月笙知道无力回天,也没有做什么争取,反正他还有杜家那几间老宅和那帮所谓的朋友,加上的外婆时不时地偷偷接济他,日子过得也还凑合。

    但嗜赌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他仍然我行我素地从家里拿东西出来当了继续赌钱。再大的家业也抵不过一个赌徒的挥霍,更何况杜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家业。过了一年多,家里的家当全给他卖光了,在高桥镇上亲友父老的心目中,他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坏小子了。

    就在这时,杜月笙自己也琢磨,在高桥镇上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他很清楚,若是继续呆下去,到头来只会和赌场里的那些打手、赌棍们一样,终日混个肚子圆。而在不远处的上海,繁华璀璨,五光十色,才是大显身手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他试探性地向堂嫂露了口风,他想把归他名下的那一半祖屋卖掉,得来的钱,他带着到上海去闯天下。

    堂嫂听后大吃一惊,当着杜月笙的面儿也不敢发表意见,等杜月笙走后。前脚这刚走,后脚堂嫂就连忙去通知杜月笙的舅父和姑父万春发。舅父早已对他恨之人骨,如今听说他竟然连出卖老宅这种主意也要打,不由勃然大怒,连忙跑去把杜月笙捉住,带到老宅的堂屋,狼狠地打了一顿,直到杜月笙连连求饶,他才罢手。

    这下,杜月笙再也不敢打卖杜家老宅的主意了,但闯荡上海滩的想法还是很坚定。于是,实在无计可施。他只好打算,自己边走边讨饭,一路讨进上海。

    一开始,杜月笙是准备悄悄离去的,但他想起老外婆一直为他牵肠挂肚,便顺道向她老人家告别了。老外婆觉得,外孙儿这一走,可无异于生离死别。又想起杜月笙身世的凄凉,生活的艰辛,心中一酸,不由得抱住这个外孙儿大哭了起来。当晚,老外婆想方设法,找到一位邻居写了一封荐函,叫杜月笙带到上海的十六铺一家水果行,荐他去当学徒。这样一来,到了上海,也算有个落脚的地儿,老人家才放心。

    数天后,清早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外婆牵着外孙的瘦手,拎着只小包袱,颤颤巍巍地送到八字桥头。她从身上摸出几个早就预备好的铜板塞在小包袱里,再将包袱挂在外孙的左肩上,老泪纵横。

    “孩子,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学乖,眼头要活。外婆不在那,全靠你自己照顾自己了。”说着,老外婆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杜月笙跪在地上给外婆磕头以谢这些年外婆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疼爱,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哭着说:“外婆,高桥镇上没有人看得起我杜月生,等到将来我回来了,一定要一身光鲜,使杜家风光!我要起家业,还要开祠堂,否则,我发誓再也不踏上这块土地!”说完,他磕了三个响头,倔强地用依旧稚嫩的手背抹着眼泪,起身默默地走上船头跳板。当登船的那一瞬间,他将下唇咬出了血,也没让自己哭出声来,铁钉一样地钉在船上,头也不回的站立在船头,他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到更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才能。

    外婆伫立桥头,看着船开了,仍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久久地,久久地,观望着。在升起的太阳之下手搭凉棚,看那混浊的黄浦江水载着外孙远去。伴着一阵风吹过,卷得地上的黄叶纷飞。带走了夏的酷热,也带走了外婆对外孙的祝福和祈祷,希望以后外孙的生活可以不再这样悲惨和不堪了!

    乡下来的水果月笙

    20世纪初,上海的租界“开埠”已有半个世纪了。十六铺的小东门,是法租界与中国地界的交界处,不管是从外洋还是从内地运来的洋货、海货、山货,都是在这里集散,洋行、商行和货栈大大小小的店家鳞次栉比,这是当时上海最繁荣的地界儿。也正因为这里有海陆交会的地理优势,所以格外繁华。沿江有怡和、招商和宁绍等中外闻名的轮船公司的码头,货物集散和转运,商旅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就连土行、赌台和燕窝子也是一家挨一家地开着,官洋商贩、劳工苦力、妓女骗子,鱼龙混杂,好不热闹。

