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部长跷着二郎腿在哼京剧，邵干事小心翼翼递过预算单，说：“郭部长，这事儿难办啦！”
郭部长扫了一眼预算单，鼻子里哼了一声：“看把你急的！这么大的乡，万把块钱还不是九牛一毛。喏，你给我开一张一万五千元的收款收据，我找乡长批去。”
“一万五？我的妈呀，上次我去报销几十块差旅费，乡长还叫乡财政吃紧呢！”邵干事说这话时，两眼瞪得像灯笼。
郭部长有些火了，把预算单往桌上一扔，说：“啊呀，你怎么这么啰唆。我叫你开你就开嘛！”他呷了一口茶，又压低嗓门说：“找乡长批钱，我有我的招数，你急什么？你呀你，这些方面要多学学，要不有朝一日把担子交给你，怎么吃得消哟。”
批钱还有什么招数？邵干事弄不明白，但还是照办，开了收据，郭部长接过来，往马乡长办公室走去。不一会，他就领回了乡长“准付”的批示。邵干事看傻了眼，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郭部长笑了笑，问他：“你说我们一等奖为什么要设价值一千多元的高级毛毯？”
“为什么？”邵干事更加感到不解。
“看来你是真不懂了。我们马乡长是远近闻名、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这一等奖不搞大一点，能对他有刺激吗？”郭部长摸摸胡茬，得意地笑了。
“哦，原来如此。”邵干事一拍后脑勺，才恍然大悟。但转念一想，又担忧了，“万一马乡长有个闪失，拿不了第一名……我说这风险也冒得太大了吧。”
“你别一万、万一的，还是把你的准备工作做好再说。我跟马乡长相处这么多年，他的功夫怎么样我还不清楚？到时让你开开眼界，才知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邵干事挠一挠后脑勺，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不过他还是带人整靶场、挖掩体、批枪支、调子弹、备伙食、买奖品，把各项准备工作做得妥妥帖帖。
转眼就到了比赛的日子。这一天，跟往年一样，乡直各单位的头头脑脑都汇集在靶场上。比赛开始，十几支枪，枪声阵阵，响彻云霄；百十号人，人声鼎沸，激荡山谷。
好戏压台，郭部长跟往年一样，把马乡长安排在最后打。
马乡长上场了，此刻上百双眼睛正盯着他。邵干事担任指挥员，内心更是紧张无比。“嘀！嘀！嘀！嘀！嘀！嘀！”一阵急促的隐蔽哨吹过，邵干事下了口令：“目标！正前方100公尺，一号胸环靶，表尺一，卧姿装子弹！”
只见马乡长闪出队列，双手一振衣领，像平时做报告一样“嗯哼”一声干咳，迈着方步，大大咧咧走近1号靶台，猛地吸两口香烟，朝空中喷一道烟雾，随后将烟头一弹，挽起袖子，拾起枪支，“啪哒”打开枪刺，“噼哩啪啦”推拉几下枪机，从从容容地卧下，“呯呯呯呯呯”未等指挥员下口令，五发子弹就麻利地射出枪膛。
随着“嘀—嘀”一声哨响，报靶员冲出掩体，在1号靶稍加辨认后，示靶小旗在胸前横着划拉五次，大声嚷道：“命中五发，五个10环！”全场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马乡长一激动，招一招手，叫报靶员把靶子扛了过来。邵干事上去一看，惊呆了——发发子弹尽穿10环白圈。
打那以后，邵干事做梦都想学到马乡长打靶的招儿。但只可惜他是个小干事，没有说话的份儿。
这一年，机会终于来了，郭部长调任乡政府副乡长，一年一度的射击比赛筹划工作落在了邵干事的肩上。邵干事把从部长那儿学来的招数用上，果然非常顺利地批来了经费。比赛这一天，邵干事把马乡长请到射击场，让他当众为参赛对象传经送宝，做示范。
马乡长不客气，也不吝啬，他叫邵干事将参赛的百十号人集合起来，乐呵呵地走到队列前，挥一挥手说开了：“打靶，依我看有两种打法：你们三点成一线地瞄，那是最笨拙的传统打法；我的这种打法，我把它叫做气功打法。啊！那就是用心去瞄，用心去打，靠意念，靠第六感觉——这一点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关键是要多体验，所谓‘功到自然成’嘛，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子弹就能听话了，心想到哪，子弹就能穿到哪了……”
这是多么新鲜的理论呀，邵干事听入了迷，掏出笔记本，“刷刷刷”不停地记录着。他心想：应该好好把这一理论总结提炼一下，对搞好以后的射击训练一定极有指导作用。
马乡长传授完他的秘诀，全场“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邵干事特别激动，手都差一点拍肿了。接着开始做示范，只见马乡长提着一支枪进入射击位置，从从容容地卧下，“呯呯呯呯呯”扣动了扳机。
一会儿，报靶员跳出掩体，看过马乡长打过的靶后，把小旗往胸前划了个大圆圈，大声嚷道：“零蛋！”全场顿时傻了眼，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这简直是出了邪！马乡长换了一支枪，运足气，又压进五发子弹，“呯呯呯呯呯”放了五枪。报靶员出来，还是划了个大圆圈，大喊：“光蛋！”
马乡长哪里会服气，叫报靶员把刚才打过的靶子扛过来，大家围上去一看，靶子光光的，哪里有枪眼！
马乡长的脸立刻“刷”地变成了猪肝色，把枪一摔：“娘个希匹，这破枪准有问题！”说完，扬长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邵干事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些枪明明由县武装部枪械员校过，怎么会有问题呢？他见马乡长生那么大的气，靶也打不成了，像闯了祸的孩子，赶忙收场回家，向刚出差回来的老部长求救。老部长听后大吃一惊：“怎么，你跟我那么久，这一招还没学会？”
什么招？原来马乡长是青光眼，每一次打靶都是吃“光饼”。郭部长为了讨好他，好批经费，自从请他第一次打靶起，每一次都亲自为他报靶，报假成绩，拿别人打过的枪眼欺瞒他。马乡长一直蒙在鼓里，还真以为自己打得准，居然总结出一套气功打法来。
邵干事听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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