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又高又大的水果店对面，这天，突然又开了一爿又窄又小的水果店，招牌上写着三个字“大篷车”。
“大篷车”与“为民”一比较，确实有点饭店面前摆粥摊、楼房下面搭鸡棚的味道。但说来也真稀奇，这大篷车里的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向为民水果店公开挑战，说要比一比输赢，决一个胜负。
这个黄毛丫头叫张巧英，今年21岁，是待业青年。因为她人生得小巧，加上手脚灵巧，办事讨巧，所以大家都叫她巧姑娘。巧姑娘虽年岁不大，但她从小跟爹娘摆过摊头，卖过水果，因而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由于她们经常还推流动车上街服务，车上遮着一块大篷布，车里还放动听的音乐，和电影里的“大篷车”差不多，所以顾客都戏称它为“大篷车”。
但大篷车碰到了一个顶头货。啥人？就是为民水果店经理吴耿虎。因为吴耿虎办事有一股快刀斩乱麻的虎气，再硬的对手也经不住他那三斧头，因此大家都干脆叫他“三斧头”。
三斧头看见巧姑娘竟胆敢来唱对台戏，心里气啊！你张巧英真是关公面前舞刀片、老虎头上拍苍蝇了！我吴耿虎是吃水果饭长大的，多少店对我为民望而生畏，你大篷车想“老鼠充大猫”，真是困梦头里吃糖——想得甜！他想着就气呼呼地走过去，要责令大篷车搬走。但猛一抬头，一眼看见店里一张白底黑字、敲着硬印的营业执照，在镜框里一亮一亮，看得吴耿虎真是行灶里烧稻柴——有火发不出！
吴耿虎只得耐着性子说：“张巧英，你这是啥名堂？我们这里已经有了水果店，你为啥还要在咸肉里面加酱油呢？”巧姑娘笑着说：“是呀，吴经理，我是不想来，老实说，我也不敢来，但顾客一定要我来，盛情难却呀！”吴耿虎一听，马上面孔一板，说：“好吧，要跟我较量，可以。后天正好元旦，我们干脆连斗三天，决一雌雄！”“好！我一定奉陪！”“你输了哪能办？”巧姑娘说：“我输了，就马上关门打烊！”“一言为定！”“慢，吴经理，如果你输了哪能办呢？”吴耿虎胸膛一拍说：“我输了，就拜你为师，而且在你‘大篷车’的牌子下面连磕三个响头！”“好！大家说话算数！”“当然！”
吴耿虎回到店里，心里想：小姑娘真是想拿鸡蛋砸石头，胆敢来跟我们唱对台戏。虽然我们过去服务态度不怎么样，但只需要重点改进一下，到辰光叫你张巧英电熨斗烫的确良——服帖！
吴耿虎想到这里，马上召开全体职工大会。会上明确规定：为了彻底改变服务态度，从明天开始，人人要做到：第一，面孔上肌肉要尽量放松，要笑；第二，喉咙一定要放大，要大喊大叫；第三，要放开手脚，招徕顾客，能拉能拖的客人绝不能放走一个！这“三放政策”，必须坚决执行，啥人违反，轻者吃批评，重者敲奖金。
吴耿虎为了强调“三放政策”的重要性，最后说：“这个‘三放政策’，也是我们战胜大篷车的第一个秘密武器，我们一定要把它执行好。”为了打响第一炮，会后吴耿虎亲自清理仓库，把最好的商品挑拣出来，重新摆设一番，“国营为民水果店”招牌也洗刷得干干净净，七个红漆大字更显得光彩夺目！
与这边热火朝天的气势一比，大篷车那边显得冷清多了。巧姑娘跟平常一样，只和店里另外两个请来帮忙的姑娘一起，把苹果、橘子等水果用揩布一只只揩了一遍，再用稻草将水果盖好，随后就叫她们回家早一点休息。两个姑娘心里担心啊：看看对面为民水果店正在挑灯夜战，而且刚才已从小姐妹那儿得到了吴经理亲自制订“三放政策”的情报，估计明天这第一仗不好对付，而你巧英姐还是老规矩，还要叫我们早一点休息。唉，巧英姐呀巧英姐，你可不能看轻对手呀！
比赛第一天一早，吴耿虎拿了一本记功簿，提前来到店门口，亲自观察职工对“三放政策”执行情况，以便论功行赏。但上班一看，唉！真是伤脑筋，由于有的职工平时面孔上一直像刷了糨糊，现在叫他放松肌肉，他反而变得紧张了，弄得一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样子，有的甚至笑比哭还要难看，吓得一部分顾客纷纷跑开。只有一些老顾客出于好奇心，聚在周围看热闹，感到今天为民水果店营业员的面孔像在变戏法，看上去比到上海大世界看哈哈镜还要有味道！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男职工，认真执行经理的“喉咙放大，手脚放开”政策，大显身手，拼命拉顾客。一天下来，吴耿虎拿起电子计算机一揿，哈！营业额比平常翻了两番，比大篷车水果店多六十六元六角六分。
