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枭雄杜月笙-机谋善变,乱世称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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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江北大亨打官司,对洋人说不

    在杜月笙事业渐渐做大之时,面对当时得势的外国人,杜月笙并没有因此而屈服在洋人的淫威下,他甚至还半公开地跟洋人叫板,帮助“江北大亨”顾竹轩与洋人打赢了官司。

    当时,在苏北人当中,号称“江北大亨”的顾竹轩的势力是最大的,因此有人赠他“江北皇帝”这个称号。

    顾竹轩,名如茂,字竹轩,发迹之后以字行。他的先祖为阜宁西北乡人,与国民党高级将领顾祝同是同宗。清代咸丰、同治年间,顾家举家乘破船流落至盐城梁垛团(今建湖县钟庄乡唐湾村),为人佣耕。顾竹轩生于1886年4月11日,因在家中排行第四,乡人习惯称他为“顾四”。顾家人多地少,因此顾竹轩的童年是在贫困中度过的。少年时,他力气大,食量过人,十四五岁时就能背起犁辫拉田。当时苏北饥荒频繁,1902年初,16岁的顾竹轩跟着母亲、兄长顾松茂等人驾小船逃荒到上海谋生。

    到上海后,顾竹轩先落脚在闸北天宝里附近号称“一百间”的地方,靠做马路工,拉“野鸡车”糊口。其间公共租界招收华籍巡捕,条件是身高体强力壮,文化程度不计。顾报考后即获录取,但后因私放了一名同乡逃犯而被开除。不久,顾与其兄一起受雇于位于闸北国庆路上的德商“飞星黄包车公司”,随后他又拉德国老板的私人自备黄包车,深得老板器重,代管该公司的出租业务。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德国老板回国,顾竹轩乘此机会,利用手中的积蓄,廉价盘下该公司。顾竹轩的发迹之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1916年左右,顾竹轩通过同乡关系拜了宁籍的青帮大亨刘登阶为“老头子”。刘系青帮“大”字辈,按照青帮“大通悟学”的辈分排名,顾竹轩成了“通”字辈。这时顾已有一定经济基础,又是青帮的“二十二炉香”,加上他原来做过公共租界的巡捕,这使得顾竹轩大开香堂,广收门徒,很快便成了青帮在闸北的“大头香”(指辈分高,势力大)。顾竹轩到上海谋生,拉过多年人力车。他为人很讲江湖义气,经常帮助一起拉车的穷乡亲。他曾说:“只要瞧得起我顾四,脱裤子当当也来。”因顾好为盐阜同乡挣脸面,在闸北下层盐阜籍地痞流氓中很有地位,他们说“顾四瘪子”够朋友。因此顾的门徒中尽管有低级的文职官吏、小军官、一般警察、各种商贩等,但人数最多的还是人力车行的行主及众多的人力车夫。从势力范围来看,除闸北是他的大本营外,其势力也渗入了公共租界,门徒多达一万余人。

    除了出租人力车,顾竹轩还涉足了很多行业。因顾在闸北黑社会的地位很高,黑社会中很多上茶馆吃“讲茶”的事情都由他出面。因此顾认为自己开茶馆应该更有利可图,不久便在闸北大统路靠近新闸桥的地方开设了德胜茶楼,又招来流落上海的盐阜淮剧艺人在茶楼上演草台戏,吸引了大量苏北人。此外,他还开设了泰祥南货店、大生轮船公司、同庆舞台(与左士臣合伙)、三星舞台、大江南饭店、天蟾玻璃厂等多个工商企业。

    当时上海帮派竞争异常激烈,顾竹轩为了扩张势力,在人际上着实下了一番工夫。在青帮中,顾深知自己势力远不及“三大亨”,因此他竭力与他们搞好关系,尤与黄金荣私交甚笃。黄本人虽然在上海青帮中势力颇大,但却很长时间内没有正式拜过“老头子”,而只是一个帮外的“倥子”。他甚至自嘲说,“我是天字辈,比大字辈多上一划”。后黄拜“大”字辈的张仁奎为“老头子”,也仅是“通”字辈。但顾竹轩为了借助黄金荣的势力涉足法租界向黄递了门生帖子。顾竹轩这些做法事实上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与他后来成为莫逆之交的宁波大亨虞洽卿,即是这时与顾相熟识的。由于虞本人在工商界的显赫地位,使得顾竹轩在从事企业活动时获益匪浅。

    但是真正使顾竹轩名声打响的当属“天蟾舞台”事件了。而令顾竹轩在青帮中声名显赫的“天蟾舞台”事件中,又离不开杜月笙的帮助。

    现位于福州路(旧称四马路)的天蟾舞台,原本位于公共租界的二马路(今九江路)上。与天蟾玻璃厂的名称一样,天蟾舞台中“天蟾”来源颇具传奇色彩。据称,顾曾梦见一个三足的青蛙,口吐金钱。他找人解梦,解梦者告诉说这是天赐蟾蛤,乃吉祥发达之物。他信以为真,便将玻璃厂、戏台用“天蟾”二字冠名。天蟾舞台设立后,得到了虞洽卿的好友、戏剧界“白相人”、青帮“通”字辈季云卿的帮助,生意很好。加之有黄金荣在背后撑腰,顾很快成了评剧院同业中的佼佼者,进而又当选为评剧院联谊会的主席。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后期,大马路(今南京东路)的永安公司(天蟾舞台恰好位于永安公司的后身)为扩展南部,与工部局相勾结,勒令天蟾舞台拆迁。顾竹轩虽然四处奔走交涉,依旧无效。最后,他得到了杜月笙的帮助,用重金聘请了两位外籍律师,将官司一直打到英联邦最高法院,经最高法院裁定工部局败诉,并赔偿天蟾舞台的拆迁损失费10万银元。

    其实,这个事件里,起关键作用的是杜月笙,而不是顾竹轩。如果离开杜月笙的帮助,恐怕官司就不会成功了。

    这个事情还得从顾竹轩开车行不久结识了一个小寡妇王月花开始说起。

    王月花,扬州人,满嘴扬州平话般的口音,是个有财有貌的女人。顾竹轩经常以老乡的身份找她聊天,谈家乡风土人情。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成了相好。自此,顾家车行里不断添置新车,王月花俨然以老板娘自居,发号施令,顾竹轩对这位财神奶奶也言听计从。

    顾竹轩开车行发财以后,经常和王月花一起到湖北路和丹桂舞台听戏。当时的上海,听京剧十分盛行。像丹桂这样的戏院,几乎天天客满。顾竹轩想,开车行毕竟和黄包车夫打交道,难以和上流人物攀辈分,不如开个戏馆。他虽然这样想,却不曾和别人讲过。恰巧那一天和他一起当过巡捕的马小六子来看他,两人多日不见。原来,小六子己经升了巡官,专门管南京路到福州路一带的茶楼、戏馆、妓院、书场。顾竹轩留下小六子吃饭,两人边饮边谈。

    小六子说:“老四,开戏馆确是很赚钱,你要是想就也开一个吧!你看丹桂斜对面的湖北路南京路路口那块空地,地段不赖吧!这块地是工部局圈了的,现在想标价卖掉,这事我有办法,出几千块钱买下来,造个戏院是不成问题的!”

    本来顾竹轩还以为小六子开玩笑,但是看他说话的内容和表情不像。一方面,顾竹轩早就想开个戏馆,也大赚一笔;另一方面,也可借此结交些上流人士。不过,出于重重顾虑,顾竹轩仍然摇头不敢轻易应承。

    没想到,小六子看出顾竹轩的心思,继续一本正经地说:“老四,我对你一片真心,从不开玩笑,你说钱不够,我指点你一条路。”小六子神秘地一笑,“就算钱不够,还可以找你的心上人王月花借嘛!”

    顾竹轩不由脸上发烧,但是,当晚他果真和王月花商量投资开戏园的事。但是,顾竹轩并没有要借王月花的钱,而是想把车行全部盘出,专门开戏园。可王月花不同意,她说:“多经营一样,多一条财路,你看黄金荣、杜月笙他们,样样都干,苏北人难道比他们差?争口气,我帮着你,一定要干出点名堂来!”

    顾竹轩听了,望着王月花深情地说:“我何尝不想,不过,我财力不够,你有,可那是寡妇人家活命钱。我全心经营戏馆,不会有太大闪失,但是别人的闲话难听,也对不起你。”

    王月花却娇嗔地驳道:“咱们俩还分什么,你去张罗吧。要开戏园就大大地干一番!”和王月花谈妥后,顾竹轩就到巡捕房去找小六子,商量吃下工部局的那块地皮。

    小六子拍胸脯帮忙,接着顾竹轩又亲自找了这一地盘的地头蛇季云卿,打通关节,一切都弄得妥妥帖帖,不久,一座崭新的大戏院就在乐天茶馆对门盖了起来。顾竹轩给戏园取名天蟾舞台。

    戏园开张那天,顾竹轩福至心灵,聘请当时有名文武老生、花旦、丑角演出连台本戏《开天辟地》。这是一出神怪戏,机关布景奇妙,喊头十足,场场客满。顾竹轩因此也很快财源滚滚。

    正当顾竹轩财运亨通、踌躇满志的时候,有一天,杜月笙打发人来告诉他说:“你那个天蟾舞台要保不住了!”

    顾竹轩听了真是大吃一惊,急忙赶往杜公馆,一见杜月笙就问:“杜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杜月笙有些着急地说:“你戏园子后身不是永安公司吗?他们要你这块地方,准备盖10层大楼,开一个旅馆,这公司是在英国注册的,工部局是要买他们账的,听说准备给价收回天蟾地皮。”

    “那你合计一下,怎么办?”顾竹轩一下子失了主意,“杜先生,你要帮我啊!”

    “我这儿倒还真有一个法子,你不妨试一试。”

    “什么法子?”

    “和洋人打官司。这样,有可能赢。”

    “打不赢怎么办呢?”顾竹轩又有些胆怯。

    “那也要一试,不然连赢的机会也没有!”杜月笙看出顾竹轩的顾虑,故意这样强调。

    眼看戏院要保不住,顾竹轩心里急死了,虽说杜月笙给他指了一条路,但是他还是觉得前路渺茫……

    回家的路上,他又想起情人王月花。假如戏院关门,怎么对得起她?自己回去再当黄包车行老板,就永远算不上上海闻人了。想来想去,他更加烦死了,不小心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一跤跌倒在地上,摔得屁股生疼。但是,这一跌却把顾竹轩的狠劲跌了出来,他一瘸一拐地走着,自言自语说:“大不了摔倒收场,回老家种地去。我要拼一下,不能就这样便宜永安公司!”