    于是,在整个十六铺一带,催生着各种各样的流氓、地痞和无赖,充满了罪恶和肮脏。这样的环境使得一些以往没有的行业应运而生。只要你拐进一条弄堂,便可以看到小赌场、大烟馆、公开的或半开门的妓院,也有抽大烟与嫖妓女结合起来的“烟花院”。像老鼠、苍蝇、蚊子、嶂螂出没于垃圾堆一样,这儿成了官、商、流氓地痞以及一群社会渣滓糜集的地方。

    杜月笙一心向往的上海,就在眼前了。13岁的杜月笙身上穿着粗布裤褂,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服和极少的钱,还是外婆偷偷塞给他的。刚一踏上上海的土地,他的直觉就告诉他:这里,将成为他实现成为人上人的“富人梦”的地方。跟所有抱着“一夜暴富”梦想走向未知处女地的投机者一样,杜月笙也把自己的一生押在了这里,他准备闯荡上海滩,去做一番事业。

    而这时的上海,正处于新旧交替、中外融合的混乱时期,这又为杜月笙这样不安分的冒险者提供了数不清的机会和条件。但是,这一切还是得从头开始。到了上海之后,他并没有急于寻找机会,而是按着外婆让人写的荐函找到了水果行,决定先稳定好自己的衣食起居再从长计议。

    原来那封荐函是他的伯父杜云庆写的,杜云庆也在十六铺的顺茂水果行当店员,他把杜月笙推荐到同街的宝大水果行当学徒。

    按照旧上海的规矩,学徒没有薪水,只供吃住,一个月发一两块剃头洗澡的钱。而且学徒在店里的地位是最低的。全店上下,都是老板一人说了算;其次是店员,他们在店里呆的时间比较长,有资历,有时老板也会询问这样老店员们一些看法;店员以下,就是跑街了,所谓跑街就是负责取货送货,兜揽生意,虽然地位不高但份量不小,成天在街上转悠,练得心灵眼活,赶上机会也能一飞冲天的。最后,还是轮不上杜月笙,因为还有些比他来得早的“师兄”们。

    杜月笙区区一个小学徒,初来乍到。在大家眼里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小赤佬,年纪小,识字不多,一切外行,百事不懂,难免要吃苦受气。他到宝大水果行的头三个月,生意上的事情,连一点边都沾不着。他的主要工作,是服侍师兄、店员、跑街,被他们支来支去,做这做那。

    每每这时,杜月笙总是低头咬牙,他晓得在店里凡事都要忍字当头,完全没有了高桥镇小流氓插科打诨的架势。因为他明白,这里不比高桥镇,而是上海。在这里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修理了,所以,只好收敛自己,寻找机会。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打扫店堂,下板子迎客,以及全天的杂役。忙了一天,到晚上,别人都睡下了,他才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到自己的铺位休息,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后来,老板才发现他总是任劳任怨,是个朴实厚道的乡下孩子。这天,喊他到老板眼前说:“月笙啊,你大伯把你荐到店里有些日子了,干得怎样呀?”

    “一切都要仰靠师父调教。”说着,恭谦地站在一边听着老板的问话,及时地做出回应。

    “好,是个踏实肯学能干的孩子。这样吧,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和你师母吧。那些事交给别人去做,晓得了吗?”杜月笙听后,使劲地点了点头,他以为终于要熬出来了,其实不然。

    就这样,他巴结上老板、老板娘,成了老板的小厮,老板娘做家务的得力帮手。倒夜壶,刷马桶,什么苦差使都落在他身上。但是很快杜月笙就意识到,这样每天跟在老板后面,做东拿西的,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还不如当跑街呢,最起码还可以多见识见识世面,多结交个朋友什么的。于是,他决定当跑街的伙计。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老板时,没想到老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第二天,杜月笙就开始跑街了。来上海好几个月了,他还没有一次正经上过街呢。因此,这次走在街上,看着街道两旁兼顾中西两种风格的洋房和满街匆忙穿梭的红男绿女,杜月笙的眼睛几乎有些眩晕了。只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看不过来这满城的繁华。越看就越想拥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油然而生……