首战告捷，一比零！吴经理越想越得意，他吃了夜饭，浑身轻松，跳上自行车，开开心心去看电影《这不是误会》。看好回来，刚到十字路口，突然被一阵动听的音乐吸引住了，吴耿虎抬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大篷车水果店里，拉着彩灯，放着音乐，顾客盈门，争相选购，热闹非凡。又见三个姑娘收付钞票就像电子计算机一样准确迅速；跟顾客对话赛过报务员通话，对答如流。吴耿虎看得心好比温度计跌进冰箱——往下一沉：张巧英呀张巧英，想不到我千算万算不如你一算！我关门打烊，你倒电灯锃亮。你这只棋子下得好狠！他再上去一问营业额，早已大大超过为民水果店。心想：真糟，一比零变成了零比一。输了！
他正想推车走开，大篷车内一个姑娘笑嘻嘻地说：“吴经理，哪能？第一斧头就把刀口劈钝了吧？我看还是到巧英姐面前认声输，叫一声师傅算了。”吴耿虎毕竟是久经沙场，临阵不慌。他面不改色，鼻子里哼了一声：“别高兴得太早！”说完，跨上车子，走了。
第二天，吴耿虎一边规定“三放政策”继续实行，一边仗着店里人多，把职工分成两班，来了个通宵服务。
巧姑娘店里，仍旧无多大变化，只不过多了两样小东西。一本簿子，上面端端正正写着“顾客意见簿”；另外又添了一杆公平秤，挂在店门口。吴耿虎一看，急忙照葫芦画瓢，也添了一本意见簿和一杆公平秤。这一天，由于为民水果店改变了服务时间，营业额直线上升，一算，终于超过了大篷车水果店一百多元。一比一，不分上下。
吴耿虎喜滋滋地马上开了一个小型庆功会，大大表扬模范执行“三放政策”的先进个人。这时，有的职工提醒说：“不要高兴过早，从今天大篷车水果店顾客明显比我们多这一点来看，营业额低一定另有原因，关键要看明天。”吴耿虎听了，笑笑说：“今天我们赢了，准赢定了！至于第三局，你们放一百个心好了，我还有一个‘秘密武器’没用哩，只要明天抛出去，张巧英再巧，我也要叫她巧媳妇难煮无米之炊！”
吴耿虎的秘密武器是啥？原来他在仓库里还藏着一批最热门的广东芝麻香蕉，准备好第三天作为王牌掼出来，准备打得大篷车措手不及！
第三天，吴耿虎还是第一个到店里，他心里开心啊！为啥？因为他刚才已侦察过了，发现大篷车里摆出的水果已不多，特别是香蕉，已没几串了。今天要打赢大篷车，真是水牯牛吃豆芽菜——绝嫩！所以现在吴耿虎面孔上肌肉特别放松。可是，当他拿出钥匙，打开藏着秘密武器的仓库一看，啊！只见一串串本来蜡黄的香蕉全部发黑。原来那天香蕉装来时，店里正要打烊，有的职工认为店里是八小时工作制，多干了也没啥好处，就急急忙忙把香蕉朝仓库里一放了事。没想到这几天天气特别冷，又没专人保管，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大家都呆住了。
这时，大家我望望你、你望望我，群众怨经理，经理怪群众。有人把吴耿虎亲自写在小牌子上的“上等香蕉，在此排队”八个大字，干脆把个“上”字倒过来变成“下等香蕉，在此排队”。吴耿虎看着心痛啊！唉，三斧头全部失灵，秘密武器完全报废。这时，店里一个个职工，面孔不是肌肉放松，而是放长；喉咙不是放大，而是放粗；手脚不是放开，而是像生了锈的机器，转动不灵；一只只眼睛放大三倍，弹出像只鸡蛋！
这时，吴耿虎抬头朝大篷车水果店一看，啊呀！只见他们个个苹果亮光光，只只橘子红喷喷，串串香蕉黄澄澄，店堂内外像刚刚揭开的蒸笼——热气腾腾。特别使吴耿虎感到新鲜的是，他发现有些顾客走进店堂，拿了一袋袋苹果和橘子，称也不称，钞票也不付，就笑嘻嘻地点点头走了，弄得他真是三斤米粉调了七斤糨糊——稀里糊涂。
他忍不住走了过去，正好看见有个姑娘手里拿着一本“顾客意见簿”？正在认真查看，就老老面皮好奇地问：“姑娘，你在看啥？”
这姑娘头一侧：“噢，吴经理，你问这个‘意见簿’？嘿，里面大有文章呢！巧英姐想摸清顾客到底喜欢吃啥水果，使进销对路，把生意做活，避免货物积压，造成损失；还根据我们店里人手少的特点，给我们搞了‘承包’，对顾客也搞了一个‘先尝后买’的好办法；随后，再根据顾客的不同需要，写在这本意见簿上，节日里可以预先订货，还可以送货上门！”
吴耿虎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他越想越惭愧，走到巧姑娘面前，伸出大拇指说：“张巧英，你真不愧是巧姑娘啊！这次比赛，我们零比三输了，我拜你为师！”
巧姑娘紧紧握着吴耿虎的手，谦虚地说：“让我们互相学习吧！”
（夏友梅 徐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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