    不久,工部局果然命令天蟾舞台一个月内拆迁,只是象征性地给几百两银子的迁移费。

    顾竹轩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抓狂。原来,两天前,顾竹杆又去找了一次杜月笙,杜月笙表示坚决支持他与洋人打官司。因为洋人今天能挤掉“江北大亨”,明天就能挤掉他这个“上海大亨”。

    当天,杜月笙带着顾竹轩又去找了另一位名人,“三北大亨”阿德哥虞洽卿。

    虞洽卿得知事情原委后,就说:“竹轩,打官司洋人与中国人不同,洋人有时认理不认人,不像我们法院认人不认理,只要理在你手里,你就不用怕。不过,打官司时间长,不知道要打到哪一年?你有没有这么多钱?舍不舍得?”

    “没问题,阿德哥,有我呢。”杜月笙在一旁一拍胸脯说。

    这时,顾竹轩表情十分庄重,说:“虞老,我顾老四争气不争财,我准备全部家私赔光,绝不退让,大不了回苏北种地去!”

    虞洽卿连声拍掌说:“好,你有志气!这忙我帮定了。我给你请两位外国律师,官司打下去,准有好消息!”

    于是,这场天蟾舞台做原告,控告工部局违反合同,强迫迁让,官司先告到了英国驻上海的总领事馆。

    这诉状一递进总领事馆,顿时使总领事目瞪口呆:中国人告工部局的事,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于是,他马上叫来工部局经办这事的人,问清了前因后果,半晌讲不出话,只是责怪手下办事不利,怎么能卖给那个中国戏院老板呢?有了产权,事情就费事了。但是,英国这边是不会让顾竹轩赢得这场官司的。

    很快,半个多月过去了,英国总领事馆的批文也下来了。这是一纸英文,顾竹轩忙拿去找杜月笙帮他请的那个外国律师穆安素。穆安素拿来一看,皱皱眉头说:“这文批得十分滑头。里面说该地皮原是工部局产业,虽卖给天蟾舞台使用,但现在收回,可两方商议议价赎回。现在这事,顾先生,你如果愿意就此了结。工部局会赔偿你的地皮价数。但按照惯例,此款只限地皮款,不包括地上建筑,上面的建筑可以由你处理!”

    顾竹轩一听,气得跳了起来,大骂这文批得欺人太甚。穆安素听顾竹轩的口气,知道他己是孤注一掷了。这官司打下去,自然还可以得到一大笔酬劳,这下他的精神也上来了。

    只见穆安素不急不忙地说:“按照法律规程,总领事只是第一层次的裁决,如果没有公使或大使一级外交官的指示,他的裁决不发生效力。”

    “如果我们告到公使那儿,公使裁定,算不算最后判决呢?”顾竹轩一听还有一线生机,就急忙问道。

    “还不能算是最后裁决。因为根据英国法律规程,伦敦大理院的裁定才是最后的裁定。但是我告诉你,上诉到北京公使,还在中国境内,花费不算太大,告到伦敦,那就需要用外币付款,我可以尽力,但我不能说裁决对你一定有利。这样吧,你慎重考虑一下,过两天给我回音。如果决心继续诉讼,我们再签订委托书。”穆安素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答道。

    从穆安素那儿出来,顾竹轩心中有些不安。想着这样那样的可能,他的心里波涛汹涌。但是,冷静下来顾竹轩又拿不准主意了,他想先找杜月笙商量一下,便叫了一部黄包车,径直来到华格臬路216号的杜公馆。

    杜月笙听了他的话,思索了一会儿说:“打是定下来要打的。不过具体的事,还是要听听阿德哥的。”

    坐上杜公馆的汽车,直驶虞洽卿家。虞洽卿正靠在藤椅上休息,见顾竹轩他们进来,一摆手要他们在旁边椅子上坐下,问道:“官司听说打下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顾竹轩把穆安素谈话的内容大致和他讲了一遍,最后说:“虞老,官司已打到这个地步,骑虎难下,我想和工部局奉陪到底。您看如何呢?”

    虞洽卿睁开迷迷糊糊的睡眼,坐直了身子说:“竹轩,这官司你只能打到底,如果一软,恐怕连那几百元地皮银子都会拿不到了。我研究过,这事工部局是理亏的,不过你还得按层打上去,先诉北京的英国公使,我是工部局华董,可以给你造些舆论,使工部局在这件事上有点理亏。这样以后那些洋董就不那么神气了,我的话也可比以前讲得更响亮些。”

    “对,这段时间,我派兄弟们四处放放风,就说工部局的人接受了永安公司的大量贿赂。”

    就这样,三人商量下来了对策,顾竹轩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三天,顾竹轩和穆安素签订了委托书,向北京英国公使上诉,理由为裁判不公,应赔偿损失,不迁让。

    结果,北京英国公使接到这份诉状,觉得十分棘手。这个公使是个老官僚,他觉出这事工部局理亏,虽然地皮原是工部局官产,却已经卖断立契,就属于个人私产,不可侵犯,自然有权不让。可是,永安公司在香港政府注册,而且工部局未曾与顾竹轩协商,就答应把地皮给他,还签下合同,这明明是一个女儿许了两家亲的事情。于是,公使命令秘书通知总领事和姓顾的商量,给予一定代价迁让。

    不久后的一天,顾竹轩正在家中休息,正思忖着他在等北京英国公使的批复,心里正打鼓呢,忽然佣人来禀告说:

    “有一个洋人,带着翻译来找你,说是工部局的。”

    顾竹轩一怔,但马上想到这可能是北京的状子生效了。于是,他吩咐:“请客人到楼下小客厅见。”

    只见那洋人满面笑容地进来了,一坐下,把顾竹轩吹捧了一番之后,慢慢转入了正题:“顾先生,关于天蟾舞台事宜,公使已通知总领事,要工部局妥善解决。我是工部局英籍董事史密斯,工部局授权予我和您磋商,想听听您的意见。”

    平常见了外国人都不自在的顾竹轩,自从打官司以来,和他们较量过了,觉得这些高鼻子、蓝眼睛家伙,吃硬不吃软,你越怕他,他就越欺侮你,于是也对他们习惯了。

    于是,他不可一世地眯着眼说道:“史密斯先生,我的要求、办法总共有两条,一是不动迁,我也不向你们索取任何赔偿。二是要动迁也可以,地点一定要在市中心,给我盖一座三层楼的大戏园!”

    看着顾竹轩的表情,史密斯知道这个人不好应付。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许多,严肃地说:“顾先生,还有没有第三条可以接受的办法呢?”

    顾竹轩摇了摇头,坚决地说:“其他办法我是不能接受的。”

    史密斯悻悻然地站起来说:“我很遗憾,不能给顾先生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不过,我要奉劝顾先生一句,恐怕将来的解决办法未必能达到你的要求,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顾竹轩就听不得洋人的要挟,火气上来了:“大不了全部家当弄光,我顾四成个瘪三,也绝不退步。请你转告工部局,这好意我无法接受。”

    史密斯闻言,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一个星期后,穆安素打电话告诉顾竹轩,北京英公使的回文寄给他,表示这事不能由公使馆解决,可以上诉到伦敦大理院作最后裁决。征询顾竹轩是不是按原来商定的步骤,继续向伦敦上诉。

    在电话中,顾竹轩斩钉截铁地说:“继续上诉,不用商量!”

    谁知诉状到了伦教,一连两三个月,杳无音讯。也有人劝顾竹轩说,算了,洋人总归帮洋人,最后裁决如果仍和工部局、总领事一样,更会弄得敬酒不吃吃罚酒,实在是得不偿失。

    其实,顾竹轩何尝不后悔。不过,自家要是败了还好说,大不了回苏北老家种地去,可这戏园的资本一大半都是王月花的,两人相好一场,把她也拖下去,实在是于心不忍。他想着心里就难过,于是,趁着月色皎洁,他往王月花家里走去。

    看着路上行人都手提月饼盒,这才想到已是中秋佳节。于是,便买了点熟菜和一瓶洋河大曲走到王月花家。

    好久没到王月花家去了。一见面,王月花看他瘦了许多,心中不免有点酸楚,禁不住眼圈红了。顾竹轩也动了情,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给她拭去泪痕说:“月花,我对不住你,把你也拖进来受苦,这辈子算完了,我下辈子做牛做马还债吧!”

    王月花听得伤心,也深情地说:“不要说这种扫兴话。现在判决没下来,谁也不知怎么样哩!就是官司打输了,家当败光,你到哪里,我也到哪里,我宁愿陪你做一辈子讨饭婆,绝不分手!”患难出真情,这话出自王月花的肺腑。

    顾竹轩一把紧紧握住王月花的双手,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哽咽地说:“好月花,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两人泪眼相对,无限感伤,又无限深情。忽然响起一阵十分急促的敲门声,王月花赶快跑下楼去开门,原来是顾竹轩的一个贴身亲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说:“四爷,四爷,杜先生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

    “他和穆大律师一起来找你,说伦敦大理院的判决下来了。”

    “判决下来了?”顾竹轩的心提到了心口上,马上接着问:“结果怎样?”

    “你赢了,杜先生说你赢了。”

    一听赢了,顾竹轩欣喜若狂,激动地跳了起来,兴奋不已,然后对王月花说:“月花,我先去看看。”

    来到天蟾戏院,杜月笙和穆安素正在那里坐着。见顾竹轩来,他们马上递上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正是大理院判决书的中文副本。上面写着:“顾竹轩先生,你的上诉经本院终审裁定,工部局违约拆迁不合法,应赔偿损失费10万元,由你择新址,重新修建天蟾舞台。”

    要知道,当时一栋房子也就值几百元,可见10万元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了。

    顾竹轩的名气一夜之间响彻上海滩。而这件事对杜月笙而言,也是十分获益的事。10万元的赔偿费使顾不但没有蚀本,反而大赚了一笔,顾对杜月笙充满了感激之情。另一方面,顾状告工部局获得成功,使很多视租界势力为太上皇的人也对他刮目相看,不得不为杜月笙高明的手腕和极强的办事能力啧啧称赞。

    举荐戴雨农,捞了把政治资本

    杜月笙一生嗜好结交各界好友,更爱好附庸风雅。不但结交了大量白相界的大小人物,还和社会名流、文人雅士交往。但这些丝毫也不影响杜月笙做出毫不文明,甚至堪称极其野蛮残忍的事来。杜月笙手中的赌台、烟土公司仍然不停顿地替他聚敛着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背后,是数不清的家庭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虽然杜月笙已经把注意力更多地投向工商业,希望能给世人一种“干净”的印象,可这路黑钱因为来得容易,牟利可观,仍然是杜月笙无法放弃的重头戏。

    可是,真正奠定了杜月笙在上海滩的霸主地位,使他成为不可一世的一代教父的,却是与这些毫不相干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在很大程度上,这些事也是使得杜月笙在1949年匆匆逃离上海,躲到香港当起了寓公,而没有像黄金荣那样留在即将解放的上海。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件事了,那就是杜月笙举荐戴雨农,这使得他和蒋介石走得更近了,感觉是捞了把政治资本。其实,这一切都是注定要客死他乡的开始。

    戴雨农就是民国时期著名的“中统”特务头子—戴笠。戴笠,字春风,号雨农,原是浙江江山县硖口镇人。

    戴笠年少时,在杭州入过周凤歧的学兵营,因为经常耍流氓,以至于后来被学兵营开除,只好整天在外游荡。无所事事地混到二十多岁,戴笠才混出了些名堂。尤其骰子玩得神出鬼没,两颗骰子在手,他可以随心所欲得掷出自己需要的点子来,所以赌钱他总是要赢的。上当受骗的人越来越多,冤家对头也越来越多。

    后来,几个对头暗中联合起来,抢过戴笠的一副骰子,用刀劈开,那里面和外面一样。

    “怎么样?我戴雨农就是手艺好点,你得服,不服不行!”