    开始那段日子,为了求生存,图发展,杜月笙做得倒也真正尽心尽力,因为他终于如愿地上街跑腿了。跑街之初,做的全是粗活,譬如背扛肩挑,送货提货,工作毫无意义。不过,这总比倒夜壶强,所以,他心里还是高兴。看到了这十里洋场、花花世界,真可谓是光怪陆离,无奇不有。

    杜月笙看到的上海,五方杂处,各路英雄好汉云集,来此的中外人士,都认为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赌徒、骗子、盗贼、扒手,都把大上海当作他们大显身手、一展鸿图的理想之地。他们软骗硬抢,揩油调包,巧取豪夺,令人防不胜防。

    一天,老板让杜月笙把一批上好的莱阳梨送去给一家饭店,这是一笔长期合作的买卖,因此老板格外重视。杜月笙也十分尽心地想做好这个工作,以求给老板留个能干、乖觉的好印象。

    走到半路上,迎面跑过来一辆黄包车,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家饭店的一位黄先生。因为不是初次见面,所以比较熟悉,杜月笙一眼就认出了。黄先生招呼住他说:“月笙,这批是要送到我们饭店的莱阳梨吧?是的话,就麻烦你把这批货送到下一个货栈吧,我们饭店已经跟你们老板打过招呼,要你们改送一批柑橘过来了。”

    说着,还拿出一张纸,上面有几行字和一个什么戳子,说是这次改好的合同,这就要去跟宝大签了。说完,就告别杜月笙,朝着宝大水果行的方向走了。初涉人世的杜月笙看黄先生说得这么有板有眼的,就真的相信了。带着货又折回了水果行,偏又碰上店里的伙计都出去送货的送货,提货的提货,就剩几个在看店,大家都没有多想,只是帮着把先前的梨子卸下来,换上了柑橘,又让杜月笙送过去。这样的两个来回颇费了些时间,当杜月笙把货物送到了饭店,可饭店的人却说以后不再用宝大的货了。一时间,杜月笙还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又带着货物回到宝大水果行。

    迎面看到怒气冲冲的老板,他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回宝大吃了哑巴亏,老板还得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只好把气都出在杜月笙的身上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杜月笙上当吃亏也不止这一两次。每次回到店里,被师兄斥骂,老板责打,如此几次之后,杜月笙开始醒悟,要想在上海滩上混,立身于牛鬼蛇神、三山五岳的人物之中,结交朋友,应该是当务之急。

    但是,要想在那种光怪陆离、诡诱欺诈的复杂环境中交朋友,就凭杜月笙一个十四五岁的乡下小赤佬,既没有请客置酒的本钱,又缺乏实力派人物做靠山,实在是件天大的难事啊!

    不过,精明如他杜月笙,总会有办法应付一切难题。他在学做生意的同时,开始四处留心起来,遇到成群结伙的人,他总是喜欢凑上去。可是,别人看不上他这个新来乍到的浦东乡下小赤佬。杜月笙从浦东过来,就在这十六铺落脚。不久,又因为爱赌博的老毛病不改,半年后,被“停”了生意。他倒也不在意,又恢复了打流的小瘪三生活。

    就在这时,转机又来了。宝大水果行的师兄王国生看他可怜,两人的交情也不错,于是决定帮他一把。于是,王国生就在街角的一个算命摊子旁找到了杜月笙,把他拉到了一家饭馆,点好了酒菜,招待杜月笙边吃边说:“这回从宝大出来,有什么打算吗?”

    杜月笙摇摇头,说实话,眼前他还真没什么打算。

    “哦,那我倒有个好主意,你与其整天在这街上晃荡,倒不如在街上摆个水果摊子,虽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至少可以维持生计啊”王国生接着说道。

    一席话让杜月笙连连点头,这确实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接着,王国生说他可以背着老板把较次的水果批给杜月笙。两人又商量了一番,第二天,十六铺就多了一个水果摊子,用着王国生接济的那些钱,置办了多种水果品种,水果摊就这样开张了。

    不过,杜月笙脑子很灵,他知道单是这样的水果不会卖出好价钱,他又和协兴街钱庄会馆一带的流氓白相人杭州阿发等结伙,经常在十六铺一带徘徊,只要看到一有水果船开来,就悄悄地爬上船去,半偷半抢拿一些上等水果,一起在大街和茶楼、烟馆、赌场叫卖。

