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村有个叫严力行的年轻村长，偏偏不信这个邪。他年初上任，到年底了还不邀请董湘吾来检查指导，这一下可摸了老虎屁股。
这不，董湘吾吃到腊月二十五，酒肉断顿，一肚子怨气全泄在严力行身上：“好你个姓严的，你一带头，断了我五天好吃好喝，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这天天一黑，董湘吾就带着钥匙，来到张村，打开配电室门，一伸手“叭叭”两下，把张村的照明电、动力电全拉了，可怜张村家家户户只好点蜡烛、煤油灯过一个晚上。
这事儿急坏了村长严力行，照明用电停了，可以点蜡烛煤油灯；动力电停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村办企业用电扔在一边不讲，单说全村三千多口人吃水都无法解决，南北两个大水塔，没有电，怎么抽水呢？
村民们没水吃，急得嗷嗷直叫。有的骂东乡虎横行霸道，做事缺德，腊月黄天停村里的电；有的埋怨严力行做事死板，为了一顿酒席钱，得罪东乡虎不值得。更多的人干脆给严力行出主意：“他不给我们村供电，我们就联名告他！”
严力行从电一停，就知道是董湘吾上门找茬了。这天一大早，他就赶到电管站找董湘吾：“董站长，你能不能把电先给我们供上？”
董湘吾呷上一口刚泡上的热茶，一句话把门封得死死：“不行，你们村线路有问题，春节供电不安全；暂时不能供电。”说完，满脸露出古怪之色，看着严力行。
严力行明白他打官腔是等待着自己开酒肉宴席，所以故意赔笑脸绕弯子说：“有问题，你马上派两个人跟我去枪修嘛。”
董湘吾鼻孔里哼了一声：“检修？人在哪儿，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站上人除了值班的，都放假回家办年货了，谁知道三五天修得成修不成。等过了正月初五再说吧！”
好！算你厉害。严力行知道再求下去也是白搭，只好一跺脚走出董湘吾的办公室，站在院子中心扔下一句话：“我们明天电力局见。”
董湘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得意地说：“愿告你去告吧！线路有问题，告到局长跟前也得检修好了才能供电。”
可好，张村又一晚上摸黑。
不出董湘吾所料，第二天早晨他刚上班，张村就来人了。不过，来的不是村长严力行，而是村敬老院一位八十高龄、走路颤巍巍的李老头。
董湘吾一见老人手中拎着个鼓鼓的小布口袋，拄着龙头拐杖，蹒跚地走进自己办公室，便有些吃惊地问：“老李头，你来干啥？”
李大爷把布口袋往董湘吾的办公桌上一顿，冲董湘吾作了一揖，说：“董站长，我来求你给我们村供电了。”
董湘吾的火“噌”地窜上脑门：“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老李头，家有家长，村有主任，要找找你们严村长去。”
老李头来了个直言不讳：“我们严村长已上电力局告状去了，不在家。”
董湘吾更是来火了，他叫道：“好哇，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不给电！”
董湘吾暴跳如雷，哇哇乱叫，李大爷却趁势挪过一把椅子往他办公室门口一堵，坐在椅子上摆出了一夫当关、万人难进的架子，说：“你不答应给电，那我就只好不走了。”
董湘吾从办公桌下抓出一个暖水瓶，说：“那好，你在这等着，我去弄壶开水来，咱爷俩边喝水边聊天，陪你坐到大年三十也行，反正，你又坐不垮我们这地皮。”
谁知，他刚走到门口，就被李大爷一伸手拦住：“哎，你今天不能出这个门，更不能去灌开水喝。”
董湘吾一脸诧异：“为啥呀？”
李大爷说：“我们村三千多口人没水吃都不给电，这会儿你一个人渴点算个啥？”
这算什么话！堂堂一个东乡虎，居然让敬老院一个糟老头子软禁了，这还了得？
董湘吾不禁勃然大怒，朝门外一声吆喝：“来两个人，把这个糟老头子给我架走。”
还没等应声而来的两个电工靠近，李大爷”嚯”地往起一站，哈哈大笑道：“来呀，你们谁把我这个糟老头弄趴下了，我不愁没儿女伺候养活了不说，说不定连安葬费也给村里省下哩。嘿嘿，你俩退回去干啥？”
不软不硬的威胁，不但吓退了欲上前帮忙的两个电工，也给董湘吾敲了警钟：对，这个孤寡老头是万万碰不得的。你碰他胳膊，他会说腿疼，摸一下肚皮，他说心脏都有毛病，不能玩。又一想，自己年轻力壮，还挺不过一个糟老头子吗？不由挥挥手，让电工回去，自己稳稳地坐回办公桌后面，隔着桌子和李大爷对峙起来。
董湘吾哪里料到，李大爷来之前是吃饱了肚皮、喝足了水来的，而他早晨起来却水米没沾牙，加上闲得无聊一支支地抽烟，两三个小时过去，已觉得口干舌燥，头昏眼花了。
一直挨到站上开中午饭，董湘吾这才站起来招呼老人：“李、李大伯，我们都去吃饭吧，吃饱了肚子，你再和我来打憋劲也行。”
李人爷不慌不忙，将办公桌上的小布口袋一推，说：“哪能让董站长饿着哩，你的中午饭，我们敬老院昨晚都给你准备好了。喏，拿去吃吧。”
董湘吾半信半疑打开口袋，一看就傻眼了：“怎么。你、你让我吃炒、炒面？”
李老头振振有词：“三千多口人都快吃炒面了，怎么你吃不得？”
“这——”董湘吾正满脸沮丧，无言以对时，李大爷的背后来了位没门牙的老太婆，也拎着个小布口袋走进办公室，将小布袋朝他办公桌上一放，转过身对李大爷说：“老李头，我来换你的班了，快回去吃饭吧。”
“好，”李大爷点点头，站起身一本正经地关照道，“小香子，你可别心慈手软放他出去喝水吃饭哟。”
被唤作小香子的老太婆，咧开没牙的嘴说：“老李头，我不会亏待董站长的，他不吃炒面，就请他吃炒米。按我们合计好的，什么时候供上电，什么时候再让他去喝水。反正我们敬老院六个孤男寡婆，平时老受村里人恩待，又没啥报答，这一回逮着了机会，哪能忘恩回去？你回去叫老王头，四点钟准时来换我。”
两位老人在门口一唱一和，董湘吾听了暗暗叫苦。听这口气，张村敬老院这六个糟老头死老婆，是想和自己打持久战啊！这些人，一个个黄土都齐下巴半死不活了，和他们硬上，招惹出个三长两短，有好果子吃吗？加上现在渴了饿了大半天，董湘吾浑身如油条泡进豆浆里——全软了，没等老李头走到大门口，就推小车扭屁股——不由自主跳起来，气短声急地喊：“李、李大爷，别、别走，我马上带人去给你们村推闸刀供电，千万别回村再叫人来了。”
等严力行到县电力局告完状赶回村里，村里的水塔正汩汩进水哩！当他得知，是敬老院的老人想出的办法，不由来到敬老院，一一握着六位老人的手，感动地说：“嗨，我到县电力局告状一时都难解决的问题，叫你们半天时间就解决了。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呀！”
说得大伙哈哈大笑起来。
（刘金泉）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