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官故事-浴室二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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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淀湖丝织厂厂长高妮是个只重视生产、不关心职工生活福利的人。她一上任,看管厂职工浴室的张百鸣老汉就碰上大难题了。原来厂里的仓库不够用,高厂长下令将女浴室改建为仓库,男女浴室合并,立下规定:一三五女职工用,二四六男职工用。老张头感到责任重大,唯恐出现什么纰漏,因此,他在日历上凡一三五写上“女”字,二四六写上“男”字。

    星期六这一天,老张头刚刚撕掉日历,见浴室灯泡坏了,急忙去请电工江文检修。没有料到江文因为上个月上班时间同女友练习男女声两重唱,被女厂长扣除当月奖金,心中有气,说啥也不肯检修。老张头软磨硬缠,江文总算答应。老张头赶忙讨好地帮江文背起电工包,忽然发现里面有条粉红色丝围巾,他正想顺手取出来看个究竟,不料江文大喝一声:“不要乱动,再动我不帮忙啦。”老张头只好作罢。

    不消一会工夫,电灯重放光芒,老张头连连向江文道谢,转身走出浴室。老张头收拾收拾准备上班了,浴室里突然飘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女高音:“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女高音伴着“哗哗”作响的池水声,真是美妙动听。然而老张头却发呆了,今天星期六,理应男职工洗澡,怎么浴室里会出了个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呀。他想,莫非我老糊涂,日历多撕一张,犯了方向性错误?可一抬头,门口墙上的电子钟,确确实实是星期六。老张头明白了,一定是哪个姑娘趁上班之际溜出来洗澡,洗昏了头,忘记今天浴室属于男人世界。哼,完全有可能,我得提醒提醒她,要是等到男人来洗那就麻烦了。老张头走上前,没走几步,他又停下了,他想里面是位姑娘,我老头子进去,看见姑娘洗澡算啥名堂?再说,这种事讲不清但传得快,要是传到老太婆耳朵里,自己这辈子算完结啰。要叫她出来吧,哇啦哇啦一叫,叫来闲人一帮来看热闹也不妥。怎么办?最好我还是悄悄地请个女同志来,让她进去和姑娘打声招呼。

    老张头刚要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交接班铃声响了,只见男职工背上搭着衣服,手里捏着毛巾、肥皂,正三五成群地向这边走来。队伍前头为首三个小青年,全是长头发、花衬衫,一边走一边摇头抖肩唱“我的梦中不能没有你……”老张头这一急非同小可,这帮小爷叔毛毛糙糙,倘若一头撞进浴室,那后果不堪设想!老张头不敢多想,现在自己唯一办法只有暂时充当警察,来个封锁戒严。想到此,老张头在门口八字步一立,双手一拦,对三个小青年大声疾呼:“慢点,你们不准进去。”

    “不准进去?谁规定的?今天又不是轮到女人洗澡。”三个小青年毛巾一甩,仍要朝里走。老张头急了,忙用身子挡住门口。他想稍稍拖一拖时间,等姑娘听到动静,穿好衣服出来,这桩事情也就马马虎虎过去算了。倒是里面那个姑娘偏偏不争气,“泉水叮咚”的歌声又传了出来。门外的几个小青年一听浴室里有女人唱歌,来了劲道,挤眉弄眼地说:“哎,原来你在里面关了个大姑娘,自己在给她站岗放哨。”“老头子人老心不老,老甲鱼想吃嫩天鹅。”这可真叫不白之冤,老张头气得大声斥道:“年轻人,说话干净点!”

    “嘻嘻,干净点?正因为不干净,所以关在里头洗洗干净。”几个小青年油嘴滑舌,哪把老张头放在眼里,有几个竟架起了人梯,伸长脖子,透过浴室气窗,想拼命朝里张望。老张头火啊,指着他们说:“喂,都给我滚下来!马路摊头上的人体画展看得不过瘾,想看看正宗货呀?谁再敢把眼珠歪到浴室里,当心我送他去公安局!”此时男职工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汇聚一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老张头转向大伙,亮开大嗓门说:“同志们,现在浴室里有个姑娘在洗澡,我看这件事只好麻烦哪一位去叫位女同志来,请里头的姑娘出来也就算了。”