    由于杜月笙精明能干,又天性聪慧,会做生意,水果卖的很不错。一来,他的水果是全街上最便宜的;二来,他的买卖做得跟别家的不一样,所以,很受平时买不起水果行里时新水果的市民街贩们的欢迎。

    之前在水果行里做学徒,再加上这三年的卖水果生涯,杜月笙得到了两个外号,一个是“水果月笙”,一个是“莱阳梨”。

    “水果月笙”是因为他有一桩独特的本领——削水果。他往往站在别人背后,看人家搓麻将或推牌九,嘴里和别人谈笑的时候,飞快地动着手指,一眨眼功夫,均匀地削下一圈圈果皮,粗细深浅如一,一刀到尾不断不折。

    “莱阳梨”是因为他卖水果也很特别,一只烂梨子,经他巧手一削,烂疤一刻,用雪亮的小刀在梨屁股下一戳,直送到对方的鼻子底下,喊:“哎,甜脆喷香的莱阳梨,价钱便宜,尝一个!”不管对方要不要,他就把梨子硬塞到行人的嘴里去,叫人不得不买。

    就这样,水果摊上的生意越来越好,可是杜月笙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总是不能安分于平淡的日子,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他日后能成为全上海叱咤风云的大佬的原因之一吧!

    杜月笙虽然为自己有这两手绝活而自豪,可是并不打算靠这种小玩艺儿过活。在五光十色的上海滩,靠做水果生意赚几个小钱度日,多寒酸啊!他当时总是认为,要大发一笔,还是得靠赌博。所以,他常常扔下水果刀,跑到江边的赌摊上掷骰子、押宝,后来又进赌棚推牌九,上江边小船上搓麻将。赢了钱的话,就请那帮瘪三朋友大喝一顿;输了钱的时候,就再去偷,去抢,去卖水果。

    十六铺的繁华让杜月笙看到了很多红得发紫的名人,知道了不少那些所谓的名人的“成名之路”和故事后,越来越觉得不服气,自己本事丝毫不比他们差,怎么说也是干什么像什么。就拿赌博来说,几年混迹各大赌棚、赌台的经验,不管是骰子押宝,还是牌九麻将,甚至就连洋鬼子玩的沙蟹,他玩起来全都不在话下。卖水果上,也可以说是技艺精湛,功夫到家,可苦恼的是,这些都不是可以成为发家的资本。经过几番分析后,他才幡然醒悟:要想发财,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只要你找对路子就可以做到。尤其在这个上海滩,只有努力,发财不是梦想!

    上海滩赐给杜月笙“水果月笙”和“莱阳梨”这两个土得掉渣的绰号,虽然远不是他想要得到的,但至少说明了他是个凡事肯下功夫的人,而后来的发展也确实让人见识了他的能耐和魄力!

    失风跌跤,拜入青帮

    凭着聪明、机灵的性格,杜月笙的水果摊生意越做越红火。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用在杜月笙身上真是一点也没错。生意越好,就越招人嫉恨,越多人惦记。而这些不是别人,都是之前在街上和杜月笙有过摩擦和不愉快的人。

    杜月笙何以跟这么多人结怨呢?这还要从杜月笙还在宝大当学徒时说起。那会儿,杜月笙刚刚跑街,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别看在街上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学到了的比他在高桥镇十几年的东西多得多了。其中,最重要的是,那些亲历耳闻的事情让他明白结交朋友的重要性,只有拥有自己的势力,才不会再受人欺负。

    可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当时的杜月笙只是一个水果行跑街的乡下小赤佬,一来没有钱置酒请客,二来没有可以依仗的势力和靠山,谁会乐意去跟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人结交朋友?因此,总是屡屡碰壁,但他仍然乐此不疲。平日里,杜月笙只要在街上看到那种成群结队的人,就主动地挤上去跟人家搭讪,套近乎。而看到那些白相人在喝酒吃饭,只要他认为可交的,甚至会主动地给人家添个菜什么的,再将脸凑上去。一般这样的情况,他大多数都是被毫不客气地顶回来,毕竟在别人看来,他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