    那几个对头十分气愤但拿他却也没奈何。

    第二天,戴笠依旧在赌场里赌得兴高采烈,却不料那几个对头又来了。他们不容分说上前,两个人把戴笠推到一边,两个人抢过骰子,在桌上摆正,一刀劈下。

    骰子裂作两半,里面的铅露了出来。其实,这是对头乘着混乱时把原先戴笠的骰子换下了,换上了灌铅骰子。

    输钱的人一听,纷纷前来讨还赌本,戴笠身上纵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说明白,只好逃出杭州,来到上海。

    戴笠有个表兄在上海的商务印书馆做职员,生活很拮据,租住在亭子间里。戴笠便暂时栖身此处,夜里睡在亭子间的地板上。

    在上海滩转了几日,跑了许多娱乐场所,最后觉得还是赌场是自己的用武之地。于是,他混迹一些小赌场,每日赌上几把常常直个三十四十的。时间一久,他就觉得不过瘾,最后鼓起勇气,闯进了江肇铭管的大总会。

    在大总会,戴笠拿到骰子,在手上捏了一会儿,就掌握了特点,很快得心应手起来。

    开始,戴笠倒还能控制住自己,每天燕个千儿八百的就走;几天后,胃口又大了,不赢上万,决不离开。

    那天,他又来到大总会赌钱。一大早就进了赌场,到了下午,赢得钱已超过二十万,却依然不肯离开。

    此时,来了几个大汉,把戴笠推到了一旁。

    “你们不要换骰子,不要换!”当戴笠从豪赌中清醒时,那些人已举起了刀。一刀下来,骰子劈作两半,骰子里面的铅露了出来。

    跟在杭州时的情状一样,明明冤枉,戴笠却无法说清。

    于是,他想到一句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求。”便提出要见杜月笙。

    “杜先生哪有功夫见你这种无赖!”

    “放你妈的臭屁,杜月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你们这些没本事的杂种,只会栽赃陷害人!”

    江肇铭一听,只好给杜月笙打了电话。江肇铭告诉杜月笙说赌场抓到一个玩假骰子的,弟兄们正要废他,他却说是杜先生的朋友,要见杜先生。

    杜月笙说:“问问他,叫什么?”

    江肇铭说:“他不愿说。说杜先生一见,自然认识。”

    “那好,带来吧!”

    半小时后,一个瘦长条子,长着一张马脸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青年被带进了华格臬路216号杜公馆的会客厅。杜月笙一见,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你说认识我,为什么我不认识你呢?”

    “不认识?那你该认识这副对联吧?”瘦长条子指了指大厅正中板壁上悬挂着的对联。上面写着:

    春申门下三千客,

    小杜城南尺五天。

    那字是黑底金字,裸漆生光,功底深厚。它的作者饶汉祥曾是黎元洪总统的秘书长,十分了得。

    杜月笙回头看了看墙上,笑笑说:“杜某学问不高,这几个字别人送我,倒还认得。不知先生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既然杜先生认得,那是最好不过。这几个字吗?小生不才,倒也认得。”瘦长条子要了杯水,缓缓地呷着,不紧不慢地说。“这‘春申门下三千客’是不是说杜先生特别喜爱人才,气度比得上战国时代的春申君宁?”杜月笙未置可否。

    “至于下联‘小杜城南尺五天’,是不是说唐代长安南郊的杜曲,住着大量贵族?他们钟鸣鼎食、门弟高华,显赫的气势离天只有五尺。如今的上海滩,杜先生也是这样,是不是?”

    “哪里哪里,先生言过啦。请问尊姓大名?”

    “小弟现在和杜先生没发迹时一样,姓不尊,名不大,姓戴名笠,字春风,号雨农。自认为自己有点手艺,今天到杜先生门下讨口饭吃。”

    “戴先生客气,但不知这些年戴先生在哪发财,又有些什么手艺?”

    “不瞒杜先生说,别的我也不会什么,只是掷骰子有两下子。要是我自己用熟了的骰子,你要几点我就掷几点给你。至于从没用过的骰子,我得要先熟悉熟悉。”

    “行。这几副你先试试,若好,就带走吧。”

    佣人取来一只三寸见方的描金镶红木盒子。揭开上盖,在红丝绒上,嵌着三副红黑点的象牙骰子。

    戴笠抓了一副在手里摸索了一会儿,而后先取一粒在自己掌心滚了几下,又取另一粒滚滚,用右手食指与大拇指捻了几番,之后又放在桌面上试了几试。这么琢磨老半天后,才抬起头来问:

    “杜先生请要个点吧!”

    “好!”杜月笙摸转筷子,将自己面前的东西推了推,理出空地来,然后说,“来个八仙过海吧!”

    “来啦!”

    只见戴笠抓骰子的手,握成虚拳,在空中晃了晃,到杜月笙面前的桌子上一放,两粒小骰子骨碌碌地转。先是一粒停了下来,朝天面显出了红心梅花五。另一粒还在转着,戴笠大声叫着“长三!”说也怪,那骨碌碌转着的白色小粒果然转出个黑三点。

    杜月笙点点头,“好手段!”他随手又从盒子里抓了两颗骰子,递到戴笠面前,“换一副试试看。”这次戴笠只是把两只骰子在手中捏了捏,每只往空中抛了一下,接在手里,说:

    “请杜先生再要个点吧。”

    “来个桃园三结义。”

    只见戴笠一撤手,两只骰子在桌子上飞转起来。不一会儿,一只停了下来,点面是一点。

    “刘玄德先到了。”戴笠摸着下巴说,“关云长和张翼德还不快快出来。”

    终于,骰子停下来,显出一个二点。

    “果然是身怀绝技!”杜月笙嘴里赞道,心里依然有些不放心,“能不能掷个最大点?”

    “来啦!”戴笠一扬手,两个骰子滚了几滚,都显出了六点。

    杜月笙叹服了,他起身在房内踱着,觉得眼前这青年脑筋灵、手段活、气魄大,气度不凡,是把好手。于是,暗下决定要留住这个人才,交下这个朋友。一边和戴笠交谈,一边命厨房准备好酒菜要好好招待这个朋友。

    “杜先生,让我到江肇铭那儿去混碗饭吃吧!”

    “瞎讲!”

    “我说得是实话。”戴笠站了起来。

    杜月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雨农,我比你大几岁,你听我闲话一句。你是身怀绝技,但这种‘技’到底是小道。你不能靠这种戏法吃一辈子,活一生呀!你的脑筋灵、手段活、魄力大,前途无量,我劝你还是挺起腰板,大干一场。”

    “杜先生有所不知,我是个穷光蛋,出身低微……”

    “穷光蛋、出身低微怕啥?”杜月笙打断他的话,“你看上海滩上的大佬朱葆三、虞洽卿、黄金荣,哪个不是穷光蛋、出身低微?英雄不怕出身低!我杜月笙当年无爹无娘,穷得连裤子穿都没有,现在怎么样?只要有胆略、有智慧。抓住机遇不怕苦,就能改变自己。相反,那些公子哥、书呆子屁用没有!当然,我不是说读书人没有本事,读书人往往有大本事。我就是当初书读得太少,所以才只有现在的本事。不过,有不少读书人,我是能让他们为我所用的。”杜月笙越说越激动,走到戴笠旁边,拍拍戴笠肩膀,恳切地嘱咐:“雨农,爹娘没给我们什么财富,但给我们一个好脑袋,这比什么财富都强。要干,干出让世人都惊叹的事业来!

    “杜先生,我戴笠活到二十八岁,还没有一个人对我讲这样的肺腑之言,我会去干的,不当成功,也当成仁,不然,我对不住你的看重!”说到这里,他站起来,抓住杜月笙的手,“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

    “我戴笠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冒犯之处,望杜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哎,此言差矣。你谈不上冒犯我。”

    “我戴笠在社会上也可以说闯荡十几年了,还从没遇见过像您这样提得起,放得下,大开大合的人物。今日得见,实在是苍天有眼,我不揣冒昧,想同您结异姓兄弟,跟你打天下。”

    “好呀!”杜月笙一拍大腿,高兴地说:“真是苍天有眼,给我送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兄弟。”

    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杜月笙当即就叫杨渔笙写了金兰谱,在关帝像前跪拜交换,两人就此结为“把兄弟”。杜长戴八岁,以后便以杜哥、戴弟相识了。

    华灯初放时分,戴笠从杜公馆辞出。

    杜月笙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响:“你今后的去向,听我的安排。”他抬头看看高楼上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眼前似乎有一圈圈眩目的光环在旋转。他强烈地意识到,他已开始有用武之地,这位杜大哥,便是他的引路人。他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上海滩上又一位叱咤风云的新大亨。

    过了三天,想不到杜月笙派人给戴笠送来一张船票,一封书信,一千元盘缠,三套换洗衣服,让他走路。

    戴笠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戴笠才回过神来,捞起船票一看,日期是当天傍晚五点半,上船的地点是十六铺码头。

    戴笠把那封信从信封中抽出来,读了一遍,原来是黄金荣写给蒋介石的。黄在信中嘱托蒋,要多多提携戴笠。

    当时,蒋介石已当上黄埔军校的校长,极受孙中山的重用。黄金荣怎么能与他有深交情呢?