    大家一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有个腿快的回身就跑。此人没跑出几步,迎头碰上高厂长。高厂长人称女强人,四十五岁年纪,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生得清秀端庄,风度不凡。此人抓生产有一套,但对厂里职工的业余爱好活动从来不闻不问,没事也常板着面孔。今天因为要完成一批出口德国的特急任务,所以高厂长想到各车间转转,正巧碰上慌里慌张那个去叫人的男职工。她不知出了什么事,忙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此人想:与其找其他人,不如让高厂长去处理更合适。便回答说:“男浴室里出了个林妹妹,有人硬要朝里闯,正闹着呐。”高厂长最恨的就是违反厂规厂纪的事,这一听,不由心中来了气,她二话没说,脚底生风,气冲冲地向浴室走去。

    此时,听到特大新闻的职工纷纷围拢来。怪也难怪,平日大家在厂里除了生产还是生产,没啥戏唱,现在有闹猛轧轧,比上海人听独唱音乐会兴趣还高,一时间浴室门口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大伙见厂长大人驾到,立刻止住议论,让出通道。高厂长简短地听了老张头的汇报,抬脚跨进浴室大门。

    丝织厂浴室一隔为三,外面一间称门卫室,中间是更衣室,最里面一间才是浴池。高厂长一手推开浴池的门,果然,“泉水叮咚”的歌声又传了出来,高厂长定睛一看,有条白晃晃的人影,背朝着她在搓洗。高厂长正待进一步察看,不料,浴池内蒸汽腾腾,一团团雾气迎面扑来,遮住了她的眼镜片。高厂长摘下镜片,一面擦一面大声说:“我是厂长高妮,快出去!”听说是厂长,歌声戛然而止,一个男人惊呼道:“别过来,我还没穿衣服。”一个女人也惊叫起来:“别过来,别过来。”高厂长万万没有想到会碰上此番情景,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出了浴室。

    守在门外的群众见高厂长只身退出浴室,正在纳闷,高厂长激动地对大家说:“情况复杂,浴室里男女同浴,性质严重,影响极坏,一定要严肃处理。”老张头探头朝门卫间一瞧,发现有只电工包挂在墙上,他眼前豁然一亮:莫不是自己刚才离开的工夫,江文把他的女朋友带进浴室里来练对唱?这小鬼吃饱糨糊脑子糊涂啦?练对唱啥地方不能练,偏要进浴室里来?老张头忙把来龙去脉向高厂长详细作了汇报,高厂长点点头,再次向浴室里喊话:“江文,你们快出来。”

    几分钟后,一个青年人走了出来,他便是小电工江文。高厂长神情严肃地问道:“你女朋友哪?怎么还躲在里面不出来?”江文顺手理理湿淋淋的头发,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女朋友,就我一个人嘛。”

    “刚才那个唱歌的女人呢?”江文一愣,转而笑道:“她呀,早跑了。”“跑了?”高厂长想:浴室门外已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是个人,就是麻雀也插翅难飞。“厂长,她就是从窗口出去的。”高厂长看见江文嬉皮笑脸,拒不交待问题,关照老张头看住江文,自己又进浴室搜查。

    这时,浴池间雾气散尽,高妮四周一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咦,奇怪。她一抬头,发现西窗口有条彩巾在飞舞,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冲门外叫了一声:“老张头,把江文带进来。”

    老张头一听高厂长叫,忙扭着江文走进浴室,门外的人“呼啦”一声全跟了进来。高厂长瞪着江文道:“你到底搞的什么名堂?”江文嘻嘻一笑,踮脚从西窗口边上的铁钩上揭开彩色丝围巾,露出一只方方正正的鸟笼。鸟笼里跳跃着一只小巧玲珑、羽毛丰满的鹦鹉,此刻这只鹦鹉尾巴一翘一翘,嘴巴一张一合,对众人频频点头:“谢谢,谢谢。”逗得在场的人忍不住鼓掌叫好。江文对愣在一边的高厂长说:“厂长,说心里话,厂里的生产应该抓,但厂里职工的福利事业和业余爱好活动,你却不闻不问。”江文的一番话,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同。是呵,自从高厂长上任,东砍西砍,把厂里所有的娱乐场所都砍掉了,工厂不像工厂,简直像个兵营,职工业余生活枯燥乏味。

    听了众人的话,高厂长不禁深有感触,她扶了一下眼镜道:“这件事我有错,怪我只抓生产,不顾职工生活。从明天起,我一定设法改正。”

    第二天,浴室门口又贴出布告:自即日起,为方便职工,恢复男女浴室,原仓库撤消。同时开放被关闭的厂办职工俱乐部。厂里面貌大变样,上上下下都说江文动了个好脑筋,因势利导说通了女厂长。

    老张头,也再用不着提心吊胆看日历了。

    (李溪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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