    即使这样,杜月笙还是结交了一些朋友,不过这些朋友都是他平常打抱不平得来的。杜月笙在水果行经常送货提货,在街面上走动,看到以强凌弱或以大欺小的小瘪三之间的争执纠缠也是常有的事儿。以前,这种事杜月笙都是能避则避,不招惹为好。但是,他越来越发现参与其中对于树立自己的威信有很大帮助,便开始每次都不遗余力地上前凑上一脚,后来甚至演变成事事出头。别看杜月笙长得细瘦高挑,看起来不是打架的料,但他有两个优势,那就是一不怕挨打,二是打起架来有股子不管不顾、拼命三郎的劲头,因而一旦动起手来他往往能在在气势上率先压倒别人。这批在街上找闲滋事的小痞子原本就不是什么铁杆流氓,所以真遇上不要命的角色常常没有开打的时候就先败了三分。这样一来,杜月笙慢慢地在小东门前十六铺的街面上有了些名气和影响。

    为了能多交几个朋友,杜月笙热衷于替外面的人打架,这样做也真的让他身边多了几个总在街上打混的小瘪三和地痞。后来,只要杜月笙一出门办货跑腿,这些小混混儿们就屁颠儿地围上来月笙哥长、月笙哥短的叫着,叫得杜月笙好不得意。

    正是春风得意之时,麻烦也随着而来,杜月笙一连跌了好几回。

    虽然杜月笙每次出门都被人簇拥着,看起来很威风,可是宝大的老板不想让整条街的人都看见自己店里的伙计和这帮小瘪三混在一起。而且,杜月笙在外面和人发生争执或口角,总会牵连到店里。即使杜月笙在店里一直都是很驯服听话的,对待师父和师兄也是眉开眼笑,但一看到杜月笙脸上挂着彩回来,还是令人心头添堵。虽然每次在外边打架,不管结果怎样,杜月笙从来都不曾表现出来,也更不可能在挨打之后,找人来诉诉苦,还算平安无事。但那只是在杜月笙被打败的时候,一旦杜月笙打赢了,那些被打的人就会找到水果行里。轻者只是在宝大的门口闹上一闹,吵得水果行的买卖做不下去;重者还要老板陪着笑脸,再给些小钱儿,才能把事情了结。

    就这样,杜月笙还是顽性不改,继续跟那些小瘪三厮混。1904年,杜月笙16岁了,那一年的大上海,在新旧冲突、中西文化激荡下,终于爆出了革命性的火花。华夏睡狮睡醒了,仿徨失据、不知所措的上海百姓也看到了光明的所在。那一年,日俄开战,沪上震动。黄兴组织的华兴会,在湖南起义失败,消息传到上海,人人为之热血沸腾。沪上士绅又为美国人虐待童工,倡议抵制美货。在一连串的民族自觉运动中,杜月笙风云际会,得以扮演一个摇旗呐喊的小角色。他的摇旗呐喊,参与群众活动,对于时局来讲毫无补益,但是对杜月笙个人,却是意义重大的精神鼓舞。

    上海人特别强烈的国家民族思想,实际上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启发。这一项说法,用于杜月笙个人,更为适合,因为国家民族的观念,确自这一年中他“已能策动群众,预问时事,为肇始”。杜月笙的心情无比振奋,他终于结交上许多朋友,这些朋友大多是忧国忧民、热血沸腾的青年朋友。如果让他狂势的高呼口号,参加游行,为国家民族的利益奋斗下去,杜月笙一生的历史肯定会改写,他将成为革命先进政治人物。可惜宝大的老板,并不希望他的水果店里养成这么一位“特立独行”的人。

    于是,宝大的老板和老板娘就想方设法地把杜月笙赶出去。最终,杜月笙还是没有能够在宝大水果行干下去。

    正在杜月笙失意的时候,王国生又帮助了他。原来师兄在宝大水果行也有几年时间了,早早熬到出师,自立门户,开了一间颇具规模的潘源盛水果行。

    王国生见杜月笙三四年来了无寸进,潦倒如昔,看在同门师兄弟的分上,拉他到潘源盛去帮忙。他对杜月笙待遇优渥,礼敬有加,两个人不分店主伙计,平起平坐。而杜月笙也懂得感恩,相帮着王国生,把潘源盛的业务做得蒸蒸日上,大有起色。

    辛亥革命以前的上海,建筑物大都是两三层的房子,望衡接宇,街道狭窄。但是轮船火车,轿马舟揖,却从国内国外,四乡八镇,日夜不停地带来如潮人群。外来资金大量涌入,东南财富渐渐集中,两百年前还是一片芦花荡的黄浦滩,如今正像一只汽球,迅速地在灌入气体,转眼间便饱满、膨胀,平地升空!