    戴笠有些纳闷,后来,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委。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回事。

    1916年5月,曾任沪军都督、又是青帮头目的陈其美,在上海法租界被袁世凯派人设计暗杀。

    陈其美是蒋介石的恩师密友,他曾介绍蒋介石参加同盟会,谒见孙中山,辛亥革命期间又一手提拔蒋介石当上了沪军第五团团长。陈其美死后,蒋介石在军政界失去了靠山,便另找门路,搭上了当时正在做证券交易生意的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等人,交往日密。

    这年9月,蒋介石与他们三人结拜为兄弟,并开始参加证券交易的投机活动。

    蒋介石在上海滩做证券生意,时间近六年之久。他开始在虞洽卿创办的“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当“划线”小职员,干些抄写记录,通报行情的杂活,收入不多,颇不得意。后来,他与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等人合伙集资经营“恒泰号经纪行”,蒋介石当上了经纪人,几笔生意投机成功,发了点小财。

    当时流氓头子中,红得发紫、最有势力的要数黄金荣。于是,蒋介石托虞洽卿介绍,欲拜黄金荣为“老头子”。

    黄金荣对蒋介石也早有所闻,又是虞洽卿介绍的,便欣然同意,还正式举行了拜师仪式。

    蒋介石拜了“老头子”后,有恃无恐地浪迹在流氓、政客中间,大做他的投机生意。1921年,上海证券交易市场出现股票暴跌风潮,“恒泰号经纪行”在这场风潮中亏损倒闭,蒋介石负债数千元。为逃避债主追索,他整天东躲西藏,处境十分狼狈。

    蒋介石在上海滩终于混不下去了,他决定到广州去投靠孙中山。黄金荣见自己门生落难也动了侧隐之心,他与虞洽卿等人出面替蒋介石了结债务,还送给蒋二百元大洋做南下的路费。

    谁曾想到,蒋介石到了广州,几年之间竟然混得那么威风凛凛了呢。

    戴笠投靠蒋介石没有什么太多的行装需要整理,全部家私只一个手提藤箱子。告别了表兄,他来到十六铺码头时,杜月笙已等在轮船的大餐间里,等着为他送行。

    不等戴笠开口,杜月笙就迎上去说:“事情太急了,来不及同你商量,更来不及为你起程钱行。我想雨农弟一定会谅解我做大哥的一番苦心的。”

    接着,杜月笙告诉戴笠,让他去广州投军的原因。杜月笙一向认为,要在中国,特别是上海滩打天下,得有靠山。这靠山便是洋人、军阀。可是,如今南方的革命党势力发展很快,将来会有个大气候,要是在这方面,不放出眼光,做长远打算,拉好关系,将来万一革命党得势,就处于被动地位了。黄金荣收了蒋介石这个徒弟,在蒋跌倒时拉了一把,赠送银两让他投奔孙中山,听说现在已很吃得开,做起了堂堂的黄埔军校校长了。这就像赌博一样,天门、地门都得押押,然后见风使舵,才能立于不输之地。

    “那封信你千万别丢。那是我求金荣大哥给你写的介绍信。你到广州后,便拿着这封信去找蒋介石。黄老头子的面子他一定会照顾的,说什么,他也会设法安排你,雨农老弟,此一去,全靠你自己多用脑袋了。”

    “月笙兄,你放心!多保重!”

    汽笛一声长鸣,轮船要开了。送客的人纷纷走到舷梯,在码头上转过身,拼命挥手。

    夕阳已变得柔和,黄浦江上金光万道。戴笠站在甲板上,靠着栏杆,一直向杜月笙挥着手。

    风雨欲来,勾魂贴诱杀了汪寿华

    1927年3月,上海工人在共产党周恩来等人的领导下,举行第三次武装起义,打败北洋军阀的直鲁联军,占领了除租界以外的上海市区,并建立起一支2700人的工人纠察队,迎接北伐军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率军开进上海。

    蒋介石等国民党右翼认为共产党人在国民党内部势力日益膨胀,“党中有党”,如不早日铲除今后会更难控制。再加上共产党人在北伐军攻克的地方搞“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被大量国民党人反对,于是蒋介石准备发动政变,暴力清党。各国租界在蒋保证不以武力改变租界现状后答应提供援助。

    1927年4月2日,蒋介石约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李济深、张静江、吴稚晖、李石曾等人,在上海召集中国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会议,会议中提出检举“共产党连结容纳于国民党之共产党员,同有谋叛证据”,广州政治分会主席李济深首先发言赞同。会议订立“清党原则”及组“清党委员会”,进行反共清党准备工作。

    4月6日,蒋介石派军乐队把亲题“共同奋斗”的锦旗,送给上海总工会工人纠察队,以起到麻痹作用。与此同时,蒋介石指使青帮、洪门头目黄金荣、张啸林、杜月笙等出面,组织右派团体“中华共进会”和“上海工界联合会”,以对抗上海总工会。

    4月9日,蒋介石命令成立“淞沪戒严司令部”,由白崇禧、周凤歧分任正副司令,并颁发“战时戒严条例”12条。同日,中央监察委员邓泽如、吴稚辉、黄绍竑、张静江、陈果夫等联名发表《护党救国通电》(即“青电”),指责武汉国民政府的“容共”政策。一切行动和舆论,做好了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准备。

    而这一枪就要从发出勾魂帖诱杀汪寿华开始。

    就在4月9日下午,华格臬路杜公馆气氛异常,万墨林被喊进大烟间。跟以往不同的是,大烟间里九人,个个板着脸,一言不发。杨虎、陈群、张啸林、张伯岐坐在左侧,顾嘉棠、芮庆荣、叶焯山、高鑫宝坐在右侧,杜月笙坐在正当中。只见杜月笙愁眉紧锁,面若冰霜。

    万墨林大为吃惊:出了什么事体,要这么严肃?

    “墨林,今天你还寻得到汪寿华吗?”杜月笙面无表情地问。

    “寻得到。”万墨林小心地回答道。

    “好,你亲自跑一趟,把这份帖子交给他。”杜月笙说着,递过一张封好的帖子。

    “你要关照他,有机密大事相议,叫他一定要来!”张啸林大声说。

    “晓得了。”

    万墨林转身出门,他心里却有些愤愤不平。

    汪寿华,原名何纪元,字介尘,檀溪乡泉畈村(现诸暨乡枫桥村)人。在上海参加中共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作关于职工运动报告。会后留上海工作,担任中共上海地委委员、农工部委员。

    “五卅”运动爆发后,当选为上海总工会宣传部主任,积极协助李立三、刘华和刘少奇领导工人运动。不久,任上海总工会代理委员长。参与领导上海工人阶级和全市人民反帝革命斗争。8月,上海地委改为上海区委(江浙区委),任常务委员兼工农部主任,深入各工厂,发展工会组织,开展工人运动。

    1926年5月18日,上海区委成立由罗亦农、赵世炎、汪寿华参加的行动委员会,领导“五卅”周年纪念活动,有6万工人、学生参加集会游行。不久,任中共江浙区委职工委员会书记,仍兼上海总工会代理委员长。同年10月到1927年3月,参与发动领导上海三次工人武装起义。积极组织工人武装纠察队,进行联络协调。自从领导上海工人大罢工,组织工人纠察队,发动武装起义,汪寿华在上海工人之中名声鹊起,威望甚高。

    但在万墨林看来,他还没有资格到杜公馆做客,更没有资格和杜月笙平起平坐。请他吃饭,根本用不着杜公馆大管家亲自出面!

    不管万墨林觉得杜公馆大管家这一身份如何了不起,不管他怎么看不起汪寿华,当他驱车驶近湖州会馆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汪寿华并非他想象中的等闲之辈。湖州会馆高高悬起的“上海总工会”招牌,以及门前荷枪实弹的巡逻人员,都使这个机关透出一种神圣的威严与气派。

    万墨林下了车,有人进去通报后,汪寿华派一名职员代表他出来欢迎,连声说“请进”。万墨林跟着那名职员,走进一间挂着“委员长室”牌子的大房间,房间里高大宽敞,陈设豪华。

    万墨林进屋后却看不到汪寿华在哪里。正在东张西望时,只见从大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后面露出一个头来。

    “墨林兄!”汪寿华亲热地大叫,“很久不见啊!”

    “汪委员长,”万墨林觉得这里处处令人拘束,他不想多做逗留,走过去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专程送请帖来的。”

    汪寿华忙接过帖子,顺嘴问道:“哪家请客啊?”

    万墨林心里颇不情愿地递过帖子,轻蔑地说道:“当然是杜先生了。”

    “不敢当不敢当!墨林兄,你请坐。”汪寿华指指旁边的沙发,对万墨林说,然后又喊一名职员给万墨林上茶。

    “还有哪个参加?”看过请柬后,汪寿华问道。

    “好像还有张大帅,杜先生说有机密大事要同你商议。”万墨林不冷不热地说。

    “哦?”汪寿华略有沉思。

    “杜先生请客,你一定要按时到!”

    “一定,一定。”汪寿华肯定地说。

    “告辞!”万墨林说一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汪寿华送出门外,又吩咐送茶的职员将万墨林送出工会大楼。

    此前汪寿华偶尔有事到杜公馆,一般是找万墨林。由于杜月笙善于拜四方,哪一方都不得罪,汪寿华本人与朋友需要掩护救援或接济等,曾找杜月笙帮忙。由于国共合作,杜月笙对他的要求也是一概答应。而且对杜月笙来说,也都是小事一桩。那点小事体,找万墨林就足够了。而万墨林在汪寿华面前,却每每摆出杜公馆大管家的架子,一副高不可攀的架势。如今杜月笙要请汪寿华吃饭,两人交了朋友,往后汪寿华成了杜公馆的座上客,自己岂不是要反过来服侍汪寿华?这真是太不成体统了!可他不曾想到的是,他刚才送出的根本不是什么宴会请帖,而是勾魂帖!共进会的魔爪已经伸向上海工人领袖汪寿华。

    11日晚上7点钟,华格臬路杜公馆气氛骤然紧张,各楼太太、少爷、小姐,以及娘姨杂役,各自回房,关好门,不得再迈出门槛一步。宅院内外,悄无声息,隐蔽处暗岗密布。

    一楼大厅里灯火通明,杜月笙、张啸林和“小八股党”,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来回踱步,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大厅里沉寂无声,仿佛大爆炸前的沉寂。

    “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猛然响起,所有人的脑袋都刷地甩向橱柜上的那只电话。万墨林一个箭步跑过去,拿起了话筒。

    “哦,汪先生。”万墨林一边答应着,一边向杜月笙示意,意思是问他要不要接这个电话。

    张啸林机警,伸手夺过话筒,大声地问道:“寿华兄吗?”

    “是,您一定是……张先生吧?”

    “对,我是啸林,今晚老杜请客,你一定要准时来啊。”

    “一定的,一定的,”汪寿华急急地回答,接着,又问道:“我就是打电话来问问,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吗?”