    但凡一个国际性的口岸,都市建筑物越多,阴影下的黑暗面必将与之俱增,上海自亦不能例外。古老残破的上海县旧城,和现代面目的租界地区犬牙相错,唇齿互依,若干接集地点,浸假成为罪恶渊蔽。肮脏锹胜的环境,粗糙简陋的设备,但却聚集了燕来攘往的芸芸众生,店员、车夫、小版、苦力,这些小市民们在整日的辛苦疲劳以后,都把那些低级的游乐场所,视作消闲享乐的温暖天堂。

    电影还没有传到中国,戏院也是寥寥无几。小市民的消遣享受是赌博和冶游。民国以前,上海的赌局大多由广东人开设,虹口一带是他们的根据地,各式各样的赌档,大小不一,星罗棋布,除此以外,北门外城根还有彩票发行场,贩购各国的彩票,而以吕宋彩票历史最久,风行一时。

    宝带门外,一长串破落户的东倒西歪屋,是风光旖旎的烟花间。烟花间是最低级的人肉市场,在那里进进出出的全是短打客,偶或也有被野鸡拉来的乡下老倌。

    杜月笙睁着好奇的眼睛,怀着热切的向往,他一步步走近上海的心脏。1907年,杜月笙19岁,在潘源盛水果店颇受王国生的重视,他已经算是潘源盛的店员,按月可以支领一份薪水,一年三节,还有花红银钱好分。有了进账他起先拿去添置一些日用品,接着便将全身上下来个焕然一新。19岁的杜月笙,眉清目秀,长身玉立,服饰整洁,言词谦逊,一扫往昔那副乡下佬的窘相。“着实威风”,杜月笙揽镜自照,颇有点洋洋得意。

    由于经常耳濡目染,平时又肯虚心学习,十里洋场的市井少年习气,可以从他一举手一投足间,很显然地看出来。上海滩上混了几年,杜月笙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他早已不是娘舅家里委屈受气的小可怜,也不再是高桥镇上,三瓦两舍到处打流浪的小瘪三。他有固定的职业,丰厚的收入。由于一向待人热心诚恳,晓得察言观色,临机应变,使他很能讨人喜欢,左右邻舍,以及和他相交往者,个个都对他好,称赞他会做人,能够刻苦耐劳,将来一定有出息。

    当杜月笙财势绝伦、炙手可热、事业绚烂、登峰造极的时期,他由于精神和体力的关系,对于事务之繁剧,酬醉的忙碌,感到负荷沉重,心情难免烦躁。他每每会回忆二十岁左右,那一段平凡而轻松的短暂时光。他并不讳言,当他二度成了潘源盛的店员,他确已心满意足。吃得饱,穿得暖,袋袋里总有些铜板制钱叮响,比起儿时而言,心里突突地跳,征怔忡忡地呆坐着,仿佛会有谁要把他从这安谧的环境中拉走。无缘无故地心慌了一阵,慢慢地定下心来,仔细想时,这岂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吗?但是过了很久,依然不能重新睡去,他便暗暗地立下心愿,他要加倍努力,以求确保这一段美好的时光。倘使他能始终保持这种心情,和王国生合作,小心翼翼,谨慎将事,以衣食粗安为满足,那么,上海滩也许会多一个成功的水果商,但却永远不会出现一位翻手如云覆手雨、叱咤风云的杜月笙了。

    然而大上海是一个多姿多采,波涌诡秘的花花世界,一口青红皂白、五花八门的大染缸,处处充满诱惑,处处洋溢罪恶,这中西并存、五方杂处的染缸,正急剧地在这大时代的洪炉中,炼铁成钢,自有其艰辛痛苦历程,如欲成就更大,必须忍受煎熬最久,千锤百炼,磨成镜,庶几可算大上海的产儿。杜月笙开始在上海定居,除了好胜逞强的年轻人血性,他等于是一张白纸,他从浦东乡下进入上海,没有读完一本书,也不认识几个大字,明善恶,辨是非,确非他的能力之所及。他魂牵梦索,朝思暮想,一心要保有安定与平静的环境,但是一经受到诱惑,便在浑浑噩噩中冲毁了内心的堤防。