    “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一个小时后您过来,你,我和月笙三个人商量些要事。”张啸林故意将“一个小时后”说得声音大了一些。

    “好好,我一定在8点钟准时过去!”汪寿华回答后,挂了线。

    这边放下电话,一屋子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张啸林。他如释重负地说道:“8点,准时到。”

    张啸林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客厅里的人迅速散开,按照事先的部署各就各位。

    天色渐渐暗下来,宅院内外人影憧憧,很快又恢复平静。大门内负责的是顾嘉棠、芮庆荣、叶焯山、高鑫宝,以及助阵的老一辈狠角色马祥生和谢葆生,全部在暗处隐蔽下来。大门外的“机动部队”也变得悄无声息,包括两辆汽车,一辆停在华格泉路通往李梅路的转角处,一辆停在杜公馆大门口,完全看不出里面有人在严阵以待。

    杜月笙一直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双目低垂,一动不动。自从踏进上海滩,打打杀杀许多年,直接或间接做掉一个人,似乎用不着犹豫。但从他一心想摘掉“黑社会”这顶帽子那天起,对这类事体便越来越谨慎了,特别是汪寿华,杜月笙虽然与他未曾碰过几次面,但对他的义气和胆识十分欣赏,单凭汪寿华能拢住上海80万工人这一点,他就是个英雄,杜月笙是非常敬重这样的英雄的。更何况,汪寿华的身后还有80万工人。杜月笙无论如何不愿意把自家放在80万工人的对立面,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可是怎么能不杀汪寿华呢?杨虎、陈群、王柏龄几乎天天在念叨着这件事,还有他们背后几乎是高坐在云端里的蒋介石,他们都在看着他。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后果不难想象。事到如今这个杀手他无论如何都要充当,这个骂名他也要承担起来。

    决心是下了,但心头的结依然无法打开。自从接下这个任务,他便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眼下事到临头,心里就越发无奈与忐忑,他心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有一天共产党领导的工农大众取得革命胜利,谋杀上海总工会委员长的这笔血债会不会算:到他杜月笙的头上来?这个念头吓得他一激灵,顿时面若死灰。

    7点45分的时候,顾嘉棠悄无声息地走进大厅。

    “我刚巡查一遍,一切按照预定计划部署妥当,保证万无一失。”

    听了顾嘉棠的报告,杜月笙终于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顾嘉棠。

    “大街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

    “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埋伏在黑角落里的自家人。”

    “哦,你去吧,不可麻痹大意。”杜月笙又叮嘱一句。

    “晓得了。”顾嘉棠转身离去。

    万墨林一直守候在杜月笙身边,他早就发现杜月笙近几天愁眉不展,心神不宁,这晌又见他脸色苍白,声音暗哑,就劝他上楼去歇会儿。正巧张啸林进来,也劝杜月笙离开。

    “对的,你在这里反而行事不方便。”

    杜月笙苦笑一下,上到二楼,来到大烟间,歪倒在烟榻上。跟在身后的万墨林赶紧上前服侍他吸食鸦片。看着烟榻上的杜月笙,回想他在同孚里雄姿英发的情景,万墨林真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正值鼎盛中年的杜月笙,闹到非要靠阿芙蓉来提精神了?

    寂静中,有汽车马达声由远而近,杜月笙倏地坐起来,侧耳倾听。万墨林看看墙上的自鸣钟,差两分八点,应该是汪寿华到了。

    汪寿华的车子在杜公馆门口停下的时候,大门口的灯倏然亮了,大铁门也徐徐移动,杜公馆司阁随之出现,彬彬有礼地喊:

    “汪先生,请进!”

    汪寿华跳下汽车,跟司阁打一声招呼,便大步迈进了门槛。随即,铁门在他身后悄悄关闭,门口的灯也无声地熄灭了。

    对杜公馆宽敞的庭院,汪寿华早有光顾,但作为杜公馆邀请的客人走进这个深宅大院,他还是第一次。对杜月笙等人成立“中华共进会”的事,汪寿华早已从报上看到,也知道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在这种情况下,他竟敢一个人走进这个大院,自然有他的道理。

    首先,汪寿华和他的同僚都没有把“中华共进会”放在眼里,三大亨的势力再大,上海滩的白相人再多,一共能有多少?和80万工人比起来,那个数字实在是微乎其微了。一帮赤手空拳的白相人若敢和武装工人纠察队较量,纯粹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

    当然,他们没有想到蒋介石会借助帮会势力向共产党领导的工人纠察队举起屠刀,没有想到杜月笙等人会秘密拉起一支流氓武装队伍。

    其次,杜月笙历来哪一方势力都不得罪,对于势力大的,更是拉拢逢迎。汪寿华身为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杜月笙拉他为座上客也不无道理。而汪寿华与杜月笙也曾打过交道,杜月笙对他的工作也曾有过援助,这无疑使汪寿华对此行放松了警惕。特别是杜月笙广收门徒,在部分工人中有一定的影响。为了团结更多的工人,同时也为了减少革命的阻力,听说杜月笙有要事商议,汪寿华便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并准时赶往杜公馆。

    带着这样的心情,汪寿华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灯火辉煌的一楼大厅走去。走进中门,大客厅的摆设赫然在目,明亮的灯光下却不见一个人影。连个佣人的影子都没有,这让汪寿华感到颇为不可思议。不料,偶尔一抬头间,另一幅景象让他始料不及客厅门檐前,一盏顶灯放射着熠熠强光。不知什么时候,张啸林出现在灯下。他穿一袭东洋和服,两腿叉开,双手抱在胸前,一对豹子眼愤怒地瞪着,满脸杀气。在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上海滩有名的两煞星——马祥生和谢葆生,同样是怒目圆睁,满脸杀气。

    汪寿华顿觉苗头不对,转身便往回跑,张啸林三人也不追赶。汪寿华跑到中门的时候,分别埋伏在门里门外的四大金刚出现了。第一个窜出来的是叶焯山,当汪寿华一脚跨过门槛时,躲在门边的叶掉山用右肩向汪寿华的左胸猛地撞去。汪寿华碎不及防,险些被撞倒在地。顾嘉棠、丙庆荣、高鑫宝一拥而上。汪寿华寡不敌众,被四人抓牢胳臂,反剪住双手,捂住嘴和鼻子,向大门外拖去……

    呆在楼上的杜月笙,一直站在大烟间的窗前,倾听着楼下的动静。这时候听到汪寿华被捂着的嘴里发出的含混不清的抵抗的声音,立刻回转身,蹬蹬蹬跑下楼来,冲着大客厅门口大声喊:

    “不要做在我家里!”

    张啸林、马祥生、谢葆生三人正站在大客厅门口观看着中门的这场“战斗”,听到喊声,都回过身来。

    “晓得。”张啸林大声说,“已经给架出去了。”

    “哦,好!好!”杜月笙喃喃念叨着,在沙发上坐下来,“架出去就好,免得以后客人不敢上门了。”

    汪寿华被顾嘉棠“四大金刚”拖出杜公馆的时候,他来时乘坐的轿车和车上的司机、保镖已杳然不知去向。杜公馆门口停着一辆早已备好的车子,里面放着麻袋、绳索、铁锹、铁铲等。四人将汪寿华塞进车后座,芮庆荣和叶焯山一左一右,四条铁胳膊把汪寿华牢牢箍住。高鑫宝开车,顾嘉棠坐在前座眺望把风。

    车子启动,车灯不曾开启,黑夜飞车,直驶枫林桥。

    汪寿华已经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奋力挣扎,无奈嘴巴和鼻子被芮庆荣那只蒲扇般的右手捂住,说不出话,呼不出气,身体被紧紧箍住,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快到枫林桥啦。”黑暗中,汪寿华听到坐在前排的人在说话。

    枫林桥是法华两界的的交界处,华界是工人纠察队的天下,说不定就会遇到巡逻的工人纠察队,到那时自己就有救了。汪寿华不再做无望挣扎,他在静静地等待时机。

    但是,他们晓得工人纠察队的厉害,一旦遇到工人纠察队,莫说完成“任务”,就连他们自己怕也是泥菩萨过海。因此,车子尚未到达枫林桥,便提前对汪寿华下了毒手。坐在后排的芮庆荣,将捂住汪寿华口鼻的那只手倏然移到脖子上,两只手一齐用力,只听“咯吱吱”一串声响……

    汪寿华来不及吭一声,便在一双魔爪下昏死过去。

    芮庆荣从牙缝里长嘘一口气,松开掐在汪寿华脖子上的双手。于是,汪寿华重心不稳,先是头一歪,然后身体往下溜,看上去他已断气了。

    “怎么样?”顾嘉棠在前座急切地问。

    “解决了!”芮庆荣大声回答,转身关照叶焯山,“推他下去,用脚踩牢。”

    两个人合力把汪寿华的尸首从后座推向座子底下,因为空间狭小,汪寿华就这样像一团棉絮一样被塞了下去,由芮庆荣和叶焯山伸脚把他踩住。

    很快,车子驶到了沪西,在一片事先看好的树林边停下来。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汪寿华从车里拖出,装进麻袋,芮庆荣和叶焯山搬着尸首到指定地点,几个人一起挥动铁锹、铁铲掘土挖坑。

    坑还没挖好,忽然麻袋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呻吟,几个人顿觉毛骨悚然,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手。

    “他还活着?”叶焯山壮着胆子问。

    “不可能!”一听这话,芮庆荣火气上来了。凭他打铁的出身,膀阔腰圆,不可能连这样一个瘦弱的书生都搞不定。不过,话可以壮着胆子说,若一个人走过去一探虚实,芮庆荣还是缺少一点胆量。

    “嗯——”

    偏偏这个时候,麻袋里的汪寿华又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这次大家都听清楚了,几个人一齐呆住,心里都“咚咚咚”地敲起了小鼓。

    芮庆荣壮壮胆子,走了过去,汪寿华果然苏醒过来,正在麻袋里用力挣扎。芮庆荣老羞成怒,高高举起铁铲,正要铲下去时候,一边的顾嘉棠一步蹿过来,伸手抓住他那条铁臂,低声叱喝道:

    “不可以!”

    芮庆荣气愤地说:“怎么?难道你想放他的生不成?”

    见芮庆荣停了手,顾嘉棠的语气缓和下来,“算了,好歹他也是条汉子,给他留个全尸吧。”

    然而,当四个人将汪寿华埋进坑里,在封穴的一刹那问,漆黑如墨的东方天际,倏然亮起一道白光,像闪电照耀,却又比闪电时间长久,像大量的火药在爆炸,偏又听不见爆炸声。

    虽说江湖上行走,什么样的阵势都见过,但这种阵势几个人都不曾经历。都说天上什么星宿下凡、什么皇帝诞生会有天光一片,可这偏偏不是诞生,而是送终。难道这人杀不得?难道日后会遭报应?

    四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说什么,顾嘉棠挥手示意其他三位弟兄,可以回去复命了。于是,高鑫宝、叶焯山掉头就跑掉了,顾嘉棠跟在他们身后,惟有芮庆荣性烈人胆大,他毫不在乎,又把那一坯浮土重重地蹬了几脚,方才离开。

    就这样,杜月笙开始充当蒋介石反革命的打手。中国抗日战争结束后,一度持此功谋求上海市长一职,但是没有成功。1949年在国共内战中,国民政府失败退往台湾之际,杜月笙就是因为害怕自己当年参与四一二政变的经历,会令共产党不会放过他,便逃到香港,最终客死他乡。

    甘做马前卒,三大亨踩着尸体做了官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后,让半隐退的黄老板又看到了希望,也让杜月笙看到了似乎很光明的前途,或者说是仕途。

    四年前为露兰春一事跌霸,黄金荣已消沉的意志被激发,他晓得这次功劳不小,无论二十六军的布告怎么说,蒋总司令自然会心中有数,连蒋本人都是黄门走出去的,他黄金荣还怕什么!而国民党的要员之中,更有不少是他的旧交。再加上杜杜月笙、张啸林、杨度、陈群四位把兄弟“金荣哥”、“金荣哥”地叫着,杨、陈又掌控着上海滩的生杀大权,因此,黄金荣有了复出之意。

    于是,黄金荣振作精神,多方联系,一心一意准备东山再起。他的嫡系人物更是起劲,一个个兴奋异常,四处奔走活动。因此,当杜门茵庆荣当了行动大队长之后,黄金荣立刻暗示杨、陈,随后,黄金荣的左右手徐福生,任职淞沪警备司令部谍报处。

    然而,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张啸林竟然无事生非,又把露兰春那件倒霉事体重新翻腾出来,让他无端被人指责,而且百口莫辩。偏偏跟这个张大帅无理可讲,白白地生了一肚子闷气。尽管最后摆平,但和张大帅也到了不可同日而语的地步。而且杜月笙早已成气候,势头也早已盖过黄金荣自家,虽然对黄金荣依旧执礼甚恭,但已不大可能甘为黄门马前卒。

    就在黄金荣心气渐消的时候,另一件事使他彻底打消了复出的念头。

    有天黄金荣在家纳福,新任市政府秘书耿家基上门,一进黄公馆客厅,耿家基便摆出一副政府官员的架势和他说话。

    “在下受市政府指派,前来知会黄老板,市政府要检查各戏院演出的剧目,请黄老板给予配合。”

    黄金荣一听十分恼火,他晓得耿家基在杜月笙那儿每个月吃着一份俸禄,如今却跑到黄门装腔作势,当下便断然拒绝。

    “我的戏院都在租界,租界上的事,市政府管得着么?”

    表面上,耿家基被黄金荣严词斥退,但没隔几天,一位主管戏剧检查的年青朋友持耿家基的介绍信再次登门,要求检查黄金荣所有戏院的剧目。这让黄金荣大为头疼,他没想到市政府这帮小朋友竟这么难摆弄,很是费了些口舌,才把这位小朋友打发走。

    但是,黄金荣毕竟年纪已高,不再得势了。所以,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政府官员的检查。尽管这件事报纸上不曾登载,但所有场面上的人无人不晓,黄这次又塌台了。黄金荣吃了个大窝脖,闭门思过,连市政府的小朋友都敢骑着脖子拉屎,想自家真的是老了,搁在杜月笙身上,看他们哪个敢!

    黄金荣打消了复出的念头,把黄家所有事业交给儿媳李志清打理,自家关起门开始了养老生涯。

    1927年,黄金荣60岁,杜月笙40岁,张啸林50大寿刚过。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三大亨实际上已经开始分道扬镰。

    黄老板退居黄家花园不久,陈群要在篙山路18号俱乐部宴请三大亨。黄老板刚刚宣布不问外间事,陈群的电话便打到了黄家花园。

    “金荣哥,退隐养老不妨碍朋友聚会,有了主家婆也不妨碍会会俱乐部里的妙龄女嘛!你那个不问外间事不应该包括自家兄弟!”

    “好!”黄金荣原本就耐不住寂寞,经陈群一撺掇,便欣然前往。

    但陈群此次宴请三大亨的主题,远不是吃喝漂赌,而是报喜!

    参加此次宴会的就是陈群、杨虎和三大亨。大家人席就坐后,陈群满脸笑容看着三大亨,却不肯说出谜底。

    “陈群老弟啊,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快说吧!”杨虎是急性子,一边催陈群,一边对三大亨说,“他刚从南京回来,看他一脸的喜气,一准有好事!”

    “老弟,快说说看!”黄金荣来了兴趣,他心想:四·一二“清共”之役过了这么久,南京方面也该有个表示了!

    “此次进京觐见蒋总司令,提起上海“清共”之役,蒋总司令为表彰三位所建功勋,特地委任三位为‘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行政院参议’,和‘海陆空军总司令部顾问’。”陈群说着,从秘书手中接过三个牛皮纸大信封,一一递到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手上,说,“十月十日另行颁发勋章。”

    三人恭恭敬敬地接过大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委任状。面对此等殊荣,三大亨自然是喜从天降。

    黄金荣笑眯了眼,有了这张委任状和勋章,他可算善始善终,光荣退休了。

    张啸林则得意忘形,手舞足蹈。此等殊荣岂是流氓、地痞可得?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有个这个政治资本,烟赌事业还愁做不大么?当初对杜月笙一肚子的埋怨,这晌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加上一向脸皮厚得可以,面对杜月笙自然没有一点儿难为情的意思,甚至连堵门的事也都忘了个干净。

    杜月笙双手捧着总司令部颁发的委任状,表情凝重,心里充满着感激、感动和感慨。从高桥镇到十六铺,从十六铺到八仙桥,从八仙桥到华格臬路,他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一个飞跃。但他晓得,他走的是黑道,是夜路,是见不得日头,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歪门邪道。如今,这张委任状可以让他鲤鱼跳龙门,让他堂堂正正地站到日头底下!他怎么能不激动呢?他用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看陈群,又看看杨虎,一边点头,一边微笑。

    “祝贺!祝贺!”

    杨虎喊着带头鼓起了掌,其他四人赶紧相随,张啸林更是把手掌子拍得山响。一时间,俱乐部里掌声雷动,笑语飞扬。

    这一桌酒宴吃了两个多小时,由于三大亨都急于回家报喜,陈群只好取消原定的其他节目,三大亨各自打道回府,杨、陈二位留下来继续寻欢作乐。

    对黄金荣而言,这一张委任令他一扫前些日子的晦气,坐在车上都在乐呵呵地想着,回去要好好庆贺一番,大事宣传一番,让市政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小朋友晓得,姜还是老的辣。黄老板退休以后又添上如此绚烂的一笔,总算是面子挣足,终身无憾了。

    杜月笙拿着蒋介石的委任状,兴致勃勃地回到华格臬路杜公馆,当即吩咐定做少将军服。不几日军服送来之后,又郑重摆上香案,对着少将军服和委任状三鞠躬。这些以示尊崇的仪式完成之后,杜月笙穿起军服拍照,将照片放大配上镜框挂在墙上。

    紧接着大宴亲朋,宴席连日排开,前往道贺的人络绎不绝,一连热闹了好几日,黄浦滩头但凡有点头脸的人物,无人不晓得杜先生以及黄老板、张大帅官拜少将参议,成为了军界要人。

    接纳新锐工人领袖,扎根黄浦滩

    经过“四·一二”事变后,杜月笙仿佛跳过了一座“龙门”,蒋介石继聘他为司令部参议之后,又委任他担任“国府咨议”,他真正成了上海滩上惟一一个势力遍及法、英、华三界的大亨人物。不但党国要人陈群、杨虎、王柏龄、陈希增等是他的结拜兄弟,而且就连一些其他的党部委员、工会首脑们纷纷拜他做“先生”。

    杜月笙在社会上的巨大能量,使上海滩上素来自视出身高贵,从不与“下三界”(流氓、赌棍、烟贩子)打交道的金融事业界上层人物,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接连抬他出来担任一些要职,如“法租界商界总联合会”主席和“纳税华人会”委员兼首席顾问。

    他也乐于出任这些的虚职,认为这是人们对自己的一种认可和肯定。有时装出维护工人利益的形象,出面调解劳资纠纷,等等。同时,在“调解”工潮的过程中,杜月笙与工人、工会人士频繁接触,交游面更为广阔,目光也更加敏锐。他注意到黄浦滩头的工人队伍中,一大批新锐工人领袖正在脱颖而出,迅速获得工人大众的信赖与拥戴。这批人年轻、有朝气、有胆有识、积极向上、敢作敢为,他开始关注这股与白相人地界迥然不同的新生力量。

    在这股新生力量中,最先引起他注意的,也使他最感兴趣的是邮务工会的那几个年轻人。在上海七大工会中,邮务工会在“清党”以后,以后来居上之势,突飞猛进,令沪上政界人士对他们刮目相看。跟定南京政府的杜月笙自然也不例外,在他注意到这股新锐力量之后,便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们工会的动向,以及几个负责人如陆京士、于松乔、张克昌等人的行踪,他甚至指派专人去调查搜集陆京士的背景资料。

    陆京士,名之镐,字京士。江苏太仓人。毕业于上海法学院,1924年考入上海邮局,1925年加入国民党,后被推选为邮务工会主席。

    陆京士刚从大学毕业就投身工运,担任要职,是上海七大黄色工会中很出风头的一人,可谓年轻有为,1927年陆京士参加国民党领导的工人纠察队,3月21日响应北伐,竟然手持枪械,跑到南市和闸北,凭血气之勇,同直鲁军精锐部队毕庶澄部作战。战斗中与他同队出发的信差杨龄不幸中弹身亡……

    陈群为杜月笙谋划进军工商业第二步的具体实施条款中,其中之一便是虚心接纳工人中的新锐领袖。陈群对杜月笙强调说:

    “如今方向转变,人力资源必须调整。以往的大小八股党、帮会徒众,作为基层力量。维持便可。未来开创局面,要结纳新锐力量。大到党政军领袖,小到金融界、工商界、文化界的头头脑脑,包括知识分子、专业人员。要尽量多招纳一些有群众基础的青年朋友做学生子。”

    杜月笙深表赞同,但是,他有自己的苦衷,在陈群面前他没有必要隐瞒,他说:

    “我也看到不少可以结纳的新锐力量,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很多把我看做地方恶势力的代表,认为我是革命的障碍。他们怎么会拜到我的门下来?”

    听了这话,陈群不由得一愣。他平时见杜月笙对市党部那帮朋友一视同仁,没有亲疏。没想到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却心知肚明。他太有自知之明,也太能识人。

    “市党部那帮新锐人物中,的确有人持此种看法。”既然杜月笙把市党部中人对他的看法说穿了,陈群也就不再避讳,他分析说,“但是,月笙兄,你在黄浦滩头所拥有的深厚力量,也正是市党部中人需要倚重的。遇到具体问题,他们自然会拜到你的门下。眼下,你不妨与他们在见解和作风上保持一致,然后设法找机会争取他们的理解和友谊。”

    “好,好,就这样。”杜月笙点点头,却还是有一丝担心。

    “月笙兄,你有啥可担心的,你化敌为友的本领可是无人能及啊。”陈群见杜月笙一副认真而又专心致志的样子,半开玩笑说,“任何人只要和你共过事,便会拜到你的门下,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八,言过其实,言过其实了。”杜月笙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很受用。

    陈群言归正传地问道:“在那帮小朋友里,最看好哪个?”