    杜月笙和大上海是密不可分的,他和后来巍然屹立的上海市,同样的从低卑的一角一步步升高到九霄云里。当外滩一带的摩天高楼,一记记地在打桩,杜月笙也在一天天地站定脚根。他和大上海同时成长,同时屹立,几乎也可以说是命运相同。

    环境渐渐地优裕,声望迅速地在提高,杜月笙大可以在八仙桥做个富足的商人,公平的绅士,那样他个人也许会过得更舒服、更幸福,但是他早年实在缺少“英雄造时势”的魄力,他经不起罪恶的诱惑,巨大的洪炉把他卷进去了。

    几个年纪较大的同行,自诩是嫖赌两道中的燎赌高手,经常在杜月笙面前大谈其嫖经与赌经,逗引得这个血气方刚的大孩子心痒难耐,食指大动。起先他还能把持得住,自己警告自己,到那种地方去,干不出好事来。万一搞不好,身败名裂,面前的饭碗,可能又要敲掉。

    但是有一次,竟然有人向他挑衅,他们存心拖他下水,想起劝将不如激将:“喂,杜月笙,你要是有种,跟我们一道白相去!倘使你能过赌档不下注,看见姑娘不动心,那才算你狠!”

    当时他心想,这算得了什么呢?去就去!一方面开开眼界,一方面测度一下自己,是否真有志气?果若不下注不动心的话,趁此机会,以后还可以堵住他们的嘴,叫他们死了心,杜月笙决不同流合污。可是,事实证明,杜月笙也不过是凡人一个,哪里能够把持住自己?结果是,不但下了注,而且赌兴越来越豪;不但动了心,而且沉迷越来越深,他由于走马章台,浪迹平康,险乎送了自己的性命。

    杜月笙在上海,可以说事事都由最低层往最高峰爬,事业、名誉、地位莫不如此,即使是他一生的两大嗜好,也一概皆然。

    上海的赌窟,首推豪华奢丽的俱乐部,次属固定地址上的中型总会,等而下之,是幽僻角落临时摆设的赌梅,以及流动性质随遇而安的赌摊。

    杜月笙先从马路边的赌摊上赌起,掷骸子、押单双,赌法单调,翰燕太小,他觉得不过瘾,又钻进赌棚去吃五喝六,推脾九、搓麻将,有一度他还沉迷于三十四门押其一,中了获利三十倍的花会。他自制钱、铜板,赌到角子、银洋。这个嗜赌的习惯,一直持续到后来他事业最兴盛的时期,家里每日设局,一场输豪下来就高达三五十万。

    至于冶游,上海的堂子分三等,长三,么二,最低级的是烟花间。二十岁的杜月笙,不敢上长三书寓,也逛不起么二堂子,他只有在那些拉客野鸡、肉身布施的烟花间里流连徘徊。这和他后来在上海花国领袖面前一掷万金,了无吝色,而每当走马章台,叫花子密密层层排队等着施舍的盛况,怎可同日而语?

    小东门的陈世昌,绰号“套签子福生”,胸无大志,干的是赌和嫖两档营生。所谓套签子,是当时上海街头一种小型的赌博。来源于花会,简单而便利;仅放一只铁筒,然后插份二枝牌九,下尖上方,作签子状;或十六枝分缠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丝状铁签;庄家赌客,每人各抽五支。赌牌九则配出两副大牌,比较大小,赌颜色即比较谁的颜色多。设赌者一手抱签筒,一手挽竹篮。竹篮里装的花生糖果,也可以赌果品,也可以赌现钱。其实,都是设赌者设局骗人钱财的流氓把戏。

    “套签子福生”陈世昌,一开始就是挽篮抱筒,在小东门和十六铺一带,沿街兜卖兜赌;后来,索性在二十来岁时,投身了青帮。当时的“青帮”仅次于洪门,是我国第二大帮会,历史已有三百余年。青帮的祖师是罗祖,创始人为翁、潘、铁三位同门兄弟,都是江淮人。他们分别收徒,立下三堂六部二十四辈,以及十大帮规。