    “邮政局里那一帮就不错啊,像陆京士就很出彩!”杜月笙确实最看好的就是陆京士。

    “好,我来安排。”

    陈群并没有直接出面去找陆京士,而是把一个口风轻轻吹了过去。于是,几天后,在陆京士工作的工会办公室里,有人给陆京士递话说:

    “杜先生想见见京士兄。”

    “杜先生?”陆京士一愣,大为踌躇,“我与杜先生素无往来,杜先生见我有什么事?”

    “去了不就晓得了。”递话的人说。

    “去吧,一定要去!”在场的陆京士的同事劝说道,“就算杜先生不请你,你也最好是登门拜访,结识了杜先生,对我们的工作大有裨益。”

    “是啊,京士兄,一定要去!”其他同事也都一致附和。

    “好,我下午去。”陆京士明确告诉递话人。

    下午,陆京士第一次走进华格臬路杜公馆,当门房报上陆京士姓名的时候,一直在一楼会客室里恭候的杜月笙倒屐相迎,令陆京士颇为感动。

    陆京士久仰杜月笙大名,也晓得杜月笙的势力,但自知不是同道,没想过会和杜月笙走到一起。在他的印象中,像杜月笙这样帮会起家的大亨,从穿着到行为举止,自然都是一副流氓白相人的做派。岂料一见面,杜月笙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形象,中等瘦削的身材,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清秀的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一双硕大的招风耳煞是引人注目。陆京士看着面前的杜月笙,分明就是一个举止文雅的中年绅士啊!

    双方在会客室坐定,早有下人奉上茗茶。陆京士一边品茗,一边等着杜月笙的下文,他倒要看看杜月笙把他找来究竟有何事情。倘若仅仅是想与他结交,那么总该有双方感兴趣的话题。

    杜月笙主动结识的人不计其数,从高层政要,到社会文化名流,诸如“一身傲骨,目空四海”的章士钊、“生平愿为帝王师”的杨度、朴学大师古文泰斗章太炎等,尽管对方的学识车载斗量,而与目不识丁的杜月笙在一起,照样相谈甚欢,或议论时政,或谈古论今,或共叙师友之情,何况面前这个20多岁涉世未深的大学毕业生?

    陆京士也没有想到的是,杜月笙一开口,竟然谈吐清新脱俗,国民党刚带来的新名词,他不假思索,便能脱口而出,运用得十分恰当。谈起黄浦滩头此起彼伏的工运,以及黄浦滩的未来,他都颇有见地。这个40出头的大亨的思想思维,竟然完全与20多岁的新锐人物的思想思维合拍,所谈话题完全是陆京士感兴趣的跟潮流的时事话题,因而不知不觉中,陆京士有一种获得一位蔼然长者、知心朋友的欢欣和喜悦。

    晚饭时,一桌精品菜肴送进了会客室,两人边吃边谈,似乎有说不尽地话题,一直谈到深夜,陆京士才恋恋不舍地离去。离开之前便约好了次日的见面时间。

    后来,陆京士就成了杜公馆的常客,每星期总要光顾杜公馆两三次,不曾约晤的日子,两人便通过电话互致问候。

    1928年,陆京士加入杜门,拜杜月笙为“老头子”,成为杜月笙在新锐力量中的第一个学生子,并成为杜月笙智囊团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从此两股力量合流,无论两人中哪个出面处理工潮,对方都会给予支持与援助。从此若干年间,杜月笙和上海市党部领导的工运渐趋一体化,无不得益于此时杜月笙与陆京士的结合。

    另外,陆京士还联络了自己的一帮兄弟好友11人,一同拜杜月笙为“老头子”,这就是所谓的工会“十一股党”。不久,陆京士又拉来一帮39人,一起拜杜月笙的弟兄顾嘉棠、金廷荪等人为“老头子”,这是“三十九股党”,他们50人组成“精诚团”(也叫“五十股党”),成为控制上海工会的一股最大势力。

    陆京士对杜月笙的最大的贡献,是替他倡议筹组“恒社”。一项绝妙的主张,将杜月笙的门生弟子纳入可塑性的组织,要办事业,恒社是力量的源泉,要交朋友,恒社是沪上经营荟萃之所,声应气求,谊切金兰。不论吃喝嫖赌,恒社都是上海滩上的高级俱乐部。

    恒社成立于1933年5月,一切规章制度,精神宗旨,全由陆京士等三五人负责筹划,并由杜月笙指定了九位发起人,在1933年间那真是一纸声势显赫的名单:包括陆京士这一工运巨子,上海吴淞商团团长、商会负责人唐承宗,汇丰银行买办徐懋棠,上海新闻界的唐世昌,社会局的王先青、许也夫、张秉辉,逸园跑狗场总经理东云龙,名律师鄂森,还有学运健将后来成为律师的周孝伯,富商孙祥簋及傅瑞铨,招商局船务科长洪雁宾,四明银行经理张颂椒,富商黄振东,买卖蔡福棠——至于杜月笙开山门的徒弟、大世界总经理江肇铭,还是杜月笙特地关照,插进一脚去的。

    起初,恒社设在爱多亚路,后来抗战前,恒社曾经两移其址,先是迁往马浪路,后来又移至福履理路。杜月笙是名誉理事长,但是他实在太忙,除开收学生或有重大事项,平素是不大来的,但是他却关照万墨林:

    “墨林,你要每天替我去一趟,看看有什么事情,能够办的立刻就办了,否则随时回来通知我。”

    加入恒社,先决条件必须是杜月笙的学生,恒社的经费有一个惠而不费的办法:凡是拜杜月笙为师的,一概奉呈贽敬,这份贽敬便移作恒社基金,统统存起来,利息拨为恒社可以动用基金或由杜月笙代为筹措款项,及时济助。所有参加恒社的人,可获师门的庇荫,同门弟兄的合作协助,同时还有应付缓急之需的便利,一举三得,在从业或人生旅途中,多了一层有力的保障。

    抗战之前,恒社弟子共有八百多人,士农工商、各界人士都有。在这八百余弟子里面,经常在杜公馆走动的只有一百人左右。杜月笙对这许多人并非每个都认得,他把领导之责放在陆京士身上,事务工作则责成万墨林,因此他常常十分得意地说:“学生子太多了,我也认不清楚,反正只要京士和墨林认得便是。”

    正是因为杜月笙谦恭下士,广纳各界新锐学生子,上海劳工界领导人物、工人领袖,不分华界租界,不论各行各业,莫不纷纷投入杜门,所以杜月笙的学生子遍布市政府、市党部、工会、警备司令部、警察局、以及租界巡捕房等。有了这样广泛的关系网,杜月笙调解工潮确实易如反掌。

    20世纪30年代以前,杜月笙调解工潮多限于英法租界,30年代以后不仅调解工潮次数增多,而且面积遍及整个上海滩。特别是帮会首领人物朱学范出任上海市总工会负责人以后。当时市党部和社会局往往对市总工会施加压力,要求工人不要和资本家对抗,朱学范便请杜月笙出来撑腰。市政府、市党部等机关里都有杜月笙的门生,陆京士已到市党部工运担任要职并任警备司令部军法处长,市长吴铁城手下管地方政治问题的王绍斋也是杜氏门生,因而杜月笙一出面,大家都要给面子,毕竟都是“杜氏大家庭”的兄弟。朱学范等人手下的罢工积极分子一旦被警察逮捕,通常是工人从前门铐进警察局,朱学范打着杜月笙的旗号,随后便从后门将这些人保出来。

    朱学范等人每次请杜月笙出面摆平工潮后,总要号召各大单位在各大报上刊登鸣谢杜月笙调解的启事,杜月笙觉得很有面子,更是乐于出面排优解难。

    在30年代黄浦滩头罢工工潮风起云涌、盛极一时的时候,杜月笙几乎包揽了黄浦滩头所有劳资纠纷的调停。许多社会闻人、工会领袖、党政军机关、英法两租界当局解决不了的罢工事件与劳资纠纷,只要杜月笙“言语一句”,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没有杜先生摆不平的事”,这句话一时间在上海更加家喻户晓了。

    杜氏祠堂轰动了整个上海滩

    随着杜月笙的如日中天,黄金荣逐渐退出了上海滩大舞台的中心,特别是黄金荣的“退休”更让杜月笙感到放心。而1931年前后是杜月笙一生中的峰巅时期,另外,他还实现了一个终生夙愿,兑现了一个对外婆发下的誓言。

    29年前,15岁的杜月笙第一次离开家乡高桥的时候,对送别的外婆发誓说:“外婆,高桥镇上没有人看得起我杜月生,等到将来我回来了,一定要一身光鲜,使杜家风光!我要起家业,还要开祠堂,否则,我发誓再也不踏上这块土地!”

    于是,杜氏祠堂于1930年春天开始,在杜月笙用50万元买下的杜家老宅西头草塘浜五十多亩地上动工兴建了。直到1931年3月份落成,杜氏祠堂以祖宅杜家花园为中心,收购周围地50亩,招来名师良匠,建造起一座水木清华的祠堂。

    随后不久,宗祠附设的藏书楼和家塾也同时完工。杜氏家祠附设的图书馆,亦称藏书楼,是一幢两层楼的白石建筑,中分五楹,两旁各有一大间厢房。藏书楼中藏书十万卷,全由杜月笙友好门人捐赠。藏书楼之外,另外建起一座杜氏学塾。由于杜月笙幼年时家里贫困,不曾念过几天书。他要造福乡邻,让他们的孩子能有读书机会。

    至此,杜氏宗祠整体工程就全部完工了。跟仍然略显萧索的高桥小镇相比,杜氏宗祠的赫然崛起确实太突兀了,而且其规模之大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在宗祠外面,三面围以高墙。一抬头的第一进大门上,横书“杜氏宗祠”四个大字,是武进唐驼的手笔。祠堂东头是杜月笙的别墅,别墅和宗祠之间有通道相连,前有花园亭台,后有深宅敞轩。

    走进大门,迎面是一溜相连接的五间大厅,中间形如一间大礼堂,大小能容纳2000人同时入座。东西两侧是接待室和会客厅。穿堂而过,第二进的五间大厅,局中供奉着福禄寿三星神,两旁各有一座八尺高的大理石屏风。最后一进则是宗祠的“享堂”,供奉杜氏历代先祖。

    当年5月,杜月笙验收完毕。他决定举行开祠典礼,亲身奉主入祠。门生弟子和朋友得知这一消息,纷纷劝他大做一场,杜月笙原本就有此意。听身边人一劝说,随即决定下来,朋友门人立刻行动起来,向杜月笙在全国各地的朋友发出请柬。

    经过推敲研究,杜月笙选定当年6月9日为祠堂入主的吉日,同时决定此后大庆三天,招待各方亲朋。请柬发出后,遍及全国18行省的贺礼,从天南地北四面八方飞来。其中最多的是匾,其次是联、屏、幅,还有古董器玩,旗伞花篮,以及礼券现金。而送礼之人,几乎囊括了所有达官贵人、社会名流、富商巨贾,其声势之显赫,令人咂舌。其中尤以党国政要居多,如:国民政府主席蒋中正、实业部长孔祥熙、外交部长王正廷、军政部长何应钦、监察院长于右任、司法院长王宠惠、军法总监何键、淞沪警备司令熟式辉、党国元老李石曾、警察总监吴铁城、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张学良、宪兵司令谷正伦、前北政府大总统徐世昌、前临时执政段棋瑞、前国务总理顾维钧、河南省主席刘峙、四川省主席刘文辉、安徽省主席陈调元、前黑龙江护军使朱庆澜、湖北省主席何成浚等。

    由于杜月笙祖上一代无从稽考,便做了一座总神主。为了将把这座总神主从华格臬路杜公馆护送到浦东高桥杜氏祠堂,杜氏门人朋友设立了一个庞大的领导机构,其中:

    总理3人:虞洽卿、黄金荣、王晓籁;协理7人:张啸林、金廷荪、郭祖绳、蔡琴荪、胡咏莱、俞叶封、李应生;文书处8人:主任是前国史馆副馆长,袁世凯称帝“筹安会”六君子中允称首魁的杨度。副主任是江西议员、民初政坛要角汤漪。六位秘书,首席为国民政府委员办公处秘书长陈群,其次皆为沪上名流:邱方伯、翁左青、徐慕邢、童学庸、许菩僧。由于这八位资望之高全国瞩目,因此方有“杜公馆八大秘书”之说。

    事实上,这八位皆为杜月笙的朋友,杜月笙对这八位也从不敢以秘书待之。

    另外,执事人则设了八大处:总务处洪雁宾、邹崖琴;警卫处王杉彦、江悼云;卫生处王培元、庞京周;庶务处张延龄、沉荣山;宴席处俞叶封;会计处杨渔笙、朱步青;剧务处张啸林、朱联馥。在这八大处中,各有“处员”十几到20人。

    八大处之外,另设招待主任两名:袁履登、李征五;副主任三名:樊潜之、杨虎、刘志陆。全部招待人员109名,另有外宾招待11名,总计120名。

    为了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客人,祠堂门前搭起一座五层高的富丽堂皇的彩楼,彩楼中央是戏台,楼后是嘉宾剧场,彩楼下是一片可容纳数千人的广场。

    6月9日这天终于来了。

    一大早,上海市万人空巷,一齐涌到仪仗将要经过的道路两旁,几十万观众让上海的交通顿时瘫痪。

    8时整,随着24声礼炮在半空中炸响,排列正气的仪仗队伍从杜公馆出发,浩浩荡荡向前行进。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24名骑着阿拉伯高头大马的英国巡捕,中国人的家祠落成由租界巡捕为前导,也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随后是一副宽两丈的国民党国旗,由八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吃力地扛着旗杆。国旗后面是48面同样两丈见方的各色彩旗,每面旗子中央都有一个偌大的“杜”字,表示庆贺杜月笙48岁寿辰。

    旗队后面,是由100名法租界的安南巡抚组成的自行车队,称为护旗,四辆一排,徐徐前进,自行车崭新明亮的瓦圈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大队华捕紧随其后,紧接着就是由黄金荣办的金荣小学学生组成的童子军,穿一式的海军中国童子军制服,敲着洋鼓,扛着齐眉棍,负责护送钱业公会合送的旗伞牌亭。

    接下来是护送政要匾额的队伍,国民政府主席蒋中正颁的“孝思不医”,淞沪卫戍司令熊式辉赠的“慎终追远”,军法总监何键赠的“辉光照国”,三面八人扛抬的巨型大匾,由淞沪替备司令部军乐队和一排荷枪实弹的步兵开路,由中央陆军第五师乐队,及一连步兵殿后护送。

    由公安局军乐队、保安队员、铁华学校童子军护送的淞沪替备司令部张春甫副司令、上海市长张群、外交部长王正廷所赠的匾额是第二方队。

    后面是由吴淞要塞司令部的军队、静安小学童子军,护送监察院长于右任、司法院长王宠惠等人的赠匾。

    最引人注目的是第四方队的军阀专号,即由陆军第五师军乐队开道,由闸北和南市保卫团、宁波旅沪小学童子军护送的军阀匾额,其中包括北洋政府的两位总统:徐世昌、曹馄,一位执政:段棋瑞,两位大帅:吴佩孚、张宗昌,一位少帅:张学良,这些征战10多年的北洋军阀直(曹、吴)、皖(段)、奉(张学良)、直鲁(张宗昌)各派各系的首脑人物全部到齐。幸亏他们送来的只是匾额,倘若这一帮人都来吃杜月笙的祠堂酒,说不定会在这里拉开战场。

    第五部分,集中了中央各院部长首长、各省主席,以及党国要人、法国官员的匾额。由江湾救济会的西乐队前导。

    第六部分由当时最负盛誉的海军司令部军乐队担任开路先锋,聚集了各国团体、学校、公会、私人赠送的旗伞与花篮。

    走在最后的,是整个队伍之“中心”所在——国民政府蒋主席于6月8日下午再次派员颁来一方祝辞匾额,这一块匾额使杜月笙荣宠倍增,杜月笙为此特地配备一座匾亭,由四人拾着走在杜祠神主轿亭之前。

    蒋介石的祝辞匾亭后,便是杜氏家族的神主轿亭。而护卫仪队竟然用上了宫廷銮仪,由人扮为金甲武士,拿着古色古香的刀矛剑戟。

    只见杜月笙头戴礼帽,身穿长袍马褂,带领他的几个儿子,手扶轿杠,走在神主轿厅的旁边。而他的身后,是高冠峨服衣香鬓影的杜氏亲友门人。他们排起长长的队伍,陪伴他护送神主轿亭。

    整个前往高桥镇杜氏宗祠的队伍由首到尾足有两英里长,从华格臬路杜公馆本宅向金利源码头行进,途经李梅路、恺迩路、公馆马路、老北门街、小东门大街,一路上走了足足三个小时。

    11时,大队来到金利源码头,一连几座迎宾牌楼在下去的阳光下益发显得高大壮伟,数百名提前赶到的杜氏亲友已经在此恭候多时。在码头周围,早已沿黄浦江干排好100多艘渡船,其中有轮只,有拖驳、灿板,尤有杜公馆自备的“月宝”、“欢迎”两艘游艇。大队人马到达金利源码头后,按顺序登船,于是大小船只,满载后立刻启旋,首尾相衔,源源驶往高桥。其中的两艘大轮,一艘专供女宾乘坐,一艘载的是杜公馆上下人等,护定那座神主轿亭。

    正午12时,船队抵达高桥码头后,依照次序一船一船地靠岸,一船一船地登上码头,再按原先的队伍顺序排好,向杜氏家祠进发。杜氏亲友宾客下船,则有专车接送。杜公馆一共备下七辆奥司汀汽车,150辆人力车,更有上海的人力车夫看准高桥有3天好生意,纷纷把自己的车子用船运来拉客。

    从高桥码头到杜氏祠堂,十里路的路程,道路两边排起两条长龙,挤满前来看热闹的群众。

    这一天,各地宾客以及专程游杜祠看评剧的普通群众络绎不绝地涌来,下午席棚剧场竞多达一万余人,一万多人挤在仅可容四五千人的临时剧场里,其拥挤状况,可想而知。想想也不足为奇,杜月笙就是要每一个细节都做得空前绝后,当然三天的堂会也不例外。负责剧务处的张啸林和朱联馥为杜月笙请到了当时著名的京剧名角有梅兰芳、荀慧生、尚小云和程砚秋这“四大名旦”等等几乎涵盖了所有哪怕是小有名气的名伶。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梨园盛会,自然会吸引广大的老百姓一睹名家风采了。

    三天的豪华堂会,都是中午或午后开锣,一直演到次日凌晨。这么一份连着起来都目不暇接的戏单,确实足以反映出杜月笙的号召力和威慑力。

    当然堂会是人人都有机会看的,但是杜祠“奉主入祠”的大典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眼福。

    6月10日五更时分,随着选赞礼的一声高唱,杜氏宗祠里霎时间灯火辉煌,“奉主入祠”仪式正式开始了。

    顷刻间,鼓乐齐鸣,炮竹喧天。3支军乐队在飨堂前屋檐下,轮流演奏。

    杜氏祠堂里灯火辉煌,从飨堂、大厅、席棚,高大的彩楼和附近的三座牌坊,到沿杜氏家祠至高桥码头的路上,无不布满水月路灯,照耀得附近如同白昼。杜祠飨堂和大厅里人如潮涌,川流不息,几乎就要挤破了这幢五开间的厅堂。

    “栗主奉安典礼”开始,杜月笙身穿长袍马褂,面容肃穆,毕恭毕敬地将栗主安置在神龛里。

    所谓“栗主奉安典礼”,实际上就是杜月笙双手捧住用栗木制做的总神主牌位,把它送进神龛里,便是“奉安”——永久保存,经常祭祀。

    接下来是家祭,杜月笙率领四房太太,及一大群儿女,遵照古礼,面向神完里总神主牌位跪拜磕头。

    家祭结束后,由国民党中央委员杨虎宣读国民党高层蒋中正及以次的党国要员的贺电贺词,然后在临观礼的亲友、杜氏门人、嘉宾,各机关团体代表,一批一批地上前,对神完里总神主牌位行礼,杜月笙则带着他的太太、子女在一旁答谢行过礼的客人。

    这一场行礼结束后,奉主入祠典礼宣告结束。

    这一天仅从上海专程游杜祠看评剧的普通群众,便多达一万余人。由于6月9日席棚剧场人满为患,险乎为之爆炸,10日和11日采取了紧急限制措施,限制一般群众乘坐杜公馆专轮专车。但没有杜公馆的专轮专车可乘,这些群众便自备交通工具。所以这接下来的两天里,由高桥到杜祠那8华里的“杜高路”,从早到晚贺客游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据统计,从9日到11日三天之内到杜祠的贺客逾10万人之多。

    杜月笙建造家祠及藏书楼、学塾斥资50万大洋,举行开祠盛典并唱3日名伶名票会串的评剧,再度斥资50万大洋。一掷百万金,完成了家族中的一件大事。这次开祠盛典,其声势之浩大、豪门之显赫,更为沪上空前绝后,为上海人津津乐道,传诵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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