    青帮的内部结构十分严谨和明确,由三堂和六部两部分组成。三堂分别是”翁佑堂”、“潘安堂”、“钱保堂”;而六部则分别执管引见、传道、掌薄、用印、司礼、监察各事。二十四辈犹如家族订定的辈行,计为“清静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行理,大通悟学”。民国以前,上海滩上的青帮中人,系以大字辈当家,如张仁奎、高土奎、樊瑾成、王德龄都是大字辈的人物。陈世昌是小角色,算“通”字辈,而杜月笙那时候初出茅庐,拜了陈世昌为师,也就成了青帮中的悟字辈。有人以为堂堂杜月笙,竟会拜陈世昌为师,殊不值得。但当时在二十岁的杜月笙心目中,陈世昌就不失为一位像样的人物了。

    而“老头子”陈世昌又慧眼识人,很看重杜月笙,刚好杜月笙也想在阴阳地界找个稳妥的靠山,免得遇事上当吃亏,于是他们二人一拍即合,由陈世昌开香堂,收了杜月笙。

    于是,就在上海郊外的一个庙里,举行了拜师仪式。那天晚上他与十多个马上要入帮的“倥子”(帮会切口,指未入帮者),由引见师带领,首先在庙门上轻敲三下,然后与庙内按预定程序进行。

    等到庙门一打开,杜月笙等一干人簇拥而入。庙内香案上供有祖师牌位,“老头子”陈世昌则坐于居中一张靠背椅上,两旁分列着传道师、执堂师、护法师、文堂师、武堂师、巡堂师、赞礼师、抱香师等前辈“爷叔”。杜月笙等进庙以后,恭敬肃立,先后履行净手斋戒的仪式。所谓净手,即打一盆清水,由陈世昌起,按辈分依次洗手。所谓斋戒,即倒一碗清水,由陈世昌起,按辈分依次嘴不碰碗地喝一口。

    净手斋戒完毕,抱香师走出行列,高声唱请祖师,然后在各祖师牌位前磕头烧香,最后关紧庙门,宜布本命师参祖。这时的陈世昌随即款款而起,面对牌位,自报姓名:“我陈世昌,上海县人,报名上香。”报毕,三磕头。其后,在场众人如法炮制。

    拜完祖师爷,才到了真正的入帮仪式。引见师和传道师带领诸“倥子”拜本师及其他前辈。之后赞礼师分给各人三支香,“倥子”们捧香下跪,恭听传道师介绍帮史。

    介绍完毕,陈世昌俯望跪着的“倥子”问道:“你们入帮,出于情愿,还是人劝?”众人答道:“出于情愿。”于是陈世昌厉声教训道:“既是自愿,要听明白。青帮不请不带,不来不怪,来者受戒。进帮容易出帮难,千金买不进,万金买不出!”“倥子”们当然诺诺连声,并将早已准备好的拜师帖和一份包在红纸里的贽敬礼奉上。拜师帖背后按统一格式写着十六字誓言:“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头。”

    接受了拜师帖和贽敬礼之后,陈世昌高喊一声:“小师傅受礼!”便将背得滚瓜烂熟的青帮帮规及帮内各种切口、暗号、手势一一传授。

    那时上海的白相人,只要一入青帮,便身价备涨。因为这青帮党羽众多,势力遍及上海甚至江浙各地,帮中弟子只要一人受难,可以证实自己是青帮中人,即使素不相识的其他同帮派的人就会一起帮助你,所以,每个青帮弟子都有整个青帮靠山。这样一来,谁又招惹得起他们呢!

    就这样,举行完这套仪式,杜月笙及其十余位“同参弟兄”便由“倥子”成为青帮正式成员。20岁的杜月笙,在经历了昏天暗地,瞎摸乱打地几次跌跤后,终于尝到了真正被别人高看一等的甜头。

    当时,和杜月笙一起拜陈世昌为“老头子“的还有,马祥生、袁珊宝等人,而这些人就是后来帮助杜月笙成就自己盛极一时的事业的朋党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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